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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東莞麗人 王家有 5585 2018-03-22
咚咚咚!葉南林的娘掄起拳頭砸門,開門!葉南林呼啦一聲,軟癱在藍紅身上。第二聲敲門聲又響了,葉南林翻倒一旁。藍紅流著眼淚說,你除了想做愛和要我洗衣服做飯,還想我什麼,你說?葉南林套上褲子,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要去開門了,快穿上衣服。藍紅把衣服穿上,攔在門前,你說,你愛我什麼,說了才開門。葉南林說,開了門再說,你讓開。又一陣敲門響起,罵聲不絕於耳。葉南林說,我說了又怎樣,不說又怎樣。藍紅說,我想听聽,只是聽聽你的真心話。葉南林不耐煩了,丟了一句,我不知道愛你什麼。葉南林把藍紅硬生生地拉開摔倒在床。葉南林的娘堵在門口說,你們兩個誰做的好事,自己出來承認。藍紅倏地從床上爬起來,站到婆婆面前說,是我,除了打牌,你們老少還能做什麼。葉南林的娘瞪直了眼睛說,你這個死八婆,吃我的住我的,你還有資格教訓我,有本事自己掙錢去,你倆都跟我滾出去。藍紅真的就去收衣服,拿箱子。葉南林抓住她的手說,你幹嗎動真格呢,讓著點啦,娘就那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藍紅把手一甩,哼,老不死的。這句話讓葉南林的娘又聽見了,衝進臥室來,揚起巴掌就要教育不孝的兒媳婦。幸好葉南林擋在中間,一巴掌就打在葉南林臉上。父親也過來拉住了老伴,葉南林的娘狠狠地丟下話,沒吃你的,還罵老娘,下次揪爛你的嘴巴。

葉南林關上門,靠著門闆說,藍紅,本來我是想承認的,你幹嗎那麼急。藍紅用被子把臉捂得牢牢的,不管葉南林說什麼,就是不放開手。葉南林扯了幾次,沒反應,便脫下衣服貼著藍紅睡了下去。 誰也沒有理誰,迷迷糊糊睡到第二天,直到窗子透進一些光線,藍紅才起床。葉南林還在打呼嚕,藍紅揪著他的耳朵,把他揪醒。你如果不上班,我這就走,藍紅說著,躬身裝作收拾行李。葉南林叫著唉喲,求藍紅放了手,我這就去找哩。藍紅翻出有些發黃的檔案資料,挎上背包,趕個早,去人才市場找工作。為不讓公婆看見,她躡手躡腳經過客廳。葉南林揉著睡眼,跟在她身後,懶洋洋的,也出了門。 藍紅踏進人才市場,感覺異常陌生,怎麼也找不到以前找工作那種激動和熱情。

葉南林則沿工業區和店鋪看廣告,感覺比乞討還難。 藍紅拿到三張復試單,在外面吃了一個快餐,索性等在樓下,她要看到葉南林是否爭氣,這次如果再失望,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葉南林悠悠地回來了,手裡提著兩瓶啤酒,找到工作了,找到工作了,他很得意地告訴藍紅,說要慶賀一下。藍紅是半信半疑的,葉南林拿出了錄用單,上面寫的是倉務員,葉南林十多年沒有上班了,藍紅估計是搬運工吧,搬運工也罷,上班總是有錢進呀。 找到工作了,葉南林活像老大爺,不做飯,不拖地,躺在床上玩遊戲。這些藍紅都認了,只要他去工作,她什麼都能忍了。藍紅做了飯,洗了衣服,又給葉南林收拾了行李,把衣服疊得整整齊齊,鞋子刷得光亮光亮,一邊做這些事,一邊默默地想葉南林這回要爭氣呀,不然希望全破了。她害怕葉南林是撒謊的,執意親自把葉南林送進那家工廠,看著他進了廠門,直到轉彎後看不見人才放心。

平平淡淡過了兩天,第三天葉南林就把牛仔包扛了回來。藍紅說,你咋啦,上班好好的又回來做什麼?葉南林說,是搬運工,每天加班到十一二點,還不准抽煙哩,憋得受不了,累得不行。藍紅說,我問你,別人為什麼能搬?葉南林說,那都是外地人,沒地方吃沒地方住,有地方吃有地方住,為啥要吃那種苦。剝了他的皮,也沒用,藍紅氣得直跺腳。難為他去做,做不好了沒用,藍紅試探地建議他去擺個水果攤或者書攤什麼的。葉南林說,盡是瞎扯,大男人去擺水果攤,要去你自己去吧。藍紅說,市場裡那麼多男人在擺,你就是死要面子。葉南林說,那是外地人呀。 老是外地人,外地人,外地人不是人,你是本地人,有什麼用,藍紅氣不打一處來。 那些工作不適合做,為什麼要逼我?

