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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竟然攪黃一次會議

國企秀 方效 7090 2018-03-22
楊明峰在遠宏集團上班已經有四個多月了,用他自己向家裡匯報的話講,就是一切順利。他早已從招待所搬進了集團總部的集體宿舍,還花了二十塊錢,買了一輛不知是轉了幾手的破自行車。每天朝九晚五,準點上下班,大模大樣地與大家一起在大廈地下二層的餐廳排隊買飯,邊狼吞虎咽,邊使勁點頭對同事們抱怨伙食太差表示贊同。 不過只是有一點兒不爽,竟然跟許博士住在了一個單元的上下層。按國家有關規定,博士一結婚就可以分到至少是兩室一廳的豪宅,如果老婆在外地,還能進京侍奉。不過這許博士比較廉潔,估計至今仍是塊無瑕的美玉,辜負了國家和人民的厚愛,只能委委屈屈地與一幫子光棍漢擠在單身樓裡。但是遠宏一貫是尊重人才的,楊明峰他們這些大路貨是三個人擠在一間屋子裡,人家這“名品”住的可是單間!

許博士是個大知識分子,聰明睿智的大腦都不用想,就斷定是楊明峰蓄意填坑害了自己。因此每當兩人在樓道裡不期而遇,許博士都要向他投來極度關注的白眼球。楊明峰其實也不知道“大頭針換別墅”的原委,還惹不起人家,只能每天早五分鐘出門,圖個清靜。 早晨的天氣已經很涼了,冬青樹葉子上掛著白霜,一出樓門臉就凍得生疼。楊明峰到車棚擱下自行車,摘下手套,準備放進剛買的尼龍佈公文包裡。不想這個廉價貨,包蓋上的硬塑料卡子“嘎嘣”一下就斷了,還失重傾斜過來,裡面散出幾張稿紙在樓前的台階上悠然飄飛。楊明峰呆了一下,連忙撅起屁股,腦袋鑽在匆匆而過的各色褲襠中間,手忙腳亂地追逐撿拾。 他撿了幾頁,再直起身子後發現,其餘幾頁已經被一個沿途而過的好心人給沒收了。楊明峰感激地走到那個高個子小伙面前,伸過手去感激地說:“孟凡群,謝謝。”

不料,孟凡群並沒有直接把稿紙交給他,而是抹嗒著眼睛看了看紙面,才笑著說:“咦,我寫的東西怎麼在你這裡呀?” “是你寫的嗎?我哪裡知道,”楊明峰微微有些吃驚,“是昨天下班前徐處長交給我的,讓我給大概順順句子,說今天要上會討論。” “哦,哦,是嗎?那你就趕緊改吧。”孟凡群的臉有點拉長了,抬手把稿紙還給他,“一會兒我把電子文檔傳給你,改完發給我。” 兩人一路沒話,上樓出了電梯,分手進了各自相鄰著的辦公室。果然,楊明峰把零落的稿紙整理好,剛打開計算機,孟凡群的郵件就到了。楊明峰對了對原文,還真是他寫的。這傢伙的文筆還是可以,材料豐富,語句通順,就是在邏輯上有些亂。可偏偏就這一點兒,卻是公文寫作上的大忌。楊明峰這幾個月連體會帶請教,已經琢磨出點味道來了,寫公文,文字美不美是最次要的,關鍵是該寫的寫全沒有,寫上的寫清楚沒有。還有重要的一條,就是劉立新告訴他的,講求盡量簡練,長東西誰愛看呀。

想到要上會,楊明峰馬上對照昨天晚上在紙面上修改過的,認認真真逐句給孟凡群調整了兩遍電子稿,又檢查一遍,確認沒問題之後,轉手給他的郵箱發了回去。大早上的,還沒有顧得上喝一口水呢。 楊明峰端著杯子走到放暖壺的桌子前,剛打開瓶蓋,劉立新跑進屋來了,匆匆地對他說:“小楊,你趕緊收拾一下,跟我到工會去一趟。” “哎!”楊明峰乖巧地答應著,隨手擱下暖壺。好傢伙,連水都不讓喝一口,簡直是把人當驢使喚嘛。 劉立新拉著楊明峰走進電梯,對他介紹說:“年底了,工會的經費早就超標了,可現在還打報告,要求給'職工之家'添置些音響器材,說是明年初國家機關要統一驗收達標。這要走計劃外資金那一塊,我實在是拖不過去了,咱們抽空過去看看到底有沒有必要。”

