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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一章“政治不正確”的美味佳餚

騙局 丹·布朗 8962 2018-03-22
毗鄰國會山的圖盧茲飯店擁有牛犢肉和白汁紅肉等“政治不正確”的美味佳餚,這使這家飯店成了華府要人精英們工作早餐會的首選,真是讓人啼笑皆非。今天早上,圖盧茲飯店又是一番忙碌——刺耳的銀製餐具的噹啷聲,咖啡機的轉動聲,使用移動電話的交談聲,都交織在一起。 飯店老闆趁人不注意呷了一口紅瑪麗混合酒,正在這時,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那女人很嫵媚,三十四五歲,上身穿一件乳白色勞拉·阿什利牌的短上衣,下身穿灰色褶皺法蘭絨長褲,腳蹬一雙不太時尚的平底鞋。她站在那裡,很挺拔——下頦微微抬起——不是傲氣,結實而已。這女人的頭髮略顯淡褐色,髮型做的是華盛頓最流行的那種——就是電視節目主持人的那種——一頭濃密的秀發,在齊肩的地方向內蜷曲著,長短恰到好處,既不乏性感,又讓人感到她的聰穎過人。

她就是雷切爾·塞克斯頓,塞克斯頓參議員之女。 “歡迎您光臨,塞克斯頓女士。” 老闆領著參議員的女兒穿過就餐區,眾多男性的目光立刻都聚焦到了這個女人的身上……這讓老闆感到了不大自在。有些人還算文質彬彬,另一些人可就不同了。在圖盧茲飯店就餐的女人本來就少,而像雷切爾·塞克斯頓這樣的女人更是少而又少。 雷切爾來到了父親的餐桌旁,這位參議員正對著手機大侃特侃他最近過五關斬六將的事兒。他只是抬起眼皮瞄了雷切爾一眼,敲了一下手上的卡迪亞手錶,示意她來遲了。 我也想你,雷切爾心想。 雷切爾的父親原本叫托馬斯,但他早就用中名取而代之了。雷切爾猜想這是因為他的中名和他的姓押頭韻的緣故。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別看已經滿頭銀髮,他可是個巧舌如簧的政客,他曾經被化裝成肥皂劇中一臉狡黠的醫生的樣子,考慮到他的表演天賦,那副樣子還真是恰如其分。

看到她,她的父親咔嚓一下關了手機,站起身來親了她一下。 但是雷切爾並沒有回吻他。 她早就知道,她的這位父親要是沒有秘而不宣的目的是不會讓她來的。 塞克斯頓呷了一小口咖啡,詢問著給雷切爾對他介紹的那個國務院的傢伙的感覺。 雷切爾婉言回絕。她知道,父親要見她,肯定有比這重要的事情。 在父親的審視下,雷切爾覺得自己的部分拒斥心理冰釋了,她真詛咒父親的權威。這眼神是父親的看家本領——這種本領,雷切爾懷疑,可能會使父親入主白宮。如果有必要,他可以一下子就熱淚盈眶,而一會兒那雙眼睛又可以淚痕全無,將激情洋溢的靈魂打開一扇窗,把信任的紐帶伸向每一個人。這些都是為了信任的緣故。他的父親總是這麼說。塞克斯頓參議員好幾年前就已經失去了雷切爾的信任,但他很快就贏得了全國人民的信任。

