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變身

第22章 第15節

變身 东野圭吾 3053 2018-03-22
一醒來就看見天花板,古舊的天花扳。我馬上明白這兒不是自己的房間。我抬起腦袋,發現自己躺在榻榻米上,穿著昨天離開工廠時的那身衣服。 “哎呀哎呀,你可算是醒了。” 我聞聲扭頭一看,葛西三郎正在刷牙。像是在他家,居然是奢侈的兩居室。我慢慢起身,只覺頭痛欲裂,大概是宿醉的緣故。肚子很脹,臉上火辣辣的,左眼下面像是腫了一塊。看看桌上的鬧鐘,已經過了七點。葛西九概也在準備去上班了。 “昨天后來怎麼了?” 葛西一邊用毛巾擦臉一邊走了過來:“果然不記得啦?” “根本不記得。” 葛西一臉為難地撓撓頭:“先去沖個澡吧,昨晚太悶熱了。” “嗯,好。”我揉著脖子剛要進浴室,忽地瞥見跟前的鏡子,不禁大吃一驚。我的左臉腫了,眼睛下面還有些黑。 “怎麼回事?”我指著鏡子問。

葛西面無表情地說:“等你洗完再告訴你。” 我舔舔腮幫內側,果然有點鐵腥味。奇怪!我轉轉脖子。我究竟和誰打架了?或者光是挨了打? 我洗完澡,從浴室出來,葛西正在打電話。 “嗯,已經起來了,這會兒洗完澡出來了,不,說是一點都不記得了。我現在跟他說。好的,明白了。' 放下電話,他嘆了口氣:“是班長。” “班長干嗎打電話?”昨晚班長沒來喝酒,因為誰都沒叫他。 “大概是芝田他們說的,也擔心酒井的情況呀。” “酒井?他怎麼啦?” 葛西做了個誇張的吃驚動作:“真的不記得了?” “不是說過了嗎?別賣關子了,趕緊告訴我。” “不是賣關子,只不知道該怎麼說。簡單說,就是你和酒井乾了一架。”

“乾了一架?又是跟那傢伙?”我有些掃興,腦袋越來越疼,“他怎麼惹我啦?” “惹事的是老兄你!” “我?沒搞錯?”見葛西搖頭,我又問,“我說什麼了?” “簡單說就是你的心裡話吧,昨晚可讓我們聽了個夠。” “我到底說什麼掏心窩子的話了?” “看樣子你什麼都不記得了。”葛西嘆了口氣,“你小子把咱們廠的人全給訓了一通。” 我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全訓了一通?這不可能!” “事實就是你說了呀。說我們既沒上進心也沒工作慾望,只是得過且過,腦子裡想的只是怎麼隨大溜,怎麼偷懶,怎麼掩蓋自己的無能——大概就是這些。” 我有些想起來了,的確像是說了那些話。 “你還這麼說來著:不顧自己的無能,去埋怨別人積極工作;不能理解別人的工作,就自我安慰說反正人家也成不了什麼大事。工作時懊喪自己發揮不了獨創性,可實際上一點也不努力,也不想努力提高創新能力。”

我忍不住想噴飯。他不像是在胡說,太概我確實說了這番話。說得還真不賴,沒記住當時的情形還真是遺憾。 “最後,你小子又發了豪言壯語,說要改變上班環境,要一掃溫吞體制,把廠子變得讓偷懶怠工的人難以容身。怎麼樣,想起來沒有?” “不記得了,大概說過。” “當然說了!剛開始大火兒覺得你喝多了都忍著,可也不能一直不說話,終於,酒井火了。你也不記得挨他揍了?” “哦,我摸摸左臉,是被那傢伙打了。“只有挨打的份兒,慘呀! ” “只有挨打?”葛西的聲音高了八度,“胡說!要不是我們攔住,你小子早把他打死了。” “我幹嗎了?” “不是乾嗎了,挨接打後你馬上站起來還手,打在他左眼那兒……”

我看看右手,怪不得食指和中指指根微做發燙。 “大概沒料到你會還手,酒井大意了,一下被打倒在地,然後你小子就開始狠命踢,我還以為自己做噩夢了呢!接著你拿起桌上的酒瓶,想往他頭上砸,我和芝田他們拼把你按住。你還不肯放下酒瓶,大叫:“這種人渣就是欠揍! ” “沒搞錯吧?”我又一次看看自己的手。聽他這麼說,我記起了一點點,可元論如何都覺得自己不會那麼衝動。 “真難以相信。” “這話該我說。”葛西說,“然後你小子就睡著了,是我把你弄到這兒來的,還得阻止酒館的人去叫警察什麼的,累死我了。” “對不起了,我真那麼乾了?” “我也想說那是瞎掰。” 我不得不想了。最近我覺得自信心日增,對事物的看法和以前相比也有很大的變化,但無法解釋這種異常行為。

