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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七章

彩票中獎者 戴维·鲍尔达奇 11970 2018-03-22
大樓的後門很背,因而僻靜得很。露安走出大樓時,一輛黑色高級轎車正等著她。司機碰了碰帽簷,朝她打了個招呼,替她開了車門。她上了車,將莉薩放在身旁的座位上。 “幹得好,露安,你的表演無懈可擊。”傑克遜說。 露安猛地側轉身,盯著轎車尾端角落的幽暗處,差點尖叫起來。車後部所有的燈都關著,唯有正對著她頭頂的那一盞突然打開,照亮了她的全身。她感覺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彩票大樓的台上。傑克遜往後靠坐著,身子深陷在車座裡,露安幾乎辨不出他的身形。 他的聲音傳過來。 “非常沉著,非常端莊,而且必要時還露點幽默。記者們非常欣賞這個,你知道。當然,你的美貌更是使招待會錦上添花。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受到三個人的求婚,據我所知,一定也是創記錄的了。”

轎車駛上街道,露安鎮定下來,穩穩坐在車座裡。 “謝謝你。” “坦率地說,我很擔心你會出洋相。當然,並沒有小瞧你的意思。正像我以前就說過的那樣,你是個聰明的年輕女人,不過,任何人,不管他有多老練,一下子被推到奇怪的處境時,總是失敗的時候多。你同意我的話嗎?” “我練得多。” “什麼?”傑克遜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但仍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練什麼?” 露安盯著那黑暗的角落,刺眼的光線阻住了她的視線。 “練經歷奇怪的處境。” “你知道,露安,你有時的確讓我驚奇,真的如此。在某些特定的事情上,你的敏銳與我不相上下。我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打開旁邊座位上放著的一隻公文包,拿出幾頁紙來。當他重又坐回去,靠上那柔軟的皮革時,臉上掠過了一絲微笑,同時發出一聲愜意的嘆息。

“現在,露安,是討論條件的時候了。” 露安摸弄了一下自己的外衣,蹺起腿。 “我們需要先談點別的事情。” 傑克遜偏了偏頭。 “是嗎?是什麼事呢?” 露安深深吐了口氣。她一夜沒睡,思忖著如何以最好的方式告訴他有關那個自稱為虹的人的事情。開始她覺得也許根本不用讓傑克遜知道,但再一想,這牽涉到錢的問題,他很可能在某個時候會發現這事,所以,最好還是讓他從她的嘴裡知道。 “昨天有個人來和我談過話。” “有個人,你是說?談什麼呢?” “他想從我這裡得到錢。” 傑克遜哈哈大笑。 “露安,我親愛的,誰都想從你那兒得到錢呢。” “不是的,不是這麼回事。他想要我獎金的一半。” “什麼?那太荒唐了。”

“不,他……他掌握了我的一些事情,我遇上了一些事情,他說他要告發,如果我不付給他錢的話。” “我的老天,什麼樣的事情?” 露安頓了頓,望著車窗外。 “我能喝點什麼嗎?” “請便。”黑暗中伸出一隻戴了手套的手,指了指轎車側面嵌著的一扇門。露安沒朝他那邊看,打開冰箱門,拿出一罐可樂。她長長地飲了一口,擦了擦嘴唇,接著往下說:“就在我打電話告訴你我接受你的提議之前,我遇上了些事情。” “是不是說你的活動房屋裡出現了兩具屍體,還有毒品,以及警方在尋找你?或者,還有其他什麼你試圖對我隱瞞的事情?”她一開始沒答話,緊張地擺弄著膝上的碳酸飲料,臉上明顯地掛著驚奇的神色。 “我與那些毒品毫無關係。那個人要殺我,我只是自衛。”

