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名偵探的詛咒

第11章 第6節

名偵探的詛咒 东野圭吾 6210 2018-03-22
第二天,我帶著小綠來到水島邸。和上次一樣,管家站在玄関前等候。或許是我的錯覺,他這次看我們的眼神,似乎多少有一些善意。 “歡迎歡迎。”管家照本宣科似的打完招呼,說道,“我已經聽市長説了,大家都在客廳等著呢。” “不好意思,讓你費心了。” “我說……”管家以手掩口,在我耳邊低語道,“市長說的是真的嗎?老爺果真不是死於自殺?” 看著管家一臉期待的神色,我心想,他也不太贊同自殺的説法啊。 “一會兒我再詳說。”我不會提前洩密。作爲偵探,我不想失去亮相的機會。 但是,管家依舊小聲說道:“自從老爺去世,春樹少爺他們就一直在討論遺產繼承問題。他們似乎只關心遺產,連葬禮都全權委託給了公司人員。在天堂裡的老爺看了一定會傷心。更何況,其中還有奪走老爺性命的人……請務必將兇手繩之以法。”

“我只負責破桉,將兇手繩之以法就交給法官吧。” 我們由玄関走進寬敞的大廳。但是,我沒有直奔餐廳,而是帶著管家和小綠來到了雄一郎的房間。 室內沒有任何變動,與昨天我和大河原警部説話時一樣。在發現屍體前擋住我們進入屋內的那個書架也原封不動。我走近了書架。 我打開餐廳的門,之前的喧鬧聲嘎然而止,所有視線都聚集在我身上。水島家的四個孩子和大河原警部爲首的警察都在這裡。 “咦,就你一個人嗎?”春樹看了看我身後,問道,“黑本呢?” “我讓管家和助手小綠幫我做一些準備。” “什麼準備?” “這個……敬請期待。” “愛準備什麼準備什麼。”坐在最裡面的冬彥把腳搭在桌子上,傲慢地說,“是市長請求我們在這裡集合等你。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可沒功夫聽你瞎扯。”

“是啊,我們有很多事要做呢。不管怎麼說,這才是父親去世的第二天……” “所謂的很多事,其實就是遺產分配吧。” 夏子瞪了我一眼,其他三人的臉色也忽然變得恐怖起來。 “餵,喂喂。”大河原警部一臉無奈地向前邁了一部,“你怎麼回事,說話這麼無禮?你是故意來讓大家生氣的嗎?看在市長介紹的分上,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但你自己得清楚,你可不受大家歡迎。” “若是我說的話讓各位感到不高興,我道歉。但是,你們昨天在這裡討論如何分配遺產,我全都聽到了。” 大概想起了他們昨天的交涉,四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顯得很尷尬。 “我想,我要開始了。”我掃視著在場的所有人。 一瞬間,我覺得這種場景我曾體驗過。

在眾人面前陳述我的推理——我曾做過很多次。這才是我人生最大的舞台。我回到了原本應該在的地方。 我吸了一口氣,張口道:“各位。” 眾人屏息凝氣,等著我的下一句話。緊張的氣氛令我非常舒服。 “水島雄一郎的死……”我稍事停頓,看了一眼大家。待確定所有人都注視著我,才繼續說道,“不是自殺,而是他殺,即被他人殺害。” 我聽到了驚訝的欷歔聲。隨後,理所應當地,水島家的兄弟姐妹們大罵起來。 “胡説八道!” “居然這樣說。” “神經病!” “去看醫生吧。” “啊,安靜,請大家安靜。”意外的是,大河原警部開始維持室內的秩序了,“我們先聽聽,先聼完。” 多虧了他,室內又變得安靜了。只有冬彥最後嘟囔了一句:“我們沒空聽瘋子説話。”

“也難怪大家吃驚。的確,從現場看,兇手不可能從房間脫身。但實際上並非不可能。只要設置一個機關,就能讓不可能變成可能。” “胡説什麼啊。”春樹說,“當時,你不也和我們在一起嗎?房間裡沒有然後機關。” “但是,房間佈置讓人難以理解,家俱全都緊靠著牆。” 警部說道:“的確令人難以理解,但這又怎樣呢?我們查看了每一個家具後面,沒有可供脫身之処。” “怎麼可能會有。”秋雄說道,“即便有,兇手又是如何在脫身後將家具堵在洞口処的呢?” “你說得對。”我看著像少年般的他瘦弱的肩膀,點了點頭,“不管是洞,還是門,乍一看,兇手在出去之後,都不可能將家具堵在那裡。這毫無疑問。” “兇手不在房間中,這一點毫無疑問。”春樹大聲說,“你應該可以作證啊。”他指著我。

