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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三章遭強行處分

突破火線 沧溟水 7557 2018-03-22
一下火場,賀子勝直奔離家最近的市人民醫院。 他像只沒頭的蒼蠅,逮住醫生護士裝束的就問:“我愛人生小孩,請問在哪裡?” 有名女醫生將他打量一番,不冷不熱地譏笑:“你從沒陪過愛人到醫院做產前檢查吧?”末了,補上一句,“去住院部婦產科。” 賀子勝一路打聽,總算來到婦產科,發現這裡正鬧成一鍋粥,躺在擔架上的孕婦、產婦和嬰兒,一波波被運進來,醫生和護士腳步如飛,忙著驗傷、打點滴、上藥。他馬上反應過來,敢情剛剛從婦幼醫院被救出的孕婦、產婦和嬰兒轉入這家醫院了。 “馮媛——產婦大出血,家屬,家屬在哪裡?” 猛然聽見護士的喊話,賀子勝忙不迭地答應一聲,跑到護士面前,緊張得全身冒汗,說:“我愛人怎麼樣?大出血?危險嗎?您一定要救她!”

護士詫異地問:“怎麼一下子來了兩名家屬。” 賀子勝這才發現身邊站著一名不認識的男子。那男子也一臉莫名其妙地盯住他。 護士不耐煩:“馮園,誰是馮園的家屬。” 那名男子應道:“我是。” 賀子勝鬆了一口氣,“我愛人名叫馮媛媛,不好意思,弄錯了。” “我說呢,怎麼來兩個。”忙了一整晚的護士沒好氣地說,“這也有弄錯的,怎麼當人家老公!” 賀子勝苦惱地站在病區的過道上。他找不到馮媛媛,甚至沒有見到趙芳或者周茹。她們在哪裡? “咦!我認識你,你是今晚救人的英雄。”有名小護士探頭過來,“你有事?” 賀子勝如遇救星,連忙向這名小護士求助。 小護士很樂意幫忙他,“沒問題,我幫你查一下人院記錄。”

然而,記錄顯示沒有叫“馮媛媛”的產婦人院。小護士愛莫能助,“你愛人很有可能沒有入住我們醫院,你再去別家醫院找找看?” 賀子勝借護士辦公室的電話,打給趙芳家,打給周茹,甚至打給蔣一娜,全都沒有人接電話;打給自家,迎接他的是“嘟嘟”的佔線聲音。 在撥打和等待的過程中,他焦燥地來回踱步。從來沒有這麼惶急過,哪怕最危險艱難的火場,他向來從容不迫,他相信自己能夠戰胜對手,哪怕偶有閃失,下一回必定能夠贏過來。但是,這次不一樣,他最親密最關愛的人,分明知道她距離不遠,分明知道她無助,卻摸不到她的痕跡方向,無法飛至她的身邊。世界如此小,也如此大。 CALL過餘滿江後,他衝出這所醫院,他無法等待,決定由近及遠,一家一家醫院地尋找。

走到醫院大門時,收到餘滿江的回复:馮媛媛在市第一醫院,速去。 賀子勝的心像插上了翅膀,恨不得出租車也安上雙翼,然而因為發生火災,市內許多道路實施交通管制,途中一直塞車,賀子勝趕到市第一醫院時,已經接近凌晨。 他走進婦產科病房所在樓層,第一眼就看見周茹,衝上去問:“媽,媛媛呢,她怎麼樣?” 周茹抬抬眼皮,“你還知道來?小賀,你把你們結婚前我問過的事情當成真事上演,不管媛媛死活了。” 賀子勝著急地問:“媽,您罵我打我都行,告訴我媛媛在哪裡?” “啪——”一記耳光落到賀子勝臉上,周茹淚如雨下。 徹骨涼氣直衝賀子勝腦門,他渾身冰涼:馮媛媛一定出事了!他揪住周茹的衣袖,手止不住地發抖,“媽,媽,到底怎麼了——”

