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漫長的告別

第12章 漫長的告別(12)

漫長的告別 雷蒙德·钱德勒 6710 2018-03-22
我說:"好一段憤世嫉俗的說辭。不過熱門犯罪也要資金。" "資金哪裡來,老兄?總不會來自搶劫酒舖的強盜吧。再見。改天見。" 某個星期四晚上十一點差十分,韋德打電話給我。他的嗓子渾濁不清,幾乎咯咯作響,但我還聽得出是誰。電話中可以聽見急促的、用力呼吸的聲音。 "馬洛,我情況很糟。我頂不住了。你能不能趕快過來?" "好--不過先讓我跟韋德太太談談。" 他沒搭腔。電話中傳來撞擊聲,然後一片死寂,過了一會兒又有撞擊的砰砰聲。我對著電話吼了會兒,沒人答話。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最後話筒咔啦一聲放回原位,就變成斷線後的嗡嗡聲。

我五分鐘後上路,半小時多一點兒就到了,我至今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我飛馳過隘口,朝著光亮的方向開上文圖拉大道,左轉,在大卡車中東躲西閃,出盡洋相。我以近六十英里的時速穿過恩西諾,用聚光燈照著停靠的車輛外緣,免得有人突然走出來。我運氣不錯,只有不在乎的狀況下才能如此幸運。沒有警察,沒有警笛,沒有紅色閃光燈。一路我只想著韋德家可能發生的情況,料想不會太愉快。她跟一個酒醉的狂人單獨在家;她脖子斷了躺在樓梯下;她鎖在房間裡,有人在外面狂號想破門而入;她赤腳跑過月光下的路面,一個手持屠刀的黑人大漢正在追她?? 結果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我開進他家車道,屋里屋外燈火通明,她站在敞開的門口,嘴裡含著一根煙。我下了車,踏著石板地走向她。她穿著寬鬆的長褲和敞領襯衫,冷靜地望著我。如果有任何興奮的跡象,也是我帶去的。

我說了一句傻話,後來的舉動也傻乎乎的。 "我以為你不抽煙。" "什麼?不,我通常不抽。"她取出嘴裡的煙,看一眼,然後扔掉弄滅。 "很久才抽一次。他打過電話給韋林杰醫生。" 聲音悠遠平靜,好像隔著水面傳來。非常非常地輕鬆。 "不是。"我說," 韋林杰醫生不住在那兒了。他是打給我的。" "噢,真的?我聽見他打電話請對方趕快來。我以為一定是韋林杰醫生。" "他現在在哪兒?" "他跌倒了。"她說,"一定是椅子後仰得太厲害了。以前也發生過。腦袋撞到東西。流了一點兒血,不多。"

"噢,那就好。"我說,"不會流太多血的。我問你,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她一臉嚴肅地望著我,然後伸手一指,說:"在那邊某一個地方。路邊或者圍牆邊的灌木叢裡。" 我傾身看她。 "老天啊,你都沒有看啊?"這時候我斷定她是嚇呆了,就回頭看看草坪。什麼都沒看見,但圍牆邊有濃濃的黑影。 "不,我沒看。"她相當平靜地說,"你去找他。受得了的我都忍受了。我已經受不了啦。你去找他。" 她轉身走回屋內,門還開著;沒走多遠,到門內一碼左右的地方她突然癱倒在地,躺在那兒。屋裡的淺色長酒幾兩側各有一張大沙發,我把她扶起來,平放在其中一張上面,摸摸她的脈搏,好像不太弱,也沒有不穩的跡象。她雙眸緊閉,嘴唇發青。我把她留在那兒,又走回屋外。

她說得不錯,韋德確實在那邊,側躺在芙蓉花的暗影中;脈搏跳得很快,呼吸不自然,後腦勺黏糊糊的。我跟他說話,稍微搖著他,還打了他兩個耳光。他咕噥一聲,卻沒有甦醒。我把他拖起呈坐姿,拉過來搭在我肩上,然後背轉向他用力舉起他的身子,伸手去抓他的一條腿。我失手了,他重得像水泥塊。我們倆在草地上坐下來,我休息片刻,再試一次;最後我終於將他拉成救火員那種攙扶姿勢,拖過草地,向敞開的前門行進。一段路恍如來回一趟暹羅①那麼遙遠。門廊的兩段階梯宛若十英尺高。我跌跌撞撞地走到沙發前,雙膝跪地,讓他滾下來。等我再站直,脊椎活像至少斷了三個地方。 艾琳·韋德已經不在了。屋裡只剩我一個人。那一刻我累壞了,沒心情管誰在什麼地方。我坐下來看著他,等他吐氣吸氣,然後看看他的腦袋。整顆頭沾滿鮮血,頭髮也黏糊糊的帶有血跡。看來不太嚴重,可是頭部的傷很難說。