果不其然,塞克斯頓參議員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原來他覺得女兒在費爾法克斯的工作是在為總統工作,影響到了自己的競選,因此想讓她辭職。雷切爾一口否決了父親的提議。 就在這時,旁邊閃出了一名記者。面對《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塞克斯頓參議員一下子露出了偽善的笑容,老於世故地回答著記者的採訪。 那名記者拿出微型錄音機,一邊打開,一邊說道:“參議員,您的電視宣傳呼籲立法以保證男女同工同酬……還有,對新組建的家庭要實行稅減。您能說說您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當然可以。我只不過是特別希望女人和家庭都強大起來。” 一旁吃著羊角麵包的雷切爾差點沒噎著。 “還有,在家庭問題上,”記者追問道,“您就教育問題發表了不少言論。您建議削減一些爭議頗多的預算,以便為我們國家的學校多撥些款項。”

“我相信孩子們是我們的未來。” 父親竟淪落到引用流行歌詞的地步,雷切爾簡直不敢相信。 “先生,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那記者又說道,“過去的幾周里,您的選票激增,這使總統頗傷腦筋。您對您最近的成功怎麼看?” “我想這都離不開誠信二字。美國人民現在已經看出,總統在國家面臨的棘手問題的處理上已經沒有誠信可言。政府的開銷失控正在使國家債台高築,人們已經意識到,到了'停止揮霍'和'開始改善'的時候了。” 雷切爾在大放厥詞的父親的旁邊忍受著煎熬,像是有意使她逃避一會兒似的,她手袋裡的傳呼機突然嘟嘟地響了起來。她收到了一條可靠的文字信息。 這個響聲同樣提醒了記者轉移話題。記者盯著塞克斯頓參議員,狡猾地問道:“先生,我可以問一下,您和令愛是怎樣處理你們之間的興趣衝突的嗎?”

這個記者的問題就是平時那幫採訪人所說的“葡萄柚”——一個貌似刁難、實則對參議員極為有利的他已經準備好了台詞的問題——是她的父親叫人故意給他放的高球,然後他一下子把這球打出場地,最後博得個滿堂彩。 記者輕咳了一聲,做出難為情的樣子說:“這個衝突就是令愛在為您的競選對手效力。” 塞克斯頓參議員的態度立刻和緩起來,他爽聲笑道:“首先,總統和我不是對手。我們只不過是兩個對於怎樣管理我們所熱愛的這個國家持不同政見的愛國者。其次,我的女兒並不是受僱於總統,她是受僱於情報部門。她把情報彙編起來,然後呈給白宮。這是個很低的職位。”塞克斯頓參議員頓了頓,看了看雷切爾接著說道,“事實上,親愛的,我想你連總統都沒見過,是這樣嗎?”

雷切爾瞪起了眼睛,怒氣沖衝。但是,傳呼機的尖叫聲又將她的目光轉移到液晶顯示屏的信息上。 ——RPRTDIRNROSTAT-- 雷切爾立刻破譯了短信,不由得蹙起了雙眉。這個信息出乎她的預料,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個壞消息,但她總算找到了脫身的理由。就在雷切爾起身告辭之際,記者不依不饒地追問了一句:“塞克斯頓女士,有傳言說您今天約令尊共進早餐就是討論辭去現在的工作來幫助父親競選一事的可能性,您能否發表一下看法?” 雷切爾從她父親那得意的笑容裡,覺察到這個問題是早有預謀的,對著記者開口痛斥:“不管他媽的你是什麼東西,你聽好了:我沒有任何放棄我現在的工作並為塞克斯頓參議員效力的打算。你要是想發表與此相反的話,你得弄一個鞋拔把那個錄音機從你的屁眼兒裡挖出來。”