周茹扭過頭,不理他。 “噓,別吵,媛媛剛睡著。”馮父走過來低聲喝止,將拉扯中的賀子勝和周茹分開。 賀子勝驚喜:“媛媛,她?” 馮父看一眼周茹,輕拍賀子勝的肩膀,“媛媛給你生了個女兒,順產,有驚無險,母女平安。喏,在那間病房,你進去看看她吧。” 賀子勝提步就走,周茹身子一晃,攔在他面前,“不許進去。” 馮父說:“茹,你這是乾嘛。” 周茹說:“媛媛說的話你沒聽見?她說,她不想見這小子。” 馮父跺腳,“這種話你也能當真?他們小兩口的事情,你別瞎摻和。” 周茹不依不饒,“他沒資格看望媛媛。剛才有多危險?媛媛受苦的時候他在哪兒?現在生了,順產,倒馬上來摘熟果子。沒門!不許進!” 賀子勝雙目炯炯有神,盯著由病室玻璃門透出的那縷暖色光線,低聲說:“媽,您別攔我,我一定要看看媛媛,您攔不住的。”

周茹冷笑,“那是自然,我的力氣比不上你。不過,你要不怕吵醒媛媛,不怕你進去刺激到她,你只管橫衝直撞。” 賀子勝已經準備推門,聽了這話,無力地放下手。馮父將他拉開,說:“別怪你媽,她心痛媛媛。先去瞧瞧孩子,在嬰兒房。” 在嬰兒房外,賀子勝隔著大玻璃窗看見了自己的女兒。 挺著大肚子的護士長蔣一娜正在給她換衣裳。 她真小,像一隻貓咪,又那麼可愛,稀疏細薄的胎毛,小臉蛋白裡透紅,眼睛透澈清亮,像極了馮媛媛,手指頭和腳趾頭是粉嫩嫩的粉紅色,讓他情不自禁想跑上去咬一口。蔣一娜將小褲頭套上去,她大概有些不習慣,咧開嘴“哇——”地一聲發出抗議。 賀子勝抬手輕輕地敲敲玻璃窗,討好地笑著向蔣一娜做出示意。

蔣一娜扭頭看到是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然後一心一意忙起自己的事情。 正在走廊木椅上打盹的趙芳聽到動靜,走過來,笑道:“喲,當爸爸的來了。”看到賀子勝臉上的表情,便明白了,隨即輕輕地敲敲玻璃窗。蔣一娜剛剛給孩子穿好衣裳,看到是趙芳,回應一個笑臉後,才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將孩子抱出嬰兒房。 趙芳接過孩子,轉遞到賀子勝手裡,並熱心地教他抱孩子的方法,“孩子小,頭部不能直立,要扶住她的腦袋。” 賀子勝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她真軟,那麼小的身子,那麼柔弱,他很想好好抱抱她,卻手足無措,不知道怎樣抱不會傷到她,擺弄好一會兒,不得不戀戀不捨地遞回給趙芳,“嫂子,還是你來吧。” 蔣一娜不忘嘲諷賀子勝,“你真是造反,媛媛真寵了你上天!我家明杰要膽敢像你這樣,我叫他天天頭頂水杯跪搓衣板。”孫明杰的懼內在全支隊鼎鼎大名,賀子勝沒有心情也不願跟她計較,說聲“謝謝”混了過去。

趙芳樂呵呵接過孩子,“在丈母娘那兒受訓啦?” 賀子勝訕訕地點頭。 趙芳說:“這也不能怪她,骨肉連心。你知道嗎,我趕到你家的時候,媛媛已經見紅,急呀,喊了幾位嫂子幫忙扶到馬路邊上,卻怎麼也攔不到出租車。幸虧你丈母娘帶車趕到,本來打算送去市人民醫院,路上偏遇上塞車,只好轉到市第一醫院。這一路上啊,媛媛臉色白得像紙,疼!她那脾性,忍著不叫,不過手指骨節都青了,怪嚇人。被送進產房時,她兩眼巴巴地望著走廊……她獨自一個人面對的滋味,我能懂。當年我也是那樣,苦,更恨。”說到最後,竟然有些哽咽了。 賀子勝垂下腦袋,悶悶地說:“我對不起她。” 趙芳嘆息,“你們這些幹消防的男人,對不起女人的地方多著呢,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倒都來得順溜。”

