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平面狗

第4章 第四節

平面狗 乙一 8971 2018-03-22
到底怎麼做才能讓溫蒂喜歡自己呢?為了讓那個天使般的孩子跟自己玩,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深夜裡,卡羅斯家沒有一點人氣,阿藍坐在台階上不停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對於生來就是布偶的阿藍來說,讓孩子喜歡是它活著的唯一理由。除了被孩子抱在懷里之外,它根本不知道人生還有別的生活方式。只要一次就足夠了,如果自己某一天會壞掉的話,阿藍多麼希望溫蒂能像對待其他布偶那樣,很自然地把自己抱在懷裡。 但是如何吸引溫蒂卻是一大難題。只要能解決這個問題,自己就可以像其他布偶那樣得到人類的喜愛了,但是阿藍怎麼想也想不出好辦法。 於是阿藍決定向公主討教。在這些布偶裡面,它最好說話。公主既不像王子和白馬那樣當面戲弄阿藍,同時又比騎士更容易相處,所以阿藍很喜歡它。

“這個可真難辦啊。” 這是公主思考問題時的習慣動作,它現在又在擺弄著自己那毛線做的頭髮了。 “阿藍,你還記得之前白馬說的話嗎?” “你是說我跟大家不一樣這件事?” “是啊,比如說你跟王子的樣子就完全不同。” “哪裡不一樣?” 阿藍歪著頭,觀察著正在房間另一側玩的王子。 “皮膚的顏色不一樣不是嗎?王子的皮膚是純白的,但你的卻是藍色的是不是?如果你也是白皮膚的話,大家應該會喜歡你的。” “噢,是這樣啊。只要跟大家一樣就可以了,原來就是因為我的身體有很多地方跟大家不一樣,所以溫蒂才不跟我玩的,對吧?” 阿藍向公主道謝後立刻出了房間。問題解決了,既然藍皮膚不行的話,那弄成大家那樣的白色就可以了。

裝麵粉的袋子在廚房最右邊的架子上。由於布偶的手製作得很圓滑,不適合做細緻的工作,但阿藍還是拼命地打開了麵粉袋子。三十分鐘後,站在這裡的已經是個全身塗滿麵粉變得雪白的布偶了。 阿藍幸福地忐忑不安。變成王子那樣雪白的皮膚的話,溫蒂應該就會跟自己玩。阿藍決定坐在睡著溫蒂的兒童間的前面等著早晨的到來,因為它想被溫蒂最先看到。由於兒童間在二樓,全身塗滿麵粉的阿藍,只得一台階一個台階地爬著懸崖般的樓梯。 丹·卡羅斯的美夢被妻子的尖叫攪黃了。 “老公,你快起來,好像有小偷!” 丹睡眼惺忪地跑到妻子所在的廚房,他為現場的慘狀瞠目結舌。廚房的地板上全灑滿了麵粉,弄得一地雪白。 “真讓人吃驚哪,好像最近的小偷沒錢買麵粉了啊。”

“這個時候開什麼玩笑!現在可是小偷闖進我們家了啊。” “這要是小偷的傑作的話,那他好像很喜歡麵粉啊。” “難道不是小偷?” “有沒有什麼東西被偷了?” 詹妮弗為了檢查錢包,走出了廚房。丹強忍住哈欠,把被人打開後就沒關上的架子關上。猛然間他注意到地板上有沾著麵粉的類似小動物的腳印。腳印沿著樓梯的方向延伸著。 果然是老鼠咬了麵粉袋。沿著腳印爬上樓梯後,但發現兒童間前面的地上有個奇怪的東西。原來是個全身塗滿麵粉的藍色布偶,腳印恰好也在這個地方消失了。 丹用手拿起這個布偶,原來就是那個手臂和腿的長度各不相同、每次看到都會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布偶。為什麼這種東西身上會塗滿了麵粉呢?這個布偶昨晚難道不是應該躺在泰德的身邊嗎?聯想到剛才的腳印,丹腦袋裡產生了一種猜測,但他又苦笑著搖了搖頭。不會是這個布偶走路時留下的腳印吧?

