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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東莞麗人 王家有 5650 2018-03-22
楊曉麗說,自己做幾個月貿易,忙死了,現在才知道老闆原本真不好當。一直不好意思跟你說,我原本是想與你合夥,因為合作的伙伴不同意,姐妹們可不要往心上放。 羅月麗是個大度的人,並沒有怪她的意思,曉麗你說哪裡話,只要姐妹們都發財,這沒事,發財了要請客,專門到寶鑫來請。 那當然,咱們姐妹誰跟誰呀,只要你給面子,我一定來的。 最近藍紅那邊有事,昨晚給我打電話,哭哭啼啼,聊了半個小時,她沒讀書了,沒錢。 究竟咋回事,是男朋友對她不好? 何止是不好,他男朋友根本就是社會上的混混,相處了一年,才知道葉南林根本沒有工作,靠父母的退休金養著。 這藍紅也是,相處一年,才發現葉南林的狐狸尾巴,原以為她找了個廣州人,比我們強多了,現在居然變成了這樣,那就趕快走唄。月麗,你給她打個電話,叫她來東莞,咱們還是一起幹。

我也這樣說,你看她怎麼說,他是我的初戀,我什麼都給了他,我還能選擇別人嘛。 哎呀,她還那樣天真。我沒空,不然我去廣州接她。 我再試試,如果她願意,我就去接她,你忙吧。 撂下電話,楊曉麗愣坐著。 張亦成走進辦公室,挨楊曉麗身旁坐下。楊曉麗長長地嘆了一聲,也沒有閒心顧及藍紅那些事情。張亦成說,你嘆啥?嘆啥,一個女同事唄,去去,不關你事。楊曉麗系上圍裙,進廚房做中飯。張亦成跟到廚房說,明天我去職介所請個做飯的阿姨回來,兼做清潔衛生,你看你,都變成什麼樣了。楊曉麗說,你還記得關心我,還好,我就知足了。請個人,不如把我爸媽叫來。張亦成說,老婆,還是等我們再做段時間,生意完全上軌再說吧。是吧,是疼錢吧,不是疼老婆的,楊曉麗指著他的鼻尖說。

張亦成從背後抱住她。楊曉麗掙扎了一下說,放開手,這是公司,搞清楚沒有。張亦成怏怏不樂,這是我們的公司,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別人管不著。楊曉麗說,你以為你還小呀,還有小康,還有阿良呢,當老闆可要注意形象,給員工好的榜樣。 張亦成鬆開手,好啦,又是批鬥,服你了。張亦成叫上小康出去進貨送貨去了。午餐時,兩人一唱一笑,一人一瓶豆奶,搖頭晃腦地回來了。 你們進了多少貨?楊曉麗只見他們出去,不知是進貨還是出貨。 下午進貨呀,那麼急嗎?我們剛送貨回來,張亦成回答。 你不會順路去進貨嗎?楊曉麗很不高興,豆奶有那麼好喝嗎? 張亦成摸不著頭緒,低頭想,這下午去能差多少,犯了她哪根神經。張亦成推了一下小康,小康你說,小康是個靦腆人,吞嚥了半天,說到大美也下班了。

明知倉庫沒貨了,你出貨的時候沒看見,看啥去了,楊曉麗杏目圓睜,現在就去大美,進不到貨不要回來。 張亦成與小康灰頭灰腦下了樓。楊曉麗站到二樓窗戶,看到車子啟動才慢慢消了氣。她轉身收拾碗筷,擦桌子,一邊打掃衛生,一邊琢磨著打工時別人給自己擦桌子,當了老闆,自己給別人擦桌子,蠻有意思,原來當老闆就是這麼回事。交代張亦成尋找新的進貨渠道,現在沒有了下文,不過也不能只怪他,里里外外就他一個人,光開發客戶都夠他受的了。她抬頭看天花板,低頭打量起自己租的這層樓來,其實也就是三房一廳,一個小辦公室,兩間住房,偌大一個客廳,只擺了一個吃飯的桌子和一疊凳子,單調了一點,廠家客人來了,除了辦公室,找不到坐的地方,太寒磣。她從客廳門口,到辦公室門口,來回走了幾回,她想買兩盆室內觀賞花木,辦公室門口一邊擺一盆,增加一些辦公室氣氛,那種碧綠的,大葉的,像藤蘿一般的植物,她叫不出它的名字。進門口的地方擺一套紅木沙發,一排矮櫃子,櫃子裡可以放些臨時物品,電視擺櫃子上,沙發與櫃子之間,放個茶几,旁邊還可以擺個報架。客人來訪,可以看看報或者看看電視,就不會覺得無聊。楊曉麗想把地板用油漆刷成綠色,綠色代表希望,象徵生機,等張亦成回來,馬上就做這件事情。她背著雙手,在水泥地板上得意地踱著碎步,腳尖踮起來品味做老闆的滋味,做老闆就是可以這樣,坐在椅子上,悠然地看,走在地板上,慢慢地踱,沒有人盯著你做事,你想做就做。她想起張亦成的話“這是我的辦公室,想怎麼玩就怎麼玩”,竟有幾分成功陶醉,老闆就這麼挺過來,做到了。她站在辦公室的窗簾前,自然地想起愛豪總經理辦公室高級乳白色窗簾和大美透明得可以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板,總有一天,她的辦公室比他們的還漂亮,她的心有幾分醉,幾分得意。

