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在聯合車站他們面前停下來時,斯通和彌爾頓將摩托車打量了兩遍。魯本把護目鏡推上去,揉著充血的眼睛。
“魯本,你那輛小貨車哪兒去了?”斯通好奇地問道。
“在一個垃圾場裡發現的這個寶貝,信不信由你。去年把它修好了。”
“這是個什麼東西?”斯通問道。
“這是一輛1928年生產的、帶邊鬥的印地安酋長摩托車。”彌爾頓即刻回答。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魯本說著,眼睛瞪著他。
“六年半前我在牙科診所等醫生的時候在《古董摩托車雜誌》上看到過一篇有關這種摩托車的文章。我當時在那兒等著裝齒冠。”
“齒冠?”魯本問道。
“是的,這是一個複雜的過程。先要用橡膠薄膜把牙齒隔開來,然後把牙齒表面的琺瑯質鑽掉,留出一個直徑大約兩毫米的牙樁,但不把神經暴露在外。永久性的齒冠是瓷製的。挺好的。想看嗎?”他張開嘴給他們看。
魯本不耐煩地說:“謝謝你給我們上血肉模糊的牙齒課,法布博士。”
“啊,補牙是不怎麼出血的,魯本。”彌爾頓回答,壓根沒有聽出朋友的冷嘲熱諷。
魯本嘆了口氣,然後得意洋洋地打量著這輛帶邊鬥、塗著鮮紅細紋的摩托車。
“發動機是一千毫升的,變速器和電磁機都是新裝的。邊鬥不是原裝的;是玻璃纖維複製品,但它不會生鏽,而且輕了許多。許多零件是從易趣網上購買的,一個朋友有多餘的牛皮,我用來給邊鬥座重新換上了新皮面。稀罕的是這輛摩托車的邊斗在左邊。一輛這種狀況的摩托車能賣到兩千美元,我只花了一百美元就搞定了。聽著,我現在可不想賣,但以後就很難說了。”
他把一個帶護目鏡的黑色頭盔遞給斯通。
“我到底應該坐哪兒?”斯通問。
“當然是邊鬥。你以為邊鬥是乾什麼用的?一隻該死的花盆?”
斯通戴上頭盔,調整好護目鏡,然後打開小車門,坐進邊斗里。對於他這麼個大個子來說,邊鬥過於窄小。
魯本說:“好了,咱們走。”
“等等!”斯通叫道。
“關於這輛摩托車有什麼須知嗎?”
“有,要是邊鬥的輪子掉了,你就開始祈禱。”
魯本踩了一下啟動踏板,摩托車即刻發動起來。讓發動機轉動幾圈後,魯本對彌爾頓揮揮手,駛離聯合車站。
魯本駕駛摩托車西行駛上憲法大道。從越戰老兵紀念碑前經過時,老兵魯本向紀念碑敬了個禮,而後繞過林肯紀念碑,穿過阿靈頓紀念大橋進入弗吉尼亞。他們從那兒向北駛上喬治·華盛頓公園大道。一路上,他們引來過往車輛上人們好奇的目光。
斯通發現只要把腿變換一下角度,差不多能完全伸展開來。他朝後坐去,凝望左邊的波托馬克河,河上兩隻划艇隊正在比賽,一艘汽艇剛打他們身邊駛過。陽光溫暖,和風徐徐,令人心曠神怡,有那麼一會兒,斯通放飛自己的遐想,把擺在駱駝俱樂部面前的諸多危險置之腦後。
魯本指著一個路牌大聲喊叫,聲音蓋過了發動機的轟鳴聲。
“好幾年了,牌子上寫著'小鳥夫人約翰遜紀念公園',你記得嗎?”
“記得。直到聽說她死了他們才把路牌換掉。”斯通也大聲說。
“以小鳥夫人命名,這是誰的主意?”