這時候艾琳·韋德來到我旁邊,以事不關己的表情靜靜俯視他。 "對不起,我昏倒了。"她說,"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想最好叫個醫生來。" "我打過電話給洛林醫生。他是我的醫生,你知道,他不想來。" "那試試別人吧。" "噢,他會來的。"她說,"他雖然不想來,但他騰出手就會盡快趕來。" "坎迪呢?" "今天他休假。星期四。廚子和坎迪星期四放假。常規如此。你能不能把他扶上床。" "沒有幫手辦不到。最好拿一條小地毯或毯子來。今天晚上很暖和,不過這種病例很容易得肺炎。"

她說她會去拿毯子,我覺得她真好。可是我頭腦不太清楚。扛他扛得太累了。 我們給他蓋上一床輪船躺椅用的毯子,十五分鐘後洛林醫師來了,他戴著無框眼鏡,衣領漿得硬挺挺的,那副表情活像狗生病了人家要他來清理似的。 他檢查韋德的腦袋,說:"表皮傷口和淤青,不會腦震盪。我想他的呼吸已經把他的情況顯示得相當清楚。" 他伸手拿帽子,提起皮包。 "別讓他著涼。"他說,"你們不妨輕輕替他洗頭,把血洗掉。他睡睡就沒事了。" "醫生,我一個人沒辦法扶他上樓。"我說。 "那就讓他留在原地。"他漠然地看看我,"晚安,韋德太太。你知道我不醫酒精中毒病人。就算肯醫,你丈夫也不會是我的病人。我相信你明白這一點。"

"沒人要你醫治他。"我說,"我是要你幫忙把他搬進房間,好給他脫衣服。" "你是什麼人?"洛林醫生冷冰冰地問道。 "我姓馬洛。上禮拜我來過。你妻子介紹過我。" "有趣,"他說,"你是通過什麼關係認識我妻子的?" "那有什麼關係呢?我只是想--" "我對你想什麼沒有興趣。"他打斷我的話,轉向艾琳,點個頭就往外走。我擋在他和門口之間,背對著門。 "等一下,醫生。你一定很久沒看那篇叫《新開業醫生誓言》的文章了。這個人打電話給我,我住在老遠的地方。聽來他的狀況很差,我連忙趕來,一路上好多次違犯了本州的交通規則。我發現他正在地上,就把他扛進來,請相信我,他可不是一捆羽毛,重死了。僕人不在,這兒沒有人可能幫我扶韋德上樓。你有什麼感想?"

"讓開,"他咬著牙說,"否則我打電話給警署,叫他們派個警官來。身為專業人士--" "身為專業人士,你比一把跳蚤灰還不如。"我說著就讓開了。 他滿面通紅--慢慢地,但是很明顯。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只管開門走出去,然後小心翼翼地關上門。門關上時他特意往裡看我一眼。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兇惡的臉和那麼兇的目光。 我由門口轉過身來的時候,艾琳笑瞇瞇的。 "有什麼好笑?"我咆哮道。 "你呀。你說話口不擇言,對不對?你不知道洛林醫生是誰嗎?" "知道--我還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她看看手錶說:"坎迪現在該到家了。我去看看。他的房間在車庫後面。" 她由拱門出去,我坐下來看看韋德。大作家繼續打鼾。他滿臉冒汗,可是我沒取下他身上蓋的毛毯。一兩分鐘後艾琳回來了,坎迪跟在她身邊。 我停在艾琳房門外注意聽,沒聽見屋裡有什麼動靜,就沒敲門。如果她想知道丈夫的狀況,她自己會處理的。樓下的客廳燈火通明,但空無一人。我把一部分燈關掉。站在前門邊,我仰望二樓陽台。客廳中段是挑空的,與房子的牆壁等高,上面有裸露的橫梁,陽台也靠那幾根樑柱支撐。陽台很寬,兩側有堅固的欄杆,看來約有三英尺半高。頂端和直立的柱子都切割成四四方方的,以便和大樑搭配。客廳以一道方形拱門隔開,裝有雙扇百葉門板。餐廳樓上我猜是用人房。二樓這一部分用牆壁隔開,應該有另一道樓梯從廚房通上去。韋德的房間在他書房樓上的一角。我看得見燈光從他敞開的房門反射到天花板上,也看得見門口的頂板。