那記者驚得目瞪口呆。他咔噠一聲關了錄音機,掩飾著臉上的笑意道:“謝謝二位。”然後就消失了。 雷切爾立即後悔自己的失態。她繼承了父親的脾氣,為此,她恨自己的父親。塞克斯頓參議員頗為不滿地瞪著說,勸她心平氣和。雷切爾挖苦地指責父親在她這個年齡時不僅娶了媽媽,還奸了鄰居,然後轉身離開,徑直向門口走去。 三個人一言不發地坐在熱技術抗風暴帳篷裡。帳篷外,凜冽的寒風吹打著,像是要將帳篷連根拔起似的,但三個人卻一點也不在意,他們都看得出,眼前的形勢遠比這肆虐的寒風威脅大。 雖然這個白色的帳篷扎得不太顯眼,但他們的通訊設備、交通工具和武器裝備都是超一流的。三個人中的組長是一個代號叫“三角洲一號”的人,這人肌肉發達,身手靈活,眼神

卻像他所處的這片地域一樣顯得一片淒涼。 三角洲一號手腕上的軍用手錶發出了尖厲的叫聲,與此同時,另外兩個人手腕上的手錶也都叫了起來。 到時間了。 三角洲一號本能地離開了他的兩個夥伴,邁步走進了寒風呼嘯的夜色之中,用紅外線望遠鏡瞭望著月光照耀下的地平線,聚焦在離這兒有一千米遠,聳立在這不毛之地的碩大無朋、令人難以置信的龐大建築上。自打這東西建立起來,他已經和他的行動小組觀察了十天。三角洲一號敢肯定,裡面的信息將會改變這個世界。有些人已經為了保護這個建築丟了性命。 這會兒,那座建築的外面顯得非常寧靜。 然而,裡面正在發生的事才是真正的考驗。 三角洲一號返回到帳篷裡,對他的兩名組員說道:“繞飛時間到。”

兩個人都點了點頭。三角洲二號坐在電腦屏幕前,把手放在一個自動操縱桿上猛推了一下。一千米以外,一個深深隱藏在那幢建築底下的蚊子般大小的監視機器人收到了這一指令,並立刻活動起來。 雷切爾·塞克斯頓駕駛著白色本田轎車餘怒未消地奔馳在利斯堡高速公路上。福爾斯徹奇山麓的楓樹一覽無餘,挺拔地伸向三月裡的晴空,但寧靜的景色對於平息雷切爾的怒氣幾乎未起到任何作用。父親最近在大選中的突飛猛進本應多少給他一種自信的氣度,但卻好像只是激起了他自大的心理。 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的欺世盜名使雷切爾倍感痛心,因為他是雷切爾所剩的惟一 至親。雷切爾的母親三年前就已去世,媽媽的死對雷切爾來說像是塌了天,這一傷痛至今還噬咬著她的心。雷切爾的惟一慰藉是,她知道媽媽的死像是死神對媽媽不無諷刺的同情,它把媽媽從與那位參議員夢魘般的婚姻中解放了出來。

雷切爾的傳呼機又響了起來,把她的思緒又拉回到了前面的公路上。她收到的信息和剛才的完全一樣。 ——RPRTDIRNROSTAT-- 即刻向國偵局局長匯報。她嘆了口氣。天哪,我這就來了! 雷切爾感到越來越不安,她的車開到了往常的那個出口處,拐向了一條便道的路口,在一個戒備森嚴的崗亭前急停了下來。這就是利斯堡公路14225號,全美最諱莫如深的所在之一。 哨兵對轎車進行著安檢,雷切爾凝視著遠處龐大的建築群。這座一百萬平方英尺的綜合建築群氣勢雄偉地坐落在弗吉尼亞州費爾法克斯市特區外的一片六十八英畝的森林當中。建築正面是一面單向玻璃壁,把大批的信號接收器、密密麻麻的天線以及周圍地面上的一些高科技設施都反射出來,使這些數量本來就多得令人敬畏的設施看起來又多了一倍。 兩分鐘後,雷切爾停好了車,穿過修剪齊整的草地,來到了主入口處,此處立著一方花崗岩指示牌,上面刻著這麼幾個字: 國家偵察局 端立於旋轉防彈門兩側的兩名海軍陸戰士兵徑直盯著從他們中間走過去的雷切爾。雷切爾每次穿過這道門時都有著一種相同的感覺——一種走進一個熟睡的巨人肚腹之中的感覺。 走進拱狀門廳,雷切爾感到周圍都輕輕地迴響著秘密交談的聲音,這聲音好像是從頭頂上的辦公室裡滲透出來的一樣。