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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東莞麗人 王家有 5631 2018-03-22
哼哼,我發言了,聽著,羅月麗清了清嗓子,我呀,去年一個人,找不到地方過年,街上逛了逛,冷冷清清,沒什麼人,前年去大哥那裡,一屋子人,鬧哄哄的,他們喝酒,猜拳,我吃了頓飯就回來了,看完聯歡晚會就睡覺,睡不著,想一個人,你們說想誰呀? 藍紅說,我來猜,是華萬方。 我才不想他呢。 黃彩霞說,反正想男人唄。 當然是男人啦,不想男人才不正常,不過本小姐大姨媽來了,想也沒用。 藍紅笑彎了腰,一隻筷子弄掉到地上。黃彩霞捧著肚子,上氣不接下氣。阿晶呢,被餃子湯嗆了,連連咳嗽。 阿晶,你猜,羅月麗笑而不露。 阿晶喝了兩口溫開水,哎呀,笑死我了,我猜不著,也許是你爸爸、媽媽吧。 你看,人家多單純,你們兩個都不是好東西,非得要猜男人。

啊,原來你耍我們,你這騷婆娘,黃彩霞與藍紅一齊把羅月麗按倒在沙發上,黃彩霞搔腋窩,藍紅搔腰,羅月麗腿一蹬一蹬的,我的媽呀,癢死了,羅月麗咯咯地笑翻了天,鞋子掉了,裙子掀起來了,癢得受不了了,大喊投降,兩人才罷休。 眼淚搔出來了,被搔的,搔人的,房裡只剩下女人們的喘氣聲。 丁零零,丁零零,黃彩霞的電話響了,老闆打來的。黃彩霞嗯了幾聲,起身告辭。羅月麗與藍紅一人抓了她一隻手,要把她押下樓,看看那位神秘的老闆。黃彩霞乖乖地將來人作了介紹,他姓陳,耳東陳,名耀暉,照耀的耀,暉嘛,日字加一個軍字,讓她們叫他暉哥,他特喜歡。 暉哥,很年輕的稱呼,其實可以做她們的父親了。 車子是橫著停在樓前的,三個女人手牽著手,你一言我一語,就到了車前,他也不下車打聲招呼。讓女人們感覺這男人自視很高,當然也許女人們的事,男人不好插嘴。黃彩霞嚷起來,還不出來,我的鐵哥們來了。黃彩霞的嗓門平時就大,這回更加響亮,有點頤指氣使,她要在朋友面前表現駕馭男人的本事,你看,自己多能幹,開小車的男人也聽我使喚,這在朋友面前多有面子。車門果真開了,陳耀暉站了出來,個頭不高,與黃彩霞差不多,圓臉,微胖,一看就知道是個生意人。羅月麗叫了一聲暉哥,陳耀暉才開口問候。只有藍紅把暉哥兩個字憋在嘴裡,一直沒有吐出口,覺得噁心。

黃彩霞與陳耀暉開車走了,留下無限的想像空間。女人們說著種種猜想,說來說去沒啥意思,不如看春晚去。說是看電視,可時間才六點半,羅月麗在茶几上擺出了糖果,聊著聊著,女人的話題偏離了過年,又聊回了黃彩霞與那個男人。話題是從那個男人年齡開始的,女人們不僅對自己的年齡敏感,居然在乎起男人的年齡來。她們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年齡太大,太大一般都是二奶們的男人;她們也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年齡太小,即使是男朋友,沒有安全感;她們最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幹,又與自己年齡相仿,讓人羨慕。說別人的男人,則剛剛相反,人家有錢,說人家年齡大,人家帥,說人家窮。黃彩霞的那個男人看上去還年輕,40歲左右吧,藍紅與羅月麗卻為40歲這數字發生了爭論。

