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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有情皆孽

浮世愛 白饭如霜 12434 2018-03-22
沈慶平旗下電子商務那一塊業務的出售計劃進行很順利,但到簽約付款最後關頭,對方談判代表突然提出建議,說將收購改為入股。 收購價不過就是三百萬,入股金額也是三百萬,卻只提出佔有子公司股份的六十左右。 對沈慶平來說,三百萬不多,尤其他投資的這一塊專注於網絡數據分析,依托政府部門的訂單盈利,市場空間並不大。他當時同意做這個,初衷是做成一個客戶服務項目,增加自己在硬標競爭上的說服力。 沒有想過要依靠這個賺錢。 他手下人傳回對方的新計劃後,沈慶平感覺相當之迷惘,但他沒有太在意。 上次在威斯丁和對方談判代表見過一面,之後就放手給了相關的負責人去跟進,他第一在忙其他項目,第二在忙應付胡蔚和她那個媽。

胡媽媽來了一個禮拜,每天在家裡扮演克格勃的角色,觀察兩口子一切起居飲食,生活細節,儘管胡蔚時時刻刻小心在意,沈慶平也還算配合,姜是老的辣,難得有一天沈慶平回家吃飯,下了桌後在起居室喝茶的工夫,終於圖窮匕首見:“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胡蔚不出聲,眼睛轉過去看看沈慶平,沈慶平在沙發上坐著,看一份財經雜誌,根本好像沒聽到。 她只好小心地說:“媽,我們沒關係的,這樣和結婚也沒什麼區別。” 結果胡媽媽一下子就毛了:“沒區別?結婚才是兩口子,這叫什麼事兒,年輕人沒臉沒皮,叫同居,我們老輩子說,這是奸夫淫婦!” 她眉毛豎起,苦大仇深,兩眼發亮,咄咄逼人對著女兒撒氣:“沒關係沒關係,狗崽子都有了,名分都沒一個,賤得你!”

胡蔚聽到這個字從自己媽嘴巴里崩出來,嘩地一聲,眼淚就下來了,捂著臉往洗手間裡去,接著就听到嘩啦啦的水聲中,夾雜著她壓抑的哭泣。 三言兩語打跑了當馬前卒的女兒,胡媽媽把槍口轉向沈慶平,轉用懷柔戰術,好聲好氣問:“你倒說說,你是怎麼想的?我們養這麼大一閨女不容易,孩子都快兩歲了,是不是該有個交待?” 有理有據有節,沈慶平再安之若素,也不能不放下雜誌,表示贊同。他一點頭,胡媽媽氣勢明顯上去了:“那,什麼時候結婚。” 沈慶平搖頭。 胡媽媽大惑不解。又要給交待,又不結婚,莫非中間有第二條路可走? 沈慶平重新拿起他的財經雜誌,淡淡說:“除了結婚,什麼都可以。” 這句話一說出來,胡媽媽固然發昏十二章,站在洗手間門邊聽動靜的胡蔚,更是晴天一個霹靂。

這齣戲,不說再三排演過彼此角色,也算是早有預謀,要赤裸裸逼婚的話,胡蔚長期氣場不夠強硬,說已經說不出口,就算鼓起勇氣來說了,也是秋風過耳打蚊子,沈慶平作聾作啞的功底之深,她不是沒見識過。換胡媽媽上,挾資深主婦之威,於情於理都佔上風,沈慶平怎麼也該開金口吧——不敢說當機立斷得償所願,胡蔚猜想總能問出個期限來,不管三年五載,只要他說了個好字,國統區總有明朗見青天解放的時候。 不期然問出來這個結果。 那姿態決絕——要殺要剮隨便你,唯一你最想得到的,在我這裡斷絕供應,沒得商量。 胡媽媽為之氣結,天下父母心,想了大半個禮拜如何一戰功成,無論談判還是耍賴,務求達成最低戰略目標,怎麼估計到一腳踢到鐵板,淤血。她坐在那裡回過神來,一拍大腿站起來,衝進自己房間去了,沒過一會兒拖著行李箱出來,就要摔門而去。

胡蔚驚叫一聲,撲上去死活攔住,兩個女人摔摔打打,煞是熱鬧,沈慶平把手里納篇文章讀完,站起身來打電話給許臻:“到鉑麗酒店開一個套房,然後來接一下胡太太。”胡媽媽聽到,那叫一個火上澆油,一把把女兒推開,氣沖衝要走,被胡蔚牢牢抱著,回身喊阿姨來幫忙,好不容易才把胡媽媽拖住,母女倆涕淚交流,倒像出了天大的傷心事一般。沈慶平看了一會兒,一言不發,上樓去了。 他在樓上聽得下面聲息漸悄,門鈴突然響了,模模糊糊幾輪對話,他的電話屏幕亮,接起來許臻說:“沈先生,胡小姐不讓胡太太走。”沈慶平說知道了,你回家吧。掛了電話,覺得好笑。這樣一唱一和,他身經百戰,怎麼看不出來是場精心排練好的戲。胡蔚想結婚,從剛開始在一起,到現在,矢志不渝,勇往直前。有時候他不知道女人從哪裡來的韌性,真是無因無果,卻有始有終。

