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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東莞麗人 王家有 5635 2018-03-22
藍紅花了兩個晚上的時間,整理了一份離職經過的報告,給馬東東在星期一帶到勞動分局,勞動分局給他填寫了仲裁申請,仲裁書交了,勞動分局通知廠方,廠方說,算了,庭外和解。馬東東姑且信了廠方,可是下午,當馬東東與藍紅一起到工廠談判拿工資,結果又一次被耍,人事主任同意了,經理不同意。馬東東從廠裡一路罵出來,罵出一大群保安,把他們轟了出來。 還是寫申請書去仲裁吧,再也不要相信這個鳥廠的人了。 藍紅站在馬路邊鼻子酸酸的,算了,浪費那麼多時間,那麼多錢,打贏了官司有啥用。 馬東東咽不下這口氣,牙關一咬,硬挺著胸膛,不行,藍紅,我們再去仲裁,我們不能這麼忍,大家都受過中等教育,先輩流血換來的平等和自由,我們不能丟,不能半途而廢,你一個被吃了不要緊,還有多少的兄弟姐妹在這裡,不能讓他們再受欺凌。

在再次去勞動分局的路上,馬東東轉念想仲裁的時間太長,自己與藍紅根本耗不起,這明顯違反勞動法的事情,難道還用得著仲裁嗎?他走在半路,決心要去上訴,他拉著藍紅直接投訴到東莞市勞動局,負責接待的是一位值班副局長,信訪室坐著好幾個人,都是在各鎮解決不了的問題,投訴到市局來了。雖然人多事雜,那位副局長態度好得很,短短半個鐘,解決了十多個人的勞資問題。讓馬東東看得目瞪口呆,遇到青天了,這副局長簡直就是活龐統做知縣。副局長撥通分局長的電話,要求分局立即給予處理,然後叮囑他們,直接去找分局長。 在分局長的親自過問下,工廠終於放發了工資1030塊錢。藍紅掐指算了算,這官司打了近20天,除了路費,伙食費,電話費,誤工費,已經所剩無幾,但是出了口惡氣。馬東東的心情是燦爛的,就像陽光斑斕的天空,再苦再累,不管怎樣,值!離開工廠,他向後狠狠吐了一沫口水,這狗日的資本家!

藍紅說要與馬東東一起慶賀一下。喝了點啤酒,馬東東微醉,藍紅想留他再住宿一晚的,今晚馬東東再攔她,她就不走了。這麼晚了,在這兒住算了,等明天趕早班車回去上班。藍紅說了三遍“這麼晚了”。馬東東聽得真切,彷彿聽出了她的意思,又彷佛是平常的話,此一時彼一時,他已經沒有那樣濃的感覺,沒有了第一次那種衝動。說愛時,愛已成往事。情在濃時為什麼偏偏那麼平淡?現在聽到藍紅這話,他心裡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一切“風過了,風過無痕”。 不好意思,不能老打擾你去別人那裡搭腳。早著呢,晚上還要加班,這個月耽誤了幾天,工作要緊呀,馬東東起身伸了個懶腰,就要走人。這給藍紅很大的刺激,她已經很主動了,難道他不知道?難道那晚他是一時衝動?既然是一時衝動,唉,他不是真正的愛她。藍紅無語,沒留他。如果她再留他,他是不是一定會留下來呢?他想,他可能會的,也許一定會的。可是,她沒有執意留他,彷彿隨便說的。

藍紅送馬東東到馬路邊,像一般朋友相送,沒有什麼依依不捨的,車還沒有啟動,人已轉背。她是不懂感情嗎?還是不懂纏綿?怪他沒有大膽嗎?那感情藏得很深,若有若無,若隱若現,馬東東從來捉摸不透這個看似簡單的女人。她還是沒有餘地嗎?還是已經改變?他已經沒有時間去琢磨,望著窗外匆匆的人群,一聲嘆息,落下多少無助無奈。 花凋謝了,空守它的香魂。他想他與藍紅是無緣了。 馬東東走了後,羅月麗一直心情不定,她想她必須把握這場愛情。她憋不住了,call了馬東東。馬東東那時正坐在回虎門的車上,復不了機。羅月麗耿耿於懷,感嘆起這人情的淡薄,不管怎麼樣,也曾經做過一天的男朋友呀,復機都不復了。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大傻這個人,自己犯糊塗了,什麼是愛情,愛情就是一個男人,有正常的男性特徵吧。她決定把大傻帶到豐澤,讓楊曉麗參謀參謀,然後帶給大哥看看,她以前沒有這樣做過,愛情是自己的感覺,愛情是雙鞋子,穿在腳上只有自己的腳知道的。她始終想不通,像華萬方那麼優秀的男人,她能掌握他於股掌之中,治得他服服帖帖,而對這些無錢無地位的小男人,她怎麼也拿他們沒有辦法,像馬東東,要錢沒錢,人為何那麼複雜,而行踪不定的打工人,也許轉瞬就像風箏一般飄得無影無踪。

