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重和容可兒進了車裡,往城裡駛去。
“那個人是誰?”容可兒的聲音像流動的泉水。許重平時聽了,耳膜直麻癢。但經過宋時魚一番分析,這聲音讓他心頭直發毛。
“一個朋友,找我有點私事。”許重一邊開車一邊說,“對了,我有點急事,必須去外地。”
“去哪?”
“東莞。”
“我也去。”
“你去不方便,至少現在不方便。”
“哼,”容可兒撒起嬌來,“不要嘛,我也想出去轉轉。放心啦,許總,我不會讓你老婆知道的……”
“別鬧,真的很急,下次帶你去好玩的地方。”許重說,“先回公司吧,我晚上就走。”
“重哥,你走了我怎麼辦?”容可兒有點眼淚汪汪的意思了,“要去多久?”
“五天吧,不會太久。”
“五個小時我都等不及啊。”容可兒嗲著嗓子說,“你真壞……讓人上癮了,知道吧?”
“都下午了,送你回家吧,不用去公司了。”許重說。剛才可兒發嗲,他差點扛不住了,身體某部發生了變化。
“我哪有家啊。”容可兒輕輕嘆息,“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心愛的人,但家仍然不會有。”
許重沒有答話。他在想,如果容可兒和自己真的是純潔的愛呢?但隨即,他又暗罵了自己賤。這段時間以來,容可兒與他黏在一起,可能有意無意地知道了自己一些商業秘密。想到此,他心頭一寒。但他是個沉得住氣的人,表面上絲毫不顯。
將容可兒送到樓下,他掉頭去了公司。公司還在上班。許重找來容可兒的經理,私下交待:自己出去幾天,要盯緊容可兒的一舉一動,回來後向他匯報。
宋時魚看了愛美一眼,見她形容憔悴,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愛美見了宋時魚,站起身來,遞給他一頁紙。
宋時魚一看,正是他上次為她出的題——男人出軌十大特徵。這次愛美選了九項,只有“看到關於第三者的信息不予評論”一項沒選。
“宋先生,這一項,是因為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在一起,也沒有機會接觸到關於第三者的信息。”愛美的聲音很低。
宋時魚的腦子飛快轉動。如果愛美僅僅是客戶,那就按規矩來。可她不是。她是愛佳的姐姐。
“愛美,你先喝點水。”宋時魚坐下,看著她的眼睛,“現在我問你:你是想與許重離婚?還是希望他回頭?”
愛美咬著嘴唇,良久不語。
“他是在報復我。”愛美眼眶裡轉著淚水,讓眼淚在運動中不至於掉下來。
“那我告訴你,他不是。”宋時魚說,“人都會犯錯誤,但許重的錯誤又與他人的錯誤不同。”
“有什麼不同?”愛美說,“男人一旦有了錢,見了年輕漂亮的女孩貼上來,沒有不動心的。”
宋時魚沒有反駁,只是說:“愛美,其實你兩種選擇都可以。不過,你如果相信我,就不要急。離婚,不過半天的事情。我告訴你吧,許重遇到了麻煩。”
“活該!”愛美罵道,“死了才好呢。”
宋時魚只有不說話。以他的經驗,遇到發現老公有外遇的女人,最好的辦法是傾聽,因為在這種狀態下的女人需要發洩。
愛美罵了一通,但畢竟是教師,詞彙都不歹毒。末了,他見宋時魚不吭氣,轉過頭來罵他:“你也不是好人!年前,你死活把我從內蒙帶回來,讓我忍讓,說許重會對我好。現在怎麼樣?我是連死的心都有了。”
宋時魚等他發洩完了,才說:“愛美,有些事情,我只能提出建議,最終的決定權在你那裡。不過,你現在不能衝動,至少,為了你父親,你也得忍一忍,觀察一下再說。”
這一招果然管用。本來,孔老頭得了癌症,如果知道許重有了外遇,女兒再次鬧離婚,恐怕就更危險了。
“愛美,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宋時魚見她沉默了,接著說,“我還希望你在孔伯伯面前美言幾句,怎麼可能不幫你?實話告訴你,今天我出去,就是為了你們這事。”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愛美氣得扔了紙杯,“那你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至少,告訴愛佳也行啊!還指望我幫你說好話,可能嗎?我看,你和許重是一丘之貉!”