在樓上書房坐著,沒有關門,客廳里女人的哭哭鬧鬧很快就偃旗息鼓,門鈴響,許臻的聲音傳來,然後門又關上。 沈慶平的電話屏幕亮了,他接起來,說,好的,沒事,你回家吧。 再過一陣子,胡蔚特有的輕快腳步在樓梯上噔噔噔,走進書房,掩門,站定在那裡。 他看看她,白皙的臉漲紅,胸膛一起一伏,明亮的大眼睛裡閃出毫不掩飾的怒火。 恍惚間是三年前初相識之刻,那個無法無天,不管不顧的任性女孩子,前程還有無限江山待馬蹄,不需要向任何人俯首。 這一瞬間他有多少憐惜,就有多少感慨。 兩者相加在一起,是對此情此景無可名狀的厭倦。 她鮮豔紅唇微微張開,隨時隨地,那裡會有許多飽含怨恨委屈的言語,跟子彈一樣射出來,殺敵一萬,自損捌千。

又是何必,又是何苦。 沈慶平坐在書桌的後面,叫她名字:“蔚蔚。” 胡蔚一怔,偏偏頭,似乎在確認這是不是在叫自己。 兩個人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也可以陌生到幾乎不記得聽過對方呼喚自己的聲音。 他說:“你記得,你當初是怎麼說的嗎。” 胡蔚猛然睜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中先是掠過一陣陰晴不定的疑惑,之後便雜入一絲慌亂,她沒有說話,之前站得直直的身體,微妙的有了一點瑟縮。 當初,當初是怎麼說的。 她常常也對沈慶平說這句話,當初你說要照顧我,當初你說會對我好,當初你說我美,當初許多事,老了江南垂柳,鏽了閨閣簾鉤。 但有一件當初,她選擇忘記,絕口不提,甚至在內心深處,也當作從未發生,永藏泥土。

那天黃昏,沈慶平在音訊斷絕後許久,突然造訪她在美院的公寓。 夕陽滿天,她正在陽台上,看晚霞如焚,美不勝收。 發現沈慶平,她不知該歡喜,還是該憤怒,等待太久,到願望成真的一瞬間,失去慶祝的能力。 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倘若她胡蔚是落在水里快要溺死的那個人,沈慶平到來的目的不是向她伸出救命的稻草,而是丟給她更多石頭,要她早早沉到底。 他問她,要多少錢才願意去把孩子打掉。 他說,他的女朋友已經跟了他十年,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分開。 他說他很抱歉,願意補償她的損失,只要她提出條件就可以。 那個時候,胎兒還在蒙昧期,醫學上的稱謂絕沒有寶寶貝貝那麼多人情味。 在極度的震驚和悲傷之後,她所唯一和最佳的選擇,都是如沈慶平所說,去把孩子打掉,拿一筆錢,繼續回去讀書,畢業,工作,談正常的戀愛,結婚。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還有若干年的少女驕矜身份可用,肆意揮霍自己志得意滿的青春,以及一筆數字不菲的私房。 但是她沒有。 如果世界上少幾個但是,大家的生活本來都可以順遂得多。 她推沈慶平出門,冷冷丟下一句話說她要考慮一下條件。 然後她打電話叫王靜宜過來,兩個年齡加起來只有四十來歲的女孩子抱頭痛哭。 擦乾眼淚,出身貧寒的靜宜比她更快接受現實,開始謀劃要提什麼條件,一百萬?兩百萬?一套房子再加一百萬? 沈慶平到底身家多少,要一百萬兩百萬到底算不算多,他是不是真的會答應得那麼爽快? 靜宜幫她東一榔頭西一棒,分析來分析去,沒有定論。 整個過程中,胡蔚一直呆呆坐著,摸著肚子裡已經和母親微弱互動的孩子,一言不發。

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數十天后她直接上寫字樓找到沈慶平,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上去,走過公司大辦公室時,所有人都望著她,還有她的肚子。 不但沒有癟下去,反而越見鼓脹。這數十天中,她人間蒸發,不知道躲到何處,任沈慶平如何联系,都是枉然。 她給沈慶平看從醫院拿回來的胎兒照片,小東西發育良好,狀態上佳,很給媽媽爭氣。 她的眼睛像要噴火一般看著他。 一字一頓說:“這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來。” 沈慶平當時的樣子,好像瞬時間被霹靂劈了,看到自己肝腦塗地塗出一朵花來。 兩人在那裡坐著,氣氛好像死了人或者將要死人一樣凝重。 許久許久許久。 沈慶平點了頭。 “生下來吧。”