一塊巨大的用花磚裝飾的馬賽克標明了國家偵察局的工作宗旨: 在和平及戰爭期間 使美國在掌控全球信息方面處於領先地位 這裡的牆上掛滿了巨幅照片,都是些關於火箭發射、潛水艇下水儀式、情報攔截裝置等一些只能關起門來唱讚歌的傑出成就。 像往常一樣,雷切爾感到外面世界的諸多問題正消失在她的身後,自己在走進一個虛幻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問題像貨車一樣呼嘯而來,而答案卻幾乎是低聲細語地分發出去。 雷切爾通過了最後一道安檢,警衛撳了一個按鈕,巨型鋼門轉動著打開了。 雷切爾在迷宮似的走道裡穿梭著。別看在這裡六年了,但面對這龐大的運轉系統,她還是感到有些膽怯,這讓她很震驚。這個機構另外還包括六個美國的永久性軍事基地,僱傭特工一萬多名,其運轉經費每年超過一百個億。國家偵察局在絕密的情況下建立起了一座令人震驚的最前沿的間諜技術寶庫:全球電子情報攔截裝置、間諜衛星、電信產品中的無聲嵌入式繼電器芯片,甚至還有被稱為“經典奇才實用程序”的全球海軍偵察網絡,這是一個由安裝在全球海底的一千四百五十六個水中測音器組成的秘密網絡,能夠監測世界任何地方輪船的活動情況。 國偵局的技術裝備不光是幫助美國在軍事衝突中立於不敗之地,還為中央情報局、國家安全局和國防部等機構源源不斷地提供和平時期的各種資料,幫助他們挫敗恐怖主義,為破壞環境的罪行定位,為政策制定人提供所需的信息,以使他們在面對堆積如山的問題時做出明智決定。 雷切爾在這裡做的是“情報分析員”的工作。分析,或者說是信息歸納,需要分析複雜的報告,對材料的實質或“要點”進行過濾,形成一個個簡潔的單頁報告。事實證明,雷切爾在這方面很有天賦。這都得益於那些年裡對父親的彌天謊言進行歸納整理。 就這樣,雷切爾佔據著國偵局這個顯要的崗位——白宮的情報聯絡人。她要從國偵局每天的情報匯報中進行仔細篩選,要判斷出哪些情況與總統有關,要把那些報告提煉成一個個單頁報告,然後把寫成梗概的材料發送給總統的國家安全顧問,雷切爾對這一工作兢兢業業。用國偵局的話說,雷切爾·塞克斯頓是“出成品並直接為那個客戶服務的”。 這項工作儘管難度不小,且每天要工作很長時間,但對雷切爾來說卻像是個榮譽獎章,是一種維護自己獨立於父親的方式。塞克斯頓參議員曾無數次提出,只要雷切爾放棄這個工作,他就為她提供所需的一切,但雷切爾壓根兒沒打算在經濟上依賴於像塞奇威克·塞克斯頓這樣的男人。依賴一個手裡握著太多牌的男人會有什麼結果,她母親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雷切爾傳呼機的叫聲在大理石的走廊裡迴盪起來。 怎麼又響了?她顧不上看是什麼信息。 雷切爾一邊思忖著到底是什麼事情,一邊走進了電梯。她沒有回自己辦公的那層樓,而是直接來到了頂樓。 把國偵局局長稱做是坦率的人其實是言過其實了。國偵局局長威廉·皮克林身材袖珍,他有著白皙的皮膚、容易被人遺忘的面孔、光禿禿的腦袋和淡褐色眼睛。他的這雙眼睛雖然可以審視全國最深層的機密,但看起來卻像是兩個淺淺的水塘。然而,對那些在他手下工作的員工來說,皮克林可是個必須仰視的人。皮克林為人低調、乖順而又樸實,這在國偵局是有名的。這人無聲無息,兢兢業業,加上一身黑裝,大家送給他一個綽號,叫“素蛾”。皮克林是個出色的戰略家和效率的楷模,他以無與倫比的清醒管理著他的這片天地。他的“咒語”是:“找到真相,立即行動。” 雷切爾到達局長辦公室的時候,局長皮克林正在打電話。