“這個嘛,其實有些微妙……” “微妙……”警部忽然大聲問道,“什麼意思?” “兇手不在室內,也不在室外。” “你說什麼?” “無稽之談!”夏子惡狠狠地説道,“兇手不在室內,也不在室外,這不等於根本就沒有凶手嗎?” “不是這個意思。”我取出懷錶看了一眼,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於是我抬頭面對眾人,“向大家解謎的時候了,請大家隨我來。” 我走出餐廳,登上樓梯。 這時,我所認定的兇手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但我佯裝不知,來到雄一郎的房間門前。 “門鎖著,這沒有疑問,兇手可以從裡面鎖門。問題在於門的對面。”我用力推開了門。 大家發出了驚訝的叫聲。正對著門的地方,和當時一樣,有一個書架立在那裡。

“警部,請幫幫忙。”我向大河原警部說,“請把這個書架推倒。” “是和當時同樣的設定嗎?”警部脫了上衣,挽起襯衫袖子。 我們齊聲喊“推”,然後用力,書架很容易就傾斜了。因爲小綠他們縮減了書的數量。 很快,書架倒在了地上。我們看到了屋內的情形。沒有屍體,只有管家站在房間中央,看著我們。 “黑本,你爲什麼站在那裡?”春樹問道。 “是天下一先生的指示。” “什麼指示?” “這個……天下一先生會解釋的。”管家看了我一眼,沒有直接回答。看來,他對這個家的孩子們並不忠誠。 “這是怎麼回事,天下一君?”大河原警部問道,“的確,門的對面有一個書架,和發現屍體時一樣,但是現在屋裡有一個大活人,可完全不一樣啊。”

“警部,請別著急,先到屋裡來。” “什麼啊,怎麼回事?”大河原警部跨過書架,走進屋內,“什麼啊。” “您發現什麼了嗎?” 警部掃視了一圈,說道:“沒有什麼異常啊。” “是嗎?如果管家黑本先生是兇手,藏在房間的某個角落,能在大河原警部的眼皮底下逃走嗎?” “什麼?”警部看看黑本,又看看屋子,最後看著我搖了搖頭,“不可能!不管他藏在哪裡,我都能看見。” “對吧。”我回頭問四兄妹:“你們覺得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冬彥的聲音裡透著焦急,“你要有什麼話,不要裝腔作勢了,趕緊說啊。” “那我就解開謎底吧。”我扭過頭來看著大河原警部,“發現屍體的時候,兇手就在我們旁邊,然後,他從我們眼皮底下偷偷熘走了。”

“他是怎麼做的?”警部噘著嘴,問道。 “就這樣。”我把拇指和食指伸到口中,吹了個口哨。 咔嗒!我們腳下傳來一個聲音,是倒在地上的書架。對著房間的書架底部打開了。底板從內側被卸了下來,小綠從空隙中爬了出來。 “啊!”警察們驚訝地叫了起來。 爬出書架的小綠將書架底部復原,站了起來,對著大河原警部做出體操運動員落地時的規範動作——挺起胸脯,雙手向上伸開。 “啊!”警部吃驚地跑了過來,“你乾了什麼?你從哪裡出來的?你藏在哪裡?” “這裡。”我用左手中的手杖捅了捅書架底部,木板嘩啦一下滑向了裡面。 “啊!”警部長大了嘴,“這個地方……” “真是一個非常完美的詭計。將書架擺在門對面,要想進屋,就只能把書架推倒。看到雄一郎倒在屋子中央,無論是誰,都會跨過書架上前查看。然而就是這個瞬間,給兇手提供了一個絕好的時機。屋裡的人,是看不見兇手從書架裡爬出來的。”

“且慢!兇手是什麼時候藏到書架裡的呢?”警部問道。 “這個很簡單。聽到有人敲門時藏進去就行了。” “但是,當我們後來把書擺回書架上時,架子上幾乎沒有空隙了,哪有凶手的產生之処啊。” “這也是一個詭計,而且正是令我想到這種可能性的契機。” “怎麼回事?” “請回想書架被推倒時的現場情況,或者查看現場照片,當時書架旁邊躺著幾本百科辭典。” “這個我記得,有什麼異常嗎?書架倒在地上,裡面的書掉了出來,沒什麼啊。” “若是書架上層的書也不足爲奇了,但是百科辭典是放在最下層的。而且,辭典與辭典之間通常都排列得很緊密,幾乎沒有縫隙。在這種狀況下,雖然書架向前撲倒,裡面的書卻不可能掉出來。更何況,當時辭典散落在書架旁邊,這就更不可能了。”