我不得不面對一直迴避的問題——阿惠的疑問:如果把腦全部換掉,那還是你嗎? “餵,阿純,究竟怎麼回事啊?”就告訴我一個人也不行嗎?最近廠里大夥兒都在厭惡你,你的變化實在太大了,也可以說變得讓大家害怕,我也一樣。你能不能解釋一下,消除我們的不安? ” 對於昨天的疑問,我終於找到了答案。輕狂的矢部以及大家害怕的不是別的,正是我。 我和葛西一起去上班,車間裡我們組的工人基車上到齊了。各種機器雜亂地堆著,中間放著一張大會議桌,周圍擺著一圈折疊椅。人們坐著,有的打牌,有的邊喝從自動售貨機買的咖啡邊聊天,等著上班鈴響。 “早!”葛西跟大家打招呼。幾個人條件反射似的回應,之後卻跟平時有些不同。大家看到我的臉,表情像凍結了似的,馬上把視線挪開,打牌的開始收拾撲克牌,聊天的喝完速溶咖啡把紙杯扔進紙簍,紛紛默不作聲地拿起安全帽,臉色陰沉地散開了。

“看來你說的是真的。”我對葛西說。 “不是跟你說好幾遍了嗎?”他回答。 上班鈴響了,我剛要朝車間走去,胳膊被輕輕擋住了。一看,班長像吃了黃連似的一臉苦相。我說了聲“早上好”。 “你過來一下。”班長明顯不高興。 進了辦公室,走到班長的桌前,芝田已經等在那兒。我剛想打招呼,見他的表情也和班長一樣,就只微微點了一下頭。 “從芝田那兒聽說了,真是大吃一驚。”班長坐下抬頭看著我說,熒光燈照在他的防護眼鏡上。 “抱歉驚擾您了。” “說是同伴間鬧事,總算沒驚動警察,可差點就出大事了你知道嗎,要說酒井揍你一頓還能理解,但正好相反就……” 我沉默著低下頭,無言以對。 “這件事就暫且裝我心裡了。先出手的酒井也不對,不過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今天他沒來,大概下週會來上班。”

不想把事情鬧大。太概是不想讓其他車間的人知道他被我狠揍了一頓。我也見好就收。 “以後絕不能再有這種事情發生了,再惹事的話,我也護不了你。” “我會注意。” “還有,”班長的語調起了微妙變化,“你昨晚說的話我也聽說了,雖說是酒後胡話,不少人在意呢。在大夥面前道個歉?” “道歉?我?”我吃驚地抬起頭,“暴力先不說,對於我的言論,為什麼要道歉?我確實是藉著酒勁說的,但認為自己沒說錯。如果大家不服,那就在不喝酒的情況下正式地討論好了——當然,非暴力地討論。” “別這麼來勁!”班長拉下臉來,“我明白你的意思。確實,對你從醫院回來後的干勁,我也佩服,同樣時間內乾的活兒總有別人的兩倍。”

“不是我幹活快,是別人無用功太多。” “我知道。可是我說阿純,任何事情很多時候重要的是和別人配合。就拿在馬路上開車來說,堵車時不能自己一個人加速,對吧?得考慮和周圍的協調——” “眼下咱們車間與其說像堵車,不如說更像胡亂停車。” 我這說法像是戳到了班長的痛處。他停頓片刻,皺起眉頭:“你不願低頭?” “我認為沒必要。我是想把工作環境變得更好,為什麼要向墮落的人道歉?” “好吧。”班長厭煩似的點點頭,“我不勉強了。但你別忘了,在任何地方都不能一個人生存。” “有時候一個人更好。”見他似乎說完了,我說聲“告辭”,站起來想走,卻又想起了什麼,回到他辦公桌前。他抬起頭,射來詢問的眼神。

“我的報告怎麼樣了?前幾天我問了設計部的人,說是好像還沒送過去。不是交給上面了嗎?” “哦,那個呀,”班長一臉陰鬱,“我還沒看。想看來著,總忙這忙那的……” 我覺得自己的臉扭曲了。沒看那份報告,就是說——他不會看今後我提交的任何東西。多麼怠慢.多麼無能!因為太忙?他明明還有時間和女工開無聊玩笑。 無疑,希望破滅的表情寫在我臉上。班長臉色難看地搖搖頭:“你小子變多了。” “啊?” “你變啦。原來你小子可不這樣。” 又來了。出院後,這話我不知聽多少遍了。 “不,其實什麼都沒變。”說完,我走了出去。頭隱隱作痛,一定是昨晚的酒在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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