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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風暴來臨前的寂靜

國企秀 方效 6235 2018-03-22
遠宏集團副總經理張紅衛從東方君悅應酬完回到家,已經是夜裡十點多了。他邁進家門,剛脫下羽絨夾克,老婆就跑過來說,達文彬今晚上已經打過兩次電話了,叮囑只要張總一回家,就趕緊給他家裡打電話。 張紅衛聽了一愣,心想,聽達文彬的意思,是有急事找他呀,可是為什麼不直接打他的手機呢?張紅衛連忙換上拖鞋,溜進客廳,關閉了電視機的聲音,熟練地撥通了達文彬家裡的電話。電話鈴剛響過兩聲,達文彬就接聽了,顯然,他一直在等張紅衛。 “紅衛呀,回來了?”達文彬的聲音聽上去略顯疲憊,“真不好意思,這麼晚還打擾你。” “沒關係,沒關係。”張紅衛手裡把玩著電視機遙控器,笑呵呵地說,“我陪完銀行那些人,剛進家門。”

“嗯,你現在還有什麼事嗎?要是沒大事,咱們去喝喝茶,就咱們兄弟兩個。”雖是商量的語氣,可張紅衛聽出來了,達文彬陰沉的聲音裡透著不容置疑。 “好的,我馬上打車過去。”張紅衛說著已經站起來了。 這麼晚了,還就他們兩個人?張紅衛坐在出租車裡,一路上不停地琢磨,達文彬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急不可耐地要跟自己商量呢? 張紅衛和達文彬兩人,都是“愛玲會館”的老主顧了。這個早年間王府幽靜的偏院,之所以取了這麼個名字,實是因為,這個會館的女老闆,名字就叫張愛玲。 張紅衛下了出租車,熟門熟路,高大魁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胡同深處了。他拐了幾個彎,邁進門口垂著兩帳宮燈的小小歇山脊正門,剛一穿過垂花門,侍立在抄手游廊下,一個穿著中式夾襖的服務員就迎了上來。小丫頭看見是他,立馬抿嘴笑吟吟地說:“呀,原來是張總大駕光臨。”

“呵呵,好長時間沒來,我存在你們這裡的好茶還有嗎?”張紅衛笑著打趣眼前這個俏麗精緻,布偶一般的小丫頭。 “沒啦,那天我和愛玲姐嘴饞,全給喝完了。”小姑娘伸出一隻手,一邊引導著張紅衛進屋,一邊眉眼翻飛地跟他臭貧。 張紅衛知道,耍貧嘴是她們的專業,要是比這個,自己八個摞在一塊兒都不是她的個兒。只是尷尬地干笑了兩聲,算是認輸,再不敢招惹。穿堂過室,隨她走進一間粉妝淡雅的日式包間。張紅衛站在拉門門口,皺了皺眉頭:“今天晚上,就我和達總兩個人,你找一間小一點兒的就可以了。” “今天晚上客人多,普通包間全滿了,還只剩下一間有木頭炕的,您看行嗎?”小姑娘攏著手,仰著臉,大眼睛頻閃,一副乖巧可人的樣子。

“好呀。”張紅衛連連點頭,“要是那一間房費太貴,我可沒帶錢啊。” 穿出正房後門,拐進後罩房的櫺花門,小姑娘把他一直引到最裡頭一間前停下,打開門,擰亮燈,躬身把張紅衛讓進去。這是一間全套花梨木家甚的中式包間,屋內最顯眼的,是窗下靠牆,一張雕花鏤空的碩大雕花木榻,木榻中間,擺著一張類似“炕桌”的矮腳扶手幾。 張紅衛脫下輕便的外套,蹁腿坐在榻沿上,掏出煙點上。還沒抽兩口,外面就傳來一個女人清脆的聲音:“你們二位老總,這麼晚才過來,真是罕見呀。” “呵呵,就是要挑你忙的時候,過來給你添亂。”話到人到,隨著輕快有力的腳步聲,老闆張愛玲和披著一件羊絨短大衣的達文彬,前後腳已經進來了。達文彬看見張紅衛腦袋上煙霧繚繞,哈哈大笑道:“怎麼挑的這間屋子,這不是老電影裡演的,抽大煙的地方嗎?”

