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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二章沉靜的墓穴

荒墟玫瑰園 蔡落如 3722 2018-03-22
“我知道,無論如何懺悔,都不能彌補我的罪……” 想懺悔的沈華文,話說一半就停下來,接著老眉緊皺起來,雙手按住肝部,臉上顯出痛苦之色。他沒有再說話,身子越來越蜷曲,右手開始在外衣的口袋裡慌亂地找東西。摸出一個瓶子後,用顫抖的手去擰瓶蓋,但疼痛讓他的手握不住瓶子。瓶子掉到地上,沈華文也倒在了地上,他弓著身子,按著肝部,那痛苦的樣子,好像有人在割他的肝似的。 葉婉還沒反應過來,她身邊的高平膺已經衝過去,他撿起地上的瓶子看了一下,然後迅速地倒出幾片藥,扶起沈華文給他服下,沒有水送服,沈華文已經急不可待地將藥吞下,他似乎覺得藥量還不夠,又要求高平膺再倒幾片。看著沈華文在地上慢慢緩過氣,葉婉這時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該走過去。

高平膺看到她過來,拿起地上的藥瓶站起身,把藥瓶遞給她。葉婉看了一下藥瓶上面的標籤紙,上面寫著“速效嗎啡止痛片”,這是專門給晚期無醫治希望的癌症者用的止痛藥。藥量根據病情來定,但也有限定的藥量,多了對人體有害。沈華文剛才的藥量,說明他的病情已惡化到了極點,葉婉沒有表情地將藥瓶放回到地上,對地上遭受痛苦的人也沒有表示任何同情。 “只有到死的時候,才知道錢是沒有用的東西。”沈華文對葉婉的冷漠淒慘地一笑,對自己現在的下場,倒是一副接受命運女神宣判的樣子。 高平膺突然沉默下來,抿緊嘴思索著,幾分鐘後,用嚴肅的目光看向銅門問沈華文,地下毒品製造室,是不是就在銅門裡面。沈華文否定高平膺的猜測,稱毒品製造一直是在上面那層的空間。一年前,在他關被進地下後好像就停止製作了。也許,沈華起佔有他的公司後,就不願意再接洽毒品的事,畢竟正財要比邪財安全可靠。

“可以帶我進去看看嗎?”高平膺不太信服地問。 沈華文默默地點點頭,在肝部的疼痛得到緩解後,將地上的藥瓶放回口袋後慢慢站起來。乾屍般的身軀晃悠悠地轉過身,走到銅門前,伸手按了一下耶穌胸前的項墜,然後再拉下那條銅鏈,這時銅門便打開了。原來這是雙重機關的銅門,需要先按下開啟銅鏈的機關,才能拉動銅鏈。紅色的項墜畫得那麼有光澤感,是為了掩蓋它本身的秘密。既然銅門不需要鑰匙,那把天主教式的銅鑰匙,又成了一個謎。 一走進銅門,葉婉和高平膺就被黑暗中的一個東西嚇一跳,房間當中迎門豎擺著一副大棺材。 裡面的房間比外面的房間要小要方正,是一個寬四米左右,深三米左右的十來平方米的小房間。銅門已經自動關上,沒有燈光的封閉空間非常黑暗,是肉眼適應不了的黑暗。很快,黑暗中亮起一點光,光來自高平膺的手裡握著的一個小發光物,是他鑰匙串上的一個隨身微型小電筒。