工會辦公室在大廈的第二層,就是在那天開大會的會場後台隔出了一排屋子,坐電梯很快就到了。楊明峰跟在劉立新身後,穿過空寂的大堂,直接走進掛著“工會辦公室”牌牌的屋子。高瘦白髮的工會辦主任,見了他們眼睛一下就亮了。主任慌忙掐滅手裡的半截煙,站起來,滿臉都是笑:“哎呀,財神爺來了。”說著,伸手扯過桌上一片紙,就往煙灰缸上蓋。 “沒事,沒事,你抽你的,我們又不是黨群部,不管抽煙。”劉立新樂呵呵地打趣他,“你們夠邪乎的,打出國家機關工委的牌子,我敢不來嗎?”說著,在主任對面的椅子上,蹺著二郎腿坐下了。 “嘿,小劉,瞧你說的,我也是沒辦法。上面動不動就下來檢查、驗收,要是過不去,你們沒事,我可麻煩了。”主任坐下,拉開抽屜,拿出了“尚方寶劍”,遞給劉立新,“你看看,這文件後面就是驗收標準,咱們差得遠了去了。”

劉立新低頭隨意翻了翻文件,轉手交給坐在小沙發上的楊明峰,大眼珠子晃蕩了兩下,笑著對美滋滋正要點煙的主任說:“在我印象裡,你們音響買的時間不很長吶。記得當時花了一百多萬呢,怎麼這次又要換?” “嘿呀,時間不長?都四五年了,還是我從組織部調過來的時候買的呢。”主任痛苦地搖頭晃腦,“尤其是放大器,功率不夠,坐在會場後面根本聽不清楚,保險絲還老是斷。”他眼睛轉向楊明峰,“小楊,你剛來不知道,我那時候……” 劉立新見他企圖又要用老資格蒙蔽年輕人,趕緊打斷他,大度地說:“該買還是要買嘛,走,一起看看去。”說著已經站起來了。 “好,好。”主任感覺有戲,高興得臉上的皺紋都開了,立刻掐滅剛點燃的大半截煙說,“我這就叫小潘拿音響間的鑰匙,咱們一起過去看看。”

今天的潘婷婷淡妝素顏,上身是一件蘋果綠的羊絨衫,下面黑色的暗紋西褲。楊明峰跟在她身後不遠,眼睛瞧見的是細腰舞擺,鼻孔裡鑽進一股幽香。潘婷婷手上稀里嘩啦拎著一大串鑰匙,彎腰打開音響間的玻璃門,滿臉嚴肅,一聲不吭地退到一旁。 音響間裡這叫一個亂!摞在一起的黑色設備上,除了電源開關和調音台表面幾個經常使用的推鈕油光鋥亮之外,其他都是灰濛蒙的。幾隻遙控器散落在椅子和桌面各處。屋角落裡還擱著一隻紅色的“雀巢”杯子,裡面的咖啡早就乾了,臟兮兮的。 劉立新現在儼然是領導視察的派頭,彎腰對著設備,摸摸這兒,看看那兒。過了好一會兒,才笑嘻嘻地點頭“嗯”了一聲。 “怎麼樣,是不是夠老的?”主任看來對音響間裡的效果很滿意,抬手指著一直躡手躡腳溜邊站著的潘婷婷說,“小潘,還有沒有開會的錄音,給他們放一段,試試效果……”話還沒說完,劉立新的手機響了,他趕緊掏出來“餵”了兩聲,就把手機交給楊明峰,“處長找你的。”

呀,原來自己出門匆忙沒帶手機,處長肯定是有急事,否則不會打到劉立新這兒來。楊明峰惶恐不安,忙將手機放在耳邊,還沒說話,就听見徐處長冷冰冰的聲音:“楊明峰,你趕緊上來一趟,到我辦公室裡。”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楊明峰的心一下子就提溜起來了,慌慌張張地向劉立新和主任說了句:“處長找我。”掉頭就跑。潘婷婷見他視自己連把門的都不如,正眼都沒有一個就溜了,不覺咬住下嘴唇,恨恨地瞪著他的背影。 楊明峰一溜小跑,比被狗攆了還快,騰挪閃躲擠出電梯,終於停在徐處長辦公室門前。儘管知道處長正在等他,可他還是喘著粗氣,按規矩敲了三下門。 “進!”聽見徐處長這話裡少了一個“請”字,楊明峰真的有點慌了,是處長隨口一說呢,還是有意要做出一種不滿的姿態?楊明峰推門走進去,只見處長還是和往常一樣,手裡拿著一份文件,端坐在寬大的桌子後面,不過臉卻繃著。楊明峰第一次對這個身材嬌小的江南女子,產生了一種恐懼感!