“我本來應該意識到出了什麼事,你那麼著急地要離開鎮子,改名換姓,等等。”他悲哀地搖了搖頭。 “我可憐的、可憐的露安。我想,要是我陷入那種境地,我也一樣會急著離開鎮子的。誰會料到我們毫不起眼的杜安會做出這等事來呢?毒品!太可怕了。但我可以告訴你,出於好心,我不會因此為難你。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了。不過——”說到這兒,傑克遜的語氣分明強硬起來“——不要再對我隱瞞任何事情了,露安。請你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但那個人——” 傑克遜說話時開始顯得有些不耐煩。 “已經辦妥了。你當然用不著給他錢了。” 她凝望著那片黑暗,臉上又現出驚異的神色。 “可你是怎麼辦到的?” “人們總是這麼問我:我怎麼辦到的?”傑克遜一副感到好笑的樣子,微微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無所不能,露安,這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嗎?無所不能。讓你害怕啦?如果沒有的話,你該害怕才是。有時連我自己都害怕。”

“那人說有人派他來殺我。” “確實。” “但後來命令又被取消了。” “那就太奇怪了。” “從時間上看,我想,他是在我打電話告訴你我同意之後,緊接著就接到任務取消的命令的。” “生活中充滿了巧合,不是嗎?”傑克遜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這時,露安的臉上顯得凶狠起來。 “我要是被人咬了,會反咬一口的,狠狠地反咬一口。這樣才會互相了解,傑克遜先生。” “我想,我們已經互相很了解了,露安。”黑暗中,她聽到紙張抖動的沙沙聲。 “不過,這肯定讓事情變得麻煩起來。在你要求改名時,我就想到,我們還是要光明正大地行事。” “你這是什麼意思?” “稅款,露安。我們的確存在納稅的問題。”

“但我還以為所有的錢都歸我呢。政府不能動它,所有的廣告都是這麼說的。” “那不完全是真的。實際上,廣告很讓人誤解。有意思的是政府怎麼能做到這一點。本金並不是免稅的,不過是延期繳稅。而且只是頭一年。”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頭一年中獎人不用向聯邦或州政府交納稅金,但是,稅款只不過是延緩到下一年交罷了。你仍有潛在的稅款要付,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而已。只要在下一個納稅年按期繳了稅金,自然就不會受罰,稅款利息也不會自然增長。法律規定稅金必須在10年內分期付清,每期數額相同。拿你的一億美元來說,你大約欠聯邦和州政府5000萬美元所得稅,也就是獎金的一半。你現在顯然是數額最高的納稅人了。以10年來算,你每年要付的稅款為500萬美元。不僅如此,通過本金所得到的任何一筆錢都要交稅,而且不能延期繳納。

“我得告訴你,露安,我對本金做了計劃,非常宏大的計劃。在未來的幾年裡,你會得到更多的錢,然而,那幾乎全都屬於應納稅的收入,紅利啦,資本收益啦,應納稅債券的利息啦,諸如此類。本來這些都不成問題,因為一般公民遵紀守法,他們不化名潛逃,所以能提交稅收申報單,繳納應交的稅金,過他們舒服的日子。但你做不到這一點了。要是我的人用露安·泰勒這個名字,照你目前的住址以及其他個人資料來提交稅收申報單的話,你不認為警察會來敲你的門嗎?” “那我不能用我的新名字納稅嗎?” “啊,看上去是個巧妙的辦法,不過,若是一個20剛出頭的人提交的稅收申報單上有那麼多個零在上面,國內收入署的人便會好奇心大起的。他們會納悶你以前是乾什麼的,為什麼一下子比洛克菲勒那樣的大財閥都闊氣起來了。結果,警察又會來敲你的門,甚至還會是聯邦調查局的人。不行,那根本不行。”

“那我們怎麼辦?”等傑克遜再開口時,傳到露安耳朵裡的那種語氣讓她不由得摟緊了莉薩。 “你得嚴格按我的吩咐行事,露安。我給你訂了機票,你乘飛機離開這個國家。你永遠不要再回美國來。在佐治亞弄出來的小麻煩給你帶來的將是動蕩的生活,恐怕是一輩子的事了。” “可是——” “沒有可是了,露安,事態就是這樣。你明白嗎?” 露安靠在皮質車座上,執拗地說:“我現在有足夠的錢,該上哪兒上哪兒,能把自己照顧好。我不喜歡聽別人指手畫腳。” “是嗎?”傑克遜從公文包裡掏出一隻手槍握緊了。黑暗裡,他只消一抬手,母女倆就從這個世界上給消除了。 “得,那你為什麼不自己冒一下險逃離這個國家呢?你願意那麼做嗎?”