“老公,好像沒有東西被偷。” 詹妮弗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可能是被連續的嘈雜聲吵醒了,這時兒童間的門被打開,溫蒂走了出來。 “早上好,爸爸。那是什麼?啊,這不是我送給泰德的那個布偶嗎?那個傢伙也真是的,又弄得這樣臟!不過又不是我的,跟我沒關係。” 雖然往身體上塗麵粉的計策失敗了,但阿藍並不太在意。因為它覺得讓自己看起來跟大家一樣的方法除了把皮膚弄白之外,還有很多。不管怎麼說只要自己變成王子它們那種模樣,別人就會喜歡自己。 夜裡,阿藍確定泰德真的睡著之後,開始活動。要是把泰德吵醒的話,那就麻煩了,所以阿藍活動的時候從來都非常小心。由於泰德睡覺前,願意扭布偶的脖子玩,所以雖然自己在床上,阿藍也很難得到自由。

當阿藍在廚房裡尋找粘合劑的時候,有人從背後喊它。原來是一臉不耐煩的騎士。阿藍馬上就明白了騎士為什麼這時候在廚房裡,因為今天白天莉莎給它做的劍失踪了,它恐怕是在找劍吧。由於溫蒂老是不把玩具收拾好就跑出去玩,這種丟失事件經常發生。把它們找回來也算是一件小小的工作。 “怎麼樣?劍找到了嗎?” 對於阿藍的問題,騎士不感興趣地回答道: “無所謂,反正我不需要那種東西,純粹是累贅!” “你可不能這麼說!那可是莉莎特意為你做的呀。” 騎士盯著阿藍的手。 “這次你又打算做什麼?” 阿藍把剛才收集到的一束黃色細繩給騎士看。阿藍用龐大的剪刀剪下拖把的尖端的毛然後收集到的。 “我準備用粘合劑把這個粘到頭上,這樣的話我也會有公主那樣黃色的頭髮了。你看我的頭髮是黑的,而且蓬蓬鬆鬆的,要是變成黃色頭髮的話,溫蒂肯定會喜歡我的。”

騎士長長的胳膊交叉在一起,盯著阿藍。由於騎士的手和腿被設計得比別的布偶長,所以它個子要高一些。 “很遺憾,阿藍,你即使把這種東西弄到頭上還是不起作用,我看你還是放棄吧。” “但是公主這樣說的呀,它說只要我也是白皮膚的話,溫蒂就會喜歡我。我想變得跟大家一樣。” “她在戲弄你呢。”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公主人很好的呀。” 阿藍這樣說道,於是騎士似乎很遺憾地默默離開了這裡。 第二天早上,詹妮弗發現了頭上粘著拖把的黃色毛髮的阿藍。當然溫蒂也並沒有喜歡上它。 阿藍的黃色假髮被面含慍意的泰德拔掉了,泰德不知為何好像很生氣的樣子。自從阿藍來到卡羅斯家以來,它就很少看到泰德強烈地表達感情,可以說這次是第一次,所以阿藍吃了一驚。他為什麼會那么生氣呢?難道用拖把的毛做成的頭髮有那麼難看嗎?難道自己變成黃頭髮也沒用嗎?模仿公主的計劃宣告失敗,再聯想到騎士說的話,阿藍對於自己能否變得跟大家一樣的信心開始動搖了。

即便如此,阿藍第二天又想要擁騎士那樣勻稱的身體,來吸引溫蒂。以前被泰德弄得破破爛爛的那些偶人的殘骸,現在被放在雜物間裡,阿藍準備從中找出看起來不錯的胳膊和腿,然後用粘合劑粘到自己的短手短腿上。由於阿藍的兩隻胳膊和兩條腿長短不一,所以它打算把其他偶人的胳膊和腿安到自己的短手短腿上,這樣來獲得身體的平衡。因為阿藍認為只要自己有長度全都一樣的胳膊和腿的話,別人就會喜歡它。不用說它又失敗了。 接下來是模仿白馬,因為阿藍想起來莉莎又一次拿白馬玩的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我很喜歡這匹馬的眼睛,因為它比其他布偶的眼睛大。” 白馬的眼睛是塑料做成的、黑珍珠般的眼睛,只有模仿馬製作出來的白馬臉部有些小,所以眼睛也比別人的看起來大。