楊明峰走到桌子前,畢恭畢敬地輕聲說:“處長,對不起,我和劉立新……” 徐處長擺了擺手,彎彎的兩隻眼睛瞥了他一下,手上捻著一支簽字筆淡淡地說:“我昨天下班前交給你的稿子,你按照我的意思改完了嗎?” 一聽是那份稿子的事情,楊明峰有點吃驚,亟亟地說:“早上一上班就改完啦,已經給孟凡群發過去了。” “你為什麼不先給我看?”處長的聲音一下提高了,顯得有些尖厲,“我直接交代你辦的事情,你總要有個回應呀!” 這領導也太不講理了吧,孟凡群寫的東西,你讓我改,我改完了,直接給他,這有什麼錯?楊明峰自覺問心無愧,語調平靜坦然辯解道:“是早晨上班,小孟說稿子是他寫的,讓我改完發給他。” “這裡面沒有小孟的事情!”徐處長顯得有些不耐煩,不過稍微頓了頓之後,聲音倒是緩和了些,“我跟你說,以後記住,從處裡拿出去的東西,一定要讓我看了之後,得到允許才行。”

“嗯,明白了!”楊明峰用力點了點頭,可心裡還是不明白,這個規矩跟那份稿子又有什麼關係呢,還值得她第一次撕下溫情的面紗。 楊明峰從處長屋裡出來,再沒有心思關心那個無關痛癢的破工會,而是直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點開計算機,重新打開那篇稿子托著腮幫子琢磨起來。這稿子,是關於明年辦公經費總額在各個職能部門之間進行分配的建議草案。制定的主要依據是參照以往各部門經費的使用和透支情況,按明年科研、生產、管理總費用的大盤子進行預計的。而這個大盤子,現在除了達總、張總、徐總等幾位主要領導,及自己和劉立新兩個具體辦事的助理員之外,還處在保密狀態。 自己剛來,本不太了解情況,不過也可知道,這紙面上虛無縹緲的數字,一旦到了下面人的手裡,就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了。所以,除了給孟凡群調整了文字之外,其他地方,尤其是數據,他可沒膽子亂動。再說事不關己,也沒有必要惹這個麻煩。要說他有錯,錯就錯在給孟凡群的同時,應該一併發給徐處長一份。可是,這點小小的失禮,就能引發虎狼之威?那麼,有沒有可能是在開會討論時,這份“利益分配單”出事了?對了,應該看看孟凡群在不在?要是不在,可能就是在會場。