電話響了,渾然不覺。手機又響了,是張亦成的聲音。 什麼?她面色突然凝固,不發貨,問他為什麼。 下面的人說是林總的意思。 電話掛斷了。空氣驟然凝固。 果然不出所料,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即使有遠慮,不去執行也是空話。咋辦?她追問自己,把手機甩在辦公桌上,仰面倒在靠椅上。現在,怪誰都沒有用,出了問題,最緊要的是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這是林春風慣用的訓示觀念。她不應該抱有僥倖心理的,生意上只要有一種可能,哪怕是萬分之一,都不能抱有僥倖的心態,她雖然有準備,但她沒有全心準備。她摸著黑色大班椅,想著剛才的構思,深刻地自我檢討。眼前傳真機又響了,肯定是訂單,曾經為訂單傷透腦筋,興奮莫名,現在她沒有起身收傳真,明天怎麼出貨給客戶。她捶腦門,按太陽穴,起步時何等危急,都可以安全挺過,何懼現在的處境,一定是有辦法的。別急,她安慰自己。她要給林春風打個電話,問個究竟。

有一線希望就要嘗試,第一次撥通了林春風的電話。 餵,林總……只說了半句,對方挂機了,再打,語音提示,你撥的電話已關機。 過了半個小時,她又撥打,電話忙音。 過了十分鐘,她重撥,電話沒人接聽。 她黛眉緊鎖,反复叮囑自己冷靜,冷靜,再冷靜。 電話鈴又響了,驚動她的眼瞼,她眼裡閃過一絲驚喜,是林春風?響第二聲,她迫不及待地抓起聽筒。電話里傳來了張亦成的聲音,親愛的,別慌,我與小康現在去深圳,我不相信沒有大美就做不成生意,明天的訂單,明天一定要出貨,今晚找不到貨源,今晚我不回了。她只是聽著,手卻控制不住抖動。 她必須重整自己,她畫眉,擦粉,盤起髮髻,挎上背包,轉眼恢復高級白領的本色,在鏡前望瞭望,心想如果沒林春風這一棍子打來,自己還真的變成家庭主婦了。哐當把門鎖了,楊曉麗租了一小四輪車,駛上了107國道。今天的目標是把東莞有眼熟的油墨代銷點找遍,至晚上八點,沒有一家願意提供任何廠家信息,廠家標籤紙均已換成代銷商的,但供貨穩住客戶已經不成問題。晚上回到公司,已經是十點鐘,張亦成還沒有回來,想必也是遇到了同樣的問題。沒吃晚飯,她累得不想做飯,在工業區小店叫了外賣。

楊曉麗抱了床被子,蜷在客廳沙發上,睜大眼睛看電視,還珠格格正在熱播。張亦成與小康凌晨兩點鐘在樓下叫門,楊曉麗沒有絲毫睡意,打開門問,有收穫嗎?張亦成搖搖頭說,都是中間商,如果從中間商手裡拿貨,利潤等於是零。就算是虧本,也要穩住現有客戶,生產商可以再找,客戶很容易被別人搶走的,楊曉麗咬牙切齒。楊曉麗吩咐司機小康早點休息,與張亦成又商量了一個多小時,最後決定從中間商手裡拿貨,緩解燃眉之急。 次日早晨,楊曉麗醒來時,張亦成與小康已經起床到各經銷商進貨去了。楊曉麗就在辦公室裡打電話給朋友熟人尋找油墨生產商。信息發出去了,坐下來等消息,買東西比賣東西還艱難,楊曉麗蹙起眉頭,守在電話機旁等回音。 還沒到吃中飯的時間,張亦成與小康回來了,從臉色上看,楊曉麗意識到又出問題了。張亦成把公文包往辦公桌上一擱,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不出聲了。楊曉麗問小康,怎麼回事?小康說,客戶品檢說,產品與以前的不同,還要測試。楊曉麗說,剛才送的是哪家,我去電話溝通,你們馬上去其他的店去看看,貴也要買,不要坐在這裡,坐等就是坐以待斃,知道嗎?楊曉麗說完了,張亦成還沒有動靜,推了一下,他已經睡著了。讓他睡會兒,小康,我倆一起去,楊曉麗毫不猶豫。

