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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請監獄裡的朋友出馬

賭石 臧小凡 7361 2018-03-22
草頭灘煤礦是國家煤炭能源基地之一。 這是一個四面環山的山間壩子,水源豐富,有200個被河水沖積形成的河灘,上面長滿了青草,故稱草頭灘。同時,這裡的地下也蘊藏著15億噸褐煤。 草頭灘風景秀美,山坡上到處是扶桑花、聖誕花、鳶尾花、無花果。 實際上這裡是一座監獄。 第五中隊是個嚴管隊,專門關押刑期10年以上以及其他大隊違犯監規的犯人。走進大門口,可以看到粉刷成雪白的牆上一排醒目的黑體字: 勞改機關辦煤礦是建設長期固定的勞改場所,改造罪犯成為新人,為國家能源建設做貢獻的一項事業。在整個建設過程中要認真貫徹執行“改造第一,生產第二”的方針,把建設施工的經濟效益和改造犯人的社會效益結合起來,改造與施工一起抓,保證完成改造和生產建設的雙重任務。

下午4點,天氣有點陰沉,一列準備上班的犯人在獄警小陶的帶領下從監區大門走了出來。犯人一路嬉鬧,惹得小陶幾次訓斥他們。下井前要領取井下裝備,頭頂上的礦燈,厚重的工作服,工作帽、水靴等,還要被組長搜身,小陶則在一邊監督,一切可以製造麻煩的東西都不准帶到井下,比如打火機,比如削尖的牙刷,更別說自己製作的小刀了。 發放下井裝備的是一個近60歲的老犯,身材不高,臉部水腫,那是長期營養不足的結果。頭皮上貼著一層不長的灰髮,像染髮後脫色,接近癩子。臉上的皺紋也是黑的,一道一道被歲月挖掘的溝壑,像14世紀中國小說裡的木刻插圖。他已經在這裡待了12年,頭10年在井下,在瓦斯和煤塵中改造思想,兩年前由於年齡原因他從井下解放到井上。 12年中,他立過三次功,一次是礦井發生瓦斯爆炸,他不顧個人安危,積極搶救井下的同改。第二次是及時向政府乾部報告了一起策劃周密的集體越獄。還有一次更不容易,他的文化考試獲得全中隊第五名。這對於一個上了歲數的人來說相當有成就感。當然,第二次立功最實惠,為此地區中級人民法院給他減了一年刑。

還有2年零23天他就可以出獄了,12年來他每天都騰出一點時間扳著指頭計算距離自由的天數,從未間斷過。 今天天氣不好,草頭灘很少有這樣陰鬱的天氣。烏雲遮日不怕,怕的是這種看不清什麼顏色的天空,氣壓很低,讓人喘不過氣。他隱隱約約感覺這種鬼天氣要發生點什麼事。 發放下井工作服時,他發現一張新面孔,這張臉略顯蒼白,跟周圍黑黢黢的犯人格格不入,顯然他是剛剛入隊的。 “新來的?”他問對方。 新犯點點頭。 “判了幾年?” “8年。”聲音略顯靦腆。 “還有幾年?” “3年。” 哦?不是新犯,只是剛剛調來的。 “以前在哪兒?” “機械廠。” 怪不得!沒在井下上班的人皮膚就是白。機械廠是一些有機械加工技術的犯人,負責修理井下設備,車工、鉚工、銑床工、電工,什麼工種都有。那裡的條件比五中隊好上不知多少倍,是全體犯人嚮往的天堂。因此,機械廠的犯人平時都趾高氣揚的,從不把井下作業的犯人看在眼裡,就像外面的世界同樣看不起井下挖煤工一樣。只有一種情況,他們的囂張氣焰才能受到打擊:嚴重違犯監規紀律,他們會被監獄管教毫不留情“下放”到五中隊來,讓他們嚐嚐暗無天日的滋味,那個時候他們才知道什麼叫仇恨。一般的情況是,下放到井下的第一天必須要他們體會一下“地道戰”,也就是說在坑道裡挨一頓暴打,沒有理由,也找不出誰打的,全是黑拳。如果他跪地求饒,殘廢倒可以避免,只是今後的日子更難過,誰都看不起軟蛋;如果奮起反抗,除非你身懷絕技,否則就有可能丟了小命。當然也有全身而退的,牢頭獄霸或者獄警專門打了招呼,明眼人心知肚明,此人背景深,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眼前這個新人是什麼類型的呢? 他問:“叫什麼?” “羅舟。” 他把礦燈等遞給羅舟,提醒說:“小心!”12年來,他看到無數傷殘甚至屍體從井下運出來,他不想看到眼前這個白皙的小伙子變成他們其中的一位。 羅舟換工作服時,他看到了一塊一塊隆起的肌肉,這是個危險的信號,他寧願看到脆弱的肋骨,因為羸弱是可以活命的,頂多挨頓揍。而發達的肌肉反而會激發一場慘烈的“群食會”。在井下,沒有人認識肌肉,只知道吃肉。 他開始為這個小伙子擔心。 犯人們下井後,小陶沒有立即離開,他攏了攏蓬亂的頭髮,走進了工作室。小陶是個20多點的年輕人,略顯消瘦。他沒有戴警帽,只穿著一身筆挺的警服。監獄礦物局規定,一般情況獄警不准戴警帽,害怕越獄犯人襲擊獄警後喬裝打扮,尤其那頂警帽,可以遮擋犯人標誌——光頭。