“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 “問題不在這裡。你跟我訂下了一筆交易,露安,我期望你履行你的承諾。如果你不是傻瓜的話;你就得與我合作,而不要違背我。最終你會看到,你與我的利益是一致的。要不然的話,我盡可以停下轎車,將你和孩子扔出去,然後打電話叫警察來把你帶走。這是你的選擇。決定吧。快點!” 面對這一選擇,露安在車子裡絕望地掃視著。最後她的目光落在莉薩身上。女兒抬起大大的眼睛溫柔地望著她,眸子裡充滿了無限的信任。露安深深吐了口氣。她實際上還有什麼選擇呢? “好吧。” 傑克遜又抖了抖手中的紙張。 “現在,我們的時間只夠把這些文件過一遍了。有幾份文件你要簽名,不過,我們還是先談談主要條件吧。我盡量簡單地解釋一下。

“你剛剛贏了整整一億美元。彩票委員會以你的名義開出了一個特殊的、暫由第三者保管的賬戶,把錢存在了那個賬戶上。順便提一下,我給你弄了個社會保障號,用的是你的新名字。有這樣一個號碼,你的生活會方便得多。這些文件經你簽名生效後,我的人就可以將款子從那個賬戶上轉出來,轉到另一個我可以全權控制的賬戶上。” “可我怎麼拿到錢呢?”露安詰問道。 “耐心些,露安,我會全部解釋清楚的。這筆錢將用在我覺得合適的投資上,而且由我自己做賬戶代理。不過,從這些投資項目中,我將保證你每年至少能拿到25%的利潤,也就是每年約2500萬美元。這筆錢你全年的任何時候都可以取用。我有會計和財務顧問幫你處理這些事務,你用不著操心。”他舉起一根手指,告誡道:“這只是本金的收入,明白吧?一億美元一點沒動用。那筆本金我將控制10年,由我決定用於各種投資。完全實現我對這筆錢的安排需要幾個月或更多的時間,所以,這個10年期限大概從今年秋末開始計算。我以後再告訴你確切的日子。10年後的那個日子,你將收回那一億美元。這10年裡你每年所得的收入自然歸你。我們也將替你把這筆收入用於投資,完全是免費替你辦的。我相信你對投資問題一無所知,但以這種速度,你的錢合起來,扣除掉高額個人費用,大約每3年也要增長一倍,尤其當你不用納稅的時候。實際上只要投資合理,10年期結束後,你將擁有幾億美元的財產,而且不擔任何風險。”傑克遜報出這些數字時,眼睛都發亮了。 “這實實在在振奮人心,是嗎,露安?一天上百美元算什麼,對不對?不出一星期的時間,你已是不可同日而語了,真的。”他盡情地大笑起來。 “作為開始,我預先支付你500萬美元,不需付利息。這筆錢,在投資利潤滾滾而來之前,足夠維持你的生活了。”這些個天文數字讓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我對投資一無所知,但你如何能保證我每年拿到那麼多錢呢?” 傑克遜看上去顯得很失望。 “和我能保證你中獎一樣啊。既然我能有那樣的神通,我想我自然也能對付得了華爾街。” “要是我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你將要簽署的文件對你的繼承人與受讓人同樣有法律效應。”他朝莉薩點了點頭。 “你的女兒。不過,本金所得收入將在10年期結束後轉到她頭上,本金也是如此。再說,還有一種律師權力機構。我已冒昧地加入了公證人小組。我這個人多才多藝。”他輕聲笑了。黑暗裡,傑克遜遞給她一袋文件和一枝鋼筆。 “你需要簽名的地方都清楚地標了出來。我相信你對這些條件一定很滿意。從一開頭我就告訴過你條件極其優厚,不是嗎?”露安猶豫了一下。 “有問題嗎,露安?”傑克遜嚴厲地問。 她搖了搖頭,很快簽了文件,遞了回去。傑克遜收回文件,打開轎車坐椅間儲藏小櫃的一個隔屜。 露安聽到傑克遜敲鍵的聲音,接著,傳來一聲尖利的聲響,然後又沒了動靜。 傑克遜說:“傳真是個奇妙的玩意兒,特別是如果你要搶時間的話。10分鐘內,款子將匯人我的賬戶。”發送過的文件從傳真機裡滑落下來,他撿起文件,放入公文包。 “你的行李裝在汽車的行李箱裡。我這裡有給你的飛機票和旅館訂房單據。