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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東莞麗人 王家有 5621 2018-03-22
那就再見柳濤吧。 柳濤比楊曉麗早到,在一個小酒吧里,柳濤給她斟了紅酒。柳濤的目光還是那樣濃,像杯中的紅酒一樣,彷彿在訴說當初的情懷。柳濤平時不善言辭,灌了酒,話就滔滔不絕,拉住楊曉麗的手不放。楊曉麗把柳濤的手甩開了,柳濤哭了,她當時很感動,可是她也找不到那種感覺了,找不到,她麻木地橫過馬路,坐上了回工廠的中巴車。柳濤目送的情景,猶如初戀那麼痴,那麼呆。楊曉麗的內心卻了無漣漪。 都說好馬不吃回頭草,兩個男人都放棄了,她要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工廠新來的業務張亦成進入了她的視線,他瀟灑上進,業績不斷上升,楊曉麗對他頗有好感,每次只要是他的報價數據,她不自主地優先呈給總經理。張亦成也很尊重她,每次見她,點頭哈腰尊稱她楊小姐。人到了一定的職位,總是愛聽好話,或者愛使喚別人,其實楊曉麗覺得自己不是喜歡別人拍馬屁,但是好話聽起來就是舒服。一次,張亦成埋怨公司答應給的提成臨時變卦,在辦公室發了一通脾氣,罵罵咧咧,滿肚怨憤。望著張亦成滿腹牢騷的樣子,楊曉麗受了啟發,油墨的利潤空間比較大,她所在的工廠大美專門生產油墨,客戶是使用網版印刷的廠家,只要能聯繫到廠家,就可以從工廠進貨,這樣貿易公司就成了。要做成這個貿易,主要是資金和客戶,楊曉麗第一個想到的是與羅月麗合作,兩人商談過,資金有了,但是她兩個拉不到單,於是又想到張亦成,他跑了多年業務,手上有單。於是某一天下班,她敲開了張亦成的宿舍門,試探地問,你能自己跑到客戶嗎?張亦成說,有,目前有兩家正在談。楊曉麗說白了自己的想法,與張亦成的想法不謀而合。楊曉麗本想要羅月麗入股,以減少投資風險,張亦成極力反對,他說本身投資不多,利潤小,再有人參加進來,他就不干了。

只要能合作成功,楊曉麗依了張亦成,如果資金短缺到時再約羅月麗入夥也不遲。 楊曉麗湊足打工五年的家當三萬塊,張亦剛湊足了打工六年的家當二萬塊,一起組成了股份制地下貿易公司,取名豐澤印刷製品廠。在h鎮石嶺工業區,以每月3000元的租金租下了兩層樓800平方米的辦公室和倉庫。他們在二手市場花6000塊錢買了一輛小四輪車,購置了辦公桌、傳真機、電話機等辦公設備,把二樓粉白了,作為辦公室。張亦成同時辭工離開大美,成了豐澤的老闆兼業務,張亦成不會開車,楊曉麗從愛豪把司機小康挖了過來。在楊曉麗周旋下,她說服了大美油墨老闆林總,同意豐澤做大美油墨代理商,可以以月結方式直接供貨給豐澤。 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大美供貨給豐澤價格雖然按最低價格,但與其差價仍然難以拉開,不是利潤薄,就是客戶嫌價格高,開業一個月,樣品送了,色板也送了,沒有接到廠家下單。楊曉麗算了一下公司每個月的基本開支,房租3000,水電費200,生活費500,司機工資及車子費用3000,加起來最低也六七千,這樣下去,如果拉不到單最多只能支撐三個月。

面對這樣的窘境,楊曉麗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你不是說客戶沒問題,現在咋啦?楊曉麗劈面質問張亦成。 別急,還有兩個月的機會。張亦成有多年業務經驗,看起來心裡還是有底的。 現在出去跑單,天天待在公司等死呀,再過兩個月,我們打工多年的心血就付諸東流了,楊曉麗一改往日的溫婉,兇起來活像個老闆娘。 又一個月,有一個小廠下單,還是入不敷出。 楊曉麗每天下班來公司,眼看公司就撐不下去了,那個急呀,在辦公室坐立不安,到了這個關頭,她不得不向林總伸出求援之手。可是怎麼跟他說呢,上次代理的事跟林總說是雙贏,現在難道跟林總說讓一個給客戶給豐澤做,也是雙贏吧,那又怎麼說呢? 同事都下班走了,楊曉麗悶在辦公桌上,想得很苦,頭痛頭脹,往太陽穴上擦風油精。