楊明峰想著,就呼地一下站起來,回身就向門外衝。片刻之後,他又回來了,重新坐在座位上,手撫著額頭,呆呆地看著斜對面空著的隔斷,劉立新這個老兄怎麼還不回來?這不關他的事情,應該可以讓他幫著分析分析。 感覺過了很長時間,劉立新手上夾著筆記本,才顛顛地走進來。郝震見了,停下手裡的活兒,不慌不忙悠然點上一支煙,轉動椅子麵向劉立新問:“回來了?那個老李頭,是不是還是老一套,又給你看文件,又帶你參觀的?” “嘿嘿,他們吶……”劉立新苦笑著不停擺手說,“真是沒法說。” 郝震嬉皮笑臉地說:“就是,一個傳統娛樂部門,搞那麼好乾什麼?要我說,有一台卡拉OK機,兩隻話筒,外加一個功放,足夠他們玩了。”他站起身,居高看了看滿臉愁容的楊明峰,引逗地眨眨眼睛,“估計除了咱們小楊,誰都不會拿他們當回事。是不是,小楊?” “嘿嘿!”楊明峰不置可否乾笑了兩聲。心想:你要是對那個航母甲板潘婷婷感興趣,就直接上唄,幹嗎每次老拿我說事。 “哎,劉立新,這事你想怎麼辦?”郝震大大咧咧地問,“反正上次老李頭找我的時候,我就已經表態了,首先得讓他們把現有設備維護好,各種功能全用起來再說。” “咱們口徑一致吧,今年就這麼著。”劉立新低頭審慎地想了想,“明年在經費里給他增加一點兒,幾萬塊錢,表示表示算了,管他買乒乓球案子還是功放。” 嘿,楊明峰這可聽明白了,敢情那個主任老李頭,宣稱達標是藉口,為明年爭取更多的經費是目的啊。卻不幸碰上了劉立新這個“老油條”,他一撅屁股,就立馬知道要拉什麼屎,木桶掉到了井裡——被小小地涮了一把。 劉立新應付完郝震,便拿眼睛看楊明峰,兩個人的眼神碰到了一起,相互間不約而同微微點了點頭,就一起站起來往門外走。郝震此時仍是意猶未盡,在他們身後大聲喊道:“哎,要是以後老李頭再找我,我可就推到你們綜合計劃那兒去了啊!” 兩個人推門走進資料室,不料屋中間“嘩啦,嘩啦”流光往復的複印機前,站著毛裙長靴的“洩密”。 “洩密”一看見是他們師徒倆,挺坦然地說:“我那個孩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老實。老師問哪個家長能複印學習資料,他就給我抱回這麼一大摞子。”說完,還指了指擺在紙盒邊上,足有上百張已經完成的“盜版”。 劉立新隨手拿起長條桌上一份《求是》雜誌,隨手翻看,嘿嘿地笑著說:“沒辦法,我那孩子裝積極,也總給我攬這種活呢。” 楊明峰不吭聲,背著手在“洩密”邊上來回溜達,眼睛不時盯著勤勞的母親。 “洩密”再也不好意思繼續下去了,轉回身,如夢初醒般大驚小怪地叫道:“呀!你們有事嗎?那我過一會兒再來。” “呵呵,是有點事。”劉立新直截了當地說,“耽誤你一小會兒。” “嘿,你們是正經事,我這是閒事。”“洩密”說罷,挺光榮似的昂起腦袋,邁開大步走出去了。可隨後又轉回來,鄭重其事的輕輕為他們掩好門。 楊明峰連忙拉過一把椅子在劉立新對面坐下,亟亟地低聲說:“你幫我分析分析,處長這到底是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呀……”接著就把自己含冤受屈的過程,簡明扼要地給他概述了一遍。 劉立新手不停翻折著雜誌的封底,面色凝重,聽得全神貫注。過了好一會兒,直到不見動靜,才抬頭望著楊明峰,皺著眉頭問:“沒了?就這麼些?” “沒啦,就這些。”楊明峰眨巴了幾下眼睛,感覺更暈乎了。 “你後來又見過小孟嗎?”兩人想到一塊兒去了,劉立新看起來也十分關心這個問題,在詢問的時候,眼睛裡閃過一絲詭異。 “看見了,後來我出門上廁所,還碰見他呢。”楊明峰淡淡地說。 “這就對了。”劉立新慢悠悠地說,“這說明,會議取消了。” “啊?就因為那個分配草案!”楊明峰眼鏡片後面的近視眼,由於驚訝,眼球更顯得凸鼓,“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到會議通知了唄。”劉立新現出一貫的成熟和老到,壓著嗓子慢悠悠地說,“會議原定時間是在九點半,你上去的時間我記得還不到十一點兒。按一般規律推斷,這種利益分配會,不應該這麼快就結束的。” 楊明峰沒想到就憑他這個小嘍囉,竟然還能攪黃一次會議,霎時來了勁。他向前探著身子,興致勃勃地說:“哎,劉哥,那你就快說說這裡面的原因吶。” “這裡面的原因呀……”劉立新撫著額頭想了想,“如果確實不是因為你,那原因就應該是在小孟身上。”他的大眼珠子又開始晃蕩了,“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文件內容在會前就已經洩露出去了。這裡面大概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當事部門找了徐總或是達總了,他們覺得問題帶到會上沒有意義,索性不開了;還有一種情況是,你改的僅僅是無關痛癢的文字部分,徐總本來還要親自修改數據,可是你沒有及時給徐總,卻給了小孟。