雷切爾每次看到他都有些想不通:威廉·皮克林可以隨時把總統從睡夢中叫醒,他根本不像是一個掌握著如此大權的人。 皮克林掛了電話,招手叫雷切爾進去。 “塞克斯頓探員,請坐。”他的嗓子顯然有些酸痛。 “謝謝您,先生。”雷切爾坐了下來。 儘管皮克林身邊的人對他的直率舉止都覺得不是很舒服,雷切爾倒是一直都挺喜歡他的。他和雷切爾的父親正好形成鮮明的對照……兩人都其貌不揚,但性格卻相去甚遠,皮克林懷著一種忘我的愛國精神做著自己分內的工作,盡量避免出風頭,而那正是她的父親所熱衷的。 皮克林摘下了眼鏡,緊盯著雷切爾說道:“塞克斯頓探員,總統半個鐘頭之前打電話給我,和你有直接關係。” 雷切爾變換了一下坐姿。皮克林一向以開門見山著稱,這不,又來了。 “總統要見你,親自見你,立即見你。” 雷切爾鬧不明白了。皮克林站起身來,在窗子前踱著步子,“他叫我立即和你聯繫,把你送去見他。他已經派了交通工具,就在外面等著。” 雷切爾皺了皺眉。總統的要求倒沒什麼讓人緊張的,可是皮克林臉上那關愛的神情卻讓她著急。皮克林有所懷疑地分析:“總統閣下的安排似乎尚欠考慮。你是眼下正和他競選白宮主人位置的那個人的女兒,而他卻要私下見你?我覺得這太不合適了。當然,你父親毫無疑問不會有任何異議。” 威廉·皮克林並不隱瞞對那些曇花一現的傀儡政客們的看法,這些人閃現在牌桌上,而真正打牌的卻是皮克林這樣的人——一些有著遠見卓識、混跡政壇多年且懂得遊戲規則的老練的玩家。在白宮幹滿兩屆,皮克林經常說,對領會全球政治風雲那錯綜複雜的形勢仍是不夠的。 雷切爾猜想可能是總統需要把某個敏感的材料壓縮一下才召見她,但是皮克林仍疑慮重重:真要是那樣,白宮有的是合格的情報分析員,需要的話,他可以信手拈來。如果是內政方面的事情,總統應該更清楚,就不用找雷切爾了。如果不是,他當然要找一個國家偵察局資產——皮克林把他的手下都稱為資產。但他為什麼又不讓我知道他找雷切爾做什麼呢。 考慮到雷切爾與她的父親,也就是總統的競選對手父女失睦,皮克林擔心白宮是想利用雷切爾,就強烈建議雷切爾拒絕這次會面。 顯然,雷切爾不能不能拒絕總統的要求。 出於對自己手下的關愛,皮克林最後向雷切爾提議,不要答應總統的任何請求,一旦總統有什麼陰謀,立即打電話與他聯繫,他會幫助雷切爾迅速拜託窘境。 雷切爾向局長道了謝,就準備去乘總統派來的車,結果卻驚訝地發現,雖然這裡離特區只有十五公里的路,總統竟派來了有史以來速度最快的直升機之一——一架頂部短平,上面飾有白宮標記的MH-60G型“鋪路鷹”號直升機。 四分鐘後,雷切爾·塞克斯頓走出了國偵局,爬上了等候在外面的直升機。還沒等她扣好安全帶,“鋪路鷹”號已經升到空中,傾斜了機身,急速飛過弗吉尼亞州的叢林。雷切爾凝視著下面疾馳而過的樹木,感到脈搏在加快。要是她知道這架飛機永遠也到不了白宮的話,她的脈搏還要加快。 儘管凜冽的寒風猛烈地吹打著熱技術抗風暴帳篷,三角洲一號卻幾乎沒有察覺。他和三角洲三號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正熟練操縱著微型機器人控制桿的戰友身上。面前屏幕上播放著通過裝在微型機器人身上的針孔攝像機傳輸過來的現場畫面。 微電子機械系統,即微型機器人,是最新型的高科技監視工具,人們把它叫做“不被察覺的觀察技術”。 三角洲二號正在放飛的PH2型機器人只有一厘米長——與一隻蚊子大小差不多,還有兩對粘上去的透明矽箔翅膀,這使它在空中移動的靈活性和效率無與倫比。 