好,我幫你找,如果做不行,你扯根毛草吊死。 還沒找到,就咒我死,你她媽的,是不是人? 藍紅氣紫了臉,又拿他沒奈何。經多方打聽,西門口一家具廠招本地戶口的保安。藍紅於是托關係給了保安隊長兩百塊錢紅包,把葉南林招了進去。藍紅囑咐了又囑咐他珍惜這份工作。葉南林拍著胸脯,這回絕對放心。看著葉南林信心十足的樣子,藍紅算是鬆了口氣。 好景不長,元旦那天,葉南林又把牛仔包扛了回來。藍紅以為他元旦放假了,左看右看,咋又把包扛了回來,你放幾天假呀? 葉南林撓著腮,吞吞吐吐說,放假,放長假了。 放假你帶幾件衣服回不就得了,你是被人家炒了?藍紅感到頭暈。 我工作很認真的,怎麼會呢,只是轉晚班,我不習慣。

我的媽呀,我給了人家二百塊的介紹費呢,晚班習慣了就好了呀。 昨晚頭次上晚班打了盹,他們上晚班都要打,又不是我一個人。 沒轍了,藍紅徹底洩氣了,陣陣眩暈襲來。 藍紅面試的三家單位,也都沒有通知,估計沒有結果,都是應對出了問題,這就是長時間不工作的結果。 兩個人待在家裡,你眼瞪我眼,一天少不了口角。 葉南林還是過著窮人的公子哥兒的生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每天沒事幹,立馬恢復了打牌的美好時光,只有這個他內行,玩起來順手。葉南林第一次結婚離婚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得到了女人以後,根本就不在乎。管它東南西北風,他照打不誤。一打二鬧三上吊的辦法都用過,對葉南林來講毫無用處,藍紅一個單純的小女子,能拿他有啥法子。婆婆每天都給她白眼,吃飯難以下嚥。絕望的藍紅,某日,站在陽台無奈地眺望這座城市,突然一陣心酸襲來,她注意到陽台上的仙人球。這仙人球,是藍紅剛搬進來那陣子在市場買的,是葉南林陪著的,那時他很呵護著自己,每天要來陽台看看,原來只有嬰兒的拳頭般大,現在已變成了綠色的大籃球了。仙人球長大了,藍紅很是開心的,她伸手摸了一下,中指被刺痛了一下。唉,這仙人球長大了也沒有那麼可愛了,這仙人球是溫柔的刺。藍紅澆水時,想起了411房陽台上的月季,澆水的那段時光多麼美好。澆水的時光,是灌溉的時光,是相愛的時光,是浪漫的時光,那時所有的愛情美夢,為什麼化作憂傷的泡影?

何時對面矗立了一棟嶄新的高樓,幽藍幽藍的玻璃牆,哇,今天才發現,藍紅驚訝地嘆了一聲。與新樓對比之下,她所在的這棟,越來越不起眼了。當初她是多麼想搬進這座城市,她曾為此感到驕傲與自豪,她也想過把父母從鄉下接過來住個十天半月的,搬進來,也不過如此呀。她始終沒有實現讓父母來廣東玩玩的願望,可雙親都知道她找了個廣州男朋友,三年了還沒有與父母見過面,心裡隱隱作痛,想起來就要掉淚。 她茫茫然,不知道還能不能這樣住下去,這樣住下去會有什麼結果,幸福是不敢想的了,那麼除了幸福,還有什麼呢?她把衣服又一次塞進行李箱,這個箱跟了她多年了,也有了感情,雖然破舊一些,她捨不得扔掉它。每當往箱子塞衣服,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漂泊,想起回家,一種來自內心的滄桑感也會油然而生,好長一段時間這種感覺消失了,現在似乎又在不遠處游動著。她打算去羅月麗那裡住幾天,或者再去東莞找工作。她把箱子拖過客廳,公公婆婆在看電視,他們沒問她要去哪裡,好像習慣了,她也沒有說句辭別的話。誰也不關心誰,一切是那麼冷冷清清,出了門口,門被風吹著,啪的一聲關上了,那聲音就像是冷冷的送別,陌生,刺耳,藍紅不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從五樓到一樓,她沒有遇到一個人,這南方的冬天也怪冷的,風往衣領子裡鑽,比家鄉還冷。