我已安排好你頭12個月的旅行計劃。要跑很多地方,不過,我想你盡可以飽飽眼福,觀賞一番風光。我遵從了你的請求,安排你去瑞典,你母親的故鄉。姑且把它當做個漫長的假期吧。我可能會讓你最終在摩納哥落腳。那地方沒有個人所得稅。不過,謹嗔起見,我為你編造了一個複雜的故事,準備了詳細的證明文件,以遮人耳目。簡而言之,你離開美國時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你邂逅了一位富有的外國人,並且嫁給了他。錢全部是他的,國內收入署無權過問。你明白嗎?這些錢只存入外國的銀行及賬戶。在美國,國內收入署要求銀行提交嚴格的報告。你所有的錢一概不能放在美國。不過,你得記住你持的是美國護照,以美國公民的身份旅遊。有些賬完全可能流回國內。我們得對此有所準備。不過,如果這些錢全是你丈夫的,他並非美國公民,從沒有在這個國家居留過,沒直接在美國賺過錢,或者在投資或生意場上與這個國家沒有什麼關連,那麼,一般說來,國內收入署是無權動你的。這稅收條例很複雜,有不少牽涉到美國源出收入,比如由美國商行發布的債券利息,美國公司所付的紅利以及其他與美國有明確聯繫的交易、資產的拍賣等等,它們很容易讓粗心大意的人栽跟頭,我就不拿這些來煩你了。我的人會處理好的。相信我,我要是說不成問題那就是不成問題。” 露安伸手去拿機票。 “還不行,露安,我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警察。”他一針見血地說道。 “我應付過了。” “哦,是嗎?”他的語氣聽上去像是有點感到好笑。 “嗬,這個時候,要是紐約的警察沒有把守住每一處機場、汽車站,還有火車站,那我才真要嘖嘖稱奇呢。你可是要逃越國境線的重犯,他們或許還叫來了聯邦調查局的人。他們精明得很,才不會耐心地守在你下榻的旅館裡等你露面呢。”他向車窗外望去。 “我們得做些準備。這會給警方多一些佈網的時間,但權衡利弊,我們還得做。” 傑克遜說話的當兒,露安感到轎車放慢了速度,隨後停了下來。接著,她聽到一聲悠長的噹啷聲,好像是門的開啟聲。聲音停止後,轎車開進門去,然後又停了下來。 車裡的電話鈴響了,傑克遜迅速拿起話筒。他聽了一會兒,又掛上了電話。 “是確認一億美元已經收到;雖然已過了銀行營業的時間,但我妥善地做了特殊安排。無所不知才能無往不勝啊。”他拍拍座位。 “現在,我需要你坐在我身旁。首先,閉上眼睛,然後把手交給我,好讓我領著你。”傑克遜說著,從黑暗中伸過手來。 “為什麼我得閉上眼睛?” “遷就我一些吧,露安。我喜歡生活裡帶點戲劇色彩,尤其當生活又是這麼平淡時。我向你保證,我將要做的,對於你安全避開警察,開始你的新生活是至關重要的。” 露安欲再次發問,但一想還是不問的好。她抓住他的手,閉上了眼睛。 他領她在他身旁坐下。她感到一盞燈照在她臉上。她身子猛地一抖,感到剪刀剪下了她的頭髮。傑克遜的低語就在她耳邊響起。 “我勸你別再那樣了。在這麼個狹小的地方,時間這麼倉促,用的又是這麼簡陋的工具,本來就已經夠難做的了。我並不打算對你的容貌造成嚴重的損害。”傑克遜接著剪她的頭髮,直至髮長剛剛夠著耳朵。他慢條斯理地將剪下的頭髮塞進一隻大垃圾袋裡。一種濕乎乎的東西接著不斷地淋過她剩下的頭髮,很快那東西就差不多硬得跟水泥一樣了。傑克遜拿出一把造型小刷,將剩下的頭髮梳理整齊。 接下來,傑克遜將一面便攜式鏡子固定在車內儲藏小櫃的邊緣,鏡子周圍鑲有不散熱燈泡。平常,他做鼻子的整形時,要用兩面鏡子時時查看輪廓形狀;然而,在曼哈頓一處地下停車庫裡,坐在一輛車子中,他可沒這麼高級的工作條件了。他打開工具箱,10個格子裡放滿了化裝易容用品以及各種上妝工具。他開始工作起來。她感到他靈巧的手指在她臉上拂來拂去。他用克萊奧蘭眉毛塑形膠蓋住她的眉毛,拿密封膠粘住,又用克里姆眉筆對這塊地方進行修飾,然後撲上粉。接著,他用一隻小眉刷細細加工,做出兩道全新的眉毛。他拏摩擦醇對她臉的下部進行了徹底的清洗,在她鼻子上塗上膠水,等膠水乾燥。