我把所有的燈關掉,只留一盞落地燈,然後走向書房。書房門關著,卻亮著兩盞燈,一盞是皮沙發一端的落地燈,一盞是有燈罩的桌燈。打字機在燈下的架子上,旁邊的書桌上堆著亂糟糟的黃色紙張。我坐在一張有襯墊的椅子上,打量屋裡的陳設。我想知道他怎麼撞破腦袋的。我走過去坐進他書桌邊的椅子裡,電話在左手邊。彈簧的彈力沒有那麼大。如果我向後傾過了頭,腦袋可能會碰到桌角。我弄濕手帕,擦擦木頭。沒有血跡,什麼都沒有。桌上東西很多,包括兩尊青?大象夾著一排書,還有一個老式方形玻璃墨水瓶。我摸摸墨水瓶,幹乾淨淨的。反正也沒什麼用,如果是別人打他,凶器未必在屋裡。而且沒有別人在場做這件事。我站起來,扭開簷板燈,光線射進黑暗的角落,原來答案這麼簡單。有個方形金屬字紙簍側倒在牆邊,紙都灑出來了。字紙簍不會走路,一定是被人推倒或踢倒的。我用沾濕的手帕試試尖角。這回擦到了紅棕色的血跡。沒什麼奧秘可言。韋德跌倒,腦袋撞到字紙簍的尖角--可能是擦撞--自己爬起來,把那鬼東西踢到房間另一頭。很簡單嘛。 接著他可能又喝了一杯快酒。酒在沙發前的酒几上:有一個空瓶、一個四分之三滿的酒瓶、一隻熱水瓶和一銀缽的水,之前應該是冰塊。只有一個玻璃杯,而且是大型經濟杯。 他喝了酒以後,覺得好多了,發現電話聽筒從叉簧上垂落下來,可能想不起他用電話做過什麼。於是,他走過去,把電話筒放回基座。時間大致吻合。電話讓人有強迫感,我們這個時代受小機械所折磨的人,提起電話是又愛、又恨、又可怕。但他對電話一向恭恭敬敬,連酒醉都不例外。電話是物神。 正常人會先對話筒說聲"餵",確定沒通才掛掉。一個醉醺醺又跌了一跤的人就不見得了。反正沒什麼大不了。也可能是他妻子掛的,說不定她聽見跌倒聲和字紙簍撞牆的響動,來到書房。大約此時最後一杯酒的勁頭已經發作,他蹣跚走到屋外,穿過前草坪,在我發現他的地方暈倒。有人來找他。此時他已不清楚來者是誰了。說不定是老好人韋林杰醫生呢。 到目前為止還講得通。那他妻子會怎麼辦?她應付不了他,沒法跟他講理,可能不敢嘗試。那她會叫人來幫忙。用人不在,只得打電話。好,她打過電話給某人。她曾打給洛林醫生。我以為她是在我抵達後才打給他的。儘管她沒這麼說。 再下去有點兒說不通了。按理說她會照顧他,尋找他,確定他有沒有受傷。溫暖的夏夜在外面地上躺一會兒沒有大礙。她搬不動他。我是使盡全力才辦到的。可是誰也料想不到她竟站在門口抽煙,不太清楚他究竟在哪裡。你能料想得到嗎?我不知道她受過什麼罪,那種情況下他是多麼危險,以及她多麼害怕走近他。我到的時候,她對我說:"受得了的我都忍受了。你去找他。"接著她就走進屋內暈倒了。 這事我還是傷腦筋,但我只能暫時不追究。我必須假設她經常面對這種情況,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只能順其自然,才會這麼做。就是這樣。順其自然。讓他躺在地上,等某人帶醫療工具來應付他。 還是傷腦筋。坎迪和我扶他上樓睡覺,她告退回自己房間,我也覺得不安。她說過她愛那個人。他是她丈夫,兩人已經結婚五年,他清醒時人很好--這是她自己說的。一喝醉就完全變了,變得非常危險,所以得避開他。好吧,算了。