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薙站在門前,盯著貼在門上的行程表。他發現湯川在教室、實驗室、外出、休息、休閉這幾項都是空白的。在門下有一塊落下的青色磁鐵,草薙抬起來,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一個把頭髮染成茶色的年輕人。 34歲的草薙想,最近理科的學生也都很時髦啊。
“湯川在嗎?”他問。
學生一臉意外:“啊?”
“如果他現在很忙,我就改天再來吧。”
“不用,不是很忙。”茶色頭髮的年輕人打開門,引草薙進去。
草薙一進去,就听到了湯川帶鼻音的聲音。
“如果氣缸沉了的話,就必須考慮它為什麼會破裂,裡面有什麼,如果是因為某個部分破損而導致腐蝕的話。為什麼前面沒有漏氣呢?氣體燃燒的原因是什麼?”
湯川坐在椅子上,正在和三個學生談話。草薙想,如果是關於研究課題的,還是不要打擾的好。但湯川已經看見他了。
“哎,客人來得正巧。”
“打擾你們了吧?”
“沒事,學習已經結束,正隨便聊呢。我正想听聽你的意見呢。”
“這是什麼話?我可是個理科白痴,別讓我出醜了。”
“能不能出醜現在還不知道。是這件事——”湯川把放在書桌上的報紙遞給草薙.這是一周前的報紙,社會版朝上折疊著。
“是湘南海岸的爆炸事件嗎?”草薙問。
“我想揭開這個事件的謎底,正在讓學生們挑戰這個智力遊戲呢?”
包括剛才幫草薙開門的年輕人在內的四個學生,多少有點不愉快地按照湯川的話做著。
“關於這件事,警事廳也在收集情報。可能是哪個恐怖組織故意在找茬吧。”
“你說可能是恐怖炸彈?”
“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那種炸彈只要準備好了萬事就0K了。”
“神奈川警方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
“哎,東京和神奈川的警方是夙敵啊。”草薙苦笑著說。警察同事之間的關係很複雜。
“據我所知,現場的爆炸物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會不會被海水沖走了呢?”一個學生問。
“有可能。”草薙沒有反駁這個年輕人的意見,但在心裡想,如果有某種炸彈的話,神祭川的警方不可能沒發現痕跡。
“警方以為是犯罪嗎?”湯川問。
“我們認為有犯罪婕疑才進行搜查的,畢竟這種事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發生。”
“還沒有得出結論啊?”
這時下課鈴響了,學生們走了,湯川留了下來。
“下課鈴把他們救了。”草薙挑了一個學生坐過的椅子坐下。
“把算式排列起來再解決問題,那不是科學。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把智慧集中起來揭開謎底。”湯川站了起來,挽起了白大褂的袖子,“對了,我們來點速溶咖啡怎麼樣?”
“我就免了吧,一會兒還有個非去不可的地方。”
“啊,這樣啊,離這兒近嗎?”
“近,就在這棟建築物裡面。”
“噢?”湯川的眼睛瞪得很大,“怎麼回事?”
“難道你沒看今早的新聞嗎?這裡怎麼都是一周前的老新聞啊?”草薙從桌面上尋找著,資料、圖紙凌亂地堆在一起,似乎沒有今天的報紙。
“如果有能給我當教材的事,你就說說。”
“三鷹附近的公寓裡發現了一具他殺的死屍,”草薙打開記事本,“男性25歲,叫藤川雄一,前公司職員。發現這具屍體的是管理這棟公寓不動產的房主。發現時藤川已經死亡三天了。”
“那件事我在昨天新聞上看到了。據說由於天熱,屍體很早就開始腐爛。那個發現死屍的人可真夠倒霉的。”
“死亡現場的空調一直都開著,太慨犯人想減少腐敗後的臭味洩漏吧。但是最近的'秋老虎'這麼厲害,超出了犯人的想像。”
“太熱了。”湯川說,“熱得人腦袋發昏,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草薙想,如果你怕熱,把你那白大褂脫掉不就完了嘛。但他只是這麼想,什麼也沒說。
“受害人藤川雄一這個名字,你不覺得耳熟嗎?”草薙問湯川。
湯川一臉茫然。
“為什麼我會耳熟呢?他是名人嗎?”
“不是,完全沒名氣,但我覺得你有可能認識他。”
“為什麼?”
“他兩年前畢業於帝都大學理工系。”
“哦,是嗎?新聞倒沒說得那麼詳細。他在哪個學院?”
“能源學院……”草薙看著記事本,回答道。
“研究能源的啊,那有可能上過我的課。但是不好意思我沒什麼印象。他的成績應試不是出類撥草的吧。”
“他既不出眾,也不善交際。到目前為止見過他的人對他都有這個印象。”
“原來如此。那你特意來被害人的母校,應該是有你的理由吧?”湯川這麼說著,扶了下眼鏡。這是他對事情表示關心時的習慣性動作。
“可能也不是什麼大的理由。”草薙從上衣兜里拿出了一張照片,給湯川看,“這是在藤川的屋子裡找到的。”
“嗯。”湯川看著照片,皺起了眉,“這不是我們學校大樓旁邊的停車場嗎?”