“嘿,我哪敢搞那些烏七八糟的玩意呀。”漂亮的老闆娘甩著胳膊,故作認真地說,“老大,我這兒的客人,可都是正兒八經的勞動人民吶。” “嗯,對!”張紅衛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那就給我們哥倆沏一大茶缸子五塊錢一斤的高末上來吧。” “呀,現在哪兒還有咱們小時候喝的那種碎茶葉末呀,要是有,也該成了文物了,五百塊一斤,怕都買不下來了。”老闆娘看似被張紅衛一句話勾起了幸福的童年往事,細長的眼睛裡閃著亮光,聲音裡帶著興奮。 “哎,你們這些在城市里長大的孩子,小時候還能喝上茶,已經很不錯了!我們這幫農村孩子,過年過節才能跟著大人喝點茶根。”達文彬樂呵呵地看著兩人,一邊脫大衣,一邊對老闆娘說,“麻煩你就把我們存在你這裡的那簍陳年普洱拿過來吧。”

不大的工夫,老闆娘一手拎著一個圓圓的小竹簍,另一隻手提著一大塑料壺農夫山泉進來了,身後跟著另一位端著全套茶具的小姑娘。老闆娘親自給他們燒上山泉水,又逐個摸了摸窗跟下的暖氣片,再次輕聲叮囑了已經脫鞋上榻,正在整理茶具的小姑娘兩句,才彷彿是依依不捨地倒退了出去。 達文彬和張紅衛脫鞋上榻,一邊一個分別盤腿對坐在炕幾邊上。張紅衛笑著說:“不瞞你說,我可有好幾天沒換襪子了,估計味道挺不錯,你就將就點吧。” 達文彬笑了,揶揄地說:“我還不知道你?上大學的時候,在你們宿舍,就數你床底下的爛襪子多,同學們還給你起了個外號叫'臭襪子',哈哈。” “嘿嘿,還說我呢,我也記得,你那時候家裡窮,每頓飯只能吃兩毛錢一份的素菜,外號叫'兩毛'。”張紅衛向達文彬扔過去一支煙,掏出火機,分別點燃,重重地吐了一口煙霧,欷歔慨嘆道,“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常想,咱們現在混的這個樣子,能叫成功嗎?”

達文彬一下子麵色凝重起來,“我這一段也想過這個問題呀。”他望著張紅衛,嗓音深沉地說,“咱們今天這種相對優越的生活狀態,憑上學時那種思想高度,連想都沒想過。我那年頭就盼望著,到什麼時候能天天吃上肉,什麼時候能攢夠錢,買一輛自己的新自行車。那陣子不是有句話嗎,叫'實現理想'。應該說,站在生存角度滋生的那點理想,現在早就實現了。” 普洱茶沏好了,小姑娘用竹夾子夾了滿滿的白瓷小茶盅,在手邊折疊著的小毛巾上,熟練地將底部微微一轉,點滴不漏,輕舒玉腕放在二人和自己面前,含笑抬手示意。 澄滑鮮亮的茶湯漾著濃香,達文彬還沒喝,不覺心就醉了。他端詳了好一會兒,才端起茶盅咂了一口,晃了晃腿,聲音有些沙啞:“可要說成功,我覺得還遠遠算不上。你看,在咱們這個年紀的人,有的已經是中央委員了,還有的是億萬富翁。可咱們呢,上有領導,下對群眾,每天頂著壓力,累個臭死,稍有不慎,就前功盡棄。到這把年紀,命運還是由別人主宰著的,充其量,也就是個高級一點兒的國企打工仔呀。”