徐總發現文件不能反映她的意圖,就找理由取消了。還有……”楊明峰正聽得入迷,可劉立新卻不往下說了,抿著嘴似乎有難言之隱。 “哎呀,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有什麼你就說吧,真急死我了!”楊明峰拽著他羊絨衫一隻袖子,不住聲地央告他,“中午我請你去外面吃飯。” “呵呵,那倒不必。”劉立新樂了,晃了晃腦袋說,“那好,咱們今天哪兒說哪兒了啊,你要是以後再問我,我可不承認。” “嗯,內參,內參!我一定保密。”楊明峰咬牙切齒地保證道。 劉立新緩緩的聲音,眼睛亮了起來:“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小孟拿到你改過的稿子之後,自己動了裡面的數據。而處長拿不准到底是誰做的。” “不會吧!”楊明峰驚恐地脫口叫出來,“他有那麼大的膽子,不經過領導同意就自己改數據?遲早是要被知道的!” “那怎麼不能?”劉立新望著楊明峰有些扭曲的臉,冷笑著說,“咱們機關助理員寫的東西,領導不一定都有精力細看。如果把前一年某單位的經費多寫一點兒,他第二年的經費按一定的比例調整,就能憑空增加不少。” 楊明峰理論聯繫實際想了想,立刻就領悟了,心悅誠服的頻頻點頭:“嗯,有道理,有道理。” 劉立新淡淡地笑了一下,進一步引申道:“你別忘了,孟凡群可是人事處張處長的女婿,而且與朱宏宇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很密切,利益面挺廣。” 天哪,鬧了半天,這裡面還這麼複雜呢。楊明峰有些煩躁地說:“處長也真是,明明白白跟我說清楚,或是直接審我兩句不就完了,還用得著這樣出個謎,讓我猜!” “呵呵,你這就沒經驗了。”劉立新晃著腦袋,大大咧咧地說,“小孟是咱們處裡的人,領導哪能直接問你這些呀,那樣豈不就顯得太沒有水平了嗎?” 楊明峰心裡無可奈何地想,你孟凡群要是想為誰爭利益,幹嗎把我這個可憐巴巴的小蝦米扯進來呀。真是缺德帶冒煙的! 孟凡群雖然比楊明峰早工作三年,卻是本科畢業,楊明峰是碩士畢業,兩人同年同屆。要說在硬件條件上,楊明峰比孟凡群還略勝一籌。不過,在至關重要的人脈關係和工作經驗方面,楊明峰可就跟人家沒法比了。楊明峰自己也十分清楚,憑自己現在的實力,想跟人家孟凡群較勁,連門都沒有。投鼠忌器,吃柿子專揀軟的捏,處長不拿他出火,還能找誰?況且,自己確實是事件的源頭呀。 劉立新見楊明峰呆呆地好一會兒不說話,不覺索然無味,打了個哈欠說:“總之都有可能,就別多想了。我的工作原則就是,想不明白就不要想,順其自然。”他站起來推了推楊明峰的肩膀,“走,下樓吃飯去。” 楊明峰迴到座位上坐下,拉開抽屜,取出上班第一天開始啟用的那本皮面筆記本,翻開,寫上今天的日期,後面是內容: 楊明峰的這個本子,被他自己戲稱為“手賬”。 “手賬”是一個日本語中的名稱,就是每天發生在自己身上事情的記錄,也就是隨手記的意思。領導佈置的任務,自己的想法心得,電話號碼,公、私業務的聯繫方式,甚至還有盜版軟件序列號,有趣的腦筋急轉彎題等,內容五花八門,卻大都是一兩行字,簡單明了。不過每次,他都要寫上當天的具體日期。 這種不正規做法的好處是,不必像《會議記錄》那樣一定要工整嚴謹,一字不錯,而是可以不拘泥於樣式,信手塗抹。哪天有事情就記兩筆,沒事情也能幾天不管。 “手賬”與一般要深刻自我反省的日記相比,沒負擔,少隱私,好處多多。尤其是,等“手賬”積累到一段時間之後,還是一個各種資料的雜燴大全,是自己人生軌蹟的一個記錄。當然,壞處也是顯而易見的,一旦進入到“戰鬥”狀態,多少還是自己罪行的自供狀。只不過外人理解起來費點勁罷了。 楊明峰自己對自己有個基本認知,不管是在工作還是生活中,要是讓他可丁可卯,經年累月枯燥地做一件事,打死他也做不好。可要是給他一個寬鬆的環境,容他由著性子慢慢地折騰發揮,沒準就能製造出一個令人滿意的效果,而且往往還能超出預期。這就是“手賬”產生的一個原因。 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是來源於老爸在“文化大革命”後的一段心得:“在工作中,要能夠隨時講清楚,某一段時間裡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對自己日後是個交代,對別人當前也是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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