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幻夜

第73章 第5節

幻夜 东野圭吾 5699 2018-03-22
離開公寓的第一個月,雅也得知網絡上有尋人網站,那是他在便利店站著翻閱雜誌的時候知道的。他買了一台二手電腦,當天就上網了。 尋人網站有好幾個。他在所有網絡上都上傳瞭如下內容: 我在尋找亡妻的朋友。如果您在1989年或1990年畢業於私立西南女子大學文學系,請與我聯繫。 他一度猶豫是否標明新海美冬的名字,最後還是決定不寫,以免被美冬通過某種途徑得知此事。當然,是指那個假冒的美冬。只寫這麼幾句話,就算她再敏感,應該也不會想到與自己有關。 說實話,雅也並沒有抱太大希望。他覺得雖說網絡已逐漸普及,但經常使用的人並不太多。另外,即便符合條件的西南女子大學的畢業生看到了,與他聯繫的可能性也不大。在不清楚對方身份的情況下發郵件,總感覺心裡不太舒服。

但他完全估計錯了。上傳資料後還不到一周,他就收到了三封提供信息的郵件。他一一回信,內容如下: 謝謝您為我提供信息。我要找的是一名叫新海美冬的女子,應該是1989年畢業的。除了知道她是文學系的學生外,其他一無所知。如果您知道她的工作單位或丈夫的情況,煩請告訴我。 在此,不可避免地要說出新海美冬的名字,雅也還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他希望盡可能地直接通話。 很快,三人都給他回了信。有兩個人不記得有叫新海美冬的人,另一個人知道,說自己和美冬都是英美文學專業的學生。 很遺憾,我和新海不太熟悉,不清楚她畢業後的情況。但如果問問當時的朋友,也許有人知道,到時我再和您聯繫。 剛收到這封郵件時,雅也想馬上寫回信,請求對方從當時的相冊或集體照中掃描下美冬臉部的照片發給自己,但最終沒這樣寫。他擔心對方會起疑心,而且,就算看到那樣的照片,也沒有太大意義了。現在的美冬是假冒的,這一點確定無疑。

又過了大約兩週,收到了素不相識的人的郵件,內容如下: 我是前幾天為您提供新海美冬信息的人的朋友。從他那裡得知了情況,我覺得還是直接給您發郵件更好,就問了您的郵箱地址。 我和新海也不太熟悉,但曾同屬一個課題組,說過幾次話。我還記得她的工作單位,好像是經銷進口家具的公司,公司名好像是BBK或DDK。對不起,記得不很清楚。聽說您夫人已經去世,她也是西南女子大學文學系畢業的嗎?如果可以,能告訴我她的姓名嗎? 讀郵件的時候,雅也感覺到體溫在上升。他切身感受到,自己確實正一步步地觸摸到真美冬的過去。他馬上回了信。 謝謝您為我提供了珍貴的信息。您能再詳細告訴我一些新海美冬的情況嗎?如果可以,我想和您直接通話。我不好意思請教您的電話號碼,能否麻煩您撥打我的手機?當然,費用由我來出。 (很遺憾,我妻子並不是西南女子大學的畢業生。)

三天后,雅也的手機響了。 沒有顯示是誰來的電話,但雅也確信肯定是信息提供者。他現在使用的手機號碼從未告訴過其他人,以前用的那部手機現在一直關機。 打來電話的是一位姓小篠的女子,果然是信息提供者。 她首先更正了新海美冬的就職單位。 “郵件中寫錯了,實際上是WDC,聽說是World Design Corporation的簡稱,總公司設在赤坂。” “新海現在仍在那家公司嗎?”雅也問。 “這個不清楚,畢業後再沒見過面。我想最起碼要告訴您確切的公司名,才給您打了電話。在您百忙之中打擾了。” 對方似乎想掛電話,雅也趕緊說:“您請稍等,能和您見一面嗎?我想知道更多關於新海的事情。” 對方似乎很困惑地沉默片刻。 “對不起,正如我在郵件上所寫,我也不太了解她,就算見面,也無法告訴您太多情況。”

