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現代小說 賭石

第15章 第十四章一切就緒,君已入甕

賭石 臧小凡 9050 2018-03-22
中午,李在正在吃飯,一個陌生號碼打到手機上:“餵,你好,請問是李老闆嗎?”濃厚的雲貴川鄂一帶普通話。 “是,你哪位?” “我程爭。” “誰?” “程爭。工程的程,鬥爭的爭。” “不好意思,我實在……” “我來雲南好幾次了,我認識你,你不認識我。” “哦,你哪裡的?” “成都。” “成都?”在李在的印像中,不認識一個叫程爭的成都人,“請問你找我什麼事兒?” “你那塊石頭賣了嗎?” 一聽問石頭,李在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沒有,這麼說,你也是賭石的?” “是啊,準備在這方面嘗試嘗試。” “歡迎!” “我可以看看石頭嗎?” “當然可以。你人在騰沖?”

“是,早上剛到,我下午過來好嗎?” “幾點?” “你定。” “3點。” “地點?” “翡翠珠寶城汲石齋門口。” “好的,不見不散。”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李在嘴上答應好好的,其實心裡直打鼓。憑空冒出來一個程爭,他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竟然探聽到他的手機號碼,而且直言不諱希望看看石頭,口氣非常大。 也許是個新手。賭石跟全國各行各業一樣,新人輩出,讓人目不暇接,每天來騰沖旅遊的人群中,沒有現出原形的隱形賭石客不知道有多少。他們被騰沖美麗的玉石傳說吸引過來,睜著一雙探索未來的眼睛,想看看自己能否在極邊第一城殺出一條可以改變整個家族的致富之路。他們有小家,自然有腰纏萬貫的豪客,看看騰沖各大酒店賓館旅社,沒一天是空的,全被外地人佔據著,即使旅遊淡季也是如此。他們來的目的是什麼?很簡單,不是騰沖火山,不是熱海溫泉,不是北海濕地,不是滇緬抗戰指揮部舊址,而是這裡的玉石。即使這樣,數目眾多的遊兵散將還是形不成規模,真正在賭石界掌舵的還是過去那些舊面孔。這是一個龐大的利益圈子,裡面的人目標一致,抱成一團,極力阻撓外人輕易侵入。每個行業都有潛規則,誰也掙脫不了它對行內人的行為約束,除非你是本地人,比如李在,否則你想要一下子打入這個圈子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這個圈子會本能地抗拒你,擠對你,排斥你,你只能在外圍當一個永遠不知名的散客,如上海的勞申江之流。用兩萬元博出15條蟲子只能是騰沖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並不意味能讓賭石界驚心動魄,因為你的起點太低,即使賺了大票子也不會得到這些巨頭們的認可,那隻能表明你的狗運來了,瞎貓碰上了死耗子。進入這個圈子說簡單其實也簡單,那就是上來就玩大手筆,動輒上百萬投入,小的根本不屑一顧,不管輸贏,你一下子就能被人接納,比如李昆妹何允豪他們,都是曾經在騰沖賭石界翻江倒海的人物。這種賭出來的名氣可以被人頌揚好多年,即使他們面對三月生辰石一聲不吭,也絲毫不會影響他們在賭石界的形象。