胡蔚緊緊看著他,直到看出來他不是敷衍。 歡呼一聲,撲上擁抱他,被沈慶平攔回來了。 “蔚蔚,我願意要這個孩子,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但是,我不會結婚。” 經歷這麼多曲曲折折。 胡蔚到今日,再次想起當時那句話。 彼時她沉浸在行險得手的喜悅,把這表白當作是男人下意識的一個反擊。 等領會到其中的斬釘截鐵,一切為時已晚。 如果她真正有什麼是應當對沈慶平痛恨的。 那就是他從來沒有用非常明確的方式,使她真正了解他。 現在,沈慶平看著胡蔚,一口精氣神塌軟下去的神情,於心不忍。 他走過去,將她額前頭髮撫起,別到耳後。 “下一年,寶寶去幼兒園全托,你就回去美院,把書讀完。” “我老了,你還有很長的路走。” 他再度抬起手,在她臉上輕輕撫摸一下,摸到滿掌心的淚水。 無聲無息的哭泣與號啕大哭相比,蘊含著更多的絕望。 有情皆孽,無人不冤。 胡蔚哭了一會兒,抬起頭來,帶著哽咽的聲音,帶著突如其來的平靜。 “慶平,你愛過我嗎。” 沈慶平沉默了許久,輕輕說:“聰明人不會問這樣的問題。” 他走回書桌去坐下,調暗閱讀燈的光,那本書在他手心裡躺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真的讀。
胡蔚站了一陣,悄悄走出去,回自己房間換了衣服,懷孕生女之後她從前的裙子褲子都太小,掛在衣櫃裡統統都不過一種紀念,之后買的圖方便,一色是寬鬆舒適的運動系列,她學藝術出身,品味甚好,對Y-3的設計感情有獨鍾,十件單品裡面有九件是出自這個品牌。 穿了貼身的灰色長褲,白色運動上衣和短外套,她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獨自開車出去,一面看手機裡的通訊錄,竟然找不到幾個此時可以找出來喝杯東西的人。 兩年,過往年華,恍如隔世。 就像以前玩過的大富翁遊戲,隨手拋一個點數,結果可能是金礦,也可能是地雷。 到底,我踩的是金礦還是地雷。 到底需不需要後悔。 或者在沈慶平看來,這樣的疑惑純屬多此一舉。 他會說,要不不做壞事,要么做到底。 最後胡蔚撥的還是王靜宜的電話,她畢業以後在廣州一家本土的廣告公司做助理設計,工作還算順利,算是胡蔚唯一有始有終的朋友,其他同學在她停學的時候便已漸漸疏遠,更何況畢業之後大浪淘沙,各自奔了前程,幾乎都沒有聯繫。 “你在幹嗎呢?” “剛下班?那我來接你吧,陪我去坐坐。” “喝酒改天行不行,我今兒心裡難受。” 王靜宜說話還是那個竹筒裡倒豆子一樣的風格,清清脆脆的,她在女人中算是很有義氣,過半個小時胡蔚到東山廣場寫字樓下的時候,她已經在那裡等了,廣告公司對設計人員的著裝沒什麼要求,於是王小姐還是和當學生時候一樣穿,長長短短,筋筋吊吊,唯一臉上開始化精緻的妝。 她上了胡蔚的小車,沖她看一眼:“又怎麼了。” 胡蔚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的開車過東山廣場前那個立交橋洞,一面悶悶不樂的說:“沒事兒,就是心裡不舒服,咱們去哪?” 瞟瞟閨蜜:“你乾化那麼重的妝,看你倆眼睛,跟熊貓一樣黑。” 王靜宜聳聳肩:“你可猜對了,姑娘我兩天兩晚沒睡,反正化也是熊貓,不化也是熊貓,給人家說濃妝豔抹,好過未老先殘。” 胡蔚表示由衷的大驚小怪:“兩天兩夜不睡,你做賊啊。” 王靜宜揚揚手,打個哈欠:“屁,做工好不好,做一個新設計,大家熬夜開工,你以為是你啊,優哉游哉做少奶奶,不知人間疾苦哈。” 聽到少奶奶三個字,胡蔚臉色一沉,沒接話,車子直接上了環市東路,已經入夜,還是車來車往,匆匆忙忙大家都很有奔頭的樣子。 “咱們去哪兒?” 王靜宜又打個哈欠,摸摸肚子:“我還沒吃飯呢,哎,請我吃日本菜吧。” 說到日本菜,現在城中最紅的館子是珠江新城的富田菊,這家日本館子走高端路線,據說由來自香港和日本的四大名廚聯袂照看,供應最原汁原味的東瀛料理。