可是我仍然覺得不安。如果她是真害怕,就不會站在門口抽煙。如果她只是難堪、寂寞和噁心,就不會暈倒。 還有別的事。也許牽涉到另一個女人。她是剛剛發現這個事情的。是琳達·洛林嗎?也許。洛林醫生認為如此,而且公開說過。 我不再多想,把打字機的蓋子掀開。東西還在,是幾張黃色打字稿,我奉命把它毀掉,免得艾琳看見。我把它拿到沙發上,決定邊喝酒邊看看。書房旁邊有半套衛浴設施。我洗乾淨高腳玻璃杯,倒了一杯酒,坐下來邊看邊喝。我看到的這些東西語無倫次。 還有四天就是月圓的日子,牆上有一方月光,像一隻渾濁的眼睛無神地望著我。開玩笑。這個比喻真他媽的愚蠢。作家。每種東西都得像另一種東西。我的腦袋像攪拌過的乳霜一樣鬆軟,卻一點兒也不甜。又是比喻。我只要想起這團亂就會吐出來。反正怎麼樣都會吐的。可能會吐完。別逼我。給我時間。心窩裡的蟲子爬呀爬呀。我躺在床上比較好,但床下會有一隻黑獸,四處亂爬,?起身子,撞到床底板,然後我會發出一陣狂吼,除了我沒人聽得見。一陣夢中的吼聲,噩夢裡的吼叫。沒什麼好怕的,因為沒什麼好怕的所以我不怕,但我一旦上床還是那樣躺著,黑獸照樣折磨我,撞到床底,我體驗到了性高潮。這比我做過的任何齷齪事更令自己噁心。 我身體很髒。我需要刮鬍子。我雙手顫抖。我流汗。我自覺渾身發臭。襯衫腋下、胸前和背後都濕淋淋的。袖子肘彎的褶子也一片濕。桌上的玻璃杯空了。現在倒酒得用雙手。我不妨再倒一杯來提神。那玩意兒的味道令人作嘔。對我不會有什麼幫助。到頭來我根本睡不著,神經飽受折磨,全世界都會發出呻吟。酒,呃,韋德?再來一點兒。 頭兩三天還好,後來就是負數了。你痛苦,你喝了一杯,有那麼一陣子感覺還不錯,可是代價越來越高,收到的效果卻越來越少,總有一天一無所得只有反胃。於是你打電話給韋林杰。好吧,韋林杰我來了。現在沒有韋林杰了。他去了古巴,不然就是死了。那個尤物殺了他。可憐的老韋林杰,命真苦,跟一個尤物死在床上--那種娘娘腔的尤物。得了,韋德,我們起來去別的地方。我們沒去過,去了就不會回來的地方。這句話通不通?不通。好吧,又不收稿費。是長廣告片之後的短暫歇息。 好吧,我照辦。我起來了。好一條漢子。我走向沙發,跪在沙發邊,雙手擱在上面,臉埋在手裡,痛哭一場。接著我禱告,卻因為禱告看不起自己。三級酒鬼看不起自己。傻瓜,你究竟向什麼禱告呢?健康的人禱告是信仰。病人禱告只是嚇慌了。禱告個鬼。這是你塑造的世界,你一個人塑造的,就算得到一點兒外界的幫忙--也是你造成的。別再祈禱啦,你這呆瓜。站起來拿酒。現在別的事都來不及啦。 好吧,我拿。用雙手,把它倒進玻璃杯。幾乎一滴不漏。若能抓住杯子又不吐就好了。最好加點水。慢慢端起來。慢慢來,一次別倒太多。漸漸暖了。漸漸熱了。我若不再流汗多好。酒杯空了。又回到桌上了。 月光裹著一層霧,但我照樣放下酒杯,很小心很小心,像高花瓶裡的一枝玫瑰。玫瑰帶露點頭。也許我是一朵玫瑰,兄弟,我有露水呢。現在上樓吧,也許再喝杯純的才上路。不要?好吧,聽你的。上樓時帶上去。如果我到那邊,有好事可期待。如果上得了樓,有權得到補償吧。象徵我問候自己。我熱愛自己--美好的一部分--沒有情敵。 雙倍的空間。上去和下來。不喜歡樓上。