大河原警部先是驚訝地啊了一聲,接著又沉悶地嗯了一聲。 “說起來倒的確是這樣的。” “百科辭典掉在地上,這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兇手事先將書拿出來,自己躲在了書架最底層——當然,他早以對書架的底板做了手腳,只等外面的人推門了。” “哦。”警部若有所思,問道,“在復原書架的時候,我們爲什麼沒有發現這一點呢?” “如果知道有人會這樣對書架做了手腳,就很容易查出來。如果從未想過,當然就很難發現了。”顧及警察的立場和麵子,我這樣說道,“我想您現在已經知道了爲什麼其他家具都靠牆而放吧。為了分散注意力,避免大家關注門前的書架。” “是這樣啊。”警部咬咬嘴唇,問道,“兇手到底是誰呢?” “在揭穿這個詭計的時候,兇手是誰已基本確定了。但在此之前,還有件事要請黑本先生確認。”我看著管家,說道,“關於雄一郎先生的生活習慣。” “什麼?” “發現屍體時,雄一郎穿著睡衣和長袍。而警方認爲,死亡時間為正午到一點之間。如此説來,至少在正午,雄一郎仍穿著睡衣和長袍。對此,你覺得自然嗎?” “這麼說……”管家半張著嘴,想了想,説道,“你這麼一說,倒的確是這樣的。老爺一般十一點左右就換衣服了。” 我點點頭,看著警部,問道,“死亡時間真的是正午以後嗎?有上午的可能性嗎?” “啊,實際上,也有一種説法是正午前的一個小時。但是秋雄少爺說他在中午前見過……”警部似乎忽然意識到什麼,嚴肅地看著秋雄,“啊,難道……” 我早就發現,秋雄用一種異常憎恨的眼神瞪著我。但直到此刻,我才扭過頭來看他,他卻倏地別開了臉。 “兇手殺害雄一郎的時間應該是上午十一點左右。在這之後,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搬動家具。這一點,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因爲雄一郎與我們約好下午兩點見面,因此兇手只有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其間,他把所有的家具搬到牆根,把做了手腳的書架搬到門前。在成功製造出密室殺人的假像後,他還有一點擔心,即這三個小時之間沒有人見過雄一郎,也沒有人見過自己。爲了掩飾著一疑點,兇手才謊稱自己上午見過雄一郎。” “不是我。不是我。”秋雄用力搖頭,“證據呢?說我是兇手,請拿出證據。的確,你的推理聽起來挺對的,但不能因此就確定我就是兇手。按照你剛才的那個方法,誰都能製造出一個密室。” 這回輪到我搖頭了。 “不,秋雄少爺,你就是兇手。你是唯一可能的人。因爲……”我指著倒在地上的書架,說道,“這麼小的空間,只有你能進去啊。” 有人啊了一聲,不是秋雄,而是大河原警部,警部似乎也已經確定秋雄就是兇手了。 秋雄像是失去了反駁的力量。他咬著嘴唇,全身顫抖起來,尤其是那兩個緊緊攥起的拳頭。 “不是我。”他喊道,“兇手不止我一個。” “秋雄!”春樹開始説話了,“你要說什麼啊!” “怎麼回事?”大河原警部往秋雄的方向走了一步。 “的確,殺了父親的人是我,但那是我們商量好的。” “商量?” “秋雄,你可別瞎説!”夏子顫聲道,像是在悲鳴。 秋雄看著姐姐,哼了一聲。 “已經完了。這種時候了,我可不想一個人進監獄,沒有這樣的法律。警部先生,這件事是我們四個人決定的——殺死父親的人,能夠分到一半遺產。就因爲這樣,我才動了手。” 冬彥忽然笑了起來。 “哥哥,你說什麼呢?警部先生,他瘋了。請快把他帶走吧。” “你們裝傻也沒用。你們以爲我會在不做任何準備的情況下殺死父親嗎?我們約定的證據,我早留下了。” “別胡扯了!”春樹怒道。 “是錄像帶。”秋雄說道,“你們沒有發現吧。在我們商量誰殺死父親就分給誰一半遺產的時候,我用針孔錄像機錄下了全部過程,以防事後你們賴賬。現在你們不承認也沒用。”他轉向警部,說道:“錄像帶在我房間裡,掛在牆上的匾額後面。” “趕快去確認。”警部對部下發出指示。 對於秋雄的反擊,另外三人無計可施。春樹板著臉看著天花板,夏子歪著凃得很濃的醜陋嘴唇沒有説話,冬彥則滿臉厭惡,撓著下巴。 “看來有必要聽聽你們幾個的説法。”說完,大河原警部向部下指示:“把他們都帶回局裡。” 穿著制服的警部和刑警們帶走了貪婪的兄妹中的三人,秋雄因對警察說“請稍等一下”,而留了下來。 “你有什麼怨言嗎?”警部問道。 “沒有怨言,我只是有話跟天下一先生說。” “什麼?”我扭過頭來看著他。 秋雄説道:“你的推理很棒。” “謝謝。” “只是……”他歪了歪腦袋,説道:“不完美。我還要幾點想要補充,可能會出乎你的意料。” “我很想听聽。” 他點了點頭,開口説道:“想出那個設計的,哦,借用你的話說好像是叫詭計的,不是我。” “哦?”我看著秋雄尖細的下巴,“是嗎?那是誰?” “不知道是誰,我是從父親那裡學來的。” “從水島先生那裡?” “對。事件前夜,父親叫我去他的房間。對我說起一些奇怪的事情,即某戶人家發生了殺人事件之類的故事。屍體倒在房屋中央,家具靠牆而立,連門都被書架堵死了。但是,屋裡卻沒有凶手。就是這樣的故事。” “不是和這個事件完全一樣嗎?”大河原警部瞪大了眼睛。 “父親問我,你知道兇手是怎麼做的嗎?我當然不知道。於是父親畫圖向我解釋,然後又對我說:你不想試一次嗎?” “試……什麼意思?”我問道。 “當然是真的去殺人的意思,即試試這個設計是否可行。為了對書架的底板進行加工,父親還專門準備了木匠工具。” “老爺啊,”管家意味深長地説道,“有時候就像一個小孩子。” “讓大家大吃一驚——父親這樣對我說。父親之所以選擇我,正如你所說,是因爲我個子小。” “第二天,也就是事發當天你就真的試了?” “對。父親的計劃是這樣的:我們一起搬動家具,然後設計機關,待管家來叫門,父親不應聲。不久,外面肯定會有人進門,這時我就藏進書架,父親則裝死。待發現者吃驚地跑到房間中央時,父親勐地坐起來,問他們問題。” “是誰殺了他,兇手又是怎樣逃出房間的——是要這樣問吧?” “是的,”秋雄連連點頭。 “你全按計劃做了,除了某一點。” “對,除了某一點。”秋雄的臉上浮現出笑容,“父親對我沒有任何懷疑,當我拿著手槍接近的時候也沒有任何戒備。也許直到最後他都沒想到自己真的會被殺吧。真是一個天真的人。” “老爺很愛你們。” 秋雄瞪了管家一眼。 “那是天真,那個人完全不懂什麼是愛。”然後他看著我,説道:“就這些。接下來的就和你說的一樣了。我剛才也說了,你的推理真的很棒。” “謝謝誇獎,我很榮幸。但是有一點我不明白,令尊是從哪裡知道這個詭計的呢?” “不知道。父親只是這麼對我說:像這種謎題,若沒有他人相告,我們是想不出答桉的。所以父親肯定是從別人那裡學來的。” “哦。” 在這個不存在本格推理小説的世界中,水島雄一郎是從哪裡得到這樣的知識呢?如果是他人所授,那個人又是從哪裡學到的呢? “詭計被你識破了,真遺憾。但是,天下一先生。”秋雄有些沮喪地説道,“我一點都不後悔。通過這件事情,我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此話怎講?” “你應該知道,本地的居民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但每個人都想知道。我也是。我爲什麼會成爲這個家庭的次子,爲什麼會和大家一起爭奪財產,我的體格又爲什麼如此瘦小?我一直想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桉。通過這次事件,我明白了。我就是為了實施這個事件而生的。這次事件的兇手角色,正是上天賦予我的角色。在這個意義上,”秋雄微笑了一下,接著說,“我現在很滿足。” 他那少年般的高音響徹整個大廳。從他的表情來看,不像虛張聲勢。 “好了,我們走吧。”他對旁邊的刑警說。刑警似乎如夢方醒。慌慌張張地把他帶走。 我們目送著他遠去。 “真是不可思議啊。”大河原警部忽然冒出一句話來,“我好像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是嗎?” “嗯,我似乎明白了自己爲什麼會在這里當警部,好像不僅僅是為了偵破這個桉件……”發現我們都在看他,他臉上浮現出不好意思的訕笑,又夾雜著一絲無可奈何的苦澀。 “可能是我多想了。啊,不管怎麼說,這次我可真是服了你了。那麼,再會。” 我目送著警部的背影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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