等待的當兒,他在手指上塗上了潤滑膠,這樣,他馬上要用的油灰就不會粘在手指上了。他把油灰在手上捂熱了,然後就開始往她鼻子上塗抹這種有韌性的東西。他不慌不忙地揉著,捏著,按著,直到塑出了滿意的形狀。 “你的鼻子又長又挺,露安,很古典,真的。不過,用一點油灰,打點陰影,塗點色彩,瞧,我們就造出了一塊粗大、彎曲的軟骨組織,不是很人眼。不過,這只是暫時的。畢竟,對所有的人來說,生命也是暫時的。”他為自己這句深刻的話得意地輕聲笑了,一邊繼續用一塊黑色的海綿修飾著油灰,然後,在表面撲上粉底,給鼻孔塗上胭脂,使之看上去逼真自然。打上微妙的陰影與色彩,他使露安兩眼之間的距離拉近了;撲上粉,塗上油脂,使她的下巴與下頜線也顯得不那麼突出了。接著,他又熟練地在她的顴骨上抹上胭脂,減弱了顴骨對她整體相貌的影響效果。 她感到他正輕輕地檢查她下巴上的傷口。 “嚴重的刀傷。是你活動房屋歷險留下的紀念吧?”露安沒答話,他又說:“你知道這是需要縫合的,即使縫合了,由於傷口很深,還是會留下疤痕。不要擔心,我修整完畢後就看不出來了。但最終,你有必要考慮一下整容手術。”他又笑了笑,說道:“據我的專業眼光來看。” 接下來,傑克遜仔也塗抹著她的嘴唇。 “恐怕比標準模特兒的薄了一點兒,露安。什麼時候你得考慮一下骨膠原。” 露安所能做的就是克制住自己不要跳起來從他身邊尖叫著跑開。她想像不出她會是副什麼模樣;他就像個瘋子科學家,正使她從死人堆裡復活過來。 “我現在在點雀斑,順著前額,鼻子周圍,還有臉頰。要是有時間,我還該給你的手上點上些,但不行了。反正也沒人會注意到。大部分人的觀察都不夠敏銳。”他拉開她的襯衫領,打上粉底,也在她脖子周圍點上一些。然後,他扣上她的衣領,領她坐回到原先的座位上。 “你旁邊那個隔間裡有面小鏡子。”傑克遜告訴她。 露安慢慢拿出鏡子,舉在臉前。她倒吸了一口氣。鏡子裡沖她望著的是個紅頭髮女人;頭髮短短的,直直地豎著,淡淡的膚色,接近白化病人,臉上佈滿了雀斑。她的眼睛小了點,距離拉遠些,下巴和下頜線不那麼突出了,臉頰平平的,呈橢圓形。嘴唇呈深紅色,嘴巴顯得很大。她的鼻子寬多了,明顯地向右彎曲。黑眉毛塗成了淡得多的顏色。她自己都完全認不出自己了。 傑克遜將什麼東西扔到了她的腿上。她低頭一看是本護照。她打開來,照片上瞪著她的女人正是她在鏡子裡看到的那一個。 “幹得真出色,難道你不誇獎一句嗎?”傑克遜說。 露安抬起頭來。傑克遜打開一個開關,一盞燈照亮了他。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她”。露安再次大吃一驚。正坐在她對面的是她的複製品,或者說,是她所裝扮成的那個女人的複製品。同樣的紅色短髮、面部膚色、彎曲的鼻子,所有的一切——她彷彿突然看到了一對雙胞胎。唯一的區別是她穿著牛仔褲,而孿生的“她”穿了條裙子。 露安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傑克遜平靜地合起雙手。 “以前我也扮過女人,但我想這是我頭一次假冒一個假冒的角色。照片上的是我,順便提一下。今天早上照的。我想我做得很成功,儘管我覺得沒能完美地再現你的胸部。但即使是雙胞胎也不一定處處都一樣。”他衝著驚呆了的露安微微一笑。 “不需要喝彩,不過,鑑於簡陋的工作條件,還是該誇獎一下的。” 車子又開動了,他們出了車庫。半個鐘頭稍多一點,他們到了肯尼迪國際機場。 司機開門前,傑克遜嚴厲地看了露安一眼。 “不要戴帽子或是眼鏡,這些都表明你企圖遮掩面容,而且,還會將化的裝弄得一團糟。記住,規則一:在試圖隱藏的時候,盡量使自己顯眼些,將自己置於明處。人們很少見到成年雙胞胎走在一起,但是,如果人們——包括警察——注意到我們,甚至看呆了的話,就不會產生懷疑了。另外,警察要找的是一個女人。要是他們看到兩個女人,而且是孿生姐妹,就算也抱著個孩子,而他們瞪大了眼睛盯著我們看,也會完全將我們忽略掉。這就是人類的本性。他們要覆蓋的面很大,而且時間又不多。” 傑克遜伸手去抱莉薩。露安本能地擋住他的手,不信任地看著他。 “露安,我在使盡渾身解數幫助你和這個小女孩安全離開這個國家。再過一會兒,我們就要穿過一大群警察和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他們正千方百計要逮住你。相信我,我沒興趣扣留你的女兒,但我有一個明確的理由需要她。” 最終,露安放開了手。他們下了轎車。由於穿著高跟鞋,傑克遜比露安稍高一點兒。她注意到他高挑的身材,而且,不得不承認,他穿上時髦的衣服,那模樣還是挺好看的。他在黑裙子外套了件黑色外衣。 “來吧。”他對露安說。他改變了的聲音讓她愣住了。現在,他說話的聲音都跟她一模一樣了。 “查理在哪兒?”幾分鐘後,他們正在進候機大樓,一位臉盤子圓胖的機場行李搬運員拖著他們的行李,這時,露安問道。 “怎麼啦?”傑克遜馬上反問道。他熟練地蹬著高跟鞋。 露安聳聳肩。 “問問而已。他一直帶著我來來去去的。我還以為今天也會見著他呢。” “恐怕查理對你的責任盡到頭了。” “哦。” “別著急,露安,現在照顧你的人要好得多。”他們進了大樓,傑克遜抬頭向前望去。 “請你自然一些。要是有人問的話,就說我們是孿生姐妹,不過也不會有人問的。但是,為防萬一,我也準備了證明,免得被揭穿。讓我來說話。” 露安也向前看去,立時晾得閉了氣。擁擠的機場裡,警察正四人一組地嚴格審查著每一位乘客。 他們從警察面前走過,確實,他們都瞪著“她倆”。傑克遜的外衣拂開時,有位警察甚至還瞅了瞅他修長的腿。引起了他的注意,傑克遜似乎還顯得挺高興。正如傑克遜所預料的,警察很快對他們失去了興趣,注意力轉到了其他進候機樓的人身上。 傑克遜與露安在英國航空公司的國際航班檢票口附近停下。 “我替你去檢票,你在那邊快餐店旁等我。”傑克遜指了指寬敞通道的另一邊。 “我不能自己檢票嗎?” “你飛過幾次國外?” “從來沒飛過。” “這就是了。我辦手續要比你快得多。要是你出了什麼岔子,說了不該說的話,那我們或許會引起警方的注意的,而這會兒我們最不需要的就是他們的關注。機務人員在我遇見的人中雖不是最有安全意識的,但他們也不是白痴,他們的警覺會讓你吃驚。” “好吧。我不想弄出什麼岔子來。” “好,把你的護照給我,我剛才給你的那個。”露安遞給了他,望著傑克遜一隻手推著童車,不慌不忙地向檢票口走去,身後跟著行李搬運工。傑克遜甚至連她走路的姿態都學來了。露安敬畏地搖了搖頭,走到傑克遜指定的地方。 傑克遜站在頭等艙排隊的地方,隊伍很短,向前移動得很快。幾分鐘後,他回到露安那裡。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現在,我建議你幾個月內不要改變相貌。當然,你可以洗掉頭髮上的紅色染料。不過,坦率地說,我覺得這顏色很適合你。”他眨了眨眼睛。 “等風聲過去了,你的頭髮長長了,你就可以用我原先給你辦的那份護照了。”他遞給她另外一份美國護照,她立即裝入手提袋裡。從眼角瞄出去,傑克遜瞥見過道上走來身著制服的二男一女,正掃視著這塊地方。傑克遜清了清嗓子,露安向他們那邊瞧了一眼,隨即又移開了視線。露安看見,他們一個人手裡拿著一張紙。紙上印著的正是她的照片,無疑是在記者招待會上照的。她僵在了那裡,直到傑克遜把手塞進她的手裡。他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 “那些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不過,別忘了你現在跟照片上完全不一樣了。這就跟你成了隱形人一樣。”他充滿信心的語氣消除了她的恐懼。傑克遜向前走去。 “飛機20分鐘後起飛,跟我來。”他們通過安全檢查,進入出發大廳,在候機室裡坐下。 “給。”傑克遜將護照遞給她,外加一個小包。 “這裡面是現金、信用卡,還有國際駕駛執照,用的都是你的新名字。駕駛執照上的照片是你現在的這個樣子。”他撥弄了一下她的頭髮,完全是醫生式的客觀冷靜,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他細細審視了一番她改變了的容貌,又自鳴得意了一回。