藍紅肯定地說,至少40歲,兩鬢斑白了。 羅月麗說,不可能超過40歲,俺們操的哪門子心,人家與黃彩霞過,又不是與俺們過。 雖然葉南林比自己年齡大很多,但是倆人是真正的拍拖,黃彩霞與那個男人是情人關係。雖然沒有年齡數量差別,但是有本質區別。她窮,但是她窮得高貴,心裡坦然。 羅月麗看藍紅很上心的樣子,馬上說,說自己吧,說人家沒意思,來來來,說說大家怎麼約會男朋友吧。 還不如看電視,藍紅怏怏不樂的樣子。 一邊看一邊聊嘛,阿晶,你先說,這裡都是女人,怕啥哩,說吧。 說啥,要說,你先說。 我說就我說,第一次見面,男人盯著你,你也不要主動看他,你看風景,就算你喜歡,也要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哦,藍紅來興趣了,追問,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嘛,如果第二天約你,你千萬不要去哦,過三五天吧,才見面,這次你就偶爾給他個媚眼,不過不要讓他碰你,即使並排走在一起,也要保持距離。 那第三次呢? 打工嘛,有固定的時間,一個禮拜見一次就不錯了,那就一個禮拜吧。如果他要牽手的話,找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把手給他吧,他如果要吻的話,把嘴給他吧。 才十天,太快了吧,藍紅說。 是快了,但是你跟葉南林才見兩次面,就跟人家私奔了。哈哈! 藍紅的臉紅了,我跟葉南林通了好久的電話,加起來不止一個月。 阿晶呢?還沒戀愛過,能說啥呀。阿晶還聚精會神地看電視,使羅月麗想起愛豪廠時,藍紅那清純的模樣,這又將是藍紅的翻版。

聯歡晚會開始了啦,三個女人一台戲停了,門里門外只有晚會的人物在表演。十點左右,鎮廣場上煙花齊鳴,夜空開滿鮮花,絢麗多彩的光照亮她們的遐想,一個看熱鬧的年。她們確實不想睡,想玩通宵,鬧到兩點多鐘,眼皮打架,阿晶先睡了,接著一個個睡去了。 也不知什麼時候,羅月麗朦朦朧朧聽到一個人叫她的名字,勉強睜眼聽清了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後來又覺得聲音好熟悉,太困了,從睡夢中醒來也不容易,搖搖頭看表,也不早了,九點多了,樓下的聲音又響起來。羅月麗披了外套,趿了拖鞋,拉開窗簾,望望樓下,那人像馬東東,真的是馬東東。 藍紅,是馬東東,這小子怎麼找到這裡了。羅月麗一邊說一邊穿衣服,匆匆忙忙下樓把馬東東迎進了屋裡。馬東東現在什麼樣了呢?藍紅假寐著,裝作不理不睬,繼續賴在被窩。羅月麗給馬東東沏茶,先喝杯茶暖暖肚吧,然後張羅著糖果,擺了滿滿一茶几。老朋友了,那麼客氣,再客氣我都不好意思了,馬東東笑容滿面。今天是初一,你是客人,招待是應該的,羅月麗又剝了一個橘子,這是紅色的,大喜呢,嚐一個吧。馬東東接了橘子,本來很冷吃橘子他腸胃不和的。這個新年因馬東東的到來,增加一層特別的氣氛,新年的第一天,真是很幸運,羅月麗心情特別好。她往廚房轉,往陽台轉,轉來轉去,又轉回馬東東身邊。

我一般不會這樣出門口的,今天你來,稀客呀,看我急的。羅月麗進洗手間,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的皮膚黝黑黝黑,其實她的皮膚不黑,只是洗手間的光線比較弱,照起來就黑了。望著自己的臉,她實在不滿意,用洗面奶猛洗猛擦了三次,恨不得磨掉一層皮。一番精心修飾打扮,又換了一套新衣裳,純白的毛上衣,灰黑色的冬裙,戴了頂紅色的小氈帽,她光彩照人,像雪地裡的一支梅花了。馬東東微微胖了些,昔日的小白臉不見了,靦腆不見了,臉上呈現的一種憂鬱感和滄桑感,沒有了那種稚嫩的帥。馬東東不像以前那樣拘束不安,爽爽朗朗,在笑與靜之間,眼裡有一種堅毅的光芒。他的深沉時如沙,如浪,如風,如雨,可以容下世界萬物,笑時已經收斂自如。這是馬東東兩年多來的變化,即使他沒有創業,至少他很自信,他的言談舉止足以證他是自信的。

羅月麗像孔雀開屏一樣,在他面前旋轉了兩次,展現她的美麗,你看今天穿這身衣服還可以吧。 馬東東淡定地贊著她很會打扮,很入時。 你怎麼知道我的地址了? 馬東東告訴她,前幾天才知道,藍紅告訴他的,不好意思來,昨晚在鎮上過年,今天順便過來給她拜年。馬東東說給她拜年,可把羅月麗逗樂了。 馬東東說,感謝你們在愛豪時對我的關心與幫助,所以給你們拜年是應該的。 你跟女朋友過年,是吧?羅月麗試探地問。 哪裡有女朋友,正在找呢,唉,難找,比找工作還難呀,馬東東半真半假。 工廠的女孩子那麼多,隨便抓一個不就得了,要求不要太高嘛。 陰錯陽差,不是我要求高,現在女人的眼光,芝麻開花,節節高呀。 這也是,都是緣分。

