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莉呆住了。她覺得這是她有生以來聽到的最惡毒的話。她的喉嚨像是被小寶的話卡住,張了幾下,發不出聲。李寶莉站起來,一句話未說,伸出手,照著小寶的臉就是一巴掌。多少年,她憐惜小寶小小年齡沒有父親,幾乎對他不捨得動一根手指頭。現在她卻覺得,只有用巴掌,才能把他打清醒。讓他認識到,他是娘的命,而娘就是他的根。 李寶莉的婆婆卻不依了。她見李寶莉出手打小寶,立即撲過去廝打李寶莉。嘴上叫道,搞邪了,你居然敢打我的孫子。我跟你拼了。李寶莉的公公見狀也急了,他一邊扯勸一邊教訓李寶莉。公公說,你有理說理,怎麼能動手打人?怪不得兒子不想要你這樣的媽。你不想想,他幾大,你幾大? 李寶莉被公婆的話所激怒,她大聲吼道,小寶敢這樣說話,都是你們在背後教唆的。莫以為我不曉得。你們老來喪子,小寶少小喪父,你們怎麼對我,我都能忍。但小寶要是連娘都不認,我就不能忍。 李寶莉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在這個家大吼小叫了。似乎馬學武走了之後,她就收斂了自己的脾氣。她天天記得母親送給她的那個字,忍。現在,她卻不忍了。李寶莉對自己說,我是忍無可忍。 小寶衝到李寶莉面前,用他高高的身軀擋在李寶莉和他的爺爺奶奶中間。小寶說,我告訴你,李寶莉,你要敢欺負我爺爺奶奶,我做人不放過你,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我不是我爸爸,天天在你面前忍氣吞聲,活不下去,就去跳江。我不是那樣的人! 小寶與李寶莉對吼著,他的聲音比洪亮的李寶莉的聲音更加震耳。李寶莉呆掉了,連連道,你、你、你……卻你不出後面的字來。李寶莉雖然被小寶的震耳欲聾的高音所震撼,但更讓她驚駭的是他滿嘴凶狠尖刻的話。李寶莉在心裡自己對著自己呼叫著,天啦,天啦! 飯也沒吃完,李寶莉走出了家門。她已然不記得自己怎麼離開的。李寶莉被傷著了,這道傷,似乎比馬學武的死,來得更深刻更疼痛。 李寶莉神思散亂,全然不知自己應去哪裡,又有誰能分擔她的痛苦。走投無路的李寶莉,走了長長的路,最後還是走到了萬小景的家門口。 萬小景開門見到失魂落魄的李寶莉,驚嚇萬分。不知道她又出了什麼事。讓進屋裡,給她遞茶倒水,漫無目的地安慰了半天,李寶莉都說不出話來。直到半夜,李寶莉才開腔,話說一半,竟是放聲號哭,直哭得天昏地暗。令萬小景想起許多年以前的一個下午,那一次是馬學武提出來要和李寶莉離婚。 萬小景憤然說,你這哪裡是養了個兒,我看你是養了頭狼,我早就說過。 李寶莉在萬小景家睡了一夜。說是睡覺,其實一分鐘也沒有睡著。通宵達旦,李寶莉都在想小寶的話。越想越氣,越氣就越想。一直想到天色大亮,想得人也疲憊,這口氣便也由濃而轉淡。李寶莉想,就算是氣,也得嚥下。到底小寶是我的親兒子。他是一時急了,口不擇言,我哪裡能當真?只當是他給我燒了一盤難吃的菜,或者是一包苦藥,我就是生吞也得吞下。平常我燒菜沒有燒好,他們還不是硬吃下了? 這樣一想,李寶莉就覺得扯平了。萬小景罵她,說我看你真是賤得很,不是別的,是命賤。李寶莉只說了一句,人跟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