賀子勝回到馮媛媛的病房外,先是信誓旦旦地勸岳父岳母回家休息,然後默默地坐下等待。他想,這回一定傷透馮媛媛的心,不管怎樣的懲罰,他都願意接受。 長夜漫漫。蔣一娜也曾面冷心熱地告知他,已經安排護士精心照料,並勸他回家休息。他搖頭謝絕。他睡不著,他要瞪大眼睛等待天明的到來,等候馮媛媛醒來。 只是,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並且與死神擦肩而過,他太累了,臨近天明時候,終於睡著了。 在醫生和護士查房的喧鬧聲中,蔣一娜面無表情地推醒他,“去,媛媛同意見你。” 賀子勝睡意全消,彈跳而起,快步走到病房前,遲疑半刻,輕輕推開門。 馮媛媛半躺在病床上,此時晨曦初露,病房裡沒有開燈,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沉默著,不發一言,側影如同輪廓優美的雕塑,凝佇在那裡。她的沉默讓他無由地恐慌,幾近討好地喚她:“媛媛。”

馮媛媛說:“你過來。”她的聲音很低,而且沒有溫度。 賀子勝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的病床前,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她一眼,聽到她說:“把你的胳膊伸過來。” 賀子勝惟命是從,乖乖地將胳膊伸到她的面前。 馮媛媛凝視他的胳膊兩秒鐘,忽然一把捋起他的衣袖,就著胳膊,一口咬將下去。 她咬得很重很用力,顯見恨極。賀子勝在火場和救援中受到許多次傷,摔傷、砸傷、卡傷,鮮血淋漓、傷筋動骨的事情屢見不鮮。馮媛媛咬中的位置恰好有舊傷痕,那是救一名輕生婦女時,合身抱著那名婦女滾下樓梯,被雜物削破一大塊皮而留下的疤痕。為此,馮媛媛心疼得念叨半個月。 現在,她的牙齒恨恨地穿透舊疤痕。 這一瞬,賀子勝認定自己有第六感,他聽到牙齒戳入時她心碎的聲音,細微而冷冽,像極了水晶檯燈掉落地面。他一把將她抱入懷中,哽咽著,說:“媛媛,對不起。”

