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沉睡的森林

第15章 第3節

沉睡的森林 东野圭吾 5588 2018-03-22
第二天早上,加賀和太田兩人開始對柳生進行錄口供。天空看上去似乎有點陰沉,加賀拿著傘離開了搜查總部。 柳生被送進的是面對著大泉學院的巴士站的四層醫院,每當車一開過便會揚起一陣塵土。加賀皺起眉頭推開了醫院的大門。 柳生的房間在四樓,加賀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聲冷淡的應答,打開門,柳生看到加賀的樣子後,臉色變得更為不好看了。 “很精神嘛。”加賀跟他搭著話,同時看了看太田。他顯出笑嘻嘻的樣子,說道,“這樣一來就能好好談話了。”事實上,擔當醫生已經保證了完全不會有問題。 “我胸口還一陣陣犯噁心呢。”柳生一副不耐煩的面孔,“我真是倒了大霉了。” “不過還好沒事了。” 加賀說著環顧了下房間,周圍是雪白的牆壁,除了病床和椅子之外,房間裡就沒別的東西了,唯一的優點就是這裡背對馬路,不用受廢氣和噪音之苦。

“你這次可謂是自作自受。” “為什麼?” 柳生有點出乎意料,大聲問。 “因為你試圖一個人擅自行動。” 說完太田拉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因為每個病房只有一個,所以加賀就坐在了窗沿上。 “能跟我們說說嗎?”太田向柳生擺擺手,“你掌握了些什麼信息,又打算查明什麼呢?” 柳生從床上坐起來,分別看了看加賀和太田的臉,慢慢地搖了搖頭。 “我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你不是還揚言要自己來解決案件嗎,所以你就查了尾田兩年前去美國時候的事情吧?” 經太田一問,柳生一瞬間垂下眼睛,隨即又直盯盯地看著刑警們。 “什麼解決案件啊,沒那麼誇張的,我只想盡我所能來拯救葉琉子。我覺得要是能知道老師和風間的關係的話,就能明白那傢伙為什麼要偷偷潛入舞團了。這麼一來的話,鑑於這兩人的共同點,常人都會想到去調查老師前年去美國的事啊。”

“你不光查了美國,關於其他地方也進行了調查吧?” “因為老師兩年前在美國的事警察很早之前就在查了吧,因為沒什麼發現,作為我而言肯定會查到老師所去過的別的場所咯。” 說到這裡,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把眼睛睜得大大的,“餵,難不成我是因為這個原因而遭到毒手的?” “現在看來事情確實如此。” 太田說完,柳生朝著旁邊作出一個撣東西的動作,好像在罵人一樣。 “我還什麼都沒發現呢,為什麼就遭此毒手?” “大概覺得你找到了就晚了吧?” 加賀在旁邊說道,“或者你還能想到別的理由嗎?” “沒有了,我昨天在床上苦想了好一陣呢,為什麼兇手殺了老師下一個目標非要是我呢。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兇手這傢伙原來想在被我抓住狐狸尾巴之前就讓我消失。”

柳生用右拳擊了下左手,歪著頭,然後又看了看警官們。 “只是目前為止我還什麼線索都沒有呢,這樣對兇手來講也會討厭嗎?” “關於尾田去美國的事情,你究竟準備用什麼調查方案呢?”加賀問。 “反正先把老師所有去過的地方列出來,然後再一一確認風間是不是也去過這些地方。” “確認方法呢?” “具體的方法還沒定,不過我覺得分別寫信詢問芭蕾舞團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你有沒有對誰說過這個寫信詢問的事兒?” “沒,沒對任何人說過,沒這必要吧?” 加賀和太田對望了一眼,看不出柳生是在撒謊。 “你應該已經在事務室裡看過前年尾田去美國的記錄了吧?” “是。” “那個時候做過筆記什麼的嗎?”