她懷著不安的心情約了大傻。大傻穿了件半新不舊的西裝,頭髮有些亂,穿黑色仿皮涼鞋。她幫他把頭髮噴了些啫喱水,梳整齊了,還給他買了雙真皮鞋。她先給大傻上培訓課,說到了豐澤,你可不能呆頭呆腦的,人家是老闆,說話要機靈點,知道嗎?大傻說,這我知道,不是問問嘛,我還不至於不會答的。羅月麗說,那我問你,做什麼的?大傻說,做搬運工的。羅月麗說,多丟人,我不是叫你機靈點嘛。大傻說,再機靈,也不能夠撒謊吧。羅月麗忍俊不禁,叫大傻立正在面前,那你不能說你是工廠的員工嗎?搬運工也是員工呀。大傻摸摸後腦勺,哦,原來真可以這樣叫。我再問你,你多大?大傻說,26。羅月麗呀了一聲,說,你像26的人嗎?大傻嘿嘿地笑,這就不叫機靈嗎?好啦,給你氣死了,總之,到了那邊你不要給我丟醜。

大傻一路點頭應允。車到豐澤。羅月麗再次提醒大傻,我介紹的時候,你記得笑著跟人家握手,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 這些我都見過的,你也不要叫我大傻,多難聽。 二樓客廳,楊曉麗有客人,正招呼客人座在接待處的木椅上。羅月麗與大傻出現在二樓門口,楊曉麗招手與羅月麗打招呼。羅月麗拉著大傻上前介紹。大傻很認真地記著羅月麗的話,伸出手,咧著嘴不停地笑,笑得楊曉麗感覺莫名其妙,礙於面子,也伸出手,握在一塊。大傻的手輕輕一握,像一把鉗子,痛得楊曉麗本能地叫出了聲:哎喲! 羅月麗氣急敗壞,用力在大傻手臂猛捏一把,大傻,放手呀。 大傻把手鬆了,自己沒用力氣,心想這女人太小姐氣了,這麼不經握呢。 楊曉麗揉著手,哎喲,你是不是搞搬運的呀,這麼大力氣。

是呀,一二百斤,我經常搬,鍛煉出來的,比手力我在工廠第一,沒人比得過我。 哦,原來如此,月麗呀,招呼你朋友隨便坐吧,楊曉麗滿臉不悅。 羅月麗把大傻拉過一邊,大傻呀大傻,你氣死我呀,不是讓你說是員工的嘛,怎麼又是搬運工了,你真是大傻呢。 人家還誇我力氣大呢,大傻瞪著眼,錯啦?你不是不叫我大傻的嘛,怎麼現在還叫,而且還當著人家的面叫。 楊曉麗說,月麗,讓你朋友在接待處坐一下,你過來咱們聊聊。 大傻在客人旁邊落座,羅月麗進了楊曉麗的臥室。 月麗,你咋啦,你哪根神經有問題了。 怎麼啦,不行嗎?他很老實,很聽話呢,你當初不是建議我找個老實的家鄉人,好不容易才碰上這樣一個。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我看你呀,真是破罐子破摔,老實等於愚蠢嗎?老實等於傻嘛?