馮媛媛伏在他的肩頭,總算哭出聲音:“賀子勝,我恨死你!” 蔣一娜推門進來,“媛媛,該換藥了。”目光一滯,停留在賀子勝血肉模糊的胳膊上,“哦,看來這藥呀得先給你換。媛媛,你有進步!對付他這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傢伙,咱們女人就得拿出豺狼的氣勢!” 這一天,馮媛媛對賀子勝十分冷淡,哪怕賀子勝專程請了假,笨手笨腳送湯遞水鞍前馬後地侍候,她也難得露出笑容。 中午時候,蔣一娜手拿一份報紙來到病房,嚷道:“賀子勝同志,你又當英雄了!” 賀子勝側頭一瞧,報紙頭版大幅照片,正是自己在雲梯車上的驚險一刻。 馮媛媛一臉冷冷,但語氣透著些許急切地說:“什麼報紙,給我看看。” 賀子勝將報紙捲起,“醫生說過,產婦現在不宜看書讀報,傷眼睛。” 馮媛媛說:“我偏要看。” 蔣一娜打圓場,“別吵,媛媛,我念給你聽。” 新聞內容不長,但記者的文字功夫了得,像複述美國動作大片,將賀子勝乘雲梯車救人的驚險、神勇描繪得淋漓盡致,讀者彷彿身臨其境,直至文章落罄,才緩緩地舒出一口氣。 聽著,聽著,馮媛媛的臉色和緩下來,問賀子勝:“你昨天因為這件救援任務,所以沒能及時趕來?剛才為什麼不准我看報紙?” 賀子勝陪笑,“還不是擔心你看過圖片和新聞會被嚇著。” 馮媛媛看了他一眼,微微笑。 “左下角還有一篇新聞,挺感人的。”蔣一娜說。 “念給我聽聽。”馮媛媛饒有興致地說。 “標題叫《獨腿丈夫情深救妻殞命火場》,說的是昨晚發生火災事故時,有位獨腿丈夫已經快要跑出火場,但為救出懷孕的妻子,重返火場不幸遇難。”蔣一娜一邊讀一邊評論,“這位丈夫雖然只有一條腿,倒真是情深義重,故事令人感動。” 賀子勝一聽,敢情正是小麗的故事被記者挖掘出來,不禁有些唏噓。轉頭一瞧,馮媛媛聽過故事,正在黯然發呆。 三天后,馮媛媛安然出院,周茹固然對賀子勝怨氣喧天,倒沒有跟他當場翻臉,直接派車將馮媛媛和小外孫女接回娘家坐月子。 賀子勝回特勤中隊上班,翻看文件資料時,想到可愛的女兒,笑意像小溪漲水,從眉眼處止不住外溢。 李大達看到眼中,覺得好笑,問:“你家女兒取的什麼名字?” “嘉兒,賀嘉兒。” “好名字,名字裡有兩個'加'字。”李大達讚賞道。 “那是當然,我愛人可是文化人。”賀子勝得意洋洋,“恰好生在國慶節前一天,喜上加喜,雙喜臨門。” “呵,你爹娘滿意?”李大達有意促狹他。 賀子勝被噎了一下。女兒誕生後,他打電話向家里報喜,父親在電話裡嘮嘮叨叨,大體意思是要收割了,家裡農活重,就不來江臨看望兒媳和孫女了。賀老師自然不滿意這個結果,但他是有知識的人,總不能叫兒子生二胎吧,沒轍。賀子胜對馮媛媛報喜不報憂,編排出一大籮筐欣喜加讚美的話,哄得馮媛媛樂滋滋沒往別處多想。面對李大達,他同樣嘴硬,“當然滿意。不然幹嘛取名叫嘉兒?嘉兒,佳兒。咱家女兒,比男娃子金貴。” 正在吹噓,李大達瞇眼,做出“暫停”的指示動作。 “忽——砰——”,辦公樓外傳來異樣的聲音,緊接著一聲“啊——”慘叫。 賀子勝與李大達面面相覷。 “什麼聲音?” “從訓練塔方向傳來的。” 兩人同時往外衝,楊勇嚎哭著跑上樓,報告:“中隊長,指導員,不得了,出大事啦!展路從訓練塔上摔下來啦!” 賀子勝的腦袋像被丟了魚雷,“轟”地炸為兩瓣。 展路在進行掛鉤梯訓練時沒有係安全繩,不慎發生失誤,由4樓摔下。不幸中的萬幸,臨戰經驗豐富的他往下掉落時抓了一把掛鉤梯,減緩下落速度,保住了小命,但是右腿摔成粉碎性骨折。 這是一起嚴重的訓練安全事故。 餘滿江連珠炮地怒吼,把賀子勝和李大達訓得抬不起頭。 “據戰士反映,展路有訓練時不做安全防護措施的壞習慣。作為乾部,你們不知道?你們怎麼進行管理的?有沒有及時制止和糾正?有沒有認真開展安全防事故教育?有沒有真正將安全這根弦繃緊!” “還有,支隊明文規定,開展訓練時干部務必到場,跟班作業,你倆跟班沒有?