有了這點光後,葉婉才依稀看清四周環境。房間很簡單,沒有外面那種華麗高雅,牆飾只有銅門左右兩邊各裝了一個小燭台架,除此之外,牆壁再沒有其他的裝飾物。不過,平坦的牆面畫滿了畫,當然也是西方宗教風格的。 當中的棺材放在一塊大型、四周雕有花飾的石台架上,雖然黑暗隱蔽了棺材的質感,但還是可以看出棺材的高檔華美,從做工和样式來看,是西式棺材。黑色的棺材造型有點像十字架,頭尾狹窄,上端中間略微顯寬。雕有花飾的棺材蓋上,有一個小型的十字架圖形,十字圖形下面有一塊小金牌,上面刻著幾行西方的字母。 現在葉婉有點理解地下空間的含義,銅門裡面的空間和銅門外面的空間,其實是一體的,是一個地下墓穴。根據外面殿堂的風格,可以猜測棺材裡躺著的死者,一定是和宗教有關的人物,或許是傳教士,或許是神父。金牌上面的字母,大概寫著有關這位宗教人物的來歷、身份、姓名等相關內容。

沉靜的墓穴,讓人再次感慨地下空間的歷史,誰建造了這樣完美的地下墓穴,在哪個年代創造此種不凡?住宅里被封閉的人群,有沒有人知道它的歷史?十年前那個海外歸來的吳森嚴,又是如何知道這個地下空間,才會想到買這塊田地? 高平膺朝牆壁上照,從右面開始,慢慢欣賞牆上的畫。葉婉跟隨他的腳步,一路欣賞過去。這些畫都是講述聖經故事的,神話色彩的畫面充滿宗教的理念,對於教徒來說,這是極好的精神洗禮,對於非信仰者來說,卻是難受的精神壓抑。 葉婉在右面的牆角邊站住,沒有興趣再欣賞下去,看著高平膺轉過牆角,她把視線從牆壁上移開,落下來時,看到一個令人驚駭的東西,嚇得發出一聲驚叫。居然有具屍骨靠坐在石台架邊,因為屍骨在棺材的後面,他們剛才進來時未能看到。

驚叫聲引來高平膺的注意,他蹲下身,用電筒照看著屍骨,然後簡略地作了分析。這是具成人的屍骨,死了已有些年份。從長度和骨盆來看,死者是個男的。他的第三根胸骨有斷裂的痕跡,說明曾受了重傷,可能因此斷送了性命。 “這具屍骨一直是在這裡的嗎?”高平膺問沈華文。 “是的。從十年前,我們走入地下,墓穴和屍骨都已經存在。” 沈華文沒有走過去,站在原來的地方回答高平膺,聲音很弱。說完沒幾秒,倚在牆邊的他,順著牆面滑下來,癱坐到地上,枯瘦的腦袋無力地耷拉在脖子上,在昏暗的空間裡,他似乎再也無力鬥爭,徹底承認自己的滅亡。 “他,死了嗎?”葉婉問跑到沈華文身旁查看的高平膺。 高平膺抬頭看了一眼她,沒有說什麼,伸手扶起沈華文的頭,探試了一下鼻息,又摸測了一下脈搏後才回答她。因為身體太虛弱了,鼻息幾乎感覺不出來,但脈搏還可以摸到一點,沈華文還沒有死,可能又昏厥了。其實剛才的清醒,是死之前的迴光返照,才可以和他們說這麼久的話,而現在,是真正的燈枯油盡。

“你去把銅門打開,我先把他背到外面。”高平膺吩咐發楞的葉婉。 裡面空間太暗太悶,而且估計墓穴的主人也是不願意有陌生人干擾他的亡靈之所。像沈華文這樣罪惡的人,即便是死在外面,也是褻瀆空間的。不過有耶穌的畫像在,倒是可以淨化骯髒的靈魂,只要有懺悔之心,耶穌會原諒一切罪惡,包括這個罪人。 高平膺放下沈華文後,又重新進入銅門內,他大概還需要研究一下里面的空間。葉婉看著躺在地上的人,這個人現在奄奄一息憔悴不堪,看不到一絲昔時的叱吒風雲。昨日的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下場會如此悲哀,千萬財富等於一無所有。她在想,是替他哭泣好,還是嘲笑他好,或者原諒他接受他?最後,葉婉逼回眼淚,也不打算嘲笑,這個人雖說可恨,可並沒有傷害過她。她的體內還流著他的血,只是這股血液很冰冷很絕情,流著這种血液的人,是不會選擇原諒的。