聽得出來,程爭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沒有一句閒話,直接詢問石頭,說明他對這塊石頭已經有了一些初步了解,並且對它產生了興趣,這才可能急匆匆從成都趕到騰沖。他第一句話問“石頭賣了嗎?”,表明他內心的急迫與焦灼,對李在來說,這是個好兆頭。賣家的心理就是這樣,他希望戀石的衝動型人才越多越好。李在還感覺到,當他說在翡翠珠寶城汲石齋門口見面時,一種由衷的喜悅從電話那邊傳了過來,並及時被李在捕捉到了。 李在想,一個大買家出現了,並且有點愣頭愣腦。 他準備馬上把這件事通知張語,吳翰冬來不來騰沖已經無所謂了,再說兩天過去,吳翰冬連個鬼影子也沒看到,不知道這小子發生了什麼事情。上午,李在接連給吳翰冬打了幾次電話,沒有信號,打不通,估計手機沒電了,這小子不像一個乾事業的料。他應該24小時隨時處於待機狀態,隨時接受來自騰沖的信息,或者準備好備用電池,以防萬一,再怎麼也不可能讓手機變成一塊廢塑料,就像他在這個世界突然消失一樣,杳無音信。

出乎李在意料的是,張語聽到這個消息後明顯感到有點煩躁,而不是替李在高興,這充分說明,他心上的石頭還沒放下,仍然沉甸甸地壓著他。 他在電話那頭非常不安地問:“人到了嗎?” “在騰沖。” “什麼時候看石頭?” “下午3點,在汲石齋門口碰面。” “吳翰冬呢?” “還沒見人影兒。” “我說是吧,垃圾永遠是垃圾,這批人竟然是未來的希望……”老人又準備開始聲討。 李在急忙打斷他,“你下午來嗎?” “看情況,我想去就去,想在屋裡待著就在屋裡待著。” 說完就掛了電話。 老人有點賭氣,讓李在左右為難,他不能勸朋友買,也不能極力推銷,這不是一般的商品,而是一塊不知什麼內容的玉石,結果難以預料。解垮了倒好,可一旦出高綠,讓別人賺個大彩,朋友難免心裡泛酸,好像誰故意瞞著不願意賣似的。李在夾在中間,內心的苦楚無法向朋友直言。作為李在的莫逆之交,張語應該能體諒他的難處,李在也不能十拿九穩的買賣,說買或者不買,都是非常幼稚的事情。張語不是第一次賭石,他應該知道這個,只不過人一上歲數,立即打回原形,重現童年時代。都說老人就是老兒童,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生氣,過去不覺得,現在李在終於見識了。

想到這兒,李在立即又把電話給張語撥了回去,說:“你如果決定買,我立馬讓那個人下午別來了,你給我一個話,我聽你的。” 張語哈哈大笑起來,“別別別,不能耽誤你做生意,我要是買就直接給你打電話,行不行?要是不買,你也別理我,就當我這個老頭專門到騰沖看你來了。對了,我還想吃你們騰沖的土鍋子,上次沒吃夠,記著請我。” 張語的口氣跟剛才判若兩人。 李在一愣,隨即笑了:“哈哈……土鍋子是吧?沒問題。今天晚上就請!” 下午3點,一輛川A牌照的黑色Benz S600徐徐開進翡翠珠寶城。從車上一共鑽出來5個30歲左右的男人,他們皮膚白皙,身材不高,也不健壯,但眼睛卻透出超乎尋常的聰明。俗話說,四川耗子成都精。李在想,跟他們打交道,一絲一毫都不能馬虎,否則把你算計了你還蒙在鼓裡呢!