裝修典雅,燈飾設計尤其出色,站在入口處一眼望去,座位錯落寬敞,氣氛幽雅,臨窗的位子透過整個落地玻璃窗戶,將珠江新城的夜景一覽無餘。 兩個人坐下,輕車熟路點了魚生,拉麵,天婦羅,一個彩虹壽司拼盤,還是讀書的時候她們就喜歡吃日本菜,不過經濟沒過關,長期流連都是大禾之類日式快餐店,有一年在北京路發現一家三文魚五十塊錢一斤的店,王靜宜欣喜若狂,硬是當場吃吐了。 服務員拿著菜單一走開,胡蔚還在琢磨要不要來點清酒,王靜宜忽然冒出一句:“上個禮拜分手的。” 胡蔚一愣,轉過去看著她看了足足一兩分鐘,王靜宜無可奈何的低著頭,拼命喝大麥茶,終於人家明白過來了,嗷一聲叫起來:“你和聞峰?上禮拜?不是兩年前就掰了?” 王靜宜苦笑起來:“一直沒好意思跟你說,怕你笑話我。他當場就跟我掰了,是我拼命求他回頭,求得那叫一個賤,結果,就又拉拉扯扯這麼久咯。” 她努力做到輕描淡寫,但聲音越說越啞,鼻子塞塞的,這段事對王靜宜來說,顯而易見,不堪回首。 胡蔚語塞,不知該怎麼去安慰,伸手摸摸她頭髮,柔聲說:“就為了這個,兩天沒睡吧。” 王靜宜點點頭,伏下去把臉埋在手肘彎裡,哭了:“他上禮拜去相親了,回來跟我說,就這麼著吧。” 哭了一陣,自己也知道大庭廣眾,實在不好看,支起身子來,勉強擦了一把臉,眼妝花了,更是黑糊一團,胡蔚招手叫服務員過來:“還有包間沒,趕緊幫我開一個,我轉過去。” 服務員好心提醒:“小姐,包間有最低消費……” 胡蔚瞪著人家,沒好氣:“你怕我給不起嗎。” 包間很漂亮,但誰都沒心思欣賞,王靜宜低著頭,挽著胡蔚的手進去坐下,深深吸口氣,自言自語:“媽的,真丟臉。” 胡蔚給她倒茶,說:“你就是個傻妞,當初那一下,分了就分了,較什麼勁。” 王靜宜搖搖頭:“那麼容易就好了。你知道的他對我有多好。” 一個好字,天堂路上絆腳的,黃泉路上留氣的,幾個人逃得開?得之易慣,失之不甘,一進一退,耽誤多少正事。 胡蔚也買這個字的賬,但一樣忍不住為好友生氣:“你豬腦子,他都去相親了,算什麼好。”看多兩眼,拍拍她:“洗洗臉,全花了。” 王靜宜掏出化妝包裡的鏡子對自己一看,好嘛,這煙熏妝熏到了耳朵根子,跟年底下上供桌的臘豬頭一樣漆黑。她趕緊拿出補妝用的爽膚水和棉片,對著鏡子努力擦,女孩子的注意力一旦轉移到容貌上面,情緒便算是穩定下來,忘記自家疾苦,可以去管管別人閒事了:“別盡說我,你呢,老沈最近怎麼樣。” 胡蔚悶悶不樂吃了個桌上的小菜海蜇頭:“老樣子,我媽這段時間在,他回家稍微早一點,不過吃完飯就進書房貓著,也不怎麼抱寶寶。” 王靜宜絲毫不同情她,作為胡蔚和沈慶平關係從頭到尾的全盤見證人,她比任何人都有充分的理由訓胡蔚:“就說你錯,大錯特錯,拿筆錢走人有什麼不好,非要生下來,現在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該!” 恨鐵不成鋼,她罵得雖然狠,待胡蔚卻一以貫之都是好心,被罵的所以也不動氣,只是反唇相譏:“你想得通,你最聰明,男朋友還不是去相親了,你不該呀?” 兩個人齊齊嘆口氣,王靜宜把自己臉蛋收拾乾淨了,揣好家當,自嘲地端端肩膀:“媽的,老娘芳齡二四就滄桑了,這輩子還老長呢,怎麼撐下去啊。” 她心里大略比一比,也知道自己比胡蔚多點選擇,按下性子又問:“你上次說你媽就是來逼婚的,怎麼樣,逼成功了沒。” 這一刀子戳中胡蔚心肝兒正中,一下子臉色都變了,盯著盤子看好久才抬頭:“沒戲。老沈說,什麼都可以,結婚沒門。” 王靜宜大為納悶:“這老頭八成心理有問題吧,快五十歲的人了死賴著單身貴族這身份活著,他以為自己姓王名老五啊。” 她脾氣最急,一揮手,大義凜然:“蔚蔚,甩了他,拿幾百萬人間蒸發,寶寶他養著,反正有錢,請保姆唄,一個不夠請兩個,一個做飯,一個洗澡。” 好歹把胡蔚逗笑了,笑得一半奈何一半苦:“瘋子啊你。” 這時候服務員輕輕敲門,上菜了,三文魚豐美新鮮,望之令人垂涎,王靜宜在胡蔚面前完全不需儀態,大大咧咧夾一塊塞嘴裡,含糊著表示讚美:“一分錢一分貨哈,五十塊一塊的就是比五十塊一斤的好吃。”胡蔚漫不經心又夾了一筷子海蜇:“心理作用吧你,還不是一樣的魚。” 