而阿藍的眼睛是油性萬能筆劃出來的,只是兩個點而已。以往阿藍從來沒為自己和大家不同而感覺有什麼,現在它突然為自己這雙眼睛感到害羞。於是它在夜裡找到玻璃球,然後用粘合劑粘到了自己的臉上。它認為安著這麼大而漂亮的玻璃球,大家肯定都會喜歡它。但是這種情況並沒有發生。 當它裝上偶人的胳膊和腿的時候,還有臉上粘著玻璃球的時候,都馬上被泰德取了下來,而且大家都覺得它有些噁心。特別是詹妮弗尤其敏感,因為除了那次塗麵粉之外,每次也都是詹妮弗早上起來,第一個發現被人惡作劇弄成那些怪模樣的阿藍。 丹開始對這個每天都以奇怪的模樣出現的布偶產生興趣。但是每當他要查看查看阿藍的時候,泰德都會在家裡到處跑,拒絕給他看。

某一天的下午,阿藍被泰德拖著帶到了附近的公園裡。公園坐立在這條建著相同房子的住宅街的正中央。由於公園就在卡羅斯家的旁邊,所以即使泰德一個人來公園,詹妮弗也不太在意。阿藍每天都被帶到這裡,然後被埋到花壇下面。泰德經常玩這樣的遊戲,他像小狗一樣挖個坑,然後把某樣東西埋到裡面。 每到這個時候,阿藍就非常害怕泰德。他不像姐姐那樣表情豐富,總是板著一張臉盯著別人看。一般人很難從他的表情看出他在想什麼。而且泰德玩東西的時候不會控制力度,抓在手裡的東西很多都被他弄壞了。所以詹妮弗通常一看到兒子想要拿什麼東西,就會搶在那之前把東西收起來。她不這樣做的場合僅限於阿藍這樣免費得到的、弄壞了也沒關係的奇怪的布偶。

阿藍就這樣在公園裡任憑泰德擺佈。忽然泰德那雙掐著阿藍脖子的小手一鬆,阿藍掉到了地上。阿藍不可思議地抬頭看了看突然被凍結了一般、一動不動的泰德,於是馬上明白了原因。原來有一隻對阿藍和泰德來說都是龐然大物的大黑狗,此時正站在公園的入口處望著這邊。 雖然狗的脖子上戴著紅色的項圈,項圈後面拖著粗粗的鐵鍊,但理應牽著鐵鍊、駕馭這條狗的人卻不在。狗每朝著這邊走一步,鐵鍊就會拖在地上發出可怕的噹啷噹啷音。這條狗好像心情不太好,它看到泰德後嗚嗚地吼叫著,不時露出它的牙齒。 泰德丟下布偶,往攀登架的方向跑去,這時狗嗖的一聲一蹬地面,跑去追趕泰德。狗身上的鐵鍊噹噹地經過躺在地上的阿藍身邊時,阿藍全身的布立刻緊繃起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泰德逃到了攀登架的上面。但是狗咆哮著死盯著他,在那一動不動,並不打算離開。阿藍意識到這條狗在等著泰德下來。 阿藍這時候不知道如何辦才好。不去找人幫忙的話,泰德就慘了。但是作為一個布偶的自己能走這件事又不能讓人知道。除了乖乖躺在地上,它不可以做其他的動作。 阿藍那雙萬能筆劃的眼睛,清楚地看到被釘在攀登架上的泰德。泰德仍然沒什麼表情變化,但阿藍看到他抓著攀登架一端的小手卻由於用力太過而失去了血色。 阿藍的內心湧起一種奇怪的感情,它急切地想保護剛才自己還一直懼怕的泰德。它在連它自己都沒完全意識到的情況下站了起來,然後一拳打到流著口水的黑狗的鼻尖上。很自然,主要由棉花構成的布偶的拳頭不可能有什麼威力。但是被出其不意攻擊的黑狗嚇了一跳,往後退了退。雖然下一刻轉換了獵物的狗的牙齒地深深咬進了它的身體裡,阿藍還是很滿足。