第一個下車的估計就是程爭,他走路的速度最快,急於想表明身份一樣。果然,他走到李在面前,笑吟吟地說:“在哥,我是程爭!” 程爭穿著一件GUCCI牌休閒西裝,黑色西褲,一雙西班牙CAMPER手工牛皮鞋,顯得奢華硬朗,但略帶虛榮。他的長相實在不敢恭維,頭髮微微有些捲曲,鼻樑不高,眼睛不大,嘴巴笑起來向兩邊咧得很開,一副海吃八方的樣子。這樣的嘴不是饕餮之徒就是口才特別突出,估計他所有的優點全在這張嘴上了。 程爭看上去年輕有為,但是他的眼神暴露了他不是主角。他的眼睛雖然炯炯有神,但左顧右盼,游離而飄忽。李在用眼睛掃了一下,估計主角是後面那個胖胖的傢伙。果然,程爭跟李在打過招呼後,便回身伏在胖子耳邊悄悄說了句什麼。李在更加確定,程爭只是個“蹭伙食”的干滾龍,而那個胖子則是“扛大刀”的大哥。

程爭露出諂笑,介紹說:“這位是在哥,李在。這是六哥!” “六……”李在剛想稱呼,一想不對,姓名都不介紹,開口就叫哥啊哥的,以為雙方在跑江湖拜碼頭嗎?李在心裡有點不悅,但不悅馬上閃了過去,迅速隱藏在眼睛後面。這不算什麼,什麼人他沒見過?馳騁江湖,大浪淘沙,誰還在乎什麼禮數? 六哥顯得很客氣,又不卑不亢,伸出手跟李在握了握,然後問:“石頭呢?” “在後面倉庫。” “走!參觀參觀!” 李在讓保安打開門。當數米高的鐵門轟隆隆拉開時,三月生辰石便醒目地出現在那幫成都人眼前。從他們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被這塊石頭鎮住了。六哥圍著石頭開始轉圈,眼睛發出賊亮的光芒,他的衣著沒有程爭那麼醒目,一件粗麻襯衣很隨意地掖在褲子裡,腳上蹬著一雙黑色布鞋。看似簡單,但李在知道,那件粗麻襯衣價值在2000元左右。從這幾個成都人的舉止來看,看不出他們是初出茅廬的賭石新手,還是一直潛水的老奸巨猾的油條,不管新手老鬼,你只要能出錢買石頭,其他的誰有耐心去打聽?不過,新手一般會極力掩飾自己的無知與幼稚,裝成老練的賭石客,他擔心你用價格燒他。寫著880萬的牌子立在那兒,六哥不可能視而不見,如果他是老鬼,必定會在880萬的基礎上向下砍價,李在肯定不會答應。事到如今,發生了那麼多煩心的事,李在越來越覺得,不能賤賣這塊石頭,他一定要讓它物有所值,才能對得起范曉軍那趟緬甸之行。那不是旅行,是用命在賭石。

李在正恍惚想著,突然六哥指著石頭對李在說:“開燈!” 賭石界有個行話:燈下不看玉。這是因為玉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玲瓏剔透,顏色格外鮮豔。走進每一家翡翠店鋪,店主第一個動作就是開燈,好讓你滿目生輝,刺激你的購買慾望,其實這是極不規範的,也是賭石界禁止的。你可以利用陽光,甚至可以用手電筒貼著玉石直射,這樣更接近真實。雖然玉石毛料跟翡翠不同,對開燈的要求並不嚴格,因為開不開都不會影響毛料的外表。就算如此,為了避嫌,玉石毛料市場都開設在露天,決不會擺在屋裡。此時胖子要求開燈,本來無可厚非,但這是賭石界的忌口,說出來便暴露出幾分無知來。 李在徹底穩定下來,他覺得對付這幾個成都新手綽綽有餘。保安打開燈後,六哥問:“有人出過價嗎?”

“有。”李在撒了個謊,買賣就是這樣,即使再無人問津也要說成像搶購似的。 “開價多少?” “950萬。” “沒賣?” “沒有。” “還想抬?” “是的。” 六哥又圍著石頭轉了5圈,最後還把整個肥胖的身子貼著石頭,不知道他是想試試石頭的重量,還是表明這塊石頭非他莫屬。 10分鐘後,他對李在說:“我開價1000萬,如果成交,三天之內到賬。” 賭石都是口頭交易,沒有正規生意中的合同,大家憑本事說話,而且必須說話算話,來不得半點虛假。還有,你不可能像正規拍賣行那樣還要資產驗證,這裡不需要,你說你有一個億也不會有人懷疑,因為參與賭石的很多資金大多來歷不明,你不可能哪壺不開提哪壺。迄今為止,還沒發生過一起假冒富翁來這裡搗亂的惡性事件。行內人都清楚,如果出現那種情況,付諸法律肯定不行,但放心,有人會出錢買你的命。如果你連命都不要卻要來騰沖信口開河,那你就過你的嘴癮好了。

聽到六哥開的價,李在的心狂跳不已,這可比當初跟范曉軍互相攀比喊到880萬真實。他盡量使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然後不動聲色地對六哥說:“如果三天之內沒有人抬,這塊石頭就歸你了。” 六哥笑了,“希望如此。” 幾個人正準備從倉庫出來,約好一個茶樓喝茶,張語的電話卻打過來了。顯然,他穩不住了,想出頭。 他問李在:“對方開價沒有?” “開了。” “多少?” “1000萬。” 張語停頓了一下,然後對李在說:“經過深思熟慮,我決定押上一個大注。我出1050萬!” 六哥一聽有人抬價,馬上舉手:“1100萬!” 張語在電話中聽到了,他在那邊喊道:“1150萬!” 六哥一點不鬆勁,步步緊逼:“1200萬!”