“做了哦,我記得應該是放在家裡的抽屜裡。” “給我們看看可以嗎?” “倒是沒關係,不過你們得好好索要哦,我媽剛才還在這兒,已經有點精神失常的樣子了,我勸她回去都花了好大功夫呢。” “我們會讓他們注意的。” 太田笑著站了起來,“我去聯繫總部。”對加賀說著,走出了病房。因為是對被害者本人的談話,所以搜查總部對報告寄予了極大的期望,不過加賀卻沒有感到有什麼大不了的收穫。 “再回到剛才的話題,你真的想不到別的可能被別人謀害的線索了嗎?” 等太田的時候,加賀坐在窗台上發問。 “想不出來,”柳生回答,“有的話早說了,誰都不想死啊。” “那倒是。” “說實話,我真的很氣憤,偏偏這段時期遇到這種事情,眼前還有一次大型公演等著我們呢。”

“是'沉睡森林的美女'的橫濱公演嗎?你的角色是藍鳥吧,前一場沒能看到真是可惜,連票都買好了。” 未緒扮演的弗洛麗娜公主也沒有看到,對加賀來說這才是最可惜的事情。 “藍鳥是一個很有價值的角色,男舞蹈演員可以穿得漂漂亮亮的,舞蹈動作也很少,大家都很想演。” “嗯……” 加賀把右腳放在左膝上,鬆了松領帶。 “稍微問你些冒昧的問題沒關係吧?” 柳生鼻子噗哧出了口氣,“你已經說了相當冒昧的話了,正是因為我的寬宏大量才沒生你的氣。” “我還要謝謝你。”加賀說,“就是剛剛說的,如果你一時半會兒沒辦法恢復的話,應該有人會代替你的位置吧?” 柳生板起臉,眨了眨眼睛。表情好像在說,那又怎麼樣。

“這種情況下取代你的位置的人是定下來的嗎?” “沒定下來,”柳生說。 “不過總會有人替我跳的,我們經常會練習跳自己以外的角色,像藍鳥這種在競賽中經常被選用的標準曲目就更是如此了。勉強會跳的人有好幾個呢,不過只是勉強會跳而已,在舞劇上能否賺錢又是另外回事了。” “勉強”,說到這個詞的地方柳生加強了些語氣。 “雖然如此,不過一旦你不在的話,這個有意義的角色肯定會有人接替的吧?” “算是吧。”說完柳生似乎察覺到了加賀的用意,莞爾一笑,說道,“不過為了獲得角色而殺人的這種事情絕對是不可能的,我敢打賭。” “是嗎?” “是的,舞蹈演員不會做這種事情,也做不到。雖然在電視劇裡經常會出現為了爭奪主角而陷害對方的老土情節,但在現實中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作為舞者而言,對舞蹈動作容不得半點瑕疵,跟別人的實力差距都會客觀正視。要是別人跳得比自己的好,就把他排擠掉自己來跳這種事情本能的就做不到。想要一個角色的時候就靠實力來爭取,僅此而已。即使從旁人的眼光看也是非常弱肉強食的競爭。”

加賀直點頭,這個柳生能夠充滿熱情地說到這個地步,應該確如他所說吧。而且就常理來看僅僅因為這個原因而殺人的確有點不現實。 “你們幾個在這場競爭中算是勝利者了吧?” “我倒不想用勝利失敗來表達,我們當中有人從一開始就技高一等,比如亞希子和紺野他們。而我和未緒這樣的只有追趕的份兒。” “原來如此,話說回來你和淺岡一直是搭檔嗎?” “這段時間一直是,這次公演之前配得很少。” 柳生說完,目光突然凝聚,然後繼續嘀咕著,“是啊,我就是為了她也不能讓別人來演藍鳥這個角色啊。” “步調不合拍嗎?” “嗯,也有這個因素。” 柳生揉著自己的後脖子,雙手在頭上拉著,作了一個大幅伸展的動作。

走出醫院,外面開始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灰色的瀝青像被撒開的黑點一樣,沙塵似乎減退了一些。加賀撐開帶來的傘,太田也打開了折傘。 “今天好像是尾田的葬禮啊。” 加賀邊往車站走邊說道,“我想去看看。” “你去看了對破案也沒什麼幫助。” “至少可以知道一下出席者的名單。” “嗯,那倒是有點必要。” 太田站住想了想說,“那我就回石神井警署吧。” “我中午回來。” 加賀離開汽車站向葬禮會場走去。 儘管在下雨,會場上的出席者蜂擁而至,照理說親戚不會很多,但上了年紀而且談吐不錯的人隨處可見。排成一列的花圈上,還有些政治家和名牌企業的總經理的名字。從這些地方也能看出尾田康成不僅僅是一個芭蕾舞的導演。