接著,他握了一會兒她的手,甚至還拍了拍她的肩膀。 “祝你好運。任何時候,要是碰到困難,就撥打這個電話號碼。不管白天還是黑夜,在世界任何地方都能與我聯繫上。不過,我得告訴你,除非真的有什麼問題,我們兩人就永遠不要再見面或是說話了。”他將寫著號碼的名片遞給了她。 “你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露安?”傑克遜和悅地笑著。她好奇地望望他,搖搖頭。 “說什麼?” “比如,'謝謝你'?”他說,不再笑了。 “謝謝你。”她很慢很慢地說道。她發現很難把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 “不用謝。”他也很慢很慢地答道,一面目不轉睛地註視著她的眼睛。 最後,露安不安地低下頭去看那名片。她希望永遠不會用得著它。要是她再不用看到傑克遜的這張臉,那就太好了。這個人給她的感覺與她在父親墓地上的感覺太接近了,那種感覺向她逼來,簡直要吞沒她。當她再抬起頭來時,傑克遜已消失在人群中了。 她嘆了口氣。她已經厭倦了漂泊,而她卻正要開始這樣的一生。 露安拿出護照,看了看它的空白頁。這些地方很快就要填上了。接著,她翻回到第一頁,盯著上面陌生的照片和下面陌生的名字。名字過上一陣子就會熟悉了:凱瑟琳·薩維奇,來自弗吉尼亞州的夏洛茨維爾。她母親就出生在夏洛茨維爾,年輕時移居到南方。母親常跟她說起童年時在風景優美、地勢綿延起伏的弗吉尼亞鄉村所度過的快樂時光。移居佐治亞、嫁給本尼·泰勒之後,這種好日子一下就沒了。露安覺得她的新身份以那座城鎮做家鄉是很恰當的。她的名字也想得很好。她原本就是個荒郊野人,並且,儘管她擁有億萬家產,也永遠是個荒郊野人,沒有個歸宿。她又看了看照片,突然想起照片上沖她望著的實際上是傑克遜,不由得渾身一震,立即合上護照,放了回去。 她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新面孔。看到有個警察向她走來,她掉轉了目光。她拿不准他是不是看見傑克遜替她檢票的那幾個人中的一位。要是的話,他看到上飛機的是她而不是傑克遜怎麼辦?她的嘴裡髮乾,暗地里希望傑克遜還沒有走開。開始廣播登機了,警察越走越近,露安強撐著站起來。抱起莉薩時,一包證件撒了一地。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彎下腰,一隻手去拾證件,另一隻手狼狽地扶穩坐在車裡的莉薩。她突然發現面前出現了一雙黑皮鞋。警察彎下腰,打量著她,一隻手裡拿著她的照片。他的黑眼睛緊緊盯住了她的眼睛,那一刻,她嚇得血液都凝固了。 一絲和善的微笑出現在他的臉上。 “我來幫你,夫人。我也有孩子。帶孩子旅行可不輕鬆。” 他撿起文件,放回袋子裡,遞給了她。露安謝了他,他輕輕碰了碰帽簷以示敬意,然後便走開了。 露安確信那一刻若有人砍她一刀,也不會有血流出來。她渾身的血都凝固了。 因為頭等艙乘客上機用不著匆忙,露安於是四下張望了一眼。然而,她的希望慢慢破滅了。顯然,查理不來了。她走下噴氣式飛機的通道,乘務員熱情地招呼了她。露安對波音747艙內面積的寬敞感到頗為驚異。 “這邊走,薩維奇女士。多漂亮的小女孩。”露安被領上一道螺旋式樓梯,送到她的座位上。她把莉薩放在旁邊的位子上,然後從機艙乘務員手裡接過一杯酒。她又一次驚奇地打量著那寬敞的空間,看到每個座位旁都配有嵌入式電視機和電話。她以前從不曾坐過飛機,沒想到頭一次坐飛機就這麼排場。 她朝窗外望去,夜色在很快變得濃重起來。這時候,莉薩正歡喜地在機艙里東張西望,露安便趁此機會,一邊呷著酒,一邊考慮些問題。她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研究起進頭等艙來的其他乘客。有些人上了年紀,衣著華貴。另一些人則日常裝束。還有個年輕人穿著牛仔褲和寬鬆的無領長袖運動衫。