宋時魚笑了笑:“愛美啊,任何事都有原因吧?我與許重要是一條心的話,我圖什麼?上回你也見了,我差點就同他打起來。”
其實愛美也就是發洩幾句。她今天來找宋時魚,就是問計來的。她胸脯起伏了幾下,就平靜些了。 “你是專家,你說怎麼辦吧?錢,我照付。”
“不要錢,但你得答應我三個條件。”宋時魚道,“第一,你要學會裝,裝作啥也不知道;第二,你要更加孝敬婆婆,讓她感覺愧疚,離不開你;第三,趕緊找愛佳、愛淘,一起溝通交流一下。”
“憑什麼?”愛美說,“許重背叛了我,我裝作沒事一樣任他欺騙?還要照顧他老娘?我兩個妹妹,沒啥好交流的,他們現在情感處於上升期,沒共同語言。”
宋時魚耐心地說:“裝作不知表示你大智若愚,以許重的聰明他會感謝你;你在這種狀態下對婆婆好一點,只會增加她對許重的壓力;三姐們溝通是必不可少的,畢竟是親人,不然窩在心裡容易出毛病。至於將來是離是和,也不急於一時。”
愛美其實心亂如麻,根本不知如何是好,才來找宋時魚的。冷靜下來後,她覺得也只能這樣了。
“那就再聽你一次吧。”愛美的臉色很不好,“反正大不了離,沒什麼。我能養活自己。”
“這樣想就對了。”宋時魚鬆了口氣,“許重出差了,剛走,可能要過幾天才能回來。至於我剛才講的另外的情況,比較複雜,目前還不能確定。等有了新的眉目,我會告訴你。”
愛美走了。宋時魚坐在辦公桌前,心情鬱鬱。這情感之事,真是複雜。從事這種工作的時間越長,他越覺得難弄。
五天后,許重回到公司。實際上他就在北京,只是沒有露面,把手機關了,暗中找人把豬頭調查了一下,果然發現這傢伙有涉黑嫌疑,前不久在城南盤下一個四層樓的大型娛樂場所,準備開業。看來,宋時魚的判斷是對的,容可兒是朱自乾派來的“臥底”,幸好時間不長,還未向這條美女蛇透露太多的商業秘密。
許重心頭有數後,回公司轉了一圈,把容可兒找出去。可兒見了他,像闊別多年的戀人一樣黏上來。許重虛與委蛇,應付了一下,說好久沒回家了,得回去與老婆打個照面。可兒就生氣了,一定要他晚上陪她。許重只得說,身體不舒服。可兒說,不舒服去醫院啊,我陪你。許重說明天吧。
第二天,可兒陪許重去了醫院。許重將車停好後,猶豫了一下,讓可兒不必出來,在車裡等。可兒等了好半天,見許重面色凝重地回到車裡,一言不發,像變了個人似的。
“查出什麼病?”可兒問。
許重不答。
可兒感覺車裡的氣氛不對,一再催問。許重只是不說話。
悶了一路,到了可兒住的地方,許重把門關上,陰著臉說:“你跟我說實話,你有沒有病?”
“你說什麼?”可兒大驚失色,但很快把表情調正常了,“你才有病呢!”
“那我今天怎麼查出來了?是性病。”許重直盯她的眼睛。
可兒的表情突然變得潮紅。她一拳打在許重的肩膀上,嗚嗚地哭開了:“你這沒良心的,還賴上我了!你說,你去東莞,出去玩沒有?”
許重臉色一變,摸煙出來抽。
“到底去玩了沒有?”可兒搖他的肩膀。
“要我說實話?”許重問。
可兒狠狠點頭。
“跟你,跟東莞的小姐,都玩過。”許重說,“我現在不能確定到底是誰傳染了我,懂嗎?你也別鬧了,都這德性了,我有什麼辦法?”
可兒終於坐下了。她一把奪過許重的煙,也抽了起來。
二人默默抽煙。可兒抽完,問:“今天那醫生說得準嗎?萬一查錯了呢?”
“怎麼會錯?”許重冷笑,“今天咱們去的地兒,是治療性病最好的醫院。先查出了梅毒,醫生說還要進一步查是否帶有HIV病毒。今天沒心情了,改天再去複查。”
其實查HIV是瞎編的,要查也就一併查了。但可兒當時有些暈乎,沒注意這個漏洞。
“那……你打算怎麼辦?”她神情有些慌亂。
“怎麼辦?趕緊治療啊。”許重看了她一眼,“可兒啊,我現在是不敢回家了,老婆要知道了,還不跟我拼命?”