“可……”說到這裡,雅也意識到再強硬地請求下去,會適得其反。對方能給素不相識的人打來電話已經算是奇蹟了。 “知道了。那,能在電話裡再聊一會兒嗎?是這樣,我妻子去年去世了,她曾給新海寫了一封信,我無論如何想把信交給她本人。這是我妻子的願望。”雅也說出了準備好的謊言。他想扮演一位盡力實現亡妻願望的可憐丈夫,讓對方無法輕易拒絕。以前他很不擅長這些小把戲,現在卻能輕易做到。諷刺的是,這些都是假美冬培養的成果。 演技似乎有了效果。沉默片刻後,那女子說:“稍微聊一會兒沒問題,可我說過多次,我也不太了解她。” “只要告訴我您記得的事情就行了。新海是怎樣的人?” “怎樣的……這個很難回答,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子。我記得她曾經說,選擇英美文學專業,並非因為喜歡文學,而是對歐美的生活感興趣。”

“她引人注目的嗎?” “我感覺很普通,屬於不太起眼的那種類型。” “您知道她和誰關係較密切嗎?” “好像有幾個,可我不知道聯繫方式,她們和我們不是同一組的。” “她有沒有男朋友?” “這個嘛,”對方笑道,“也許有,但我不知道。” 看來此人和新海美冬確實沒有太多來往。 “知道了。佔用您這麼長時間,真對不起。我想再提一個無理的要求,您如果想起了什麼,能否麻煩您再告訴我?” 對方停頓片刻後說:“我剛想起來,她的論文相當獨特,很有意思。” “論文?是畢業論文?” “嗯。她選擇了美國女作家瑪格麗特·米切爾為研究課題。” “哦……”雅也聽說過這部作品,但不是通過書,而是電影——他連電影也沒看過。

“女主人公叫郝思嘉·奧哈拉,新海衷心欽佩這位主人公,論文中對她的生活方式大加讚賞。老師也說,那樣寫太過了。” “是嗎……” 雅也不知道故事情節,也不了解那位主人公,不知該作出何種反應。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對不起,這應該沒有關係。如果想起更有價值的事,我再和您聯繫。”說完,她沒等雅也表達完感謝,就掛斷了電話。 這是那位那小篠的女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打來電話。雅也早已料到,沒有太失望。並非一無所獲,終於獲得了真美冬的相關信息。儘管尚未抓住輪廓,只是朦朦朧朧的,但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有個地方必須去——WDC公司。那里肯定留下了新海美冬的足跡。他事先觀察了幾次,編好周密的計劃,在一個工作日的早晨去了位於赤坂的那家公司。他身穿西服。這是以前賴江送給他的禮物,當時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剛進入展示廳,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店員馬上走了過來,面帶微笑地說著套話:“您今天需要點什麼?” “我想找意大利制的梳妝台,是叫Dresser吧?”雅也笑著回答,“想要某種款式,聽說只能在這裡買到。” 男顧客來找梳妝台,女店員心里肯定覺得不可思議,但她依然面帶微笑。 “哦。您第一次來本店嗎?” “對。可以前在此工作的店員曾讓我看過商品目錄,我想親眼看一看實物。” 不出所料,聽了這句話,女店員馬上作出反應。 “那,您說的店員叫什麼名字呢?” “一名姓新海的女子。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新海……”女店員顯得有些茫然,看來她不記得這個姓氏。 “新海女士拿給我們看的商品目錄上有一款梳妝台,我妻子特別喜歡,一直想要,但總也沒機會過來買。最近終於空出時間了,就下定決心買回去,可和她聯繫不上,才直接過來。”

“哦……那,請您在這邊稍等一下。” 雅也在為顧客準備的大廳等候,腋下已經冒汗了。 不一會兒,又出來了一名女子,看上去也是三十歲上下,身材小巧,臉孔渾圓。她先向雅也道歉,說讓他久等了,然後遞過一張名片,上面印的名字是“野瀨真奈美”。 “您說的新海七年前已經離職了。我來幫您找可以嗎?” “什麼?她辭職了?哦……”雅也裝出困惑的表情。 “新海美冬讓您看的目錄是什麼樣子的?現在目錄早已更新了,但我們依然保存了一部分老目錄。 “這個記不清楚了。是我妻子看的目錄,我也不清楚是哪一款。我妻子好像和新海聯繫過,我想她應該知道。” “那能不能請您夫人來一趟呢?” 這個問題雅也早已預料到,他按計劃開始表演:“如果可能,我也希望這樣,但我妻子去年去世了。”