“哎,這人的慾望,是永遠沒有止境的呀。有了物質,精神就想要自由了,等精神自由了,生命也就快結束了。”張紅衛嘆了口氣,“不瞞你說,我那天看見咱們研究所早年退休的老所長了,說是跟老伴在海南住了小半年,剛回北京,跟我一直說得挺熱鬧,可最後一句話,你猜他說啥?他說,頭天晚上脫下鞋子,都不知道第二天早上還能不能穿得上。” 達文彬聽了,不覺也有些傷感,悶悶地連喝了幾遍茶之後,伸手抓起張紅衛手邊的煙盒,抽出一支自己點上,幽幽地說:“我這一段,還添毛病了。晚上要是不出去,待在家裡看電視,到了八點多鐘就困了,靠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就能睡著,你說怪不怪。” “這有什麼奇怪的,我也差不多。”張紅衛咧了咧嘴,苦笑一下,“說明老了唄,不像以前是小伙子了。還記不記得,那會兒咱們調試電路,一干就是一通宵,回宿舍睡兩小時,接茬還能再乾一個通宵。”

達文彬低頭看著手上瑩白的茶盅,黑亮的眸子前面,慢慢蒙上了一層霧,若有所思地說:“那天我見到一個很大的民營公司的老總,他很奇怪地問我,在他們和外企公司裡,一個人要是犯了錯誤,最多是讓他走人罷了。在國企裡,為什麼鬥爭的結果,往往是非要置人於死地不可?” “是呀,那你怎麼回答他的?”張紅衛挺直了身子,關注地問。 “我想了一會兒,才告訴他,那是因為在咱們這種國企裡,職場就是官場,官場即是職場。大家手上的權利和地位,都是像咱們年輕時那樣,經過嘔心瀝血,忍辱負重,一點兒一滴積攢起來的,可以說整個的身家性命全押在那上面了。你要動他,就是動了他的生存基礎,他肯定會跟你以命相搏的!”達文彬最後一句話提高了聲音,同時眼睛裡突然掠過一絲寒光。

“嗯,國企里人才濟濟,大浪淘沙,走的走,逃的逃,到了咱們這個層次,剩下的哪個不是官場一流高手。”張紅衛深深地點了點頭,聲音緩緩的,很有些沉重,“這些年下來,咱們見過的,甚至就發生在身邊的例子,還少嗎?” 達文彬一隻胳膊支起上身,仰靠在榻背上,眯縫著眼睛,透過對面窗戶上半截透明的玻璃,仰視清冷幽深的一彎殘月,嗞嗞的聲音說:“紅衛,你說,要是真有人向咱們下手,向遠宏下手,咱們該怎麼辦?” 啊——張紅衛明白了,今天晚上,達文彬之所以迫不及待地深夜把他從家裡給揪出來,可能就是為了與他商量這件大事! 這件大事是什麼?達文彬剛才借他人之事,已經表述得再明確不過了。就是現在有人覬覦他們手中經過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獲得的權利和利益。想要通過一系列手段,甚至是行政命令,掌控他們賴以生存的基礎——遠宏集團!而這些有形更多的是無形財富的取得,是他們耗盡人生最寶貴的青春年華,忍辱負重,費盡心機,躲過數不清的冷槍暗箭,戰勝明里、暗裡無數的競爭對手才擁有的!