從離出席者稍遠點的地方窺望過去,舞團成員挨個兒走上來燒香。同時在喇叭裡播放著唁電,也盡是一些財政界人物的名字。 燒完香後,演員們似乎準備回去訓練,往加賀的方向走來。他壓低傘遮住臉,往路邊靠了一下。 紺野和高柳亞希子幾人走了過去,可能走出練習室的時候還沒下雨吧,他們都沒有帶傘。 加賀走在他們後面,發現了未緒的身影。未緒一身黑色連衣裙,胸口別了一個飾針。他在傘下望著她漸漸離去。 咦?她突然停了下來,就像人偶的發條斷了一樣不自然地停止。 不一會兒她看了看周圍的狀況,又再次慢動作般邁起腳來。然後在最近的一個轉角拐了彎,但那不是回練習室的路。 有點奇怪——加賀跟了過去,在她拐彎的地方轉了彎。

她消失了,他一閃念。那是條死胡同,而卻不見她的身影。然而那隻是錯覺,她在一個被圍牆包圍的陰暗角落裡,背對他站著,長發被雨淋濕了。 “怎麼了?”加賀問。但她沒反應。 淺岡!他叫著走了過去,然後她抬起了略微低著的頭,向他轉過來。 可能是看到加賀站在那兒過於驚訝,未緒睜大眼睛,倒吸了一大口氣,然後閉上眼睛呼了出來,她手摀著胸口,好像在感受心臟的跳動,臉色比先前還要白。 “怎麼了?”加賀又問了一遍,“身體不舒服嗎?” 未緒望著加賀的臉咽了嚥口水,說,“求求你。” “帶我去個沒什麼人的地方吧,公園之類的……” “淺岡……” 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過加賀立刻感到不是考慮這事兒的時候。他向她伸出了手,而她立刻就拽住了。 加賀把傘盡量放低,注意著不讓她被別人看到,就這樣走到了汽車站。雨下得還真是時候。 攔了輛出租車後,他招呼司機去石神井公園。未緒抓著加賀的右臂不放,還在微微顫抖著。加賀的直覺告訴他,這顫抖不單單是由弄濕的頭髮所致。 到公園後未緒停止了顫抖,外面的雨也停了,兩人走下出租車,向公園的入口處走去。道路兩邊種著的樹木可能是洗去了長年的塵埃,每一課看上去都是那么生氣勃勃。 兩人在公園的林間散步著,沒有碰見一個人。離開車道後,感覺聲音就像漸漸被吸走了一般。在含有適量水分的泥土上每踏一步都會發出悅耳的聲音。 加賀看到一個有頂的休息亭,就默默地在長椅上坐下,從口袋裡掏出手絹鋪在了邊上。未緒毫不猶豫的坐在了他的手絹上,然後她就一直凝視著放在自己腿上的右手。 加賀又聽到一陣踩踏泥土的聲音,抬頭一看,是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和她父親模樣的男人走了過來。未緒看看加賀,也把目光轉向了那對父女。 父女倆似乎對加賀他們完全沒有興趣,在長椅邊上的一個自動販賣機前停了下來。女孩兒說要橙汁,父親投了一枚百元硬幣按下了按鈕。傳來一陣咕咚咕咚的鐵罐飲料的聲音後,父親拉開了取貨蓋把飲料遞給了女孩兒。女孩兒喝了一口,又還給了父親,父親喝了一點之後又給女兒,兩人就這樣遞來遞去地走遠了。 等到完全消失不見之後,加賀開口說,“我們也喝點什麼吧?”,他覺得似乎到了該說點什麼的時候了。然而她對此沒作答, “加賀先生知道我現在在想些什麼嗎?” 她問道,嘴角微微泛起一絲笑容。不,完全不知道,加賀回答。 “我可知道加賀先生到底在想什麼噢。” “是嗎?” “這個女人怎麼了,是不是有點不正常了,為什麼自己非得受到這種待遇不可……” “我可沒這麼想哦,不過我的確是在想'你到底怎麼了',只是語氣有點不同。” 呵呵呵,未緒笑了。 “我下了出租車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到底怎麼向加賀先生解釋,我會變得這副傻乎乎的模樣,到底該怎麼收場才好。” “談不上收場什麼的啦,”加賀說,“你實話實說就可以了,不過我多少也知道一點的。” 聽完未緒表現著不明白的樣子,兩手在膝蓋上摩擦著。