“自從和你打交道後,來你這裡的機會多了,所以一看這張照片,就知道是這裡的停車場。關於這一點,其他搜查員很感激我,因為要調查照片上拍的是什麼地方,挺不容易的。””從照片的日期來看,照相那天應該是8月30日吧,差不多兩週前。”
“我想知道,藤川那天到這所大學乾什麼來了。”
“他會不會是加入了什麼小組,作為特邀嘉賓什麼的來參加活動呢?”
草薙和湯川在學生時代,曾經是羽毛球隊的隊員。
“我和藤川的同學聯繫過,他沒有參加任何社團。”
“如果他不是參加社團活動的話,”湯川抱起胳膊,“他會不會是參加公司招聘會什麼的呢?”
“絕對不是。”草薙斷言。
“為什麼?”
“剛才我說過,他原來是公司職員,但在今年7月份辭職了。”
“這麼說他現在失業了。那他是不是為了重新找工作而到這裡來呢?”湯川左思右想,把照片還給了草薙,“可是,他拍停車場做什麼?””這正是我想知道的。”草薙看著照片。在能停二十輛車左右的室外停車場裡,停著幾輛車,照片上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
草薙說,藤川上學的時候,隸屬能源工學院第五研究室。湯川說,要是那樣的話,那裡有個叫松田的助手應該很熟悉他。
“松田原本是學物理出身的,和我一屆。”湯川走在第五研究室的走廊上說道。
草薙問:“這裡研究什麼?”
“第五研究室以熱交換系統為主要研究課題。松田的專業是熱學。”
“熱學?”
“簡單地說,就是研究熱和物體熱性質。從宏觀來研究,是熱力學,要從原子、分子等微觀角度來看,就是統計學。嗯,不過也沒有必要把雙方割裂開來考慮。”
“噢。”
草薙心想,我要是不問就好了。
到了第五研究室門前。
“你先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湯川說著,沒敲門就直接開門進去了。
過了大約一分鐘,門再次開了。他露出臉說,“談好了,他可以接受訪問。”
“真是多謝了。”草薙走了進去。
裡面的屋子兼作實驗室,擺著一些草薙完全不懂的測量裝置。
一個很瘦的男子站在窗邊的書桌前,穿著半袖T卹,鈕扣一直開到胸部。這個屋很熱。
湯川給兩人作了介紹。那個瘦男子叫松田武久。草薙和湯川坐在屋裡的折疊椅上。
“沒想到湯川居然還有刑警朋友啊。”看了草薙的名片,鬆口說。他這話不帶任何褒貶的意思。他看到草薙拿出手帕擦汗,微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很熱吧?剛才正在做實驗。”
“沒什麼,沒什麼……”
草薙本想問在做什麼試驗,但接著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不問的好,反正自己也理解不了,省得問完了又後悔。
“聽說您是為藤川君的事情來的。鬆口先開口了,似乎並不想浪費時間。
“松田先生知道這件事情嗎?”
面對草薙的詢問,他點了點頭。
“我昨天看新聞的時候還沒注意到,但是今天早上有一個畢業的學生特意給我打電話說起這件事,我才想起來。”松田轉向湯川的一邊,“橫森教授剛才也說起了這件事。”
“在他告訴我之前,我也不知道這起事件的被害者就是我們學校的畢業生。”
湯川對鬆田說:“想必橫森教授也非常震驚吧?”
“嗯,因為不僅是死者的畢業研究,就連找工作的事也和他有關係。”
“請問,”草薙插話說,“橫森教授是誰?”
“他是我們學校的教授。”松田答道。
他說,藤川雄一讀四年級的時候,橫森教授擔任就業指導老師。
草薙問松田:“您和藤川最近見過面嗎?”
“上個月他來過。”
果真如此,草薙想。
“是什麼時候?”
“應該是中旬。”
“他來幹什麼?”
“我感覺他沒什麼特別的目的,就是隨意來玩的。畢業後再來這兒的學生挺多,我也沒有特別留意。”
“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談什麼來著,”松田略微想了一下,再次揚起臉,“想起來了,是關於工作的事情,他說他辭職了。”
“這個我知道。那個公司是叫尼西娜工程吧。”
“嗯。雖然規模小,但我覺得它是個很不錯的公司,”說完松田看著湯川,“橫森教授很關心這件事。”
“原米如此。”湯川點了點頭。
“什麼事情?”
“剩下的由我來說吧。”湯川閉上了一隻眼睛。
草薙輕微嘆了口氣,把目光重新投向松田。
“關於辭職這件事,藤川先生說了些什麼?”