這種新型機器人只要停在磁場周圍幾英寸的範圍內就可以充電。更為便捷的是,在現代社會,磁場隨處可見,而且安置隱蔽——電源插座、電腦顯示器、電動機車、話筒和手機,隱蔽的充電站似乎從不缺少。微型機器人一旦成功進入某個區域,就可以幾乎無限制地傳輸聲音與圖像。三角洲部隊使用的PH2型機器人一個多星期以來一直在不停地傳輸著,至今還未出現過任何狀況。此時此刻,那個微型飛行機器人像一隻逡巡在又大又深的穀倉裡的蟲子一樣,無聲無息地懸在那個巨大的圓頂屋中央的寂靜的半空中。機器人從空中俯瞰著下面,在毫無察覺的人群——各個研究領域內的技術人員、科學家和專家上方盤旋。 PH2還在盤旋著的時候,三角洲一號發現了兩張正在交談的熟悉面孔。他們有可能是打擊的對象。他指示三角洲二號降低飛行高度,準備監聽。 “我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位科學家說道。自從四十八小時前到了這兒,他聲音裡就一直透著那麼股興奮勁兒。 對方顯然也和他一樣激動,“你這輩子……想沒想過,自己竟會親眼看到這種事情?” “從來沒想過,”那位科學家笑著回答,“這簡直就像一場美夢!” 三角洲一號早已聽夠了,顯然事情進展得就和預料的一樣。三角洲二號控制機器人從談話人身旁飛走,將它神不知鬼不覺地停在一台發電機的氣缸旁邊,PH2型機器人的電池立刻就開始為下一次任務充電了。 “鋪路鷹”號直升機一下子衝入清晨的天空,雷切爾·塞克斯頓凝神思索著早上發生的種種怪事,直到急速飛行的飛機就要越過切薩皮克灣時,她這才意識到飛機正朝著完全錯誤的方向飛行。她腦中迅速閃過一絲疑慮,接著,馬上就被恐懼填滿了。 得知總統並不在白宮,雷切爾感到一陣驚慌。飛行員不斷地迴避她的問題,也讓她不知所措。儘管飛行員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還是很快就看出了他們的目的地:瓦勒普斯島,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最古老的發射中心之一。 飛行員指了指跑道的盡頭。雷切爾看到遠處一個閃閃發光的龐然大物,驚得差一點停止心跳。即使中間相隔了三百碼,她還是一眼認出了那架改裝的747飛機的淡藍色機身:空軍一號。 總統要在空軍一號上見她。 “鋪路鷹”號直升機降落在總統座機旁的跑道上,雷切爾一下子明白了有關空軍一號是美軍總司令“可攜帶的主場優勢”的說法。這架飛機是個很有威懾力的景觀。 總統乘機出訪別國首腦時,常常要求——出於安全因素的考慮——在他那架停在跑道上的座機上會面。雖然部分原因是為了安全,但另一個動機無疑是希望利用飛機那赤裸裸的威懾力,在談判中佔據優勢。 一位身著鮮亮夾克的特工人員出現在直升機的外面,迎接雷切爾登上了空軍一號。 “在這裡等一下。”那名特工人員說完就不見了。 雷切爾獨自一人站在空軍一號上這間門上和牆上鑲嵌著木板的著名的前艙中。這就是那個用於會客、款待政要、顯然還要把第一次來這裡的乘客們嚇個半死的房間。 房間裡的一切無不顯示著權力,從煙斗絲淡淡的香味到無處不在的總統印章,莫不如此。抱枕上繡的和冰桶上刻的都是緊抓著弓箭與橄欖枝的鷹,就連吧台上的軟木墊上也印著這個圖案。雷切爾拿起一個杯墊,仔細端詳了起來。 “這就開始偷紀念品了?”她的身後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雷切爾嚇了一跳,一個轉身,手中的杯墊掉在了地板上。