你們昨晚看煙花了嗎?太漂亮了,天女散花般,眼花繚亂的,我就在現場,更震撼。 我們在陽台上看的,本來是想去的,藍紅她們不去,也就沒去了,不然我們還可能碰面哦。 藍紅也在?馬東東很驚訝。 在啦,還有兩個賴在床上。 哦,你男朋友吧,所以說,我還是不隨便來打擾比較好。 哪有男朋友,你瞎猜,是藍紅和她的一個同事。 把她叫醒來嘛,十點了,三年不見啦,都變什麼樣了,我都想像不出來。 我叫去,羅月麗敲著門叫了兩聲,屋裡沒有回應,讓她們再多睡會兒吧。 哎呀,藍紅還這樣貪睡。藍紅是漂亮了,還是…… 等會你見到了就知道,她變化可大呢,羅月麗故意賣關子。 變化可大?馬東東想,純真的藍紅變時髦了,青澀的藍紅變成熟了……

馬東東對藍紅的好奇心那樣濃,羅月麗感覺自己被冷落了一般,你看我老了嗎? 沒有呀,愛豪的四朵金花,花兒還是那樣的紅。 這兩懶蟲想睡到明天吧,羅月麗說,說她們睡吧,我們聊聊。馬東東裝作一本正經地往她臉上瞧,讓我看看,變化在哪,羅月麗仰起臉,那目光正散發愛的召喚。羅月麗身上散發淡淡的香水味,讓馬東東有些心迷神醉。他當然明白羅月麗的心思,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愛慕,全部表現在羅月麗的臉上,眼裡。羅月麗仰起臉,幾乎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在飄。馬東東碰到了她炙熱的目光,但是又彼此閃開了。馬東東嚷著,沒有,沒有。什麼沒有?沒有皺紋呀,馬東東笑呵呵的,煞是得意。 藍紅咋還不起床,馬東東關心起藍紅來,他起身敲門。別敲,讓她們多睡會兒,兩個懶蟲,羅月麗跟在他背後,拉他的衣袖子。