野瀨真奈美的嘴唇張成了O形。雅也望著她的臉繼續說:“前幾天剛過了一周年忌辰,那時我想起她曾經想要梳妝台。或許您覺得現在再買很奇怪,但我無論如何想把那樣梳妝台買到手,我妻子直到臨死前,都說想坐在那款梳妝台前。” 他盡量自然地放低了聲音,但說話時嘴角依然留著一絲微笑。 “原來是這樣。”野瀨真奈美似乎被他的表演打動了,垂下眉頭,滿臉都是同情的神色。不過,這也許同樣是在演戲。 “這回麻煩了。如果不問新海,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家具。”雅也說。 “您和新海完全聯繫不上嗎?” “撥過她告訴我的電放號碼,可根本打不通。本來我和她的父母關係比較好,但兩人在五年前都去世了,因為那場阪神淡路大地震。”

“哦,”野瀨真奈美用力點點頭,“她確實說過老家在神戶一帶。” “您和新海熟悉嗎?” “我們是一起進公司的,但所屬部門不同。她先在展廳待了一段時間,然後調到其他部門,又過了一段時間就辭職了。” “是嗎……這可怎麼辦呢?”雅也故意抱著腦袋說,“我只記得是意大利生產的,看來只好算了……” “您要不要先看看目錄?雖然當時的商品不全了,但也許看著看著您就會想起什麼……”野瀨真奈美說。 “是啊,儘管沒有把握,但總比什麼都不做就回去好。這樣可以嗎?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以防萬一,我先跟上司說一聲,估計沒有問題。”說完,她去了辦公室。 她的上司好像認為沒有什麼問題。於是,雅也坐在大廳角落的桌前瀏覽所有登載意大利產家具的目錄。一切都按計劃順利進行。 展廳的營業時間到晚七點。快關門的時候,野瀨真奈美來到他身旁。 “怎麼樣?” “不行。”雅也無力地搖搖頭,“越看越不明白了,我再次認識到,其實我根本不了解妻子。” “不好意思,請問您的夫人是因生病還是……” “白血病。她還很年輕。” “哦。”她點點頭。 雅也合上目錄,揉了揉眼睛,然後看著她說:“給您添麻煩了。如果能聯繫小新海,我再過來。” “新海的聯繫方式,我們也查了,得知她從這裡辭職後,又在南青山的時裝店找了份工作。” “南青山的時裝店?在這附近?” “聽說那家店現在已經沒有了,所以之後的情況就完全不清楚了。對不起,沒能幫上您的忙。” “您知道她當時的地址嗎?” “應該有記錄,您稍等。”她走進辦公室,很快拿著一張紙條回來了,“但應該已經不在這裡住了。” 雅也接過紙條,上面寫著“幡谷二丁目”。 “您知道那家時裝店的名字嗎?” “不知是否準確,聽說是叫'WHITE NIGHT'。” “WHITE NIGHT……” “意思是無法入睡的夜晚,聽說也被翻譯成白夜。” “白夜……” 雅也在紙條上寫下店名。 第二週,雅也去青山。見到時裝店,他就進去問是否知道一家叫“WHITE NIGHT”的店。可以想見,每家店都沒有給他好臉色,幸好他只找了三家就听到了有用的信息。 “不就是那家在南青山的店嗎?現在改成意大利餐館了。”一個約三十歲的女店員徵求一旁同事的意見。 “有過這麼一家店嗎?”同事歪著頭說。 “有呀,裡面全是高檔品,窗戶上還有彩色玻璃似的裝飾……” 同事似乎也想起了什麼。 “啊,是那裡呀。那家店是叫這個名字嗎?” “聽說換名字了。好像曾在市內開了三家店,聽說還在大阪開了分店。可泡沫經濟崩潰後,經營狀況遠比預想的差,就改了店名想重整旗鼓,但還是不行,最後倒閉了。那家店的老闆當時才三十四五歲,這個你知道吧?是個大美女。” 關於WHITE NIGHT,這兩個女店員也只知道這些。她們從沒進去過,自然不可能知道裡面有什麼樣的人。