藍紅沒有給羅月麗提前打電話,懵頭懵腦地敲開了福安樓的門。 羅月麗瞪大了眼,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笑著說,小兩口子又吵架了,咋不回娘家哩。 藍紅被這麼一問,勉強著笑了,嘿,什麼兩口子,什麼娘家,還沒結婚呢。 羅月麗接過行李箱,拉著她的手,來了就好,記得我就好,先聊聊,我還正愁沒人聊呢。 我幫你看服裝算了,藍紅說得怯生生的。 哎呀,早不說,那店面已經轉人了,每天都要人看在哪兒,生意一般般,一個人要看店又要進貨,忙不過來,前兩天轉的,幸好還沒有虧。我知道你們兩口子又吵架,這幾天我右眼皮跳個不停,今天就靈驗了。 你說啥,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什麼堅持不下去了,羅月麗接下說話的慣性,不會吧,你與葉……?愛就是忍耐對方的缺點,寬容對方的缺點,沒談戀愛的時候,你就這麼說的,多動聽呀。

受夠了,你給我想點辦法,我真的沒戲了。藍紅神色黯然,聲音顫顫的。 我去的那次沒給你添麻煩吧,你那婆婆是有點過分,不過只要你與葉南林好,也沒事呀,婆婆總是要老去的。 我不怪她,我恨葉南林,他每天都打麻將,沒有正業,怎麼不吵架呢。 這不足為怪吧,那個夫妻不吵架呢,就拿我哥與我嫂來說吧,總是有些小爭吵,我嫂還說,不爭不吵還沒味道。 我沒錯,我的選擇也沒錯,為什麼人改變不了自己?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呀,藍紅,你改變不了他們,那你就改變自己吧,你現在是折磨自己。 我現在這樣想,可是來不及了,我犧牲了太多。 來得及,別傷心。出來了,就別去回憶傷心了,說點別的。羅月麗拿出來自己織的毛衣拎在胸前比了比,織得差不多,快掃尾幾針了。怎麼樣,這毛衣還不錯吧?

挺漂亮,是給華萬方的吧,我本打算給葉南林織一件的,看他那德行,織了幾針,就沒勁了。月麗,你真幸福,還有好心情織毛衣。我怎麼改變自己,我想了又想,一個女人能翻天嗎? 你跟他把婚結了吧,結了也許公公婆婆會好些,我好想結婚。 我們還結婚,我慶幸自己沒有跟他結婚,我真的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那你咋辦,快三年了,女人的青春年華都付出了,你好好跟他談談。 談過好多次了,現在要談就談分手了。月麗,你說,我還能找到男朋友嗎? 那麼多女人做小姐,還不是嫁人了。碰破了頭皮,你想回頭了?快刀斬亂麻,紅!羅月麗編完最後幾針,站起身來,伸了一下懶腰。送這毛衣給華萬方,我也要跟他有個說法了,都不小了。 你跟我不同,你至少還存了不少錢吧,我呢,一無所有,還落個病懨懨的身體,好慘呀。

