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現代小說 兄弟我在義烏的發財史

第2章 第二章淪落到給小姐洗衣服,真傷人自尊

終於讓肚子緩和了一下,感覺舒坦多了。 我看到一個嘴唇塗抹得紅紅的捲發女子正朝快餐店走來。當她經過我身邊時,我聞到了濃濃的香水味,這香水味吸引我以更熾烈的眼光,從身後打量她翹翹的屁股,以及袒露在外的雪白雙肩。 不用任何人告訴我,我知道這是一個小姐,全中國的小姐基本上都是這種打扮,而且這種小姐的檔次不高,屬中低消費對象。 當小姐要了幾份盒飯經過我身邊時,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打了個噴嚏。我哪曾想到,這小姐居然被我的這個噴嚏嚇了一大跳,這一嚇不要緊,她手上的盒飯全掉地上了。 這下,小姐不干了,朝我大聲罵了一句:“操你媽啊!家裡死人了是吧?打得這麼響!” 我愣了一下,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一時木訥地望著小姐,樣子就像個可憐的乞兒。

“看著老娘幹嗎?賠盒飯!”小姐兇巴巴地朝我發飆。 要是換做今日,我肯定會掏出一沓錢來,隨手扔在她的臉上。但是,那時的我,口袋中已經連一個硬幣都沒有了。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何況我還不是英雄! “你他媽的,賠不賠說句話呀!”小姐見我只望著她不說話,也不知我在想什麼,於是又說,“不賠是吧?好,你有種,等著別走。”說完這句,小姐走了。我愣在那裡不知所措,就是沒想到撒腿就跑。那時的我還是太嫩了,社會經驗極度貧乏,想得也少。 就在我發呆的工夫,小姐回來了,身後跟著一高一矮兩個年輕人,都是長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種街痞。 小姐用手指著我的鼻子對高個長發男說:“就是他!” 高個長發男走過來,一把拎住我的衣領說:“小子,跟老子耍狠是吧?你賠還是不賠給句痛快話!”

我怯怯地說:“大哥,不是我不賠,是我沒錢,一個子兒現在都沒有了。” 高個長發男說:“沒錢是吧?那行,你跟我走。”邊說邊拖著我的衣領往店外走,走到大街上,繼續又朝前走…… 我朝他說了一句話,這句話我自己都沒想到就那麼脫口而出了。我說:“大哥,你這麼拎著我的衣領,手會很酸的,你放開手吧,我不會跑的。” 不料,那傢伙聽我這麼一說,還真把手放開了。 被夾在中間,我不緊不慢地跟著一個小姐、兩個街痞在烈日下行走。小姐帶著花傘,沒回頭,也沒再罵我。我們一行步調一致,就像是一夥人,根本看不出我是被他們押著走的。 我不確定他們要把我帶到哪裡去,不確定他們會要我幹什麼。我也不想確定。我心想,我都混成這樣了,一無所有,到哪兒都一樣,都能隨遇而安。我就像做夢一樣,很渺茫、很渺茫地跟隨,跟隨一路的香水味,留下一路的汗臭。

七拐八拐,沒多久,小姐一行人走進了街邊一個村子裡。當然我沒有半途而逃,始終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們。我不想逃,也無處可逃。 我跟著他們走進了一個小院,這是座紅磚砌的二層樓房,也就是當地農民建起來出租的,房東不住在裡面。通常,這種低檔的出租房中住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淘金者,他們與我一樣,都把義烏當做是遍地人民幣了,反正來的人都能撿點兒回去,撿多撿少看各人的造化。 我看了看,院裡很安靜,亂七八糟堆滿了各種破爛。我跟進院子時,小姐正收傘,收完傘她回頭看了我一眼,問高個長發男:“你不會把他帶上樓吧?就在這兒解決吧。” 解決?解決我什麼?難道為這點兒芝麻小事兒,他們就要殺了我不成? 我害怕起來,聲音有點兒顫抖地問:“你們要幹什麼?”

小姐斜著眼得意地說:“想幹嗎?沒錢就別想出這門了。” 我不是急中生智,而是狗急跳牆地喊了一句:“我真沒錢,不信你們可以搜我的身。” 小姐沒搜我的身,只是從頭到腳把我打量了一番,可能是實在找不出任何值錢的東西,加上天氣又熱,小姐咚咚地上樓去了。我以為小姐放我走了,長舒了一口氣。 那高個長發的男人又一把抓住我臟兮兮的衣領問:“真沒錢?” 我這下嚇得不輕,哆嗦著說:“我,我是沒錢了。” “你媽個屄,跟老子哭窮!”那傢伙隨手就給我臉上重重擂了一拳。我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痛,另一拳又打在了我鼻子上。一股鹹鹹的帶著腥味的液體流進了我的嘴巴。我知道自己流血了。我想,只要你們不把我打殘、打死,就讓你們打一頓吧,反正我近日也無事可干,小傷小病無大礙,只要不逼我給錢就行了。於是,我既不喊疼也不求饒。