從外人的眼光來看,同桌吃飯的這兩個女子明明年齡一致,氣質卻已迥然不同,王靜宜的身上還殘留著一個新鮮人對於周遭一切急於感受和嘗試的力量,眼神中散發著不安與貪婪交織的光彩,而胡蔚卻明顯為思緒太多所苦,如果說生孩子之前,無論是與比自己年紀大出一倍的男人戀愛,還是義無反顧要拿自己的一生下注參賭,她與外界的關係都可以定義為相互探索和改變,顯而易見道路一步步展開,前景如何固然未知,但可能性始終無限。 到現在,她被困在了一個進退無門的陷阱裡,四圍伸手不見五指,沒有嚮導,沒有地標,會有什麼傷害,幾時到來,以怎樣的方式,造成如何的結果,她一概懵然不知,也沒有回過神來真正考慮自救的方法。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要控制自己的人生,一手設置和自己有關事情的所有來龍去脈,失敗鄙薄自己,成功讚美自己,他沒有神仙,也沒有救世主,即使結果是撞向南牆,只要算咎由自取,那頭破血流也很值得欣賞。 另外一種人,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存在的自覺,等待順理成章,順其自然,看著事情在自己身上發生,然後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憑藉心血來潮的感情驅動而行事,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命中註定如此,從來不把自己拉進事故責任人一覽表,理由可以是,他來這人間,本身已經身不由己。 胡蔚很明顯是第二種人。 第一種人往往會對這類人加以蔑視,甚至憎恨,如果趕盡殺絕是我們常規消滅異見群體的手段,他們會在廣場上樹起巨大的行刑架,吊死所有不按邏輯和目的導向行事的生者。 很多血流成河,不過意見不合。 話題轉到化妝新品和娛樂明星身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吃完了飯,說是吃,胡蔚基本上一個看字,王靜宜扒拉一下最後那條天婦羅蝦,說:“你要不要。” 胡蔚放下筷子搖搖頭:“等下回去還要喝燕窩,你吃吧。” 王靜宜老實不客氣把最後那塊天婦羅抓起來啃,說:“天天吃燕窩是不一樣,你看你的皮膚光澤多好。” 胡蔚有福同享:“要不要拿一點給你?老沈的朋友送的,兩大盒呢,反正吃完了再買。” 王靜宜想了想,理智戰勝了情感,搖頭:“不要了,上次去你家看阿姨做,又泡又揀,麻煩死了,給我最後得發霉兩個字,我沒事去你家吃好了。” 一邊說一邊買單,兩個人吃了四百多,出來王靜宜要去上洗手間,說飽得要命,非把腰帶鬆一格不可,胡蔚笑罵她一句,把兩個包挽在手裡就在外面等,等了半天,忽然從前面一個包房裡走出一個人來,拿著電話在講,胡蔚眼睛一亮,心想這才叫白天莫說人,晚上莫說鬼。 那是顧中銘。
和顧中銘上一次相見,以一種兩人都未曾預料過的場面告別,彼時尚是孕婦的她和他在沙面散步,竟然撞上顧中銘的妻。 後來胡蔚才從聞峰那裡知道,顧中銘和妻子正在離婚冷戰的邊緣,當真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伸手扶她準備回去的時候,顧太太全家都在白天鵝吃飯出來,眼睜睜看著自己丈夫和另一個懷胎數月的女子親密綢繆。 那個打在顧中銘臉上的耳光,響得讓胡蔚當場閉上了眼睛,不忍看,不能看,她試圖上前解釋因由,被顧太太伸手一推,孕婦重心不穩,硬生生跌在旁邊地上。 四周人都來看熱鬧,推完那一把,嚎啕大哭的顧太太掉頭就走。 而顧中銘,連看都沒有多看還坐在地上的胡蔚一眼,魂不守舍的,帶著臉上五條手指紅印子,急忙跟了那一家子人去。 她孤獨地坐在地上,起初還沒有回過神,心裡卻一陣陣地湧出妒忌。 妒忌顧太太。 卻不是為了顧中銘。 也妒忌王靜宜。 卻不是為了聞峰。 妒忌在身邊指指點點走過去的所有紅男綠女,可以在這夏夜的晚上相互偎依,親密無間。 等她終於想站起來的時候,忽然覺得下身有急流湧出,很快滲透衣物,伸手一摸,殷紅的血,觸目驚心。 腹部絞痛。 那一跤摔得不善,胡蔚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手護著肚子,一手拿出電話來,打給沈慶平。 撥號聲嘀嘀嘀,響到移動不得不來干涉說對方暫時不能接聽為止。 若干次,如出一轍。 再打給許臻,也是一樣。 發短信,輸入信息的手指上已經帶了血跡,胡蔚神智都要迷糊了,抱著肚子,手機卻良久都是沉默,一聲不響。 是白天鵝賓館的保安發現她情形不對,叫了救護車來,送往最近的一家綜合醫院。 在救護車上胡蔚對諸天神佛發了無窮無盡的誓願,只求他們把肚子裡的孩子保下來。 母性無需訓練,自然設置了完美的激發程序,保證它經得起那些突發的考驗。