高度讓我心臟蹦跳。但我繼續敲打字機的鍵盤。潛意識真是魔術師。如果它能按時上下班多好。樓上也有月光。可能是同一個月亮。月亮不變化多端,像送牛奶的人定期去來,月光的奶永遠是一樣的。牛奶的月亮永遠--朋友,住口。你交叉起雙腳。現在不宜涉入月亮的案例。整個山谷你要照顧的案例可多了。 她側睡著,沒有聲音,雙膝?起來。我覺得太靜了些。睡覺總會發出一點聲響吧。也許沒睡著,也許是力求入睡。我走近一點兒就知道了。說不定會摔下來。她睜著一隻眼--是嗎?她望著我,是嗎?不。本該坐起來說,你病了,寶貝?是的,我病了,寶貝,可是別放在心上,寶貝,是我病不是你病,你還是靜靜地睡,迷人地睡,永遠別想起什麼,沒有什麼黏糊糊的東西從我身上傳到你身上,沒有任何猙獰、灰暗、醜惡的東西靠近你。 你真是卑鄙小人,韋德。三個形容詞,你這差勁的作家。卑鄙小人你就不會意識流而不用三個形容詞吧老天?我又扶著欄杆下樓。五臟六?隨著腳步·騰,我許個諾言勉強叫臟?不要分裂。我踏到地板了,我走到書房了,我走到沙發邊了,我靜候心跳慢下來。酒瓶就在手邊。韋德的安排有一點兒可以確定,酒瓶永遠在手邊。沒人把它藏起來,沒人把它鎖起來。沒人說,寶貝,你不覺得你喝夠了嗎?寶貝,你會喝出病來。沒有人說這種話。只是像玫瑰般溫柔地側臥著。 我給坎迪的錢太多了。大錯特錯。應該先由一袋花生給起,漸漸進展到香蕉,然後是真正的小變化,緩慢又輕鬆,永遠讓他渴望。你開始給他一大口,他很快就得到了大彩金。他靠這邊一日的開銷可以在墨西哥生活一個月,過得自由又下流。所以他拿到大彩金後會做什麼?咦,如果人以為可以得到更多,會嫌錢夠了嗎?也許我該宰了那個眼睛發亮的雜種。曾有個好人為我而死,為什麼穿白夾克的蟑螂就死不得? 別再想坎迪啦,要挫敗一根針的銳氣總有辦法的。另一位我永遠忘不了,已用綠火銘刻在我的肝臟上了。 最好打個電話。控制不住了。覺得他們跳呀跳呀的。最好趁那些粉紅玩意兒爬上我的臉以前趕快打電話給誰。最好打電話,打電話,打電話。打給"蘇城的蘇"①。餵,接線員,替我接長途。餵,長途台,替我接"蘇城的蘇"。她電話多少?沒有號碼,只有名字,接線員。你會發現她沿著第十街散步,在有樹蔭的一邊,有長穗的高玉米下??好吧,接線員,好吧。整個取消,我告訴你一件事,我意思是說,問你一句話。如果你取消我的長途電話,誰來為吉福德在倫敦辦的那些盛宴付錢呢?是啊,你以為你的工作很穩定。你以為。嗯,我最好直接跟吉福德談。找他來聽。他的男僕剛剛把他的茶端進來。如果他不能接電話,我們會派個能接的過來。 現在我寫這些幹什麼?我盡量避免想的是什麼事?電話。最好現在打電話。很嚴重了。 只有這些,我把紙折起來,塞進內胸袋的皮夾後面,然後走到落地窗前,把窗扉打開,跨到外面的露台上。月亮有點腐壞了。但艾德瓦利此刻是夏天,夏天從來不會腐壞得太厲害。我站在那兒凝視著一動也不動的沒有色彩的湖面,思索著,揣摩著。 這時候我聽見一聲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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