我忍,我能忍! 另一個傢伙也過來湊熱鬧,他踢了我屁股一腳,好在力道不大,我只是趔趄了一下就站穩了。見我沒倒下,好像污辱了他,那傢伙衝上來就對我拳打腳踢……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把他打死了!”走到樓上走廊上的小姐不耐煩地朝樓下院子裡的兩人喊,她顯然有些煩躁。 “那怎麼辦?就這麼放他走豈不是太便宜了他?”其中一個男的說。我不能確定是哪個,因為我疼得不行,雙手護著腦袋,蹲在地上起不來了。 “沒錢就乾活,找點兒活讓他幹幹。”那小姐站在走廊上說。 “我們這兒有屁活可干呀!”高個長發男的聲音。 “洗衣服!你們他媽的換下來的衣服都一大桶了,老娘我才懶得洗。”小姐說,“就這樣吧。”

這事好像得由她說了算。事實也是這樣,她同意之後我就被帶到了一個房間裡。一個紅色的塑料桶擺在了我面前,桶內滿滿地塞著散發著汗臭味與香水味混雜的衣物。 說句內心話,洗衣服我不討厭,因為下崗後,我在家沒少洗衣、做飯。但不同的是,今天這衣服洗得太傷人,太傷人的自尊。可能人太倒霉的時候,自尊心就會大大打折吧。那天,我只是稍稍感覺到心裡委屈了一下,並沒有更多的難過。 在房間裡,他們留下矮個男看守我,其他一男一女到隔壁房間看電視去了。 我先洗了洗自己的臉,然後開始洗衣服。看守我的那傢伙時不時地叫一句:“你他媽的洗乾淨點兒!” 在洗衣服時,我聞到了一股香煙味,煙癮頓時上來了。我邊洗邊想如何讓那傢伙賞我一根煙抽。

我這人挺賤,見煙賤。 我這輩子戒了無數次煙都沒成功,我對煙的依賴性很重。哪怕在我最窮困潦倒的日子裡,我也想方設法從老婆那裡討點錢來買劣質煙抽。有時羞於自己去買劣質煙,我就讓住在隔壁的老頭幫我去小巷口的舊雜貨店中買。 我抬起頭,一臉賠笑地問那個看守我的傢伙:“兄弟……”我才講了兩個字,那傢伙就朝我吼了:“哪個是你兄弟?你他媽皮癢癢了是吧?” 我連忙改口,說:“師傅,哪件衣服是你的?我幫你洗得更乾淨一點兒。” 那傢伙聽我這麼一說,兩隻眼睛滴溜溜地在塑料桶與塑料盆之間來回瞅,“就那件青花的襯衣和那條紅褲頭,還有那條青牛仔褲。” 我按他說的,把三件衣物挑了出來優先搓洗。 那天,我感覺自己特能理解電視劇中跟在日本人後面混的漢奸,雖然行為可恥,但活著的確不容易,要會察言觀色不說,還得學會收起自尊拿出一副做奴才的樣兒來。那天的我就是這德行,活生生長著一副奴才相。

那傢伙看我賣力、仔細又優先洗他的衣服,不再對我吼了。我趁機說:“師傅,你抽的是什麼牌子的煙?真香啊。” “紅梅煙,四元一包的,你來根不?”他說。 我知道那傢伙中計了,心想就讓你顯擺吧,反正我有煙抽就得了,於是我繼續拍馬屁說:“四元的紅梅是好煙啊,我抽得很少,因為沒錢買。” 我剛說完,人家就把煙遞到我嘴邊了,還主動掏出打火機為我點上了火。我雙手盡是肥皂沫,不能以手指夾煙,就讓煙一直在嘴邊吊著。我一口一口貪婪地深深吸著菸鹼與焦油。 慢慢騰騰,我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把衣服洗完。很奇怪,洗完衣服我不想離開了,我覺得這里挺好的,最起碼有可以說得上話的“熟人”。我相信事情都過去了,只要表現得好,他們是不會再打我的。

按照吩咐,我把洗好的衣服都晾在走廊上的鐵絲上。 看守我洗衣服的那傢伙見我晾好了衣服,便說:“你可以走了。”說完他也進隔壁房間看電視去了。房門“咚”的一聲關上時,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收了一下,好像一種希望瞬間被擊碎了。我在心底對自己說,再等五分鐘,五分鐘內有人走出來,我就鼓足勇氣說我想留下來,如果沒人走出來,我就離開此地另謀生路。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大概就是這麼個關頭,有人開門出來了,是高個長發那傢伙。他瞅了我一眼,問:“衣服洗好了?” 我“嗯”了一聲。 他又問:“洗好了,你還不走在幹嗎?” 我紅著臉說:“我想留下來可以不?”我知道這種請求的希望是渺茫的,但是我真的無處可去,我只想有飯吃,有地方住,幹什麼、怎麼幹,已經是次要的了。

“留下來?” “是的,我想和你們一起幹。” “你能幹什麼?洗衣服?” 我無語了,我也想不出我能幹什麼。我是男人身,我留下來能幹什麼?我只是窮急了,急需一個地方安身,就像那句俗語說的,病急亂投醫。 看我低頭不語,那傢伙吼了起來:“滾!滾!哪兒來的滾哪兒去!看見你,老子就煩!” 既然這樣,還能說什麼,我只好抬腿走人,走到樓下毒辣的烈日下,去尋找我能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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