再度遇到胡蔚,顧中銘顯然相當驚訝,而且尷尬之情,不可斷絕。 上次那件事發生之後,顧中銘從聞峰那裡得知後情,內疚得不知該怎麼好,正盤算著怎麼去賠罪,胡蔚親自給他電話,說自己因禍得福,孩子保住了不說,沈慶平良心發現,對她居然好得多,是她最夢寐以求的事,因此叫顧中銘千萬不要太過在意。 對方話說得那麼得體,從王靜宜那裡又知道所言非虛,顧中銘好歹算鬆了一口氣,託人從新加坡買了兩斤上好的燕窩,送到胡蔚那裡,這場亂子,好歹揭了過去。 三個人站在走廊上寒暄幾句,勉勉強強裝久別重逢好生想念哈哈哈,氣氛不算融洽,王靜宜忙著想走,拿出手機來裝作撥號尋人,顧中銘識趣,三言兩語結束互問近況,轉頭要回包房,被胡蔚一把拉住:“顧哥,找一天和我吃飯。”她嫣然一笑,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兩年前那段追魂連環飯局CALL的往事,補了兩個字:“午飯就好。” 顧中銘微一錯愕,隨之反應過來,也笑,雖然笑得不算特別自然:“好啊,你安排。” 胡蔚點點頭,放手讓他走了,眼神一直追隨,等包房門關上,王靜宜在一邊就不對了:“你找他吃什麼飯啊。” 胡蔚拉著她走,還是笑,口齒可不留情:“管那麼寬幹嗎,那麼久沒見一起吃個飯有什麼了不起?” 王靜宜一肚子鬱悶,說不出來,憋到電梯裡,到底忍不住:“別跟他說我這個鬼樣子哈,回頭給聞峰知道,我輸人又輸陣。” 胡蔚聽她話裡有話:“什麼叫輸人又輸陣?難道分手了他不知道你心裡難受?” 王靜宜又閉嘴,眼睛拼命盯著電梯樓層,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上了車說:“我回家了。” 胡蔚看她一眼,車子轉到往客村那邊的路,王靜宜一路上一句話都不說,空氣顯得相當沉悶,胡蔚知道她心事重重,也懶得找話題,一面開車,一面不時看看自己的電話。 沈慶平沒有打給她,從家裡出來三個多小時了,他似乎絲毫不關心她盛怒失意之下在外遊蕩會不會有問題。 孩子生下來之後,他和她的關係,就保持在一個相當精確的溫度點左右。 不會暖的舒服。 也不會冷得感冒。 跟著他到底是為了什麼,三千塊一件的毛衣,五千塊一雙的鞋子,一萬塊一個的包包,大家都羨慕的車子,兩百萬的公寓。 說不成之為理由,當然是假的,胡蔚專業上學的是平面設計,沒有跟沈慶平的時候她也愛去逛那些名店,不為買東西,一是看創意,二是看潮流——畢竟大牌自有成為大牌的道理,她走進去,那些火眼金睛的店員根本頭都不會抬起來一下,但是一旦逗留的時間過長,或者手眼並用去拿那些包包衣服細細過目,就會有人板著臉過來,口氣客氣,語調鄙夷地說:“請不要觸摸。” 現在,現在她們哪裡敢這樣,就算她把包放在地上拖,店員一樣滿臉堆笑,跟在後面介紹說這個包的確是很結實,很經得起拖的。 胡蔚有什麼變化?沒有。 但與之有關的點點滴滴有變化。 就是這些見微知著的變化,造就某一種氣場。令人一望便知這個人在浮華世上游刃有餘,無論她從什麼途徑得到這個能力。 倘若另一個胡蔚,去做月薪三千的工作,每天加班,一年不喝星巴克以存錢買一個LV的基本款,為了齷齪老闆的性騷擾發愁,又要應付街道治安困擾,又要對付周遭八婆是非,得到的,自然是另一種氣場。 哪裡那麼容易放棄物質享受的甜美滋味,比所謂愛情更直接,恆定,更多選擇,更少制約。 沈慶平愛不愛她?初相識的時候她當然覺得是愛的。 那時他會給她時間,還有金錢。都不算多,但對她來說足夠。唯一正面爭寵的乃是工作,胡蔚私心裡覺得這才是一個男人成功的標誌,與之爭奪來的時間才彌足珍貴,值得迷戀其中。 最後還是答應生下孩子。她為他幾乎小產,之後他也殷勤過一段時間。 他不愛她嗎? 任何論點都很容易找到正反兩方面的論據系統,一樣有理有利有節,每一面單獨來看,都天衣無縫。 看你中意哪一方。無關對錯,只在喜歡。 