林總從外面回廠,小楊,還加班嗎? 楊曉麗如夢初醒,揉了揉眼睛說,沒什麼,剛整理完資料。 注意休息,不用這麼晚的。 上次幫的忙,真是謝謝你了,林總。 林總走得更近些了,站在她的辦公桌旁邊,順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說,走吧,請你吃宵夜。他平時也是這樣拍她的,今晚感覺不同,不像一個上司對一個下屬的關切,像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挑逗,一個女人的無助對一個男人的依靠,就在這一瞬間凸出而明顯。還愣著幹嗎,他站到她的對面。她起身,跟著他下樓。她平時在下樓時,是要跟他開開玩笑或者說說話的。今晚,她是沉默的,無語的,像一朵夜來香,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龐,是滾燙,是害羞,還是激動,她腦子閃現了想法,但沒有多想。外面很冷,她說,並哆嗦了一下。她為他打開車門,平時也是這樣,但是感覺就不一樣。他催她快上車,她坐在後座,他坐上了駕駛位,沒有說話。她感覺像是他刻意在關切,也許是她平時沒有多想,但今晚就這麼明顯,連關車門的聲音都那麼溫柔。車徐徐駛出工廠大門,一個保安立正行了軍禮,另一個保安向車內斜睨了一眼,保安很年輕,帥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他與她其實沒有什麼,從來沒有越過警戒線,他是她的上司,她是他的下屬,很正常,但工廠的人就這麼想,秘書,秘書,其實就是蜜書,小蜜,何況她單身,還這麼氣質高雅。做上了秘書,就蹚上了這趟渾水,這是職業的宿命。

老地方吧,他說。 隨便,她說。其實她不知道他說的老地方是哪裡,她與他去過很多地方消費的。跟老闆一起出去,無論坐哪裡,無論點什麼,都沒有錢的壓力,吃得輕鬆,這就是有錢的好處。 他說的老地方是一家叫老地方的咖啡廳。她說,這家我沒有來過。他說,逗你開心,老地方對我們來說是新地方。客人不少,依然幽靜,富有情調,都是纏綿浪漫的一對對,除此外,還有穿職業裝的服務員,晃來晃去,他們的影子把咖啡廳襯托得更加有詩意。他們像往常一樣,一邊吃,一邊喝,一邊聊,聊工作,聊身邊的人與事。老闆與秘書,這樣的關係說正常也不正常,說不正常也正常,習慣了就正常了。 這店一點鐘關門,他說。 她說,那就喝到一點吧。 他問豐澤,兩個月了怎麼還沒來進貨。

沒單呀,她很直接。 張亦成跟你什麼關係。 林總,你這不明知故問嘛,老同事加普通朋友。 是嗎?想騙我,他不是你男朋友? 林總,真的不是呀。 你是湖南的,他是湖北的,根本搭不上邊,你對他真好呀。 她不知該不該照直回答,正猶豫不決,服務小姐用甜滋滋的聲音說,兩位,晚上好,不好意思,我們營業到凌晨一點,還有五分鐘就收工了。這麼快,就一點鐘了,酒還只喝了一半,他抬手看表,走吧,把酒瓶蓋捏緊,帶上車。她坐上了前座,感覺頭有點暈,可能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也可能是想睡了。 車呼的一聲離開了老地方,回了工廠。 林總說,到我宿舍,把這酒喝完,不然到你宿舍也行。 明天給我放假,是不? 放假就放假,反正你沒什麼事,是吧。

我沒事?可都是你安排的,要怪,怪你自己。 她進了他的住房,捻亮了燈,臥室燈光柔和,充滿曖昧的虛幻,她經常來的,報告工作,呈遞文件,他經常在住房辦公。今晚,她不敢貿然踏進去,把手攏在胸前,一直站在門口。他沒有註意到,進門把紅酒放到玻璃茶几上,並開始脫外套,沒人接,回頭問,怎麼不進來?她接了林總的外套,並熟練打開衣櫃,拍了拍,掛了進去。他從冰箱裡拿出兩隻高腳杯,把紅酒倒上,落坐在沙發上,繼續喝吧,喝完這瓶,明天給你放半天假,說放就放,怕什麼。 他把空調調到25度,說這不冷不熱。 酒還剩下一口,她索性飲了個乾乾淨淨,把酒杯倒立在林總眼前晃了幾回,這樣可以吧。 好,我就知道你楊曉麗海量,酒中豪傑。林總示意楊曉麗坐到身邊。