訓練時你們在哪裡?你們的責任心在哪裡?不要以為打了幾場漂亮的仗,就驕嬌二氣不可一世!” “你們兩個,肯定要受處分。至於怎樣處分,等待支隊黨委研究決定。處分事小,你們想想,展路這名同志本來是業務尖子,重點培養對象,他鐵定能像你賀子勝和你李大達,今後當指導員、中隊長。現在摔成重傷,就算治愈恐怕再難上火場。更重要的是,你讓他和他的家人怎麼承受這樣的打擊!為人父母,將兒子送到咱們部隊,是信任咱們,你們對得住他們嗎?同志,你們當中隊主官,要切實負起責任,戰士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放在心裡。李大達,你兒子滿3歲了吧?賀子勝,你前兩天剛升格當爹,要是把戰士當成自己的孩子,安全事故會減少很多!” 賀子勝沒有辯駁半句。在餘滿江的訓斥告一段落時,說道:“展路同志的事故,作為支部書記、中隊長,我負全部責任,願意接受支隊的一切處分。” 李大達著急,“這幾天,中隊長因愛人生孩子請假不在,這次事故應該由我負責。” 賀子勝拉住他,制止道:“責任問題有什麼好搶的,你到中隊任職多長時間?我到中隊任職又有多長時間了?這是我的問題!” 賀子勝由衷愧疚。他去醫院看過展路。展路躺在病床上,像個孩子哇哇大哭,“中隊長,醫生說我不能再乾重體力活,不准我再上火場。您跟醫生說說,一定要治好我,一定讓我跟從前一樣能滅火!” 賀子勝無言以對,他背靠在病房外的走道裡,抽起平生第一根煙。 一周以後,關於特勤中隊安全事故的處分決定下達。 對於處分,賀子勝有最充分的心理準備,被處以行政記過乃至記大過、撤職,都在他的意料中。然而,下達到他面前的這份白紙黑字文件完全出乎他的想像,他無法接受! “賀子胜對訓練安全事故負有直接領導責任,處行政警告1次,調離特勤中隊,改任支隊防火處參謀。” 賀子勝直接衝入支隊長蔣雲的辦公室,說:“支隊長,您可以對我的處罰更重一點,可以撤我的職,讓我在特勤中隊擔任一名普遍戰士。但是,我懇求黨委,不要將我調離,我離不開這個崗位。” 坐在寬大辦公桌後的蔣雲板著臉,“這是黨委決議,你以為菜場買菜?哪輪到你討價還價。” “這絕不是討價還價,這是一名基層幹部的懇求。對於處分,我有申辯的權利,但是我放棄申辯。我改申辯為懇求,請黨委務必採納!” “如果黨委不採納,你打算怎麼辦?”蔣雲的語氣硬得像塊石頭。 “我向總隊黨委申辯。”賀子勝說。 “如果總隊黨委'維持原判'呢?” “那我繼續向公安部消防局反映情況,不到'終審'不放棄。”賀子勝揚頭說道。 “你倒有一股不屈不撓的勁頭。”蔣雲緊繃的臉露出一絲笑意,提起手邊的電話撥通一個號碼,“來我辦公室,把你的兵帶走。” 不到兩分鐘,餘滿江走進支隊長辦公室。蔣雲指著賀子勝,說:“來,來,把他帶走,給他解釋解釋調他到防火處工作的原因。” 賀子勝不明白蔣雲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任憑餘滿江推他,杵在原地,不肯動。 蔣雲說:“呵?還犟上了。小子,看樣子你還很不成熟。就你這脾氣,當中隊長容易,想當成功的消防大隊長,差得遠呢!” 賀子勝嘴上嘀咕:“我不想當大隊長,我只想在滅火第一線。” 餘滿江半拖半拽,將賀子勝拉到自己的辦公室,先打了個電話,然後對賀子勝說:“這一回,你可把支隊黨委的苦心當成驢肝肺了。” 賀子勝沒好氣地說:“什麼苦心,我這是被發配了!” 餘滿江“呵呵”笑道:“你知道調你到防火處的決定是誰定下來的?” “誰?” “總隊譚副總隊長。”餘滿江略帶神秘地說。 “他?憑什麼?”賀子勝驚異,印像中,他與譚希的接觸就那麼兩次,似乎沒有得罪他。 餘滿江看懂了賀子勝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別誤會。