唉,那你叫我咋辦,馬東東聰明吧,他頑固不化,許高峰聰明吧,還是大學生呢,他媽的,玩我的感情,騙我的錢,我怕了那些聰明的男人,我見到他們的目光,如芒在背,心裡就有畏懼感,現在找了大傻,我覺得安全,沒有心理負擔,在哪我都放心。 你越說越離譜,楊曉麗用力搖著羅月麗的胳膊,好,我問你,你當初跟華萬方在一起的目的是什麼? 我沒什麼目的呀,我們很自然走到了一起。 你撒謊,楊曉麗再次猛搖羅月麗,你清醒點,好不好?你裝傻?裝糊塗? 我跟他是有感情的,羅月麗說。 你騙誰呀,你?你跟大傻難道也有感情?不要自欺欺人。我再問你,賺錢是為了什麼? 過好生活,活得有面子呀。 那好,你是白領,是有文化,有知識,見過世面的,你告訴我,什麼是好生活?什麼是有面子?你現在是嗎?你賺了錢去養一個大笨牛,一個不懂得生活的男人,一個每天跟你傻笑的男人,一個不知道什麼叫生活情調的男人,你過得好生活嗎?到時結婚,又生一個笨蛋兒子,你開心嗎?你的生活會過好嗎?那你當初還不如在工廠做下去,找一個平平凡凡的打工仔,卿卿我我,兩情相悅,比你現在過得好。去,你到鏡子麵前去照一下,你是愛豪四朵金花呢,你這笨蛋,你現在是自暴自棄!你不可救藥!

一陣猛吼亂搖,驟停下來,楊曉麗漲紅了臉。羅月麗似有所悟,兩眼發直,耷拉著腦袋,一臉麻木,曉麗,我現在接近豆腐渣的年齡,哪是什麼花,你太誇張了吧。楊曉麗扯著她的上衣往穿衣鏡前拉的時候,有人敲門了。開門,是客戶工廠的採購主管,那人說,楊小姐,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可以進來嗎?沒關係,請進,楊曉麗示意讓他進來。那人說,外面那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我不知道是誰,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採購好賺錢,還說個不停,你看,其他兩個是生產經理和品質經理,說得我多難堪呀。楊曉麗摸著肚子,臉色突變,哎呀,媽呀,怎麼這樣呀,我馬上出來,月麗,我現在不能生氣,我不說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大傻呀大傻,羅月麗一驚而起,把大傻轟下樓去,狠斥了一頓。羅月麗把大傻帶回工廠,經過實際考察,大傻只能在家裡作搞笑的配料,他根本出不了廳堂。還是沒有必要再把大傻帶給大哥看了。她把製衣廠的那份工作辭掉了,想一個人靜一靜,大傻天天來敲門,敲得她心煩意亂,她徘徊在開門與不開門,見與不見的邊緣痛苦著。她靠著門板,聽敲門的聲音,那聲音先像雷聲,然後像雨點,再後像木魚,那聲音是不傻的。終於有一天,她聽到了大傻在門外的哭聲,嗯嗯的,她打開門,大傻呆坐在門口左邊的地板上,背靠著牆,可憐巴巴地望著站在門口的她。大傻不停地用衣袖子擦拭眼角,他沒有急著坐起來,他想听聽她的聲音。傻子也是有感情的,傻子也是有愛的,大傻這樣喃喃自語地哭訴著。大傻說話的時候沒有抬頭,這個高大的男人,在感情上是個小男人,簡單,膚淺,機械,他有打架的力氣,缺乏精神上的勇氣。她覺得這與感情太豐富的男人一樣,都充滿悲傷色彩。她把手攏在胸前,靠著門檻,足足看著他哭了半個小時,最後說,大傻,你回老家去吧。她把門關了,也不知大傻坐到了什麼時候,12點以後,她躺臥床頭,用心聽,也聽不見了什麼聲音,心才安定些。以後,好長一段時間,再沒有聽到大傻來敲門了,她以為他出事了,是不是想不開?

她給工廠主管打電話,主管說大傻因經常晚上不加班,被工廠炒了魷魚。大傻真的回了老家,無聲無息地走了,她本想送他一程的,大傻,我對不起你!她在心裡叫了聲,淚水就下來。她沒有給大傻帶來好運,相反她害了大傻,她心裡愧疚極了。從某個方面來講,她耍了大傻。她變得多愁善感了,她不再是以前那個羅月麗了。 沒有了在身旁嘻嘻的大傻,日子照樣咕嚕著轉,總有一些空曠、莫名的憂傷。時值豐澤開始搬廠,在楊曉麗的邀請下,羅月麗過豐澤幫忙,說是幫忙,實是監工——監督員工。楊曉麗挺著八個月的大肚子,忙裡忙外,事事過問,審察毫釐,但是畢竟上下樓不方便,羅月麗就代替她跑跑腿。打工的時候,總是怪老闆不放心,現在輪到自己了,她更不放心,每張報銷單據,要盤問好幾次,筆一簽下去,錢就是別人的了。誰都不會放過撈油水的機會的,哪怕是親戚,做員工時,從下往上看,是這樣,做老闆時,從上往下看,還是這樣,這是一條顛撲不破的法則。去年,公司賺了不少錢,張亦成說,給每個員工發點年終獎,楊曉麗一算,至少也得發萬把塊錢,很多台資廠都是沒有的,想到不發也可,還是用來積累資金吧,獎金便成了冬天的落葉。今年開工只發十塊錢的開工利是,惹得員工,親戚怨聲四起,逢人便說老闆小氣,斤斤計較,鐵公雞。楊曉麗想當初在工廠,也經常埋怨老闆小氣,看來老闆有老闆的難處,老闆有老闆的想法,想一想也覺得好笑,那種笑是幸福的,如果沒有那些打工經歷,這種幸福就失色了。