因為在自己吸引了狗的注意力的時候,泰德已經從攀登架上下來往相反方向跑走了。 幾分鐘後,狗的主人來到公園把狗拉了回去。被扔在地上的阿藍,胸口上被狗的牙齒咬出了一個很大的洞,裡面的棉花好像馬上就要出來了。與腳上那個小洞不同,阿藍這次是重傷。 此時的阿藍筋疲力盡,它覺得自己可能會就這樣腐爛下去。泰德也走了,估計也不會有人願意撿起臟成自己這樣的布偶。不知道為何,這時阿藍迷迷糊糊的大腦裡浮現出凱莉的形象。 凱莉就是造出阿藍它們的人,她是一名教師。阿藍它們從凱莉那裡學會了認字,在被賣到鈴的古董店之前,大家一起愉快地生活著。那個時候什麼煩惱都沒有,阿藍和其他布偶之間沒什麼不同,大家一起嬉戲著。那樣的話,為什麼現在只有自己不一樣呢?阿藍現在好想見凱莉,要是能像那個時候那樣大家可以一起玩獨裁遊戲,那該多好啊!阿藍想哭,但布偶沒有淚腺,它哭不出來。 阿藍躺在地上仰望著紅色的天空,這時泰德的身影擋住了它的視線。他的手撿起地上的布偶,把快要從洞裡漏出來的棉花往裡摁了摁,用手指把那個地方堵起來。他竟然回來了,這讓阿藍感到很意外。 回到家後,泰德用玩具徽章上的針把布偶身上被狗咬的洞別了起來。雖然只是簡單地處理了一下,但這足已能防止裡面的東西掉出來。阿藍這次為泰德有這樣的智慧又一次感到驚訝,因為按王子的話來說,泰德是個壞傢伙,而且什麼都不會。 泰德應該親眼目睹了阿藍走動的場景,但他卻對此絕口不提。到後來阿藍甚至想是不是這個孩子根本就沒看到呀?阿藍心裡感謝著泰德,多次盯著別在胸口洞上的徽章。這個可能是買零食時送的、都有些生鏽了的徽章,在阿藍的眼裡一下子成了寶貝。這是泰德給自己的徽章,它很特別。每當看到這個徽章,阿藍傷痕累累的身體裡就會充滿不可思議和幸福的感覺,不論怎麼看都看不夠。 從那以後,泰德逐漸減少了粗暴的行為,或者說他以前一直沒能掌控好的力度逐漸可以掌控了。雖然他仍然不哭不笑,還是提著布偶的半身走路,但阿藍從他的小手上感受到的觸感跟以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泰德仍是一言不發,但他對待阿藍的方式逐漸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這種變化跟以前的狀況比較起來,只能說是奇蹟。他看電視的時候,總是讓阿藍坐在旁邊,並且保證阿藍也能看到電視畫面。溫蒂嘲笑泰德道: “布偶根本不看電視的。” 不過阿藍已經能記住一周內節目的時間表了。雖然在鈴的店裡也看過電視,但跟泰德一起看的節目要比那些有趣得多。 阿藍感受到了一種讓人滿足的平和。直到最近它還一直害怕泰德的每一個動作,但現在阿藍甚至連泰德那滿是口水的手指也不討厭了。從早到晚這個男孩的身邊都不離布偶,阿藍總是跟他一起活動。對阿藍來說,以前是那樣執拗地在乎溫蒂,但現在這也好像成了遙遠的往事。它現在真心地希望這樣的情況能一直持續下去。 阿藍髮現自己對泰德來說是擁有的唯一一樣東西,他現在除了自己以外沒有其他任何的玩具,而且附近也沒有可以稱為朋友的孩子。丹和詹妮弗總是把他扔在一邊,平時他們更多地關心女兒的事。想到這些,阿藍不由地想:如果自己能就永遠這樣呆在泰德的身邊該有多好啊。 那天是個星期天。跟平時一樣,阿藍被泰德從公園裡提了回來。