藍紅眼角濕了,羅月麗給她遞紙巾,小妹,別難過,愛情哪有一帆風順的。 那麼多男孩子追我,我為啥偏偏選擇了他,藍紅胳膊撐在膝蓋上,變成了個淚人。 那是虛榮,藍紅,你知道嗎,楊曉麗說,一分虛榮一分代價呀。愛豪四朵金花,只有楊曉麗最好了,愛情事業雙豐收,黃彩霞也好不到哪裡。我和你,差不多啦,不要嘆了,我們要相信還有機會的。 月麗,你還記得一個人嗎? 誰? 馬東東,知不知道馬東東現在哪? 馬東東?你不說,我真忘了這個人了。這一問,使羅月麗想起了馬東東這個人,好久沒有聯繫過了,嘴角掛著一絲苦笑,你對馬東東有興趣嘛,這個人失踪了,我問過,沒人知道他的踪影。 藍紅想羅月麗是裝的,是不肯告訴她馬東東的行踪,這是她的秘密。她沒有責怪羅月麗的意思,只是恨自己傻。她打開行李箱,從箱底下翻出一封信,信封已經泛著黃色,翻開信紙,那是馬東東寫給她的情書,稱呼上只有一個字,那個字叫得情真意切,她還能讀到感動,讀到初戀的感覺,她當初為什麼沒有這樣答應他,是因為什麼呢,她問得自己苦水直流。她為什麼還保存著這封信呢,她真的沒法解釋自己的行為。她把信還是塞到了箱子底下,那可是永遠的記憶,現在的馬東東過得好嗎?有女朋友嗎?馬東東給她送這封的時候,剛從陶瓷廠出來,又一副流浪的狼狽相。藍紅看到他這熊樣,心裡根本瞧不起,給了馬東東最徹底的回絕:我們之間不可能,永遠不可能的!她毫不猶豫,聲音比往日更響亮。這話像一把刀,刺進了馬東東的心,從此他失去音訊,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現在回想起來,藍紅感覺自己太蠢,沒有給別人和自己半點退路。 她們彼此安慰著,苦惱著,華萬方來了。羅月麗扳著華萬方的胳膊讓他出主意。藍紅與葉南林的事,羅月麗經常與他談到,以他的觀點,一個多情,一個薄情,一個孤傲女子,一個世俗家庭,他能敏銳感覺到這注定是一個悲劇。華萬方還是盡量安慰藍紅,分手也行,這麼年輕漂亮的,還怕找不到更好的;不分也行,把結婚證拿了,將就一點,婚姻嘛,就是過日子,他葉南林過得下去,你藍紅就過不下去? 究竟是分還是不分呀,羅月麗說,藍紅自己的事,還是自己拿主意吧,我們只能提供參考呀,以前我是反對你與葉南林,現在我不能這樣做。 我真後悔當初沒有聽你的勸告。 別難過,熱戀的中男女,誰都聽不進的。 這次藍紅是鐵了心了,她要找葉南林作最後一次談話。藍紅把行李箱寄放在羅月麗那兒,自己回廣州。 那晚,藍紅特別選擇了吃飯的時間到家,一家人都在桌子上。藍紅端了碗,沒嚥下去一粒飯,淚水就下來了。沒人安慰,藍紅把碗端到陽台上。葉南林跟到陽台。 藍紅埋怨,這廣州是好,可是車多,人多,空氣越來越差了,真沒法消受。 我有空還買些盆景回來,淨化空氣,你看這仙人球長得不錯,葉南林似乎態度轉變了,充滿關切的暗語,使藍紅酸楚的心情,添了幾分婉轉的傷感。 你還記得咱買仙人球嗎? 記得,記得,那是你到廣州的第二天,我陪你去市場,你要買的,那時才櫻桃那麼大。 沒想到葉南林記得這麼清楚,藍紅的淚沒擦乾淨,又流出來了,阿林,你快吃飯,我要與你再談談。 談什麼?邊吃邊談吧。 吃完飯再說。 藍紅把碗放在陽台邊上,背靠護欄,面對葉南林。 要說什麼,你說吧,你自己喜歡憋在心裡,說出來不就沒事了。 葉南林放了碗,捏了兩根牙籤,遞給藍紅一根,說吧,說你寂寞吧。他咧著嘴笑。 你還笑得出,我可沒心情。 藍紅開了陽台的燈。 你覺得我們還有必要在一起嗎? 你說呢,你怎麼說,就怎麼算。 我們還是分手吧,我受不了你們這一家。 就這麼簡單嗎,我知道總有這麼一天,你從來就不檢討自己。 是嗎?你從來沒有在乎過我,你看看,我來你們家時白白胖胖的,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哪個不這麼說。 你這樣說,誰少你吃了?你光說要我上班,你自己怎麼就不上班?你明明知道我娘不喜歡你,你偏偏不讓著她一點,連叫聲媽都沒,這你對嗎? 葉南林,你有沒有搞錯,你還幫著你娘,我那裡惹她了,她在客廳,我從來不進客廳,她在吃飯,我從來不說話,我忍夠了。藍紅不再傷心,心裡全是苦水和憤怒。她要把三年來的委屈全部倒出來,即使分手也不那麼冤枉。 這三年,我沒有照顧好你,有愧于你,可是這三年,你在這個家裡做了些什麼?除了花錢,你對這個家做了啥貢獻?葉南林劈裡啪啦地也數落了一堆,然後蔫蔫的,耷拉著腦袋。 夠了,夠了!藍紅終於歇斯底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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