他問小陶:“報告陶幹事,想問你個事,那個人為什麼過來的?” 小陶說:“我也不清楚,我問了機械廠那邊,沒人說。肯定是違犯監規了唄,平白無故怎麼可能送到這兒?” “是啊,肯定是違犯監規紀律了。” “不過,裝麻袋(調監)沒有必要非有什麼原因,正常調動。” “陶幹事,他是不是跟附近的女村民有什麼瓜葛,才被送到這兒來的?”他突然嘿嘿笑了起來。 小陶嚴肅地說:“別亂打聽!” 小陶坐了大約5分鐘就走了,他要等下井的犯人上來後再過來,那是大約10個小時以後的事。 老犯呆坐在椅子上,心裡總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又找不出具體原因。其實12年來他見過的蹊蹺事情太多了,他的好奇心早在入獄頭一年就徹底滿足了。唯獨今天不同。他隱隱感覺所謂“正常調動”一點不正常。

不一會兒,另一列要下井的犯人來了,他開始忙著發放下井裝備,一邊登記,一邊清點人頭,但他心裡始終惦記著羅舟。 關押在獄中的犯人如同黑夜中行走的盲人,他的觸角比正常人靈敏百倍,尤其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大牆內,犯人們的眼睛被牆壁擋住,視覺自然就萎縮了,而其他感知器官必然會加倍發達起來,用以適應千變萬化的周邊環境。人的適應力是無法用數字語言來測量的,它強到你根本無法想像的地步。 10個小時後,他知道了他的預感一點沒錯。 羅舟洗了澡,肩膀上搭著衣服,光著沒有任何傷痕的上身走了過來。沐浴後的他皮膚更加白皙,甚至有點嬌嫩。那不是鹼性巨大的肥皂洗掉的,而是他在井下壓根兒沒在第一線乾活。 羅舟是什麼來頭?第一天下井不但沒人敢動他一根汗毛,連活都沒讓他幹。 12年來,他第一次見到這種事。

羅舟趴在窗口,回頭見後面沒人,悄聲問:“請問這位老哥們儿,我可以每天在這兒看見你嗎?” “我在這兒上班。” “那就好。”他吹了一聲口哨,準備離開。 “有什麼事嗎?”老犯高聲問道,他急於想給自己的預感找到答案。 羅舟的口氣一下強硬起來,“叫什麼叫?我就是核實一下。” 媽的!調查戶口嗎? 老犯憤憤不平。 羅舟走後,他像被人抽了筋似的,雙腿無力,頹然坐在了椅子上。他強烈地預感到他媽的這小子就是沖他來的。可是12年來,他在獄中的人緣關係相當不錯,沒得罪過誰,別人也沒給他穿過小鞋。即使那次檢舉揭發越獄,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監獄裡這種事多了,如果報復,那每個犯人的腦袋早就搬家了,誰屁股上沒有屎?

他悶悶不樂,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10分鐘後,他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思維也比剛才清晰。不能坐以待斃,得乾點什麼。他走到放工作服的櫃子側面,用力搬開櫃子一角,然後從後面抽出一根一米長的鋼釬。鋼釬溜細烏黑,釬頭鋒利如刃,靜靜地散發著攝人魂魄的寒氣。它可以輕易穿透一個人的胸膛,即使羅舟那樣厚厚的胸肌也無法阻擋。 李在焦急等待的電話是那天上午9點40分左右打過來的。 “遊騰開關押在草頭灘煤礦五中隊。”對方說。 “確定嗎?”李在急切地問。 “就這一個名字,沒第二個。” “那就沒錯了!” “他還是……” “怎麼?” “檔案裡填寫的是緬甸籍。” “哦,知道了。謝謝啊!”李在放下電話,眉梢立即飛揚起來,喜形於色。他知道范曉軍有救了。