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她仰望著灰色的天空,說道,“我想到尾田老師的事情就會莫名地感到很悲傷,今天我不想去訓練,突然之前的貧血就又犯了,所以,”說到這兒她又歪起了腦袋,“這樣的日子裡貧血病不犯該多好,我真的特別難過。然後我就想哭一會兒再回去……” “我妨礙到你了嗎?” “是的。”未緒微笑著點點頭,“不過幸虧是這樣,因為跟您這麼談話比流淚要開心多了。” “你能這麼說就太好了。” 加賀用腳尖輕敲了一下地面,“不過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貧血呢,我一直很介意這點,你還是再去好好檢查一下為妙。” 而未緒看了幾眼他的表情后,聳聳肩笑了。 “加賀先生您是不是懷疑我得的不是貧血,而是腦腫瘤或者白血病這種不治之症?” “不,並非如此。” “沒關係的。”她說,“真的只是貧血而已,這病在季節轉換的時候經常會有,很傷腦筋呢。” “噢……” “嘿,加賀先生您聽說過'秋天童話'這個電影嗎?” “不知道。” “在裡面有一個芭蕾舞跳得非常棒的女孩子。” 她把食指按在嘴唇上,眼中回想著故事情節開始陳述起來。 “那個女孩子有一個仰慕的男性。那是個新湧現的政治家,那女孩無論如何都想讓他在改選中勝出。她媽媽很有錢,聽了女兒的願望後,就提出要向那個政治家援助資金。但是他卻非常氣憤,他不想被孩子的一時高興所利用。” “這心情可以理解。”加賀說。 “然後她媽媽就向他道明了事情原委,原來那個女孩患了白血病,已經不能活多久了,所以想在她的有生之年為其實現更多的願望。而且那個女孩兒也知道自己的病。於是那個年輕政治家就答應了她們母女倆的要求。兩人還進行了短途旅行。而在旅行途中得知正在上演'核桃夾子'的舞劇後,他和主辦方進行了交涉,並得到了允許讓那個女孩兒出演。總彩排的時候那個女孩兒展現了完美的舞姿,贏得了大家的掌聲。女孩兒高興地說,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在舞台上跳舞真像做夢一樣啊。” “然而,”未緒接著說,“在回家的地鐵上她的病犯了,媽媽我頭痛——隨即她就死去了。不過在她留下的日記上她寫著:請不要為我的死而悲傷。之後那個年輕政治家也贏得了選舉。” “真是傷感的故事。” “嗯,但是,”未緒說,“但我覺得併不令人沮喪,完美地完成舞蹈,到明天就可以放心離世了,雖說她那麼年輕就死去很可憐,但作為一個舞者,她死而無憾。” 加賀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她對他講述這個電影故事,所以他也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怎麼回答,一直默不作聲。 “好像說了莫名其妙的話了。”她吐吐舌頭。 他們大約暢談了30分鐘後,天空開始漸漸蔚藍起來,與此同時來公園裡散步的人也開始增加了。兩人從長椅上站起來開始步行,根據未緒所說,今天下午有練習課,而上午只是讓大家做做熱身練習。 “你在這兒打發時間沒事兒吧?” 加賀擔心地說。未緒回答道,“沒關係,反正我現在也沒處於能訓練的狀態。” 他們走在一條和來時不同的路上,看到中學生模樣的兩個女孩正在練習打軟式網球。今天不是休息天,加賀不知道為什麼她們會在這種地方,可能是學校的創辦紀念日之類的吧。 “裡面好像氣不夠了。” 一個女孩子右手捏著球說道,“我馬上去充,等等我。” 她奔向停在路邊的自行車,從車筐里拿出了什麼東西。 這是加賀剛好經過那裡,他若無其事地看了看女孩的手上,只見她拿著一支軟式網球專用充氣泵,把頂端的蓋子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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