楊曉麗撥通了一個搞網版印刷的老鄉的電話,從他那裡打聽到一家貿易行,鋪口在東城區,代理幾個品牌的油墨,質量過硬。楊曉麗讓小康驅車趕往那家鋪口,老闆很謙和,報價卻驚人,超出自己的售價,幾經殺價,還是高出售價的五個百分點。楊曉麗在計算器上反复敲了三遍,沒有敲出意外的驚喜。如此虧本生意,做還是不做呢?做的話,還能撐多久?楊曉麗心裡叨唸著要先穩住客戶,穩住客戶,才是根本。她盤算著要虧本五個百分點,有點擱不下,她想還是要去別的地方看看,或者往各個工業區去轉轉,也許天無絕人之路,瞎貓碰到死老鼠的事兒也會有的。她還想欲擒故縱,讓店老闆自己降價。哪知店主察言觀色,從她著急的臉上已看出端倪,就是不肯降價。 從中午到下午四點,沿廠門口挨家挨戶問了,沒有生產油性油墨的廠家,使用的大多是大美的油墨。路過寶鑫,楊曉麗讓小康把車開到福安樓下等著,自己上樓想找羅月麗聊聊,解解心中的煩悶。敲了很久,沒人開門,打她電話,她去深圳世界之窗旅游去了。這丫頭,真是幸福,還有心思旅遊,沒事了,沒事了,楊曉麗掛了電話。她還要去找工廠,又轉了幾個工業區,仍然落空了。

回到豐澤,她感到腿發軟,站不住。張亦成不在辦公室,也不在住房,廚房裡什麼都沒有。已經是下午六點多,楊曉麗意識到肚子餓了,他倆還沒吃中飯。她很愧疚,小康,對不起,讓你也跟著挨餓,叫兩個快餐上來,中餐晚餐一起吃了。小康應聲下樓買快餐去了。她閉上眼睛,顯然很累了,雙手撐不起自己,只好靠在椅子上。傳真機丁零零響了,又是一家工廠下的訂單,訂單,訂單,單真多呀,這都是張亦成的功勞呀,她叨唸幾次,又站起身,右手搭在胸前,左手抹了一把臉,好不容易拉到手的訂單,變成了一張張欠條。一陣陣緊張之後,她的心情反而平靜起來,彷彿看透了生命的規律一般,大難過後必有後福。 正與小康吃飯時,張亦成醉醺醺地回來了。張亦成一搖一晃,唱著“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從一樓上來,到了二樓,扭秧歌似的,哼起了鄉村小調。見到楊曉麗,他便耷拉著腦袋靠在門邊,沿著門框滑下去。楊曉麗瞪了他幾眼,從住房拿出一面鏡子,對著張亦成的臉,說,你看你還像個男人嗎?有種就站起來。張亦成果真鼓起燈籠眼站了起來。楊曉麗說,站直了。張亦成馬上彎彎斜斜地做了個立正的姿勢。張亦成說,我站直了,你看,我的中指貼放在褲中縫。你站直了,你站直了,楊曉麗連說兩次,二隻眼睛刷地流出了兩行淚水。小康打飯回來,看兩個人抱在一起流淚,自己不知不覺濕了眼眶。張亦成靠在牆上,摟著楊曉麗,眼淚鼻涕流了一臉,還一點一滴地唱,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問,至少我們還有夢。楊曉麗跟著唱,小康也跟著唱,唱著唱著,變成了哭與唱的嗚咽。