露安覺得他像是個一流搖滾樂隊的成員。她靠在座位上,飛機啟動時,她的身子往上一顛。乘務員做了一遍起飛前的安全示範,不到10分鐘,巨大的飛機便隆隆地滑上了跑道。飛機開始加速,機身搖擺著,露安緊緊抓住坐椅扶手,咬著牙。她不敢向窗外看。哦,上帝,她做了什麼啊?她伸出一隻胳膊護著莉薩,莉薩比媽媽要鎮定多了。接著,飛機以一個優美的姿勢升到了空中,機身不再顛簸搖晃了。露安感到自己好像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氣泡上,在天空裡漂浮。又像是坐在魔毯上的公主。這個形像出現在她的腦海中並停留在那裡。她鬆開手,嘴唇也張開了。她向窗外望去,俯瞰著下面城市閃爍的燈火與那個正被她拋在身後的國度。永遠地拋在了身後,照傑克遜的話說。她像徵性地朝窗外一揮手,然後又靠在了座位上。 20分鐘後,她戴上耳機,腦袋隨著古典音樂的節拍輕輕搖晃著。突然,她驚得一跳,一隻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查理的聲音傳到她耳中。他戴著她買給他的那頂帽子,正咧開嘴真誠地笑著,但他的體態語言明顯地洩露了他的緊張。他的眼部肌肉抽動著。露安拿下耳機。 “我的老天,”他悄聲說道,“要不是我認出了莉薩,我就錯過去了。到底怎麼了?” “說來話長。”她緊緊抓住他的手腕,發出一聲剛剛能聽得見的嘆息。 “這是不是意味著你終於要告訴我你的真名實姓了,查理?” 波音747起飛後不久,它身後的那座城市落了場小雨。一位身穿黑色軍用雨衣、戴著防雨帽的男子,手裡拿了根手杖,慢慢地走在曼哈頓的街道上。他似乎對壞天氣毫不在意。最後一次與露安會面後,傑克遜的相貌又大大改變了。他至少老了40歲,眼睛下吊著臃腫的眼袋,腦袋禿了,一彎稀稀拉拉的白髮環在腦後,光光的頭皮上還生著老年斑。鼻子長而且下垂,下巴與脖子也同樣鬆弛下垂著。他步子邁得又慢又謹慎,與他衰弱的樣子很相稱。他經常在夜裡把自己裝扮得很老,似乎當黑暗降臨時,他覺得自己也得萎縮了,走近老年,走近死亡。他抬頭看看陰雲密布的天空。這會兒,飛機該在新斯科舍上空了,正沿著它的凸形航線飛往歐洲。 她並非單獨走的,查理跟她一起去了。丟下露安後,傑克遜在機場停留了一會兒,看見查理上了飛機。查理全然不知道他的雇主就在離他不過幾英尺的地方。這種安排或許也不錯,傑克遜想。他對露安不放心,極其不放心。她對他隱瞞了情況,一般來說,這是不可饒恕的罪狀。為了避免一個嚴重的問題,他不得不殺了羅馬奈洛滅口。他不得不承認問題有一部分是他造成的。畢竟,是他派了羅馬奈洛去刺殺他所選的對象,如果她拒絕他的提議的話。不過,他以前從沒挑過一個潛逃的嫌疑犯做中獎人。在面臨可能出現的危險時,他還是按他的慣例行事:靜觀事態的發展。要是事態進展順利,他將聽其自然。然而,一旦有蛛絲馬跡表明有麻煩出現,他將立即行動,採取有力措施。所以,有能幹的查理陪著她或許是件好事。露安與其他人不一樣,這是肯定的。 傑克遜拉起衣領,緩緩地走到街邊。黑暗與夜雨籠罩下的紐約市並不讓他畏懼。他全副武裝,精通多種殺除活物的手法。若是有人挑中這位“老者”作為容易得手的襲擊對象,他必將會慘痛地認識到這一錯誤。傑克遜並不願意殺人。有時他不得不這樣做,但他對此舉並不感到有什麼樂趣。在他看來,只有為了金錢、權力而這麼做,或者理想的是,兩者兼得,那才有些道理。他有更好的事情去打發他的時間。 傑克遜再一次仰起臉來對著天空。細雨落在他“臉上”的乳膠褶皺上。他舔了舔唇邊的雨點;雨水掛在他真正的皮膚上清涼清涼的,感覺挺好。祝你倆一切順遂,他低聲說道,接著發出一絲微笑。 要是你們膽敢背叛我,那就看上帝保佑你們了。 他繼續沿著大街走去,沉思著,一邊吹著口哨。現在該挑選下個月的中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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