今天泰德似乎想讓布偶也享受享受,他一會把阿藍放到滑行台上讓它滑下去,一會把它放到鞦韆上。周圍那些帶著孩子的父母都用奇怪的眼光對泰德戳戳點點,但阿藍感覺自己像一個人一樣地享受著公園。 在家裡等待著泰德的是氣得滿臉通紅的溫蒂。她在門口抓住泰德的脖子,不顧泰德的反抗,強行把他拽到了二樓。看來,年幼的弟弟的力量還不足以抵抗姐姐。 在二樓的樓梯前,溫蒂把被橙汁弄濕的小熊馬庫斯擺到泰德的鼻子前。 “泰德,這是你幹的吧?簡直不敢相信,你怎麼老是做這種事?” 溫蒂的眼裡裝滿淚水,她歇斯底里地喊道。聽著溫蒂的話,阿藍也大概了解了情況。 溫蒂說的情況是這樣的:她把沒喝完的果汁留在兒童間裡,然後下到一樓。過了二十分鐘後回來一看,小熊馬庫斯全身都是果汁,正躺在地板上。所以溫蒂認為這是有人在她不在的那段時間裡,偷偷潛到房間里幹的。這如果故意的話,同樣身為布偶的阿藍覺得這是一種含有惡意的惡作劇。 溫蒂斷定罪犯只能是泰德,因為她開著兒童間門的時候自己一直和丹和詹妮弗在一塊。能想到的罪犯只有泰德,但只有阿藍一個人知道這不是泰德干的,因為直到剛才他們都一直在公園裡一起玩,根本不可能是泰德干的。 “你還不打算承認?我已經知道是你幹的了,我還知道你為什麼這樣做,因為你嫉妒我的小熊馬庫斯。但是爸爸不買東西給你是你自己不好,因為你弄壞了那麼多的玩具,不能再買來讓你弄壞了,所以你只有那樣一個奇怪的布偶可以玩!” 被溫蒂用力揮著的手碰到,剛才一直被泰德抱在懷裡的阿藍的身體飛到了空中,然後沿著樓梯骨碌骨碌地滾了下去,一直落到一樓樓梯下面的地上。正好是臉朝天躺在地上,所以阿藍能夠看到站在二樓樓梯旁邊的那兩個人。 阿藍感到焦慮不安,因為只有自己能證明泰德是清白的,但現在自己卻動不了。泰德陷入這樣的困境,自己卻不能動,如果現在自己動了的話就會被退貨,這樣就要跟他分開了。 “溫蒂,你在樓上嗎?快點,我已經做好洗馬庫斯的準備了,你快下來。” 詹妮弗從一樓的洗澡間走了出來。 “哎呀,還不夠啊?泰德也在反省了,再說泰德還小,他只是個小孩子,根本分不清對錯的。” 當詹妮弗在樓梯旁邊向二樓看的時候,溫蒂的臉被泰德用小熊馬庫斯打了一下。應該不疼吧?不過泰德的身體倒是一個踉蹌,從樓梯最上面的那個台階上踩滑了,眼看著他小小的身體就要滾下來了。 這一瞬間被拉得好長,在阿藍的眼裡就像錄像帶裡的慢進一樣。此時它的身邊馬上響起詹妮弗的尖叫聲。 頭朝下倒著滾下來的泰德的身體按照那種姿勢,頭會撞到一樓的地板。凱莉很早就教過阿藍,不能用力地打人的頭。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阿藍走動了。 男孩與地板的撞擊聲在卡羅斯家響起,接下來是一兩秒的寂靜。 丹跑了過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這時夾在泰德的頭和地板中間、被擠扁了的阿藍聽到二樓溫蒂哇地大哭的聲音。 “泰,泰德摔下來了,從樓梯上滾下來了。” 一動沒動的詹妮弗向丈夫簡單地解釋道。丹馬上跑過去查看頭朝上躺在樓梯邊的兒子。 “沒事,好像沒地方受傷。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簡直是奇蹟啊。你看他意識還很清醒,哭都沒哭。真是好運氣,要不是這個布偶正好充當了墊背的話,泰德就會摔到頭了。” 