她笨拙地跪下來,想要撿起那個杯墊。她一把抓起杯墊,扭頭髮現美國總統正低頭看著她,臉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我又不是王室成員,塞克斯頓女士。你真的沒必要對我行屈膝禮。” 塞奇威克·塞克斯頓參議員美美地坐在他的林肯加長型豪華轎車裡,轎車迤邐而行,穿梭在華盛頓早晨的車流中,朝他的辦公室駛去。在塞克斯頓對面,加布麗埃勒·阿什,這位芳齡二十四的私人助理正把今天的日程安排讀給他聽。可塞克斯頓幾乎就沒聽。 我愛華盛頓,他心裡嘀咕著,同時以讚賞的眼光端詳著這名助手被細羊絨衫包裹的姣好身段。權力是最強烈的催情劑……它把這樣的女人成群結隊地帶到華盛頓來。 加布麗埃勒夢想有朝一日能成為一名參議員。她也能成的,塞克斯頓想。她長得極美,頭腦又十分敏銳。最重要的是,她懂遊戲規則。 加布麗埃勒·阿什是個黑人,但她的茶色皮膚更接近一種深黃褐色或是紅褐色,屬於那種讓人賞心悅目的中間色。塞克斯頓知道,假惺惺的“白人”會認可這種顏色,不會覺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塞克斯頓向他的密友描述加布麗埃勒具有哈莉·貝瑞的臉蛋和希拉里·克林頓的頭腦與抱負,不過有時候他認為連這樣的說法都是打了折扣的。 自從三個月前他把加布麗埃勒晉升為自己的私人競選助理之後,加布麗埃勒就成了他的一大法寶。更絕的是,她只工作,不拿錢。她一天工作十六小時,所得的補償就是跟一位久經沙場的政治家一起,在戰場上了解種種內幕。 當然了,塞克斯頓心滿意足地想,我已經勸導過她,不要只顧幹活兒。塞克斯頓給加布麗埃勒升職後,馬上邀請她晚上到自己的私人辦公室來開一個“工作介紹會”。正如他所料,他那年輕的助理追星般地來了,殷勤之意溢於言表。塞克斯頓憑著他控制了數十年的持久的耐心,使出渾身解數……贏得了加布麗埃勒對自己的信任,小心翼翼地消除了她的顧慮,極盡挑逗勾引之能事,最終,就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把她給乾了。 後來加布麗埃勒提出辭職,但是塞克斯頓一口拒絕了。從那以後他們之間就一直是純粹的工作關係。 加布麗埃勒噘起的嘴唇還在一張一合,還在為今天下午塞克斯頓參加的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的辯論出謀劃策。但是塞克斯頓覺得那隻不過是些慣常的問題,並不足為懼。 得知白宮方面依然沒有消息,塞克斯頓簡直不相信他近來交上了這等好運。幾個月來,總統一直在為競選的事奔波操勞。之後,很突然地,就在一周前,他把自己反鎖在總統辦公室裡,從此誰也沒見過他,好像完全不敢面對越來越高的選民擁護塞克斯頓的呼聲。 加布麗埃勒提到白宮的競選班子為此很生氣。她還聽說自從上週與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進行過一次緊急的秘密會晤後,總統的言談舉止就有些怪異。那次會晤結束後,總統出來時有些茫然。緊接著,他立即取消了自己的日程安排,並且從此以後跟國家航空航天局保持著密切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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