搬廠行程安排了兩天的時間,張亦成負責新工廠的安置,楊曉麗負責老廠的安排,業務照常進行。張亦成帶了幾個保安提前住進新工廠,擔心老婆跑上跑下有意外,偶爾打過來一次電話詢問,不是問搬廠的進度,專向老婆問安的,囑楊曉麗少忙,小事就讓羅月麗幫手,反正她閒著也是閒著。張亦成一聲親暱的老婆,經過反复鍛煉,每次叫得楊曉麗心裡那個美呀,眼裡那個亮呀,臉上那個艷呀。為搬廠的事,兩口子也吵過不少嘴,一旦分開兩處,張亦成就這麼掛記著自己,楊曉麗一掃近期來的鬱悶,真記著了老公的吩咐,上樓下樓的事都讓羅月麗盯著。當天搬完倉庫,次日,搬辦公室和宿舍,羅月麗負責點數,監督,楊曉麗在門口盯著,安排裝車。空閒時間,兩個女人要坐到一起聊一聊。楊曉麗對公司的發展,她心里相當有規劃,公司擴大以後,如果順利,二年後自己建油墨廠,直接生產油墨。她要追趕林春風,與大美較量,她的驅動力就是競爭。羅月麗對市場競爭規律沒有多少認識,對楊曉麗描述的宏偉藍圖,猶如夢幻。楊曉麗談公司不免談到張亦成,談到張亦成,她特自豪,按她的說法,張亦成是她一手培養起來的。張亦成把她的話當成聖旨,奉為神明。 楊曉麗的夢想已經插上騰飛的翅膀。驕而不傲,傲而不驕,經過多年磨煉後的楊曉麗,讓羅月麗感覺很近,又感覺很遠,一個感覺很遠的朋友,還是朋友嗎? 每個人的一生是曲線的,有發達的高峰,也有失落的低谷,楊曉麗安慰羅月麗,不要因為一次飛翔失敗,就懷疑永遠沒有蔚藍的天空。 沒有個男人,什麼打算都惘然,玩了三年,玩習慣了,做什麼都沒勁,羅月麗忙的時候是笑的,是認真的,閒的時候是茫然的。楊曉麗提醒她,看準了主動追,這個年齡追來的男人,多半不是好男人了,真的,你想想。你這方面比藍紅老練,藍紅是非等男人來追不可的,她將來揀的不是破鞋,一定是半邊破鞋。先成家,還是先立業?我這幾年來,感覺還是先成家,仔細觀察周圍的人,那些口口聲聲沒有事業不結婚的所謂單身貴族們,成功的很少。 搬廠不比搬家,畢竟是第一次,沒有經驗,事先也沒有詳細的計劃,說搬就搬的。張亦成主張老廠這邊多租一個月,等新工廠水電設施全部竣工了才搬,楊曉麗捨不得多交一個月房租,主張月底最後兩天必須搬完。張亦成依了老婆,新廠那邊出了問題,又一通電話過來,這回是對楊曉麗發脾氣,蹦出來一句重的,第二句就輕了。楊曉麗還沒消氣,小康載了兩個保安回來了。兩個保安閒著沒事,一屁股坐在接待處的椅子上,看起電視來。這是張亦成做給楊曉麗看的,他想用事實告訴她,這就是浪費。新廠的水管沒安裝好,沒有按規定時間接過去,晚上留守的保安白天過來洗澡,人人埋怨不堪。新廠那邊的村委答應水電同時安裝好的,張亦成負責跟進,但是現在村委會那邊回复,至少還要半個月,現在搬過去,這麼大熱天,沖涼成了大問題。 小康嘟囔著,那邊雖然是新廠新宿舍,電也安裝好了,但水沒有接來,玻璃沒有裝,一下雨,豆大的雨點飄進宿舍來,蚊子也多,地上到處是垃圾和建築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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