心中的委屈發洩完了,感動了一番,終於天空晴朗了。 張亦成與小康放下飯碗,去東城那家進貨,虧了也做,明早送貨。 原有的五家客戶,除了高豐指定要大美那種油墨外,其他全部穩定了下來。這樣做,也是虧的,加上現金進貨,資金周轉成了大問題。楊曉麗盤算,這樣堅持一個月,銀行賬戶上的20來萬就空了。怎麼辦呢?她睡不著,感覺公司已經像脫線的風箏一般飄了起來,她的心情也跟著飄了起來,眼睜睜地看著它處於風雨飄搖之中,自己顯得多麼無助,難道就沒有了挽救的餘地。除了找生產廠家外,辦法肯定是有的,她想。林春風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一直是個謎? 有一絲希望,她就要盡全力去抓住它,這是她的行為哲學。 她究竟是不是應該去找他,當她站在林春風辦公室熟悉的大門前,她猶豫了,伸出手,做了兩次敲門的動作,都沒有發出敲門的聲音。她回頭,下樓,止步,猶豫,遇到一個老同事,跟她打了一個招呼,她更加猶豫不決了。返回來又站在門邊,門還是那扇門,敲開門右手邊是一套橙紅色真皮沙發和一張玻璃茶几,左邊是朝南的窗子,經常垂下米黃色的窗簾,向前走五步就是林春風的辦公檯,她工作了兩年,再熟悉不過。進了這道門,目的很清楚,理由也很充分,就是她的自尊跳出來再次阻攔了她。她紅色挎包的帶子從肩上滑了下來,她用右手拉了回去,低頭又邁向樓梯。她數到了第十級,停住了,一隻腳吊在第十一級的上方,久久不能落下,她害怕遇到老同事,恰巧又一個人上二樓來了,頭髮染得金黃,很前衛的女郎,比她還年輕吧,從來沒有見過,新來的。女郎昂頭挺胸,從她身邊經過,很禮貌地跟她打招呼,屁股一扭一扭,徑直走進林春風的辦公室。她看得很仔細,女郎沒有敲門,沒有敲門聲,這女郎的地位非同一般,當初她在大美大紅大紫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不過,她想女郎會把她站在樓梯上的窘態毫無保留地告訴林春風,進了廠門,不進辦公室,也太膽怯了。

楊曉麗再次鼓起勇氣,讓腳步落在了十一級,向林春風的辦公室靠近,一咬牙,敲響了門。 門,很從容開了,金發女郎生氣地問,哪個部門的?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找林總。 女郎堵在門口,我問你哪個部門的,你沒聽到嗎? 這麼牛?算了,楊曉麗想退出門去,卻被林春風叫住了,找我?讓她進來。 廢話,門衛不是有傳達,楊曉麗睨了他一眼,心想。 欣欣,你出去一下。 女郎把門敞開少許,與楊曉麗擦身而過,高跟鞋一頂一頂,瞬間背後響起了下樓的腳步聲。 生意好嗎?林春風平靜地嚼檳榔,滿嘴黑汁。 何必明知故問,楊曉麗雙手攏在胸前,我想問問你,為什麼做得這麼絕,不要說,我以前是你的秘書,做生意嘛要講信用,講道義。 林春風一邊抽雪茄,一邊不明不白地笑,你們做得太過分,還怪我,我的客戶你也搶? 我有搶你的客戶嗎?莫明其妙,做生意,何必這樣心狠手辣,楊曉麗既氣憤又委屈。 我們正要做的客戶,你問張亦成在搞什麼?我幫你們多少,你們還恩將仇報,還用我說嗎?我把你當朋友,你把我當什麼了?林春風臉色陰雲突變。 既然幫我,為什麼不幫到底?為什麼不給我時間?你明顯就是要置我於死地,現在你高興了,你快樂了!楊曉麗異常激動。 不用說啦。 林春風從煙盒裡又抽出一支,點燃,猛吸一口,再吸,再吐圈,不語,然後撥電話叫那個叫欣欣的秘書進來。 送客! 沒有你大美,豐澤照樣要做下去!楊曉麗憤怒。 張亦成真搶大美的客戶?回到豐澤,第一件事就是質問張亦成,她瞪大眼睛,本想大罵張亦成,忽然冷靜下來,你搶大美的客戶?張亦成愣住了,我搶大美的客戶?我沒有呀,誰說的?今天我在大美,林春風親口告訴我的。原來這件事是張亦成不清楚,他與大美的業務同時報價到一個工廠,結果他的報價比大美還低,工廠採購與大美的業務熟,採購經理與張亦成熟,同樣一家公司,為什麼報出兩種價呢,對大美影響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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