雅也問了地址,禮貌地道謝後離開了,按照她們告訴他的地址向前找。 那裡確實有一家意大利餐館,但沒有一點時裝店的影子。 雅也隨後去了幡谷。 WDC的野瀨真奈美告訴過他,真新海美冬曾居住在那裡的公寓。那是一棟看上去建了十幾年的灰色建築。聽說新海美冬住在三0六號房間。現在住的人好像姓鈴木,但鈴木不可能知道以前住過的人的情況。雅也毫不猶豫地摁響了旁邊中野家的門鈴,屋里馬上有人答應。 雅也謊稱自己是私家偵探所的調查員,想問問以前住在旁邊的新海美冬的情況。 門很快打開了。露面的女子像是主婦,長髮梳在腦後。 雅也鞠了一躬,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明顯感覺出對方對私人偵探所很感興趣。 “新海呀,她早就搬走了。” “這個我也知道,能否告訴我她住在這裡時的情況?” “呃……我們來往不多。” “那,您知道她和誰關係較為密切嗎?比如,經常有朋友來玩嗎?” “不怎麼記得。她從沒給四鄰添過麻煩,彬彬有禮,看上去也很認真。” “異性關係怎麼樣?”雅也微微壓低了嗓門,“比如看上去有沒有戀人?” “不清楚。也許會有,但我從沒見過。” 看來從這位家庭主婦嘴裡問不出太多,雅也準備放棄,剛要道謝離開,她突然說:“以前也有人來打聽新海,和這個有什麼關係嗎?” “以前……”雅也考慮片刻,究竟是誰呢,“是什麼樣的人?” “感覺像普通的公司職員。啊,我想起來了,那個人說新海的父母遭遇了阪神淡路大地震,新海也一起受災,然後一直下落不明,問我知不知道她的新住址。” 雅也腦中立刻浮現出一個姓氏:“那人……是不是姓曾我?” 主婦張開嘴,用力點點頭。 “對,沒錯,就是姓曾我。” “那,您知道新海的新住址嗎?” 主婦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但把賀年卡給他了,新海寄給我的賀年卡。” “賀年卡?” “她說過,從這裡搬出去後要去國外待一段時間,出國前會藉住在朋友家裡。她就是從那裡給我寄的賀卡。” 國外——從沒聽說過這件事。且慢,主婦的話語中包含了更重要的信息。 “她那個朋友是誰?” “說是要一起出國的人,一個非常值得信賴的女子,好像說是她的老闆。對不起,我記不清了。” “新海當時在一家叫WHITE NIGHT的時裝店上班,就是那家店的老闆嗎?” 中野困惑地擺了擺手。 “我不是說了嗎,記不清了,只是感覺好像說過這種話。可能是我記錯了,請不要太在意。” 雅也想起了在青山的時裝店裡聽到的話——“那家店的老闆當時才三十四五歲,這個你知道吧?是個大美女。” “您說把那張賀年卡給了曾我,那您手頭還有沒有新海寄來的其他信件?” “那時最後一次收到她的信。” “那,當時您有沒有把賀年卡上的地址和聯繫方式記下來?” “對不起,沒有。” “那,對於那名女子,您還記得其他事情嗎?” “誰?” “就是新海信賴的那名女子,什麼事情都可以。” “我們只是在新海搬家前來我這裡寒暄時談起過。”主婦似乎有些困惑,把手放到臉頰上,“新海說是兩個女子去國外,我囑咐她一定要小心,她卻興高興烈地說沒關係,一起去的人完全可以依賴,自己根本不用擔心。” “還有什麼?” “也許聽她說過,但隔得太久了,”主婦搖了搖頭,補充道,“好像說過那人像郝思嘉。” “郝思嘉?” “嗯,郝思嘉·奧哈拉。當時我覺得那比喻好奇怪,所以印象較深。” 郝思嘉·奧哈拉——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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