現場頓時硝煙瀰漫,一場針鋒相對的臨時玉石拍賣會拉開了大幕,儘管雙方只隔著無線電波,連影子都看不著,但這絲毫不影響拍賣會的結果。 李在提醒六哥:“1200萬?買定離手!” “買定離手”是賭場用語,意思是下注後把手拿開不准反悔。李在此時說出這個用語,意思是提醒六哥,這相當於地下賭場,愿賭服輸,不能開國際玩笑,賭場的規矩大家都明白,誰壞了規矩誰自己負責。到時候大家臉上都不好看,鬧出去也不好聽,吃虧的還是騰沖賭石界的口碑。可想而知此時“買定離手”所包含的意義和分量。 “買定離手!”六哥也跟著喊了一句,好像肯定一下自己的氣魄。 到了1200萬這個價位,張語那邊似乎一下子卡殼了,半天沒有聲音。六哥的臉色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特別慘白,額頭上全是汗珠。 1200萬畢竟不是1200塊錢啊! 李在舉著電話,還在等張語回話。此時,他的心裡完全傾向到張語那邊,他願意張語用排山倒海的氣勢壓倒這幾個眼中無人的成都賭石客。然而,張語那邊還在沉默著,他的沉默意味著爆發還是退縮?不得而知。 此時,六哥突然做出了一個令人吃驚的舉動,他一把搶過李在的手機,對著手機喊道:“1200萬一次!” 李在驚呆了。 這是號角,也是折磨張語的利器。 “1200萬兩次!”他又一次喊道。 “兩次!”他再肯定地喊了一聲。 就在六哥張嘴準備喊第三次的關鍵時刻,手機里傳來張語聲嘶力竭的聲音:“1300萬!” 這聲音如此堅定,不容置疑的堅定,一下子把六哥鎮住了。他舉著手機,僵硬地站在那裡,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樣。 “1300萬一次!”現在輪到張語開始攻擊了。 六哥像被馬蜂追趕一樣,他舉著手機圍著石頭開始轉圈,嘴裡念念有詞,肥胖的脖子靈活地扭動著,像貨郎手裡的撥浪鼓。 “1300萬兩次!”張語邊喊邊大笑起來,笑聲之大,整個倉庫每個角落都能聽到。 李在全身一震,他為張語的氣勢而感動。他追上轉圈的六哥,從他手裡搶過手機,對張語說:“你贏了!” 六哥頹然矮了下去,他指著李在說:“瘋子!全是沒規矩的瘋子!我還沒……” 李在打斷他,說:“第三次我已經替他喊了!” 幾個成都人不服氣,圍上來準備找李在理論,但守倉庫的保安平時吃素,現在準備吃肉。他們一共只有兩個人,一個過去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某特種部隊的排長,一個是雲南省75公斤級散打冠軍。他們可以輕而易舉把這幾個成都人像粽子一樣捆起來。 張語斜靠在沙發上,似乎睡著了。李在知道,那是一場搏殺後的虛脫。他也是。當他對著手機喊道“你贏了”的時候,他全身的血脈頓時暢通無比,裡面的血液快樂地流淌著,恣意騷擾著他每一根神經,跟著就是渾身無力,像血液突然流乾了似的,他的腳如踩在柔軟的棉花上,每一步都像能讓他跌倒。他寧願倒下去,在棉花上撒歡。那些白花花的棉花在他身下呻吟著,毫無條件地承受著他的重量,他希望這樣的撒歡多來幾次。 1300萬!一個之前連想都不敢想的數目。 這是他投身賭石以來賺得最多的一次,比任何一次都來得令人振奮,令人暈眩。他在想,上帝也許知道他過去受過的罪,所以才如此眷顧他,讓他揚眉吐氣。