“我國政府辦事效率高,我喜歡,”魯本大聲嚷道。
“只是他們用了十幾年時間才糾正過來。還好我不用付稅,否則我可真的要罵人了。”
兩人注視著一架從裡根國家機場起飛的客機先向北飛行,然後傾斜飛行很長一段距離後,終於轉向他們行駛的方向——南方。
幾分鐘後,他們進入亞歷山大古城市區,亞歷山大古城是美國最著名的名勝古蹟之一。這裡不僅是南部邦聯羅伯特·E·李將軍孩提時代的兩個故居所在地,而且還有大教堂,裡面的長椅除了喬治·華盛頓以外誰都沒有坐過。古城里古老富麗、修繕一新的住宅隨處可見,街道由坑坑洼窪的鵝卵石鋪成,到處是琳瑯滿目的商店和風味各異的餐廳,這裡還有一處生氣勃勃的戶外活動區和一個令人流連忘返的濱水區。這裡也是聯邦腐敗法院所在地。
他們從法院前經過時,魯本說:“該死的地方。被審過兩次。”
“凱萊布認識一些只要你出錢就能幫你的人。我相信切斯緹緹也會給你提供有價值的服務。”
“我相信可愛的切斯緹緹能夠滿足我的一些需要,但是,那樣的話,彌爾頓肯定會生氣,”
魯本大聲說著,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況且,我不想用我自己的錢獲得幫助,奧利弗,我只希望有人幫我賺更多的錢。”
他左轉,駛上一條通往波托馬克河的小巷,小巷的盡頭連著聯合大街。魯本找到一個停車位,斯通從邊斗里下來,頗費了一番工夫。
“你的臉到底怎麼了?”魯本問道,顯然他剛注意到斯通臉上的傷。
“摔的。”
“在哪兒?”
“在公園。我先是和托馬斯·杰弗遜下棋,然後和阿戴爾菲亞喝咖啡。離開時,我被一個樹樁絆倒了。”
魯本緊緊抓住朋友的肩膀。
“阿戴爾菲亞!奧利弗,那女人有神經病。她沒在你的飲料裡下鼠藥算你命大。信不信由你,總有一個晚上她會跟踪你到你的小屋,在你的喉嚨上開個口子。”
他停頓片刻,接著小聲補充道,“或者比這更糟,嘗試引誘你。”魯本不禁打了個寒戰,顯然是因為想到阿戴爾菲亞可能會勾引男人。
他們從聯合大街酒吧前經過,然後過馬路,朝街角處一家商店走去。店門上方的牌子上寫著——“箴言四書”。
“這到底是從何而來?”魯本指著那塊飾板問道。
“我知道我有好一陣子沒來這裡了,但是這地方過去不是叫'道格書齋'嗎?”
“那名字對於他們預期的高消費顧客沒有吸引力,所以他們就把店名改了。”
“箴言四書?真的悅耳易記!是什麼意思?”
“這是'格言四書'的拉丁語。'格言四書'是十二世紀彼得·倫巴德的手稿,後來被拆解編人1526年版的聖·托馬斯·阿奎納關於保羅書的講義中。有些學者認為阿奎納的著作是世界上最珍貴的書籍。另一部和1526年版的那本書編輯在一起的、更早一些的著作可能更加不同凡響。因此一家珍本書店起這麼個名字非常合適。”
“印象深刻,奧利弗。我以前不知道你會說拉丁語。”
“我不會說拉丁語。是凱萊佈告訴我的。其實,給書店改名是他的主意。我只是把他介紹給了書店老闆,你是知道的。考慮到凱萊佈在珍本書方面很專業,所以我以為把他介紹給書店老闆會給書店帶來效益。起初,他只是提提意見,但現在凱萊布卻有意把這個地方盤下來。”
隨著掛在那道結實的拱形橡木門上鈴鐺的叮噹聲,他們倆進入書店。書店裡面的牆壁有相當一部分是裸露的磚塊和古石,頭頂上的木樑已遭蟲蛀。牆上掛著品位高雅的油畫,裝飾華美的書架,古色古香的大櫥櫃裡滿是大部頭古書,古書全部經過仔細歸類,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玻璃門後面。
在另一間屋子裡,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正站在一個小咖啡吧後面,給幾位口渴的客人調製飲品。牆上的一個標示提醒客人們,不要把飲料帶進珍本書區。
一個小個子禿頂男人從後面出來,他身穿一件藍色西裝上衣,白色高領毛線衫,休閒褲,他伸出雙臂,被日光曬黑的臉上帶著微笑。
“歡迎,歡迎來到箴言四書書店。”他老練地大聲說道。
突然,他停了下來,看一眼魯本,繼而把目光轉向斯通。
“是奧利弗?”斯通伸出手。
“你好,道格拉斯。你還記得魯本·羅德斯嗎?”
“道格拉斯,”魯本囁嚅道。
“'道格'出什麼事了?”
道格拉斯擁抱斯通良久,然後和魯本握手。
“奧利弗,瞧你,嗯,你變樣了。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挺帥的。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不,我愛你現在的樣子。太帥了,我喜歡!”