但是他說,聰明人就不會問這種問題。 他明明是個生意人,為什麼說話簡直像蘇格拉底,三個字有六個解釋。 再一次放下手機,胡蔚嘆一口氣,王靜宜已經回去了,下車前拍了她一下,心事盡在無言。 已經不早,就算沈慶平不給她打電話,她還是要回去的,否則能去哪裡?寶寶也要見到媽媽。 她調轉車頭,此時電話響起。 顧中銘的號碼,存在手機裡那麼久了,又一次重新響起。 “顧哥。”她聲音很甜美,兩年時間令她整個人如蜜桃成熟,從前所沒有的溫柔況味,壓住了少女時代所獨有的明朗任性,對男人來說更具吸引力。 但顧中銘給她電話,另有目的:“蔚蔚,小王還和你在一起嗎。” 可是不用。 “沒有了,有事找她嗎?我有她電話。” 顧中銘顯然鬆了一口氣:“沒有,我找你,你現在哪裡,有時間和我聊兩句嗎?” 難得興師動眾出來一場,至少見了個男人,等一下回去的時候心情也不會那麼沮喪吧,胡蔚一念沒轉完,應聲就答:“有時間啊,我在客村這邊呢,我們上哪會合去?” 最後約的是花園酒店的大堂咖啡吧,十點多了,還一群群人在裡面泡著,談天說地,熱火朝天。胡蔚把車停好,一上去就見到顧中銘坐在最靠邊的桌子旁邊,老遠就對她招手,好久不見,這個男人胖了一點,頭髮剪得很精神,眉眼開揚,渾身是剛剛做好準備進入男人最好階段的架勢,胡蔚坐下前先看了一眼他穿的襯衣,EMPRORIO AMARNI,看來公司運營不錯。 看到她,劈頭第一句話是正式的道歉:“上一次,真的太抱歉了。” 胡蔚輕笑,一言抹過:“哪裡,都說了沒事,就有事都是我自找的。” 順理成章問候一句顧太太:“還好吧。” 顧中銘點點頭:“回美國了,把那邊的東西清理一下,明年回來。” “你們倆沒事了?” “沒事了。” 為這三個字沒事了,不知道付出多大代價。本來還算是大家各佔有理一半,半斤八兩,這麼一個狹路相逢下來,顧中銘幾乎沒把自己心挖出來當燉盅,皮剝了做燈籠,都證明不清楚自己一片純情,多年禁慾,都是為了趙怡姑奶奶一個人而存在的。 最後釜底抽薪,陪趙怡回美國去,呆了好幾個月,才解除最後一點警戒,夫婦得全,果然聞峰說得對,紅顏禍水,除了老婆以外,就是瑪麗蓮夢露再生要你帶她去散步,都萬萬不可屈從。 寒暄已過,話入正題,顧中銘半夜約她見面,自然不是敘舊而來。 叫服務員來一杯雜果賓治,胡蔚作洗耳恭聽狀:“顧哥找我什麼事兒啊?” 像個娘們一樣去八卦,於顧中銘素以男子漢大丈夫自居的人生態度十分不合,但他此時此刻簡直顧不得:“聞峰這幾天,每天上班,清早來,半夜走,兩三天都不換衣服,中午叫他吃飯不去,晚上應酬,也不去,在辦公室裡耗著,工作效率奇高。” 聽起來這個故事的題目是,浪子回頭,你不干? 顧中銘苦笑:“我從小認識他,他這個鬼樣子,通常都表示什麼東西出了很大的問題,既解決不了,也想不通。” 上一次是思考事業前途的大事,是走父母指出的康莊大道,一路向共產主義狂奔呢,還是堅持自由自我,然後餓得吐清水,被人白眼交加呢。 嚴肅地在房間裡——顧中銘的房間裡——想了足足三天三夜,足不出戶,飯要送,澡不洗,熏得顧中銘自己去睡沙發,終於痛下決心,把短期的離家出走演變為長期的游擊戰鬥,拿了幾百塊錢和兩件老友的衣服,跑到深圳找工作去了。 胡蔚又是好笑,又覺得事態好像還蠻嚴重的:“跟靜宜有關嗎。” 顧中銘點點頭:“有關的,上個禮拜天下午我們在一起,他們都挺好的,晚上聞峰打個電話給我,劈頭就說,和小王分手了。” 胡蔚湊過去:“說什麼原因沒。” 顧中銘表情相當迷惘,以他和聞峰的關係之接近,居然這麼關鍵的點子不明白,相當新鮮,迷惘過一下子之後,他接著說:“具體原因我就不知道,但他在電話裡嚷嚷了好幾句成語,什麼無理取鬧,什麼無事生非,胡攪蠻纏,後來我再問他,他就活死人在辦公室裡,八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了。” 胡蔚頓時打抱不平:“哎,什麼胡攪蠻纏啊,他自己去相親耶,難道要我們家靜宜在一邊跳啦啦隊舞歡送鼓勵嗎。” 顧中銘神色更迷惘了:“相親?”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望向一邊,像在思考什麼,一邊無意識地端著自己的咖啡杯,湊在嘴邊,半天沒喝,被奶泡淹了一圈小鬍子出來,胡蔚歪著頭看他,挺俊的側臉,輪廓分明卻不銳利,幹乾淨淨的賞心悅目。 