他不知道該感謝上帝,還是對自己的好運感恩戴德,他什麼都不知道,他的腦子完全蒙了。 張語嘴裡咕嚕一聲,醒了過來。他欠起身子,對李在說:“累,太累,從來沒這麼累過。” “像一場戰役!” “對!我始終認為那塊石頭是我的,從第一眼看見它那天起我就認定它了。也許我性格里有某些軟弱的東西,過去沒有發現,現在它出來了,阻撓我下定決心。我猶豫過,也苦思冥想過,總是拿不定主意。” “但終歸你的強硬壓過軟弱,所以你今天勝利了。” “我曾想過,賭完這一次我就收手,年齡不饒人啊,我經不起幾次像這種壓迫心臟的戰役。我負擔不起。我想我這輩子總要有一次大手筆,現在我做到了,也該心滿意足解甲歸田了。” “但是我覺得你身上的強硬始終會壓倒軟弱,比如你對現代年輕人的討伐,像30年代一個不屈不撓的鬥士。” “不,不,你錯了,那種憤怒表面看似乎是討伐,其實是對自己極度不相信的一種反抗形式。那是軟弱,不是強硬,只有軟弱的人才會歇斯底里地表現憤怒,硬的人不需要這樣,他本身就是一塊堅硬無比的石頭,他可以巍峨屹立,巋然不動,他不需要用憤怒宣洩自己的情緒,他用歡樂,因為他有歡樂。” “準備現場開石嗎?” “不!” 李在有些吃驚,“不想看看結果?” “不!”張語很堅定地說,“我更經不起結果對我的考驗,是好是壞我都不想知道,我只要過程。” “但是沒有結果,就不是賭石啊,就像賭桌,不翻開底牌,賭局永遠不會結束。” “你看看,是不是軟弱的一面又回到我身上來了?哈哈……我想把它運回北京,放在潘家園張氏玉緣堂的正廳,供人參觀欣賞。我跟你說,沒幾個北京人看過玉石毛料,他們只知道解開的翡翠。如果非要解開這塊三月生辰石,那麼只有一種可能,我心裡已有安排。” “哪種可能?” “我死後。” 聽到這句話,李在忽然覺得有點傷感,“希望你老爺子健康長壽。” “每個人都有那一天,我比你離得近,所以想得更多,也更應該早點安排。我想,我的後人可以看見結果,他們沒經歷騰沖這場賭石,他們比我要承受得起。是玉還是廢料,到時候讓他們刻在我的墓碑上吧!” 老人越說越悲壯,眼睛裡竟然透出一片晶瑩的淚花,晃得李在心裡不是個滋味。 女孩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把自己扒了個精光。身材不錯,皮膚也不錯,很有彈性。她不停感嘆著。 外面那個男人正在等著她。 她走出房間,伸出一隻手,抓住男人的頭髮,揉搓著,另一隻手則抓住他粗粗的臂鐲,那裡像個吊環,她可以吊在上面,把全身的力都用上。 男人興奮了。 她想,那個吳翰冬跟這個男人一樣,都是狗。 20分鐘後他們平靜下來,往常的時間要長一點,今天他似乎有心事,發揮不怎麼好。不過對這個年輕女孩來說,這已經夠了,她不可能像成熟的少婦那樣沒完沒了,她只要10分鐘就行。 男人從浴室衝了個澡,回到臥室,一邊擦頭髮,一邊拿起放在煙灰缸裡的Cheroots雪茄。他興趣盎然地問:“寶貝,我還沒問你,你那天在汽車上喬裝打扮成什麼樣子?” 女孩懶洋洋地抬了一下胳膊,說:“大理旅遊專科學校的學生。” “導遊?” “是啊,不當導遊我怎麼把他牽到洱海?一翻過海拔3374米的高黎貢山他就到騰沖了,到時候我拿個屁錢。” 男人說:“別給我普及地理知識,我翻過那個山。