楊曉麗端起酒杯,坐到他身旁。林總順手摟住她的腰。楊曉麗敏感挺直了腰。當林總進一步要把楊曉麗攬進懷裡時,她掙脫站起了身。 林總,不好意思,我要回房休息了,楊曉麗說。 還早吧,再喝杯吧,林總說。 喝醉了,你想欺侮我,不行,楊曉麗沒有妥協。 這事原本可以順水推舟,順利發展的,但是楊曉麗堅持住了自己,放棄了這個卑鄙的念頭。也許明天,公司就關門大吉了,她的三年心血將付諸東流,但是她戰勝了利欲,戰勝了自我,戰勝誘惑,她無怨無悔。 次日醒來已經十點多了,楊曉麗收到了張亦成發來的信息,說高豐高爾夫球廠下單過來了。有救了,她興奮地從床上跳下來。她回到辦公室,還是那樣平靜,林總的笑和往常一樣,每一個人忙碌著。

高豐是一個200多人的小型工廠,每個月的油墨用量約三萬至四萬,進貨價與出貨比較一下,約十個百分點的利潤,每個月只有三四千塊的收益,還是達不到收支平衡。如果再拉不到別的單,等於把豐澤最多延長幾個月的生命期。 楊曉麗不得不向張亦成下最後通牒,如果說兩個月再拉不到單,豐澤只有關門。投資前,張亦成誇下海口,兩個月內必然拉到訂單,現在他傻眼了,臉色甚是難堪,現在主要還是價格問題沒有解決。楊曉麗火冒三丈,你還要林總虧本把油墨賣給你,你神經病哩。挨了罵,張亦成畏畏縮縮,捧著頭趴在辦公桌上悶想,在大美有時也要被她批,反正習慣了。你自己動動腦子,三天解決不了,你自己關了門爬出去,楊曉麗發了一頓火,氣嘟嘟地回到大美。她感覺自己的確脾氣發大了,張亦成無論如何也是股東,不是工仔,但是豐澤好比自己生下的兒,她不忍心看到它夭折。如果不給張亦成一點壓力,他根本就要靠自己,自己要上班,而且必須要上班,豐澤不發展到一定的時候,她不會辭工。

壓力就是動力,張亦成第二天解決了價格問題。 張亦成解釋說,其實問題很簡單,出在他和楊曉麗沒有親自搞過絲印,搞絲印的人都知道,油墨採購回來,到上線印刷必須要添加天那水調稀,否則太濃了,沒法印。我們自己買天那水回來兌,三桶油墨兌成四桶,相當於成本降低百分之二十五,我們可以讓利給客戶百分之十。相對300塊一小桶的油墨來講,天那水的價錢可以忽略,至於質量,那更不用操心,我們請人調好,車間使用更方便,節省時間。這樣一來,利潤提高十五個百分點,光高豐一家廠每月利潤8000塊成了事實,與豐澤的開支基本持平了,如果再增加一家客戶,就是穩賺了。 萬一高豐的訂單不穩定或者丟掉了,那還是徹底完蛋了。楊曉麗想來想去,感覺還是不踏實,囑咐張亦成隔三差五去高丰采購部搞好客戶關係。自己經常跟林總去高豐坐坐,與高豐老闆黃先生混個面熟。為了第一張訂單,楊曉麗費盡心機,用心良苦,現在感到有些踏實了,每天才敢安穩地睡上一覺。