羅月麗把馬東東拉回到沙發上,你現在在哪做呀,怎麼就失去了聯繫? 虎門呀,管生產。 哦,她若有所思,那挺好的呀,我哥哥也管生產。 藍紅究竟怎麼啦,他提高了嗓門,藍紅,有人拜年來啦。 切!她對著他的耳朵吹,看你就是惦著她。 三年不見,真想看看,還是不是當初的傻妹妹,哈哈,藍紅,藍紅,馬東東一遍又一遍地嚷。 屋裡終於傳來悶悶的迴聲,起來了,起來了。 當年那個留著齊耳碎發,兩彎柳葉吊梢眉,一汪深情大眼睛,白白嫩嫩的臉蛋兒,勻稱豐滿的藍紅,今天會變成啥模樣呢?是否會多了風情萬種?是否變成了一朵富貴花?很多種假如,使馬東東全神貫注地註視著那扇門,也許打開就是驚喜,光亮照人的瞬間,就會像閃電般照亮他的眼睛。他的心撲通撲通,加快了跳動的頻率,他忘記了藍紅對他的漠視,他強烈地想見到嫁人後的藍紅。 在他的期待中,門縫裡第一個擠出來一個女孩,拐著腳,一晃一晃地揉著睡眼。 啊,不會吧,會變矮嗎?馬東東瞧了瞧,驚訝莫名。 羅月麗扑哧笑起來,她不是藍紅,是藍紅的同事,阿晶,藍紅還在打扮呢,不打扮一下,她會出來見你嗎? 你騙誰呀,我記得,藍紅從來不打扮的。馬東東笑著再嚷,藍紅,你啥時怕羞了,躲在房裡不出來了。 久違的藍紅,千呼萬喚始出來的藍紅,終於從屋裡,站到了門口。她頭髮上夾著一把梳子,一臉慵倦,清脆地笑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馬東東的表情凝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呢,那紅蛋蛋的臉蛋兒呢,勻稱豐滿的身材呢,藍紅的笑,自然地在眼角堆起了皺紋,這是當年的藍紅嗎?這是那個水靈靈的藍紅嗎?這是那個心高氣傲,拒絕千百個男人追求的藍紅嗎?這是那個清純執著的藍紅嗎?馬東東一連串的提問,問得自己的心起了雞皮疙瘩,他眼睛瞪直了,心底湧起萬分傷感。除了那笑,那牙,完全看不到了那朵出水芙蓉,那朵花已經徹底凋謝了。 羅月麗望望藍紅,又看看馬東東,你怎麼啦,怪怪的,藍紅給你打招呼哩。 哦,馬東東驚訝得有點慌亂,自己失態了,不好意思,藍紅,你好,新年快樂!慌張中,他抓了一顆帶包裝的糖果放進嘴裡,嚼了一口,低頭吐進了垃圾桶。 馬東東充滿期待,充滿幻想來看藍紅的,他感到太失望了。三年不見,女人的變化真大,她蒼老了,目光還是那目光,皮膚卻失去了光澤,瘦得皮包骨頭,這就是那個廣州人給她的幸福?從她身上,再也找不到愛的衝動,越看越叫人傷心。男人的愛就因為一個女人容貌的消失,而消失得無影無踪嗎?馬東東自以為不是這樣的人,但是他內心確實沒有了那些曾經有過的漣漪。藍紅這是為誰呢?為那個廣州男人而憔悴,是為虛榮而憔悴,不是為自己,所以他感傷,他同情,但不再是愛。如果她是為自己,他依然會像席慕容的詩所寫:如果所有的滄桑都是為了我,我怎能不愛你臉上深深的皺紋。這詩寫得真好哇,愛情消失是有理由的,他終於敢正望著藍紅。 新年快樂!藍紅,你變了,變得我認不出來了,經歷過愛情,現在明白愛情了吧。 新年快樂!藍紅聽出了馬東東的話外話,依然保持內心的矜持,我不後悔。 藍紅很平淡,沒懊悔的跡象,緊咬著她的自尊心。她多愛面子,還是沒有為自己的虛榮警醒過來。現在,她沒有了虛榮的資本,她為什麼還那麼愛面子。馬東東很清醒看到她,像以前一樣沒有正眼看他。就算到現在,她還是用行為告訴他,我依然不會愛你,依然不支接受你,馬東東!她不會低下頭的,她為她的選擇不後悔,因為她總在自我辯護,事實是不容辯解的。 有首歌唱得好:往事不用再提,人生已多風雨。讓一切重新開始吧,又是一年的初一了,馬東東說。 你們一直有聯繫嗎?藍紅你騙我說,沒有馬東東電話,羅月麗捏著藍紅的脖子說。 沒有呀,我也是這幾天在廠裡問到馬東東電話的,不信你問他,藍紅說,馬東東你知道黃彩霞在哪兒嗎? 藍紅你還沒吃飯就撐著了,提她幹嗎呀,羅月麗感覺她怪怪的。 沒關係,那段黑色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返了,我早已走出那個陰影的籠罩,再見還是朋友嘛,說說也沒關係的,黃彩霞現在過得怎麼樣了,她過得好,我也高興,她過得不好,我並不會高興。 羅月麗說,不說她,不說她,那個沒心沒肺的。 也不怪她,經濟社會嘛,唉,哪個女人不想找有錢的男人,上班多辛苦。 羅月麗說,誰說的呀,我就不這樣想,錢可以自己賺。 不會吧,藍紅笑,你這麼快就變了。 阿麗當初好像不是這麼說的,我記得,那時你說,死也不回窮家鄉,一定要嫁個有錢人嘛,馬東東笑她。 哦,我有這樣說嘛?人的觀念都在變,今天我就這麼想的。 女人的心,秋天的雲,還不知道你明天變成啥樣?馬東東扎她的話尾巴。 馬東東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藍紅。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一個不服輸的女人,更重要的是藍紅的面子在阻隔她的佔有欲。這讓馬東東為她擔心,一個女人還是那樣青春美貌的時候,她可以昂著頭,等待男人來追,但是一個女人已喪失了優勢,還要等待,機會就不會再來了。眼前的這個女人讓馬東東費解,她還是那樣,淡淡地凋謝青春之花。藍紅沒有細心地觀察馬東東的變化,她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時光,馬東東充滿渴望的目光,像冬天的陽光般灑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只關注自身的感受,卻從來對馬東東的愛好和前程漠不關心。這使馬東東感到特別失望和失落。羅月麗就不同,她能把一個男人的感情,像樹苗一樣地栽培,她懂得呵護,懂得澆灌,她總是細心感知他的心靈變化,關心他的夢想和未來。馬東東強烈地感到她像綠葉一般簇擁著他,讓他感到很偉大,因為她,他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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