來來來,按照那天的樣子,給叔叔表演表演!” 女孩不耐煩地說:“你還嫌折騰不夠啊?” 男人滿臉堆著笑,勸她,“聽話聽話,我最喜歡導遊小姐了。在瑞麗大國門那兒,我看上一個小姐,個子高挑,胸大,人漂亮。'這裡是瑞麗大國門,對面是緬甸的金皇宮,撣邦西北部的邊境重鎮木姐市。'嗓子真他媽好聽,就是乾不到。” 女孩說:“那你找她去好了。” “我到哪兒找她?我的心裡只有你沒有她,來!表演一下你當時怎麼說的。” 女孩不想讓這個男人掃興,只好坐起身,不情願地背誦道:“洱海在古代文獻中曾被稱為'葉榆澤''昆彌川''西洱河'等。西面有點蒼山橫列如屏,東面有玉案山環繞襯托,空間環境極為優美。'水光萬頃開天鏡,山色四時環翠屏',素有'銀蒼玉洱''高原明珠'之稱……” “哈哈哈!”男人大笑,“你真他媽是個全才,這都能學這麼像。不,你就是一個演員。”說著臉色一變,把雪茄一丟,出其不意一把扭住女孩的胳膊,反剪到背後,然後把女孩壓在身下。他湊近女孩的臉,惡狠狠罵道:“少在我面前演,你以為我不知道?操你媽媽的!” 女孩的臉被男人粗大的胳膊壓在床墊上,使她的臉部扭曲變形,像個紫色的茄子。她惱怒地叫了起來:“疼死我了,起來!幹什麼啊你?!” “幹什麼?你自己心裡明白!” “我不明白!” “不明白?那我問你,你知道那個儀器值多少錢嗎?” “你不是說值幾百萬嗎?” “呸!”男人朝女孩吐了一口口水,“還沒你的屄值錢!200塊啊!才他媽200塊!” “放開我,疼死我了。”女孩連踢帶踹,死命掙扎著。 “只有一種可能,你他媽給換了!” “換什麼?” “你把儀器換了。你用個假儀器糊弄我,真的那個藏哪裡去了?” “操你媽,我知道什麼真的假的?我哪有時間換?我都不知道那是個什麼玩意兒。你放不放?” 男人畢竟歲數大了,稍微動作一激烈就有點氣喘,他放開女孩,嘴裡仍然罵罵咧咧的,誰知那個女孩起身後照著他就是一個耳光,打得他一愣,跟著肚子上就挨了一腳。這一腳有點重,他的下腹劇烈疼痛起來,不但下腹,連肛門也熱了起來,好像把他腸子都給踹出來了。女孩還不罷休,照著他的臉、胸、脖子、胳膊一陣亂抓,鮮血頓時湧了出來,濺得床單牆壁到處都是。男人捂著肚子,蜷曲在床腳下痛苦地呻吟著。女孩還沒停,一直襲擊著他,拳頭,指甲,腳,怎麼順手怎麼用。 5分鐘後,他開始哀求女孩:“別打我了,別打了,我累了!” 女孩照著他的腦袋又是狠狠一腳,正踢在他太陽穴上。他“哎呀”一聲,眼前一陣烏黑,他感覺馬上要昏死過去了。 女孩打累了,坐在床沿上,指著他的鼻子尖罵道:“你個不要臉的變態老緬,誰換了?說!誰換了?” 他跪在那裡,無力地擺擺手,嘟嘟囔囔地說:“我錯怪你了,沒換,沒換,它本身就是個假的。” “假的?你說我從洱海拿回來的那玩意兒是假的?還說假,假你媽的——”“砰”地又是一腳。 男人受不了了,他上了歲數,再說對方不是軟弱溫柔沒有縛雞之力的女學生,而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女殺手。 女孩一邊穿衣服,一邊厲聲問:“錢呢?我不管你真的假的,說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非他媽拖到今天。” 男人忙指著放在床邊的提包,“都在那兒,都在那兒!一分不少!” 