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你保證,隊長。我們一直在花園附近守著,沒半個人從這別墅出來。”一位瘦得像火柴棒的警察匯報了情況。
“韋斯德先生……”霍蘭轉向我。
“別總那麼客氣,霍蘭。”我揭開窗簾的一角,窺視對面的咖啡館。
“科林,”霍蘭摸了摸耳垂,“你有什麼看法?”
“從表面上來看,我所知道的和你一樣多。”我提醒道,“實話實說,我對本案的背景幾乎一無所知。”
“說得對,咱倆彼此彼此。”霍蘭打了個響指,召來了查理,“如果要論仇家,沒人比盧克·凡爾曼更多。派人去查查那些具備殺人動機,而且又有能力進這棟房子的傢伙。”
“是,隊長!”查理簡單地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霍蘭再度轉到我這邊。 “韋斯……科林,我認為……嘿!福克斯,你在幹嗎?”
“照您的吩咐,檢查這屋子的機關。”福克斯老實巴交地說。
“可我沒讓你看書。”
“我以為書上會有機關。”福克斯滿臉委屈。
“科林,我認為,”霍蘭滿懷期望地說,“你看,是不是該聯繫你那位親戚?這案子非福爾摩斯先生參與不可。”
福克斯丟下書輕聲說道:“隊長,別怪我多嘴。全倫敦都知道,福爾摩斯先生外出辦案兩週了,他根本不在貝克街。”
“你的確是在多嘴,福克斯。”霍蘭指著我,“他是華生大夫的表親,他知道怎麼找到他們。是吧,科林?”
“還真不是這麼回事兒。其實,”我清了清嗓子,“如果華生不在貝克街,我也沒法聯繫他。不過,如果你不介意,我非常願意參與這起案件。咱們敞開心扉地談談,謝姆斯隊長。我曾和福爾摩斯先生一起辦過案,我的邏輯推理能力雖不是十分出眾,但也得到過大偵探的肯定,我願盡最大努力,和你一起把這起案件查個水落石出。要知道,此案深深地吸引了我,說真的,查不出兇手的作案方法,我還真不甘心離開呢。”
“如你所願,科林。”霍蘭開懷大笑,“和華生的表親辦案,這感覺真是特別。”
“這個凡爾曼究竟是什麼人?”我提出了一直未解的問題。
“盧克出奇地壞,殺人、放火、搶劫珠寶。在巴黎,上至耄耋之年的老人,下至六歲的娃娃,都是他的殺人對象,到倫敦之後他也沒收斂多少,人們聽到盧克·凡爾曼的名字就膽戰心驚,我們追了他整整五年,今天總算有了收穫,可他卻死了。”
“照這麼說,這個惡棍的死反倒是件好事。”
“對民眾來說是這樣,不過我們這些吃官飯的總得給上頭一個交代,不是嗎?”
“隊長,好消息!”一位矮個子警察站在屋外。
“別喘氣,說下去。”霍蘭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有個目擊者……”矮子吞了一大口口水,“有個目擊者看見了兇手。”
“在哪兒?”霍蘭抓著他的肩膀前後搖晃,興奮不已。
“就在樓下。是位女士,我帶來的。”他的回答像是要領賞似的。
一行人匆匆下樓,只見大廳里站著一位穿著紫色上衣的女子,她看上去30出頭,戴著花邊遮陽帽,皮膚比較粗糙,乾裂的嘴唇里長著兩排略微發黃的牙齒,也許是吸煙所致。
霍蘭在下樓的時候,直接跳離最後三道台階,一個箭步衝上前,“我是這案子的負責人,霍蘭·謝姆斯……”
大街上傳來報童的叫賣聲打斷了霍蘭。 “號外!號外!倫敦橋發現無頭男屍!”
幾秒鐘後,耳邊又傳來報童被人群推倒發出的痛喊,一群記者爭先恐後地擠進大門,對著裡面瘋狂地拍照,一時間別墅的大廳亂成了一鍋粥。
“說說最新的情況吧,警察先生。”
“保護證人!”霍蘭的意圖很明確,不能讓這些相機留下目擊者的影像。
警員心領神會地關上大門,人們的眼睛只有統一的目標——照相機。
大廳內亂極了,那位女性目擊者被嚇得躲進了廚房,記者和警察動起了粗,新聞界人士紛紛表示警方無權沒收他們的工具,而警界的隊員只以破壞相機為主要目標,根本不在乎記者提出的法律條文。在這棟屋子,他們就是法律。
我當然站在警察這邊,因為就在一分鐘前,有個傢伙的鏡頭正對著我。在混亂的人群裡,我幾次都沒抓住給我拍照的那名記者,往往剛撞上他,又被別人擠到了一邊。警察使用了手中的警棍,記者們全都抱著頭到處亂竄,周旋了好幾個回合,我才奪過那台相機,扔在地上,並踩得粉碎。
“住手!”有人朝天花板開了一槍,那是查理。
全場的人都停止了這場突如其來的鬧劇,我這才發現霍蘭跪在地毯上,用手摀著右側臉頰,像是受了傷,不過就我看來傷勢應該不會很重,因為沒有半點血跡。
查理和先前那位矮個子借用警棍的幫助,將那些記者通通趕出了別墅,同時還訓斥了幾位把守大門的同事。
“你沒事吧?”我走向霍蘭。
“不,別碰我。”他低著頭,臉幾乎貼在膝蓋上,“福克斯,扶我去洗手間。啊,那個雜種的指甲戳進了我的眼睛!”