事實上,譚副總對你非常賞識,所以向支隊黨委提出這一建議。” “有這樣賞識的嗎?!”賀子勝沒好氣地說。 “對。”餘滿江神色鄭重起來,“他的原話是這樣:賀子勝同誌已經是一名優秀的特勤中隊長、基層火場指揮員。但是,作為一名新時期的消防人,僅僅懂得滅火,當火場指揮員是遠遠不夠的,畢竟咱們消防工作的方針是'預防為主,防消結合'。這次他犯了錯,應當處分。不過處分歸處分,這也是一個契機,一個轉型的時機。你們支隊黨委應當為他提供條件,讓他走向新的崗位,通過學習和掌握防火業務,繼而成為一名防火、滅火業務全面精通的干部,以備他能在更加廣闊的平台發揮作用。” 這一番話,讓賀子勝聽得發呆。他思慮好一會兒,仍然不敢肯定,“參謀長,領導的意思,這樣安排是為了培養我?” 餘滿江點頭,“賀子,按照你現在的身體條件和火場經驗,再乾十年八年特勤中隊長,體力精力絕對不存在問題。問題是,隨著社會的發展,消防事業也在長足進步,我們不僅需要像你這樣優秀的火場指揮員,更需要真正精通防、消兩方面業務的後備人才。” 他的話讓賀子勝深受鼓舞,“參謀長,我真沒想到首長會對我寄予如此厚望。我的視角和思維太狹窄,剛才還跟支隊長大鬧,真是慚愧。” 餘滿江大笑,“你不是不知道支隊長,他也是直性子,雖然表面生氣,其實心裡喜歡,誰會不喜歡對事業忠誠的下屬?”他躬下身子,直視著賀子勝的眼睛,“不過,你對於防火業務知識得從頭學起,有信心嗎?” 賀子勝心裡沒底,說:“我知道,防火工作涉及的領域非常深、非常廣。說實話,我文化程度不高,聽說現在防火部門新進了不少地方大學畢業生。他們文化程度高,學東西快,跟他們相比,我的壓力真大!” “咋能這麼說?餘滿江的兵,再大的壓力和難題也得硬著頭皮說'行'!”任老面帶笑容推門進來。 賀子勝有一段時間沒見到任老,此時見他一反往常的頹唐,紅光滿面,精神煥發。 餘滿江笑道:“賀子,你可能不知道,自從上個月《消防法》正式頒布實施,咱們任老的腰板挺直了,幹勁十足!” 任老不搭理餘滿江,對賀子勝說:“賀子呀,聽說你要調到防火處工作?恭喜你,你小子就是命好,一來就趕上好時代。知道吧,《消防法》從1998年9月1日開始正式施行,咱們的消防工作總算進入有法可依的新階段,可以捋起袖子大干一場了。” 餘滿江插嘴,“對呀對呀,今後你們倆就砌到一塊兒。賀子,抓緊時間把任老肚子裡的存貨全刨出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任老側著頭,反詰餘滿江:“什麼叫抓緊時間,咒我短命?” 餘滿江連連後退,笑著擺手,“不敢不敢。” 任老“哼”了一聲,說:“沒找到丫丫,我可捨不得去見馬克思。” 提起丫丫,餘滿江和賀子勝都有片刻的沉默。 任老攤手一笑,神色豁達,“這件事呀,能不能找到全靠緣分。你瞧,我已經放下了,你們就別這麼沉悶,行不行?” 從餘滿江的辦公室出來,賀子勝慢慢地踱回特勤中隊。 在路上,他想到丫丫。 每當想到她,他的心中總會泛起一種極微妙的感覺。這些年來,他與任老、餘滿江從未放棄過尋找。在出警結束後,在出差時,只要有時間、有機會,他一定會拿出丫丫的照片,四下打聽。結果總令他失望。不少好心人提醒他,時間太久,照片上的女孩已然長大,這樣的尋人不會比大海撈針的命中率高。 賀子勝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有時候,他會想,尋找丫丫這件事,或許早已超越“尋找”本身的概念和意義。丫丫,那個4歲的女孩,晶亮深邃的眼睛,像他心底的一盞燈,內焰通明,外焰橘紅,燃燒著,溫暖著他,為路點燈,為心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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