可以預見,一旦遠宏與西南幾家老國企捆綁上市,必將在董事會中處於劣勢。更重要的是,直接置於羅部長掌控之下的大集團,總經理的寶座絕不會落於他那個老對手林副部長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達文彬手中。達文彬一倒,勢必將引發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從張紅衛以下一干人等,樹倒猢猻散,職業生涯也算隨之到頭了。再不用說到那個時候,遠宏經過幾十年發展,積累起來的巨大財力、智力財富,將名正言順逐漸流向幾個永遠也填不滿的無底洞,最後弄得滿目瘡痍,職工怨聲載道。天哪,後果不堪設想呀! 張紅衛盯住達文彬冷峭嚴峻,石像般凝重的那張臉,以他對達文彬的了解,這種神情表明,在很大程度上,他應該是已經下定決心了。他們哥倆,這麼多年綁在一塊,出生入死,總是能想到一起去。其實,不用達文彬提頭,他這一段時間也在不停地琢磨這個問題呢,並且在腦子裡,還已經有了幾個不成熟的預案。只不過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與達文彬深談罷了。不過他並沒有吱聲,他知道,就是自己先把構想的方案拋出來,與達文彬的想法不合,也是沒用。 達文彬在心裡已經定下來的事情,即使是他這個老同學,也是輕易改變不了的。既然不一定有用,就先聽聽達文彬的吧。如果他說的,確實有自己認為不妥的地方,以質疑的方式給他指出來,往往效果還要更好些。 不想這次卻不同以往,達文彬聽他這裡半天沒動靜,慢慢偏過頭來,很倦怠的樣子,嗓音沙啞,似乎是心不在焉地問:“你怎麼不說話?” 張紅衛挑了挑眉毛,同樣也是淡淡的語氣道:“我知道你想好了,你就說唄。” “好,那我就說!”達文彬挺直身子,手撫著膝蓋,盤腿鄭重其事地重新坐正,端起面前已經微涼的深紅色茶水一飲而盡,隨手“啪”的一聲,把空茶盅很響地蹾在小姑娘手邊。小姑娘聞聲,從半朦朧的睏意中驚醒過來,趕緊衝出一盞,給他續上。達文彬向她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謝意。 “我思量再三,還是要固執己見,認為遠宏上市,斷不可行!”達文彬聲音鏗鏘,斬釘截鐵地說,與幾分鐘之前判若兩人,“如此置遠宏而不顧,他替遠宏下面七千六百多名職工想過嗎!替遠宏未來的發展想過嗎!” “文彬,說得好,我現在跟你表個態:我完全贊同你的觀點!”張紅衛受到感染,情緒也逐漸激動,脖子梗著,瓮聲瓮氣地說,“要是從他以前暗示過的那個方案分析,我看這回,肯定還是換湯不換藥,是那個狗屁拉郎配的翻版。” 達文彬再也憋不住了,不等他全部說完,便語速很快,焦躁質問的口氣說:“咱們遠宏要是把優良資產都抽走了,剩下的那些部門該怎麼辦!那些職工還活不活!更不要說再捆綁著西南幾個老弱病殘打包上市了。我現在就敢說,要是真這麼乾了,出不了五年,非得被拖垮不可!咱們幾代領導,幾十年辛辛苦苦攢下的這份家當,就得毀在這幫只會紙上談兵的外來戶手裡!” “林副部長怎麼不阻止呢!他要是站出來說句話,可能要好很多。”張紅衛急急忙忙地說,“他是從咱們遠宏出來的,對遠宏有很深的感情啊。” “你怎麼知道他沒說過?”達文彬面有難色,沒有正面回答他,略微停了一下之後,才長吁短嘆道,“你沒看開驗收會那天,那位在主席台正中,那個不管不顧的架勢,其實就是有意把矛盾公開化,明確表示自己的決心嘛。都急迫到這種程度了,誰還敢願意頂風上?不是自找無趣嗎?” “哎,說實在話,在會場上,我聽見竟然要你對著那麼多職工和來賓現場表明態度,真替你捏了一把汗啊。”張紅衛盤腿坐得有些累了,伸腿趿拉上鞋,在燈影下來回走了兩步,扭腰踢腿呵呵地說,“別說,當時你回答的那兩句,還真挺好,堪稱經典。” “嘿,好什麼呀……”達文彬淡淡地笑了笑,自嘲般咧著嘴說,“老頭子不是傻子,我那點意思他還聽不出來?