真巧!恰恰在草頭灘煤礦。那是一個他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他的6年青春就是在那個鬼地方白白耗過的。當然,現在他不這麼認為,他覺得那地方到處花香飄揚,美不勝收,它是范曉軍的福地,也是他的福地。 火八兩還關押在那兒,機械廠基建中隊,負責建設廠房民宅什麼的。李在過去是那兒的犯人頭兒,他走後由火八兩繼任。 毋庸置疑,監獄管理由政府乾部具體執行,其實不止這個,暗地還有一個,由服刑罪犯構成,內部職稱是“積委會”(積極改造委員會)。這種現像不是現在發明的,實際上千百年來一直存在著,以犯制犯,往往更能收到奇效。 火八兩比李在大很多,今年45歲,坐牢的時間也長,判了20年,坐了15年,因打殘犯人又被加刑3年,現在仍然有8年餘刑。火八兩原名火炬,因酒量大每頓必喝八兩而得名,他拳頭大,心黑手辣,以暴力為人生快感根源。過去他是抗拒改造的刺頭兒,喝酒鬧事,打架鬥毆,拉幫結夥……總之,除了玻璃(同性戀),什麼事他都想嘗試一下。有段時間,他還跟李在勢不兩立,兩個人幹過一次架,牽扯了基建隊100多名犯人參與這場鬥毆。後來兩人不打不成交,竟然成了肝膽相照的朋友。李在走後,他突然改邪歸正,積極響應政府號召,熱火朝天地投入到生產第一線去了,跟幾年前相比判若兩人。對於他這種表現,正面的說法是,經過勞動改造,他洗刷了罪惡,脫胎換骨,已經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側面的說法是,他老了,熄了脾氣,再也沒力氣跟年輕人火拼了。而反面的說法來自對他知根知底的犯人,這也是最接近事實的說法,他臥薪嘗膽,準備減刑。

對於火八兩翻天覆地的變化,幾個中隊領導看在眼裡喜在心頭,鑑於他過去在犯人中間的“威望”,他被任命為基建隊“積委會”主任。果然,違犯監規的事大幅度下降,政府乾部以為火八兩管理有方,他們不知道,害怕火八兩的犯人比害怕政府的還多。 去草頭灘肯定來不及了,只能想辦法通過乾警找到他。 李在撥通了一個電話:“餵,是謝指導員嗎?好久不見了啊!” “啊!是李在呀!哈哈哈,上次到瑞麗都是前年的事兒了,可不是很長時間沒見了嘛!現在生意越做越大了吧?” “還湊合吧!現在各行各業都不是很景氣……”李在忍著笑,“我一直想跟國際接軌……” “算了吧!你賭個石頭跟國際接個什麼軌?” “哈哈哈,也是。上次來瑞麗沒玩痛快吧?”李在繼續廢話,這種鋪墊是必需的。