“他沒說具體的,我們也不好過問。他說要重新找工作,橫森教授說了些讓他先安下心,如果有什麼為難的事再來找他商量之類的話。”
松田補充說,那天沒再說起具體的就職單位之類的話,之後,藤川便沒了音訊。
“這麼說,從那天起,藤川先生就沒有再來過這裡了。”
“是的。”
“奇怪啊,”湯川說,“上個月末他應該也來過才對。”
“沒有,至少我沒見過他。”松田說。
草薙拿出了那張照片。松田看了照片,一臉驚訝。
“這是停車場吧,這張照片是什麼意思啊?”
“是在藤川先生房間裡發現的,照相日期是8月30日。”
“真是這樣。”松田揣摩著,“他為什麼要拍這樣的照片呢?”
“在這個太學裡,藤川先生還可能順便去別的什麼地方嗎?”
“他沒加入過社團,我也不太清楚在留級組或者研究生那裡,他是不是有熟人。別的我就不知道。”
“是這樣啊,”草薙把照片收起來,“那位橫森教授今天在嗎?”
“上午在,下午出去了。今天可能不回來了。”
“那我只好改天拜訪了。”草薙朝湯川使了個眼色,湯川起身。
“我沒幫上您什麼忙,真不好意思。”松田很抱歉地說。
“您還能為這件事提供什麼線索嗎?很小的線索也行。”
面對草薙的詢問,松田似乎以他自己的方式努力想著,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藤川是個很老實認真的學生,我覺得他不應該會做遭人忌恨的事,也不應該會有把他殺了得好處的人。”
草薙點點頭,行了個禮站了起來。這到他的目光落到了附近的垃圾箱裡。那裡有扔掉的新聞報紙,他把報紙拾了起來。
“您對這件事有興趣嗎?”草薙把新聞遞給松田看。報紙上登載著湘南海上的那次爆炸事件。
“這張報紙是橫森教授帶來的。”松田說,“不過那件事也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你怎麼看那件事?”湯川問。
“嗯,找不到什麼線索。要是炸藥的話,那就是化學專家們的事了。”
“尼西娜工程主要接受配管設備訂貨。你可別把配管想像成普通的水管、下水道之類的。他們負責的,是火力發電所、原子能發電所的熱交換配管設備。橫森教授是該公司的聯名技術顧問。要是有學生想進這家公司,應諼台給他打電話拜託吧。”從第五研究室出來,湯川說。
“這麼說,藤川進那家公司是受到教授關照了?”
“雖然太多數人都這樣想,但也有相反的可能。”
“怎麼講?”
“尼西娜工程沒準還反過來拜託教授給它介紹優秀的學生呢。即便是在找工作很難的今天,知名度低的公司也還是招不到優秀學生的啊。”
“教授推薦的應該都是不錯的公司。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本人的意思,是吧?”
'這就是比較悲慘的地方。雖說是大學四年級的學生,但骨子裡還是個孩子,自己應該進什麼樣的公司做什麼樣的工作,真正清楚的還是少數,所以一旦被教授硬性推薦的話,應該也有糊里糊塗進公司的人。不過,藤川是不是這樣我倒也不太清楚。 ”
“剛工作兩年就辭職,原因也可能在這裡。”
兩個人從大樓出來,繞了停車場一周。停車場基本上是正方形的,被網狀物包圍著,但出入似乎很自由。現在這裡停了13輛車。
“基本上是不讓學生停車的。要是讓他們在這兒停,這裡早就佔滿了。現在的學生也真奢侈。”湯川說。
草薙一邊拿著照片與實物進行比較,一邊移動著步伐。藤川照相的地方似乎是夾道對面的大樓。
“老師,您在幹什麼呢?”一個人走近湯川問道。他的長發綁在腦後面,“您準備在車上摘點惡作劇嗎?”
“我沒有車,現在想買一部了,所以在停車場看看別人的車,考慮一下買哪一種好。哪種好呢?”湯川張望著停車場的車問道。
學生很快地掃視了一遍說:“木島老師的車是寶馬,橫森老師的車是奔馳。現在好像哪個都不在停車場啊。”
草薙看看照片,幾輛停著的車中,的確有寶馬和奔馳。
他給學生看那張照片。
“對,這兩輛是老師們的新車。”學生很開心地說,然後歪著頭沉思起來。 “這張照片,是不是那時候拍的?”
“那時候指的是?”
“什麼時候來著?嗯,一個陌生的男人,用照相機拍這一帶,啊,好像是上個月的30日。”
草薙和湯川對視了一下,然後立即又拿出另一張照片,是藤川雄一的照片。
“是不是這個人?”草薙問。
學生看了照片,輕輕地點點頭。
“感覺差不多,但我不敢肯定。”
“他除了照相之外,還做什麼了?”
“做什麼了?我沒特意看,也記不得了,但他和我說話了。”
“哦?和你?”
“啊,他問起了老師的車。”
“老師的車?”
“他問我,哪輛是橫森教授的車。我告訴他說,是那輛綠色的奔馳。”
草薙看看湯川。年輕的教授一邊摸著下巴,一邊把目光投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