想了一會兒,他一拍大腿,差點把咖啡倒在自己褲子上,急忙拿紙巾,一邊擦一邊說:“你說那個相親?那叫演戲吧,我和小王還在一邊笑……” 突然停下來瞪著胡蔚:“小王跟你說他們分手是因為相親?” 一下子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語:“果然是無理取鬧。” 羅生門真是個好故事,塵世間無數版本,日日紛紛揚揚上演。 顧中銘的版本是這樣的:聞峰和小王一對活寶,兩年前吵架之後,感情轉入地下,談婚論嫁暫時就不提上日程了,這一戰略轉變的直接後果,就是聞峰後院失火,被他剽悍而盼孫心切的老娘罵到每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頭腦凍結,用詞之犀利,直奔人身攻擊而去,也不想想罵了兒子王八蛋,自己也就和水族脫不了乾系。 罵歸罵,小兩口其實還是挺好,至少在顧中銘眼裡,聞峰對王靜宜,算是有泡妞史來頭一份認真,雖說王靜宜騙他自己出身富貴,被踢個透心穿,多多少少有點影響感情,但表面上的和和美美還是一以貫之的。 上個禮拜去相親,乃是聞老娘以死相逼的結果——不是她的死,是聞峰的死——對方是聞爸爸老上級的女兒,從國外讀書回來,自己開了一個小設計工作室,做得挺紅火,比聞峰小五歲,讀書時談過一次戀愛,回國後距離太遠就分手了,家境好,性格好,樣子更好。 這一堆好字,都出自介紹人之口,聽者都將信將疑,心想這年頭,好一點的豬肉都等不到中午就給人買走了,何況活生生一個人。到見面那個禮拜天,聞峰為保護生命安全,早早到約定吃飯的地點唐苑酒家開位恭候,顧中銘和王靜宜尾隨而來,埋伏在隔壁一桌,等女孩子和介紹人翩翩來臨,大家都倒抽一口冷氣,竟然盛名不虛,那女生的氣質談吐,一看就是有文化的大家閨秀,而且老天爺不公平,人家漂亮啊,白襯衣黑褲子,平跟鞋,腕子上一隻表,妝容簡淨利落,往那一坐,四邊都鎮住了。 聞峰迫於無奈來相親,本來是要憑藉自己三寸不爛毒舌,從外貌到內心一一下手,務必損到對方改名為喪膽,從此不敢靠近他十米之內的,結果攝於對方氣場,一下子竟然蔫了,只好改殺敵一萬為自損八千,從頭到尾貫徹元神不附體的政策,裝聾作啞,如痴如呆,答非所問,苦肉計果然湊效,第四個點心沒上完,女生接了個電話,有禮貌地站起來說有事先走,就閃了。顧中銘在一邊偷偷樂了半天,看到那女生慌慌張張一走,王靜宜明顯鬆了一口大氣。 一場戲演完,介紹人功虧一簣,如喪考妣,也走了,剩下三個人兩張桌子一拼,繼續大吃大喝,其樂融融,吃到酒足飯飽,顧中銘去岳父家盡孝打麻將,丟下兩口子繼續纏綿,看起來風調雨順的,怎麼一到星期一,全球氣候惡化! 其中隱情,天機無人洩露,胡蔚和顧中銘情報交換完畢,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面面相覷。顧中銘無可奈何,總結陳詞一句:“不知道他們搞什麼鬼。” “聞峰這個樣子,我二十年裡只見過一回,那一回後果很嚴重,這一回好像還要嚴重,蔚蔚,你和小王最好,你去問問她,到底怎麼回事,還有挽回餘地沒,給個準話,也免得我天天看著他提心吊膽的。” 胡蔚點點頭,喝了一口自己的飲料,雜果賓治是很簡單的飲品,要做得好卻也不容易,花園酒店的水準還是不錯的。 抬起眼來看看顧中銘,她低聲說:“聞峰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福氣。” 顧中銘呵呵一笑,自暴自棄地說:“一段孽緣啊。” 他喝光了杯子裡的咖啡,招手叫服務員過來,胡蔚以為他要續杯,結果他直接買單,對胡蔚解釋:“這會兒在美國是早上八九點,我太太起床了,一會兒要打電話回家,不好意思,下次叫上小王,咱們一塊兒吃飯。” 胡蔚勉強一笑,淡淡說:“你太太有你這樣的老公,也是福氣。” 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手機,安靜的屏幕一片空白,無人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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