“韋斯德先生。”查理在叫我,“看見女證人了嗎?”
“應該在廚房。”我說完後,看著隊長一瘸一拐的背影,祈禱他不會有事。通過這件事讓我了解到,警察與記者之間的矛盾絕不是一朝一夕促成的。
“你沒事吧,韋斯德先生?”查理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這讓我有些不自在,“真是太突然了,不過辦案就是這樣,總會遇到各種突發事件。嘿,女士,出來吧,已經沒事了!”
剛才的女人哆哆嗦嗦地坐在了大廳的椅子上。
“給她杯熱咖啡。”查理扭頭看我,“你也來一杯?”
“不,謝謝,別那麼客氣。”
“沒事了,小姐。”查理和我分別坐在女人的兩邊,“你叫什麼?”
“愛德麗·維爾登。”女人喝著咖啡,氣色比先前紅潤了許多。
“職業?”查理拿出一個小本認真地記錄。
“秘書。維爾登服裝店的老闆是我叔叔。”
“就是城裡靠近郵政局的那家店?”
“不,離皇家醫院更近些。”
“半小時前,你在旁邊的咖啡廳,”查理挪動著屁股,“給我們說說,你都看到了什麼?”
維爾登小姐兩眼無神地看著腳下的地毯,“今天早上我到這裡來辦一點公事,本想在中午回去,可這樣一來時間就顯得有些倉促,路過這家咖啡廳時,我選擇在這兒用餐。一樓的餐桌全被預訂,我只好上二樓,挑了個靠窗戶的位置坐下。這棟別墅吸引了我……”
“請等一下,具體是什麼吸引你?”查理問道。
她依舊看著地毯,“二樓的窗戶閃過一個人影。我有些近視,你知道……不過別墅和咖啡廳靠得很近,而且這扇窗戶正對著我坐的地方。我只需扭扭脖子,就能看見這裡。”
“你看到了一個人影,然後呢?”查理埋頭飛快地記錄。
“那人拉上了窗簾,很抱歉我沒法看清他的長相。”
“你是說'他'?”
“對,從身材和髮型來看應該是個男人。窗簾露出了一道縫,可能有這麼大。”她伸出手比劃了幾下,窗簾露出的距離大約有一本書那麼寬。沒錯,這個寬度剛好可以展示兇手的臉。
“說下去,維爾登小姐。”
“真抱歉,我,我沒看清他的樣子,但我確信當時他伸出了右手,手裡好像還拿著什麼東西。接著,”她遮住眼睛,難過地說,“我聽見了'砰'的聲音,像是槍聲。當時我就站了起來,正視窗外,看到你們警察開始衝撞別墅的大門。”
“就這些?”查理皺起眉頭,“兇手往哪個方向跑了,你注意到了嗎?”
“沒有。我從窗簾那兒只看到了開槍的右手,當他把手放下的時候,我想,我想他應該是從大門逃出去了。”不知情的女人胡亂猜測,要真是這樣,兇手就會跟警察撞個正著。
“查理,我能問些問題嗎?”我說。
“當然,韋斯德先生。”
“當時咖啡廳二樓還有別的客人嗎?”
“沒有。”她的下巴靠在胸前,看都不看我一眼。
“那麼,一樓有幾位客人?”
“不太多。”
“不太多?也就是說,那些預訂餐位的客人當時都沒來,是嗎?”
“這我不清楚,大概是這樣。”
“請問你工作時戴眼鏡嗎,維爾登小姐?”
“這是必須的。”
“那就是說,你的視力非常糟糕,我可以這麼理解吧?由此,你看見的那個所謂的男性兇手,只是你從主觀上通過髮型和穿著來判斷的,我說得對嗎?”
“我是近視,可我不瞎!”她叫了一聲,並抬頭瞪著我。誰料,只對視了一眼,她就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隨之而來的是發瘋一樣的尖叫,“你!是你!”
“怎麼了,維爾登小姐?你想說什麼?”查理試圖扶起她,可沒做到。
“兇手!兇手!”她瘋得更厲害了,尖利的指甲差點就碰到了我的鼻子,“警察!快,快抓住他!這衣服……髮型……他就是兇手!”
“冷靜點兒!”查理想再度把她拽起,又沒做到,“冷靜,愛德麗,冷靜!”
後面的幾分鐘,愛德麗·維爾登像個撒野的潑婦,她拿起隨手可得的東西往我這裡丟,每往後退三步就摔倒一次,查理和其他幾名警察有些手忙腳亂。
而我——科林·韋斯德此時此刻變成了一根木樁,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