1998年春節過後,楊曉麗去工商所正式登記成了個體工商戶。價格平了下來,張亦成的業務能力也展現了出來。前三個月平均每月增加一個客戶,至五月份,每月營業額已達到15萬,純利潤近4萬塊,員工除了小康,還增加了一個送貨員,估計還要增加兩個員工。楊曉麗認為辭職的時候到了,思考良久,把辭工書遞給了總經理林春風。林春風想讓楊曉麗繼續留下做,說豐澤張亦成打理就行了,現在金融風暴,不要急於求成,生意越來越不好做,做外單的,尤其受到了亞洲金融風暴的影響,好多廠沒有訂單,辭掉工人來減輕企業壓力。林春風分析當前的經濟大環境。但楊曉麗是鐵了心了。對林春風的關照,楊曉麗表示衷心的感謝,她放心不下張亦成,如果她不辭職去參與管理,張亦成那人非把公司吞了。 林春風沉默了一會,最終同意了楊曉麗的辭職請求,並且同意豐澤作為大美的經銷商,享受最優惠價格不變。 楊曉麗離職後搬入了豐澤印刷製品廠,風風光光做起了老闆。楊曉麗做為大股東,當然為豐澤的頭,兩人商討著分了工,楊曉麗負責公司日常事務管理,開發供應商,張亦成為業務經理,負責跑客戶。楊曉麗要做的第一件就是要開發供貨商,進貨路子要多,不能只有大美,否則總有一天就會被林春風牽制。張亦成不解,在大美進貨不是很好嗎,老熟人,又近又不催貨款。楊曉麗有種危機感,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那一天大美不供貨,客戶就要斷貨,不是坐以待斃嗎? 楊曉麗的名片上印的是台灣大美油墨豐澤印刷製品廠副總經理,張亦成則是業務經理。辦公室有五張桌椅,中間一張黑色的大班椅就是楊曉麗的,旁邊的黑色大班椅是張亦成的。楊曉麗是老闆,管全盤,還自己要兼做文員打字傳真,還要兼做廚師做飯,還要兼做清潔工擦桌子掃地,還要管油墨庫存賬。每天都是從早忙到晚,沒有時間歇息。不過,奇怪,給自己做事,再苦再累無怨無悔,如果是打工,可能要抱怨了。忙來忙去,把開發供應商的事慢慢淡忘了。 張亦成則一心一意跑業務,與小康一起送貨跟單。楊曉麗與張亦成住在二樓隔壁兩間房,小康住三樓樓梯間那間小房,電視放在楊曉麗的房間,張亦成每晚忙完工作總要去楊曉麗的房間看電視。一開始,小康與張亦成一起來看,張亦成穿襯衫,長褲,每到11點,自覺地返回自己的房間睡覺。過了一段時間,小康似乎聞到了異常,自個兒去二手市場買了一台二手電視放在他的小房間,不來楊曉麗的房間看電視了。越來越熟悉了,張亦成索性穿著背心,穿著拖鞋進來看電視,時間延長到了12點,懶洋洋地不想走。再過幾天,他索性光著膀子進來,楊曉麗催了才走;再往後,楊曉麗催也不走,說要看完某集電視劇。真是得寸進尺,楊曉麗雙手叉腰,呵斥起來,你想睡我這兒,你膽子不小呀? !張亦成站起身,堵在她面前說,你趕我呀。楊曉麗果真從屋角操起掃把就打這場景,被小康和員工阿良看見,大家都是樂呵呵地笑。 這個小公司原本就是一男一女的老闆,原本就應該是夫妻檔,大家見怪不怪了。不知何時起,楊曉麗與張亦成睡到了一張床上。現在老闆是張亦成了,楊曉麗變成了老闆娘。二樓騰出了一間宿舍。楊曉麗把那間房整理了一下,這樣好,準備招個文員,有地方住了,再買個電視放在客廳,大家看電視也不用這麼麻煩。對張亦成來說,現在是春風得意,得了江山,又得美人,每天西裝革履,頭髮梳得油光發亮,派頭十足。他對楊曉麗是百依百順,連她要考駕照,也是經過楊曉麗批准的。楊曉麗看著公司業績穩步上升到每月20萬,資金越滾越多,心不慌了。做老闆不能這麼累,這麼累就不要做老闆,與張亦成商量招個文員。張亦成說,這樣的事不用與他商量,老婆大人自己決定就得了。楊曉麗來看,這個男人對自己真是沒話說,共同創業,共同打拼,患難夫妻呀,誰也離不開誰。 楊曉麗與羅月麗都還在h鎮工作,平時很少見面,羅月麗忙什麼,楊曉麗忙什麼,偶爾提提,楊曉麗開公司至今,不好意思開口說公司的事。她與羅月麗原本是要一起做的,現在沒有兌現諾言,她感到很愧疚。公司已經做開了,不說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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