“謝謝你。凱萊布說這裡一切順利。”
道格拉斯抓住斯通的胳膊肘,把他們帶到一個僻靜的角落。
“凱萊布是珍寶,是個寶貝,是個奇蹟。”
“但我認為他只不過是個書呆子。”魯本說著,扮了個鬼臉。
道格拉斯津津有味地繼續說:“奧利弗,你把凱萊布介紹給我,我真是感激不盡。生意很火。火得很!初出茅廬時,我靠賣後備廂裡的黃色漫畫為生,看看現在的我。我在老城有一套高級公寓,一艘三十英尺長的帆船,在杜威海濱有一處度假別墅,甚至還有401(k)養老金計劃養老金計劃起源於十九世紀初美國稅法修改、相關免稅條款的出台,其名稱來自《國內稅收法案》第401(k)節。它允許員工將一部分稅前工資存入一個儲蓄計劃,積累至退休後使用)。”
“這一切都是靠文字的力量獲得的,”斯通說。
“太偉大了。”
“你現在還出售黃色東西嗎?”魯本好奇地問道。
“哦,道格拉斯,我想去凱萊布給我安排的地方看看我那些東西。”斯通低語道。
道格拉斯面色轉白,不知所措地咽著唾沫。
“唉呀,當然,當然。去吧。需要什麼,儘管開口。其實,今天我們這裡有上乘的卡普奇諾和香甜的烤餅。照常是店家請客。”
“謝謝。非常感謝。”
道格拉斯又擁抱了一下斯通,然後急忙過去招呼一位進來的女士,儘管天氣暖和,但這位女士卻穿著長及腳踝的皮大衣。
魯本環視四周的書。
“這些書的大多數作者恐怕死的時候身無分文,而他卻用他們的血汗購買了高級公寓、帆船和401(K)養老金。”
斯通沒有作答。他打開書店通道旁邊的一扇小門,沿著一道狹窄的樓梯下至地下室。他沿著一條不長的過道走去,穿過一道舊木門,木門上寫著:“外人不許入內。”他在身後把門關上,左轉沿另一個過道走去。來到過道盡頭,斯通從口袋裡掏出一把老式鑰匙,打開一扇拱門,他們進入一間用陳舊的鑲板裝飾起來的小房間。他打開一盞燈,走到靠一面牆而立的一個大壁爐跟前。斯通跪下來,手向上伸進壁爐裡邊,那兒懸著一小節電線,電線上附著一小塊金屬,斯通拉了一下金屬塊。只聽咔嗒一聲,壁爐旁邊牆上的一塊鑲板開了,這一切魯本都看在眼裡。
“我可不喜歡那些僧侶洞。”魯本邊說邊抓住那塊移動的鑲板,將其徹底推開。
裡面是一間八英尺深、六英尺寬的房間,屋頂夠高,即使魯本也能輕輕鬆鬆地直起身來。斯通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筆型小電筒,走了進去。三面牆上排列著書架。每層架子上整整齊齊碼放著雜誌和筆記本、幾個上鎖的金屬盒子和無數個用膠帶封著的紙板箱。
斯通在查看這些雜誌和筆記本時,魯本突然冒出來一句:“你為什麼不把這東西存放在你在墓地的小屋裡?”
“這地方有報警系統。而看守我的小屋的都是死人。”
“那你怎麼能保證老道格拉斯不會趁你不在時下來翻你的東西?”
斯通一邊繼續查看雜誌一邊說:“我告訴他我給這間屋子放置了餌雷,只有我能安全打開房門,其他人則會被立即炸死。”
“你認為他會相信你的話?”
“信不信沒關係。他沒那個膽,所以他決不會去探虛實。另外,遵照我的建議,凱萊布故意對他透露了一些我的情況,讓他知道我從精神病醫院出院前是個殺人狂。我想這就是他每次見我都要擁抱我的原因。他這樣做要么是想跟我套近乎,要么是在檢查我身上有沒有帶武器。啊,找到了。”
斯通抽出一本舊皮面裝訂本雜誌,打開。雜誌裡整整齊齊地貼滿了報紙剪報。他一頁一頁地閱讀,魯本則不耐煩地等待。終於,斯通合上那本雜誌,緊接著又從書架上抽出另外兩本厚書。在這兩本書後面是一個皮箱,大約十八平方英寸大小。斯通把這只箱子連同那本雜誌一起放入背包。
出來時,魯本從那位身穿一襲黑衣、年輕迷人的女土那兒買了三塊烤餅。
“我叫魯本。”他說著,吸緊肚皮,身體朝她傾過去。
“這名字很適合你。”她草草地說了一句,立即抽身離開。
“我想那兒的那個年輕小姐很喜歡我。”他們朝摩托車走去時,魯本自豪地說。
“是的,我想她那麼急著跑開一定是去告訴所有的朋友。”斯通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