“痛快痛快。就是有一樣不痛快。” “哪樣?” “你喝酒不痛快,我們說好了一醉方休,你半醉就休了……” “指導員,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酒量有限,就是捨命陪君子我也得有能力陪呀!我要是火八兩就好了,起碼陪你喝一斤八兩。” 他開始往正題上引。 “火八兩那個狗日的是能喝,昨天晚上他狗日的又喝醉了,讓我一頓臭罵……我說了多少次了,要以身作則,不要帶頭違犯監規……” “喝酒必鬧事,狗改不了吃屎。對了,指導員啊,你現在哪裡?” “在工地。” “正好,我正想找火八兩,他人在嗎?想向他打聽一件事。” “這……”這是違反紀律的事,謝指導有點猶豫,“他帶著他們小組在樓頂灌水泥呢,不好找,離著遠……” “指導員,沒別的事,你放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我就是想打聽一下機磚廠的事兒,我想做點這方面的生意。” “哦,這樣啊……”謝指導員還在猶豫。 “現在賭石生意越來越難,我必須在其他領域求發展,不然到時候連酒都沒得喝了。”還是酒,這是敲門磚,專門敲謝指導員的門。當年,李在就是帶著這塊磚頭一路敲,然後做到“積委會”主任那個職務的。 “火八兩,火八兩……”謝指導員向遠處吼著。 酒真管用。 從指導員叫火八兩到火八兩接電話,李在估計火八兩最多離指導員20米。 “是主任吧?”李在調笑道。 “操,主他媽逼任!倒了八輩子血霉的主任。光管事,不減刑。” “別著急,水到渠成的事,你才當多久,我當年當了多久。” 火八兩乾笑著,問:“嘿嘿,前任主任,有什麼事?” 李在穩定一下情緒說:“你只管聽,別說話。” 火八兩連嗯都沒嗯一聲,聽筒裡只有沙沙的細微噪音。 李在簡略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火八兩說:“沒問題,放心,我兄弟今晚就會嚴重違犯監規,爭取被送往嚴管隊。再說,實在不行,那邊也有我的兄弟,叫那邊的人動手。” “別動手……” “我懂。我只是讓你知道,煤礦裡的安全事故隨時會發生。” 當天夜裡9點左右,李在接到火八兩的電話,是用另一個人的手機打來的。火八兩隻有簡單的四個字:“一切辦妥。” 李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眼圈有點熱,為過去交往過的朋友感動,大獄裡建立的友誼總感覺比在外面以金錢為紐帶的“友誼”重。那裡藏污納垢,各色殺人越貨的人關在一起,為了生存,他們伸出鼻子迅速找到自己的圈子,然後挽起手臂,迅速聚攏。沒有金錢做依托,沒有假惺惺的面具,就那麼赤裸裸地表達愛憎。當然,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所謂的友誼也有很重的利益成分摻雜其中,這個利益就是堡壘,是為了抗擊其他堡壘所建立起來的銅牆。愛憎在大牆裡表現得如此分明,是朋友就是朋友,是敵人就置對方於死命。李在喜歡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火八兩永遠不會問他幫了你應該得到多少好處,是朋友,就不問結果。 李在知道怎麼做,他一直為火八兩的假釋悄悄活動著。 遠方傳來一陣沉悶的雷聲,跟著風就刮了起來,吹得路邊的樹枝搖搖擺擺的。瑞麗要下暴雨了。李在走到臥室外面的陽台上,向遠處一排簡易平房望去,一條彎彎的小河繞著它們潺潺流向遠方,河面蒸騰著氤氳,牆壁似乎在簌簌顫抖。平房的左側,朝河的上游方向,伸出一截木橋,大概是供婦女們打水或洗衣服用的,房前是一小塊翻得亂糟糟的泥地,上面還有一簇簇紫紅色或白色的小花。一個矮矮胖胖的女人從平房裡走出,來到木橋上,一條黑色的大狗顛顛地跟在她身後。她彎腰把水桶放進河裡,那條狗筆直地坐在那裡,默默地註視著那個女人。生活在那裡的人們沒有衛生間,沒有陽台,沒有現代化設施,但他們一樣幸福,他們抽著煙喝著酒,肆無忌憚地大聲喧嘩,或者沒完沒了地罵娘,等罵累了又聚在一起抽煙喝酒打牌。生活內容也許就是這樣勾畫的,也許它就是一根簡單的直線,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直線變得很細很短,迫使你要么截斷它要么無視它,要么把它輕輕再次捋直,就這麼簡單。李在羨慕那種環境,他小時候就是那樣度過的,但是他已經無法回到過去,他必須投入戰鬥,把這根直線弄彎,然後反彈回來擊向對手,那種力量足以讓對方喪命。 李在深吸了一口氣,回到臥室,從床頭櫃拿出一張紙條,上面記著老吳給他的電話號碼,遊漢庥的。國際區號是0095,緬甸電話,沒錯。 他手指堅定地按向撥號鍵。 撥通了。 嘟嘟——嘟嘟—— 聽筒裡咔嗒一聲,對方按了接聽鍵。聽筒裡嘩嘩的,伴有轟鳴的雷聲。信號不是很好。 對方咳了一聲,問:“請問,你找誰?” 李在客氣地問:“是遊漢庥嗎?” “是啊,你哪位?” “李在。” “李——在……”對方拉著長聲,好像要把這個名字當英語單詞背下來。 “別回憶,你不認識我。” “哦,找我什麼事?” “你是不是一直在尋找你的父親?” “是啊,你見過他?” “沒見過,我只是知道他。” “啊?!他還活著?在哪裡?在哪裡?” 對方的口氣顯得非常急迫,這正是李在需要的。 “聽著,你父親遊騰開關押在草頭灘煤礦,他表現很好,被減刑一年,還有2年零23天就出獄了。” “真的?!你怎麼知道?你是誰?” 李在笑了,冷冷地說:“問那麼多沒用,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朋友跟他關在一起,朝夕相處,他們關係不錯。” 遊漢庥接到李在電話之前,森林裡一直迴盪著范曉軍的慘叫聲,足足有半個小時。雨越下越大,加上電閃雷鳴,范曉軍的叫聲逐漸減弱,直到徹底被大雨覆蓋。 遊漢庥笑了。之前他玩過活埋,不好玩,像埋一頭死豬,平淡無奇,現在他想嘗試一下活吞。這招是哥哥遊漢碧告訴他的,說非常刺激。現在他不准備玩了,他得趕快把范曉軍拉上來,他知道如果范曉軍被蟒蛇吞掉,他父親第二天就會命喪礦井。 父親是他和他哥哥遊漢碧心中最牽掛的。自從父親去了雲南,就徹底失踪了,生死不明。 10多年過去,一點音信都沒有。他感覺他的父親沒死,他一定堅強地活在人間。可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他漸漸對自己的感覺產生前所未有的懷疑。誰知道,今天晚上竟然從中國大陸那邊傳來這麼好的消息。這是天意,讓他無意中捕獲了范曉軍,尤其那塊石頭,他相信後者是那個叫李在的人最牽掛的東西,它代表著父親的今後的幸福。他討厭李在的口氣,冷冷的,像緬甸森林裡吹過的潮濕的風。 “我朋友跟他關在一起,朝夕相處,他們關係不錯。”哼!威脅!赤裸裸的威脅,以為誰傻聽不出來似的。 還給他!那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范曉軍,那個看上去很誘惑其實不值錢的破石頭,我一個都瞧不上眼。 說還就還,現在就乾這事。不容遲疑。 遊漢庥帶著幾個人深一腳淺一腳來到坑邊,幾個人拿手電往坑下一照,頓時傻眼了:范曉軍沒在裡面。 遊漢庥急了,大聲喝問道:“媽的誰晚上值班?”邊說邊從腰上抽槍。 幾個緬甸人嚇得打著哆嗦向後退去。有個人發現了地上空空的網兜,他戰戰兢兢撿起來,遞給遊漢庥。 遊漢庥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惡狠狠地罵道:“他奶奶的大陸雜種,他難道有縮骨術?他難道長了一雙翅膀?” 他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舉著槍沖天上“砰”地扣了一響,大聲命令道:“集合!封鎖各個路口,其他人全他媽去追!朝邊境追!” 遊漢庥暴跳如雷的時候,范曉軍正拖著一條傷腿扛著瑪珊達在森林裡狂奔。 此前半個小時,在那個令人恐怖的坑里,一條緬甸蟒蛇已經昂著腦袋逼近距離范曉軍兩公尺的地方,並且還在繼續蠕動身軀向他靠近。范曉軍驚恐地看到那條碗口粗的蟒蛇吐出長長的芯子,發出噝噝的叫聲。他感覺他的脖子馬上要被蟒蛇纏住,跟著窒息,被蟒蛇活生生吞掉。 范曉軍絕望了,嗓子眼裡發出瀕臨死亡的哀鳴,與蟒蛇的噝噝聲交織在一起。他的耳朵裡只能聽見這兩種聲音,震耳欲聾,把轟隆隆的雷聲都蓋住了。 瑪珊達拼盡全力把范曉軍拉上來時,范曉軍已經昏迷。別說蟒蛇,任何軟體動物他都害怕,甚至害怕蝸牛。他縮成一團,像胎盤上的嬰兒,蜷著腿,雙臂抱在胸前,腦袋軟綿綿地耷拉著,神情安詳。瑪珊達使勁打了范曉軍臉兩下,他才從驚恐的昏迷中醒來。他霍地站起身,看見了眼前的天使。瑪珊達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閃電把她塗染得像一個藍色精靈,全身一明一暗地閃爍。緊緊的“特敏”長裙包裹著渾圓的臀部,鮮豔的短衫被泥漿覆蓋著,豐滿的乳房倔強地懸掛在胸前。此時的瑪珊達不僅是天使,而且是裸體的水中女神。 “宋嬋!”范曉軍叫她。 她一動不動,然後抬手指著一個方向,說:“你趕快逃吧!” 范曉軍像突然衝出籠子的兔子,撒腿就跑,跑出10多米又轉了回來,然後拉著瑪珊達說:“跟我走!” 瑪珊達掙脫著,說:“不,我不能!” “你喜歡這裡?別傻了,跟我走吧!” “你什麼都不要問,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瑪珊達焦急地催促道。 范曉軍一把把瑪珊達拉在胸前,直視著她,問:“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宋嬋?” 瑪珊達低頭不語。 這已經是答案。 范曉軍不再囉唆,他彎腰抄起瑪珊達,扛在肩上,輕輕顛了顛,調整好她身體的位置,然後跌跌撞撞向森林深處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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