泰德什麼也沒說,從地上爬了起來,阿藍擔心他是不是真的沒受傷,還好他看來只是走路有點踉蹌。 “怎麼了?嚇傻了?泰德哪都沒傷著。” 丹把手放到妻子僵硬的肩膀上。 “不可能,我剛才看到了,泰德摔下來的那一瞬間,那個怪怪的布偶好像去接泰德的頭似的,自己動了!” 站在兒童間的窗戶邊向外看的騎士,它的那雙塑料眼睛看到有一輛車緩緩地從卡羅斯家的土地上駛遠。車子裡應該坐著這個家的主人丹,和將要不知被扔到哪去的阿藍。 騎士對於這樣的結果,感到非常惋惜。 它在兒童間裡也聽到了圍繞著小熊馬庫斯的爭吵。當阿藍自己走動並被詹妮弗親眼看到的時候,騎士甚至緊繃著全身的布,選擇了對捕捉音波十分敏感的姿勢。 丹聽到妻子說布偶自己動了,有點感到沮喪,不過還是冷靜地接受了。騎士感覺他的樣子有些奇怪,它在想說不定丹已經隱約感覺到了。 對於阿藍,丹做出的決定不是退貨,而且把它扔到一個離自己家很遠的地方。騎士覺得阿藍的運氣還算不錯,本來最壞的情況下它還可能被燒掉,不過因為詹妮弗真心地害怕布偶的詛咒,所以它才得以倖免。 載著阿藍的車子已經走得很遠,看不見了。騎士聯想到阿藍最近的情況,它跟以前比起來好像高興了很多,但很可惜結果卻變成這樣。 騎士並不討厭阿藍。雖然阿藍確實相貌上跟大家不一樣,但這對騎士來說卻不算什麼。阿藍那很有個性的相貌和材料上的偷工減料,總是成為王子它們嘲笑的對象。阿藍不在的時候,公主也會跟它們一起嘲笑阿藍,但阿藍這些情況對騎士來說卻根本沒什麼。騎士有些同情阿藍,但並不想主動跟它說話。如果說別人是在戲弄阿藍的話,那騎士它自己當然為了不被同伴排斥在外而順著它們的話。騎士內心對阿藍的憐憫只是讓它把視線從那張藍色的臉上移開。 看到最近終於可以幸福的阿藍,騎士感覺自己好像可以放心了。雖然對於王子、公主、白馬它們來說這事不太讓人高興,但騎士自己卻感到憋在心裡的悶氣終於消掉了。 “那個孩子走了,我終於放心了。” 騎士的旁邊站著公主。 “看到那個孩子我就生氣,特別是它模仿我的時候我氣得簡直要發抖,我沒想到它會那樣聽進我的建議。早知道直接跟它說'你根本不行'就好了。” “只有那個傢伙一個人被帶到很遠的地方,這絕對是件好事,我還以為我們肯定會連帶著被懲罰呢。” 當王子反复說著“絕對”“肯定”的時候,白馬嘴裡嘟噥道: “不過,那個傢伙不會再回來了吧?要是再回來那怎麼辦?” “要是那樣的話,又要發生騷亂了。以後再也不能讓人知道我們布偶會自己動的事了,為了防止它再回來,我們有必要做點事。” “但是阿藍是為了保護無辜的小孩不受傷才自己動的呀,這難道不應該被表揚嗎?” 騎士向那三具布偶說道,它知道泰德是無辜的。這是因為王子它們三個布偶用果汁把小熊馬庫斯弄髒的時候,騎士正在旁邊,但它沒有阻止它們。 “你在說什麼呀?表揚它那樣的醜八怪的話,它會得意忘形的。” 公主這樣說道,糾正了騎士的錯誤。 騎士很討厭公主,就是它嫉妒溫蒂最喜愛的馬庫斯,然後計劃把馬庫斯弄髒並嫁禍於泰德的。公主就是這樣的性格,對於那些比自己更受寵愛的東西,它不是弄髒就是扔掉,以此來樹立自己心中的優越感。而且有時它還當真把騎士看作自己的侍從來使喚,但騎士為了不引起風波一直默默地順從著。 騎士開始反省自己之前的行為,它想到自己以前應該對阿藍更好點,這時它回想起昨晚看到的阿藍。 阿藍坐樓梯上,滿足地看著胸前的徽章,這讓騎士覺得很奇怪。那個徽章並不起眼,它為什麼那樣重視呢? 