葉婉從自己的感受中明白另一個人的感受,也徹底明白對方說的那段話,“原諒一切的罪惡,那是耶穌的行為,可撒旦不會成全耶穌,他會在每個人的心裡種下毒草。於是,不再有乾淨的靈魂,不再有善良的人們。最後,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而撒旦,擁有了人類。”沈華文的道歉並沒有融化沈丹內心的怨恨,她根本沒打算原諒父親,所以才更改殺戮計劃,以余健的方式奪取財產,對於地下的沈華文,她已經當他死了。 地上的人有了輕微的動靜,他虛弱的身子又蜷縮起來,肝部疼痛再一次出現。沈華文顫抖的手在口袋裡掏出藥瓶,可惜它還是不聽話地掉到地上。痛苦中的人伸手去拿它,沒拿到藥瓶,反而將它弄得更遠。無助的目光最後定格在葉婉身上,絕望的神態,流出一絲渴望,那雙枯瘦的手朝她伸來,脆弱卑微的喉嚨還發出哀求的聲音。

“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 葉婉對他的哀求置之不理,直到聲音停止,直到枯瘦的手猝然落下。她看著沈華文的眼睛,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睜著不願意閉上,死不瞑目的眼睛散發著死氣,帶死氣的目光在靈魂快要離體前還在掙扎,似乎還想把握什麼。也許是因為他的哀求沒能得到滿足,那是什麼哀求,不用他說葉婉也猜得到。三個能不能,聽上去,像是沈華文來不及說出的一種哀求,能不能幫他拿藥瓶。可透過這三個能不能,似乎還藏著他的三種願望,能不能接受他,能不能叫他一聲爸爸,能不能握住他的手,讓他帶著一絲親情離開。她是他的女兒,感受得到他內心的思潮,可她卻不願意滿足他。 “似乎你比我更恨他。”殿堂裡響起冷嘲熱諷的聲音,高平膺站在銅門那裡看著她,剛才的一幕他大概是看到了。

“在我眼裡,他是陌生的。”葉婉為自己的冷漠作了辯解。 “也許吧。”高平膺說著走過來,再次查看沈華文,又搜索他的口袋,搜完外套後,又搜索里面的衣服,接著高平膺一無所獲地站起身,“他已經死了。” 聽到沈華文死亡的確定,葉婉鬆了一口氣,她並不希望沈華文活著。她的表情沒有逃過高平膺的眼睛,但他沒有揭發她的冷漠,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對於沒有人希望他活著的人來說,死也許是最好的歸宿。” “他在死之前還是做了一件好事,幫你解開了十年前的兇案。”葉婉看著地上的人,覺得他一生只做了這麼一件好事。 “與其說是幫我,不如說是幫他自己,他的坦白也有他的目的。”高平膺發出冷笑,“沈丹落敗後,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與沈華起對抗。我的出現,讓他看到另一種希望,就是依靠警方對付沈華起。尤其是他知道你是他的親生女兒後,這種希望更強烈了,只有除掉沈華起與張伯,你才能安然接受他的財產,他的坦白實際上是為你掃除障礙。”

說完,高平膺略帶責備的目光看著她,似乎是在輕責她不該對父親太冷漠,為他這份心,在他死之前,應該叫他一聲爸爸。 “銅門裡面有秘密嗎?”葉婉不想討論沈華文的話題,她關心的是地下的秘密。 高平膺看著她,遺憾地嘆息一聲搖搖頭,他的嘆息與搖頭,彷彿不是沖她的問題,好像是沖她的冷漠。隨後,他眼神一振作,表示已經知道,沈華起身上另一串鑰匙是開哪裡的了,那是葉彩霞房間裡那個保險箱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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