軟抗,呵呵,我這下算是徹底把大領導給得罪了。” “從開完會之後到現在,幾個月過去了,部裡那邊就沒什麼動靜?”張紅衛不扭搭了,側身坐在榻沿上,聲音裡透著不安。 “你沒觀察到什麼吧?”達文彬盯了張紅衛一眼,見他很負責任地搖搖頭,隨後自己也點了點頭,低沉的聲音說,“我也是一樣。越沒動靜,越是可怕。我想,老頭子既然下了那麼大的決心,恐怕不要個結果,是絕不肯輕易善罷甘休的。” “是呀,那樣他自己也收不了場!”張紅衛面色凝重,叉著腰,思索著說,“從他一般為人處世的原則推斷,應該是會有所動作的。”張紅衛抬頭看了看昏黃的天花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道,“風暴來臨前的寂靜啊——” 屋子裡哥倆相向無言……沏茶的小姑娘,趁著此時空當,窸窸窣窣起身穿鞋下地,倒去殘茶,拿茶刀從茶餅上又切了一塊兒,坐回原位,給他們重新沏好。 張紅衛蹁腿坐在榻沿上,端起小盅喝了一口,很滿足地咂吧著甘香四溢的腮幫子,瞅著凝神靜思的達文彬,很隨意地呵呵笑道:“還是新茶好呀,老茶到了最後,真是喝不得,只有扔了。” “嗯?”達文彬警覺地抬起頭,饒有興味地看了看他,哂笑著說,“越老的普洱,還就越是耐泡,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倒掉的。” “呵呵,那好辦,還是把水給他攪和渾,再老的茶,也沒法堅持了。”張紅衛身體盡力前傾,兩眼放光,慢聲細語盯著達文彬說。 達文彬低頭沉思著說:“恐怕當前咱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一條了。”他說著伸了個懶腰,“我這一段時間也在思前想後,人家位高權重,咱可不能跟他硬碰,既要尊重,還要幹事。等熬過了明年,恐怕就好辦了。” “要不要跟林副部長先匯報一下?”張紅衛探身向前提醒他道。 “還是別跟他說的好,即使告訴了他,他恐怕也不好明確表態,知道了反而不如不知道。以後即使周旋起來,餘地也要大些。”達文彬略微思索了一下,很審慎地說,“調整嘛,從工作角度出發,這是我職權範圍內的事情,誰也說不出來什麼。” “嗯,這樣也好,咱們對外保持口徑一致。”張紅衛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具體的做法,我有個不成熟的方案,呵呵,肯定是不成熟的啊,現在說出來,咱們哥倆議一議。”達文彬說著下了地,交替拍打著自己酸漲的兩腿說,“真是有點老了,坐的時間長了,這腿就扛不住了,得活動活動。” 達文彬的身影映在窗戶下半截的毛玻璃上,像皮影一般,一會兒拉長,一會兒扁短,虛虛實實,扭曲往復,看起來既怪異,又有幾分滑稽。 此時,有幾個人從後罩房另外一間屋子裡出來了。其中的一位,乍踏進院子乾冷凜冽的夜風之中,便不禁激靈靈打了幾個寒戰。他趕緊雙手攏緊身上的羽絨服,砰砰不停跺著腳,轉身與同伴話別。他眼睛無意中左右一掃,心裡立刻咯噔一下,喲!最西邊窗戶上,搖盪盤桓的身影好像是達文彬呀!那人從羽絨服口袋裡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快凌晨兩點鐘了。都這麼晚了,達文彬也不睡覺,還待在這里幹什麼呢?那人雙眉緊皺,盯著窗子看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地落在眾人身後,低頭走到前院。 “哎,今天達總也來了呀。”那人消瘦料峭的一張老臉瞅著迎上來送客的張愛玲,輕鬆隨意地笑道,“遠宏的錢,都讓你給賺走了。” “哪個達總呀?”老闆娘似乎永遠都是那麼優雅嫵媚。她笑靨如花,轉著眼珠認真地想了想,“我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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