就是那樣阿藍還是一遍遍地把手伸到胸前,確定徽章還在才放下心來。騎士無法理解阿藍,以前莉莎給它做的劍丟了的時候,它覺得根本沒什麼。可能這個徽章對阿藍的重量和那把劍對自己的重量根本不一樣。 幾天前的一個夜裡,阿藍在垃圾箱裡找到騎士的劍,然後拿來給它。 “這個給你,肯定是詹妮弗搞錯了扔掉的,幸虧找到了。” 騎士並不感到高興。看阿藍那副臟模樣,它就為了一把紙做的劍找遍了整個房子,最後甚至跑到垃圾箱裡找,這很讓人產生懷疑。所以騎士好長時間都沒接下劍。 “怎麼了?高興得動不了了?這是莉莎好不容易給你做的,你可不能再弄丟了啊,因為這是讓別人知道這個東西屬於自己的證據。” 把劍丟到垃圾箱裡的也是公主,這個騎士自己知道,但是它並沒有告訴阿藍。公主錯誤地以為自己是騎士,所以就是它的手下。 確定丹駕駛的車的聲音已經足夠遠以後,阿藍從垃圾箱裡爬了出來。周圍一片黑暗,時不時地有開著燈的車從它眼前的這條路上駛過。沿著人行道,前面連接著一家熄了燈的店舖的廣告牌。 阿藍坐到垃圾箱的一側,為自己現在所處的境況感到煩惱。自己剛跟泰德開始相處得很好,就被強行分開了,這真是太悲慘了。 但阿藍卻慶幸只有自己一個布偶被扔掉。它們無視鈴的警告,隨意地在人前走動。 (想到)本來還有可能王子它們也被一起扔掉,現在只有它一個人被扔掉,阿藍覺得這樣的結局已經很好了。 阿藍並不為在詹妮弗面前走動的事感到後悔,因為使泰德免於受傷是它在卡羅斯家做過的唯一一件善事。 阿藍一面小心地提防被人看見,一面避開地上盛著泥水的水坑向前走著。它在找公交車的站台,它準備回到鈴的古董店。雖然它身上沒有錢,但如果不被發現的話,也就沒有必要付錢了。 由於地上那些被狗拱開的洞,阿藍走路的姿勢更加奇怪了。雖然有徽章賭著胸口的洞,但跟以前比起來身體的移動方式還是有著微妙的不同。而且只在布偶間通用的聲音也由於這個洞,產生了嚴重的迴聲,跟沒有這個洞之前比起來的話。 阿藍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腳上的布都磨損了、破了個洞,身上還有污點。像它這個樣子被扔了也很正常。這時阿藍突然間想到了泰德,詹妮弗會給他買新的玩具嗎?阿藍有些擔心,要是能買給它就好了。還年幼的泰德收到媽媽買給它的新玩具作為禮物,應該會高興吧。阿藍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走在漆黑的路上,一面微笑著想像這些情景。如果泰德得到一個新玩具,而不是像自己這樣臟的布偶,他一定會高興吧。 突然間阿藍難受得呼吸都要停止了,雖然它是個布偶,不應該會呼吸,但現在它卻能呼吸了。它意識到心口這種難受就是這種叫做悲傷的感情。雖然之前阿藍也有過傷心的事,但跟這次類型完全不同。 這種難受到底是什麼呢?它是從構成身體的布和棉花的哪一個部位傳來的呢?阿藍甚至被這種都快使身體扭曲的心痛感動了,王子和公主它們有沒有發現世上有這樣的感情呢? 當阿藍在公交車站台上看到開往卡羅斯家方向的公交車時,它才意識到剛才感受到的那種悲傷情緒是胸口的徽章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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