女孩拉開提包一看,裡面全是齊匝匝的新票子。她穿好衣服,拿起提包,走進洗手間照了照鏡子,出門的時候對仍然跪在地下的男人說:“以後我倆只剩生意關係,或沒關係,少他媽再占我便宜,我看著你都噁心,呸!” 女孩走後,他磨蹭著慢慢站起來,準備到洗手間洗洗受傷的臉。不行,肚子疼得厲害,他根本不能直腰,他歪斜著身子坐了下去。真不該惹她,他只是對那個儀器有點懷疑罷了,他不相信江湖上傳說那麼厲害的東西竟然什麼也不是,還不如一個望遠鏡。他實在有點想不通,他以為可以製服她,可以詐詐她,誰知道她肉嘟嘟的身體竟然蘊藏著這麼大的能量。 這是瑞麗市中心南卯街與瑞京路交叉口喬瑞飯店靠西頭的一個套間,此時夕陽從窗外射進來,把房間弄得比他臉上身上的血還紅。他坐在地毯上不停嘆息:老了,真的老了,轉回去20年,她哪裡是我的對手?我能把她脖子扭斷,像扭斷一隻雞脖子一樣容易。關鍵是體力,連續作戰能力不行,勁全在開始的時候用完了,你看給她舒服的,還叔叔,叔叔!人老了後面就不行了,打不過她。不過剛才被這丫頭毆打的時候,除了疼痛難忍,怎麼還感覺到有點異樣的舒服呢?疼痛也能產生快感?聯想到過去看過的色情電影,他終於理解那些受虐癖患者了,他們可以在鞭撻,鮮血、皮肉綻開中達到巔峰。我也是這樣的愛好者嗎?他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不,不,我不是,我只是喜歡這個丫頭才有這種感覺的,我貪戀她年輕的身體,真的貪戀。她剛才臨走時說什麼?說看到我就噁心?呸!下次不讓你叫叔叔,直接叫爺爺,看你還噁心不。 對了,兄弟們看見我臉上的傷痕怎麼向他們解釋?說被“活閃婆”給挖的?他們不笑死我。不能這麼說,就說在街上遇到一個瘋子,對,被瘋子挖的。 他一直胡思亂想著,直到傍晚的彩霞變成黑色。 突然,電話響了,驚得他渾身一顫,一看號碼,正是今天他最想等的電話。 他問:“老六,怎麼樣?” 對方說:“妥當!” “太好了!最後他出價多少?” “1300萬。” 他忘記了身上的疼痛,霍地站起來,驚呼:“真的?大手筆啊!” “是啊,驚心動魄。” “這種大手筆已經很長時間沒在騰沖出現了,瑞麗也沒有。” “估計全雲南賭石界都會轟動。” “那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解開石頭是個什麼結果,哈哈,恐怕比1300萬更轟動。” “錢什麼時候到賬?” “明天上午,到時候你查卡就是。” “呵呵,我信得過你,但願沒錯。我馬上回成都,免得夜長夢多。” “好,好,你們一路保重!” 掛斷電話,他馬上又撥了一個號碼。 對方聽了他的簡短介紹後,只說了一句:“一切就緒,君已入甕!” 媽的,神神秘秘的,還君已入甕。入什麼甕?入甕幹什麼?搞不懂。請張語入甕嗎?還是另有其人?這裡面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唉!他摸了摸臉上的傷口想,反正拿錢辦事就是,其他的也懶得打聽,再多的恩恩怨怨跟我都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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