“你什麼意思?”
“我就暫時住這裡吧,行嗎?”許重有些求她的意思,“反正,老婆那邊早晚得知道咱倆的事。等我把病治好了,咱倆就結婚。可兒啊,我是愛你的。”
說著,他去抱她。
可兒卻像游魚一樣滑開。 “不行!”可兒用一種完全陌生的眼神看著他,“許總啊,你還真以為我非你不嫁?咱倆差這麼大,我也就是玩玩罷了。你還是先治病吧。”
說著,她去了房間,三下五除二把東西收拾完了,裝進包裡,準備離開。 “幸好行李不是很多。許總,這是您的鑰匙。對了,住了一個月,是不是要給房租?”
“你……就這樣走了?”許重站起來,有些憤怒地看著她,“可兒,咱倆在一起的時間不長,可……可我對你是真心的。”
“省省吧,許總,都這德性了還想與我住一起?”可兒冷笑。
“你……以為我這是茶館酒店呀,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許重喘著粗氣。
“怎麼著,莫非你還想控制我的人身自由不成?有本事你就把我殺了,剁碎,放你寶馬的後備箱,拉郊區埋了。如果實在懶得動,扔下水道也行!”
許重心頭突然一陣輕鬆。看來,宋時魚說得對啊,這可兒真的是個婊子。良家女孩,誰會這麼快翻臉?說得出這種狠話?
既然演到這份上,他就繼續演。 “你不在公司乾了?”
“你那破公司,有什麼乾頭?”可兒拉開了房門,“姑奶奶不侍候了,許總!就你這種到處嫖的爆發戶,還想跟我結婚,我呸!想想都噁心!!”
她甩門走了。
許重長吁了口氣,重重地坐回沙發。
許重還真瞇了一會兒,電話就響了。
“許總,容可兒果然去了醫院。”電話裡一個聲音說,“就是上午你去過的那家。”
“知道了。”許重掛了電話,拍了一下大腿。
直到這時,他才真正死心——宋時魚這小子真的眼毒,容可兒真的是個“雞”,自己咋就沒看出來?
他馬上接通了宋時魚的電話。
“時魚兄,都按你說的辦了。”
“容可兒呢?”宋時魚問。
“嚇跑了。”許重哈哈大笑。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放鬆過。接著,他將今天的過程講了。
他想,宋時魚一定會佩服他的表演。
然而電話里傳來宋時魚頓足的聲音:“許總啊,你失算了。”
“怎麼?”
“打草驚蛇了!”宋時魚嘆息一聲,“你只須讓她知道你可能有病就可以了。但你沒把握好度,懷疑她傳染給你,那麼,她今天就會做兩件事:第一,先去查她自己有沒有病;第二,她會去找豬頭,將一切告訴他。”
許重猛省。看來,真的是稍微過頭了。
不過,一條美女蛇被嚇跑了,自己及時剎住了慾望的快車,也還有回頭的餘地。
“愛美那邊,我該怎麼辦?”
“你既然錯了,就按彌補錯誤的方式辦。”宋時魚說,“誰都會犯錯誤,許總。犯錯誤不可怕,可怕的是為自己的錯誤找藉口。”
然而這次宋時魚只猜對了一半。
容可兒擔心自己感染了性病,離開許重後就慌慌地往醫院跑。時值下午,泌尿科只有一個醫生值班,排隊的人很多。好不容易輪到她,一檢驗,啥事也沒有。
容可兒虛驚一場,趕緊跑到一個飯店,叫了酒菜為自己壓驚。悶酒易醉人,她居然把自己喝醉了,就找了個以前的姐妹,搭伙住了一晚。
天一亮,容可兒才想起得把這事告訴豬頭。豬頭的手機關了,她只要打了一輛車,直奔豬頭的公司。
但豬頭的得力干將、退伍大兵馬偉說,朱哥昨夜在斗毆中被打成腦震盪,現在正在醫院搶救,連自己的姐姐朱敏都不認得了。
容可兒從豬頭的公司出來,往馬路上啐了一口。然後,她打了輛車,直奔火車站而去。
北京這鬼地方,她不會再來了。
甚至,她在心底暗暗下定決心:就算是撒尿,都決不朝著北方!
值得慶幸的是,她沒查出病;讓她不爽的是,她沒落著多少錢——至少與豬頭當時謀劃的數字相差很大。
然而能夠離開是非之地,平安回到南方的故鄉,對她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