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工作很忙……抱歉。”
“已經三個禮拜沒見面了!這算什麼意思?三番兩次和你商量旅行的事,你也置之不理,結果都沒辦法預約。明明約好要一起去泡溫泉的。”
“我沒答應吧,只說過情況允許的話就去。”
“不都一個意思嘛。你知道我為此準備了多久嗎?”
“抱歉,實在請不出假,之前也解釋過吧。”
“工作、工作,只有工作!保險的工作就這麼重要嗎?這麼說來,我也是客人啊!不是幫你完成指標了嗎?你想忤逆客人的話?”川野面頰漲得通紅,劈裡啪啦地說著,唾沫星子四處飛濺。
她抬起頭,並不是因為唾沫星子飛到她臉上,而是因為川野正中了她下懷,一股腦說出了那句她期待著的話。
“你是為了和我一起去溫泉才投保的?原來是心懷鬼胎啊!”
啊,川野睜大眼睛。
“你覺得我是這種輕浮女子?”靜奈高聲質問道,周圍的客人投來了好奇的視線,對此,她毫不介意。不,反而,這種情況更有利。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和靜奈預料中的如出一轍,川野閉上了嘴。
“你剛剛不就是這個意思嗎?投了保,所以要陪你去溫泉。”
“沒說過,沒說過這些。”
“說過了吧!讓我不准忤逆你這個客人的話!”
川野一臉戰戰兢兢,眼神不停游離,他已經陷入混亂了,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不敢相信!”靜奈做出一臉後悔欲哭的表情,“你居然這麼想我……好,解約吧,然後把錢還給你就好了吧。”
“等一等,不是這樣的。不好意思,我道歉,你先冷靜一下。”川野慌慌張張的,臉上褪去了剛剛的紅潤,變得有些慘白。
靜奈雙手摀著臉,“呼——”調整著呼吸,裝作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樣子。她從指縫中偷偷瞟了眼川野,只見他一臉狼狽。
騙男人錢並不困難,難的是如何和他一刀兩斷。不同於高山久伸,川野不會接受為了夢想前往外國深造的理由,反而,他可能會表示要一同奔赴國外。川野外表看來是個標準的中年人,內心還是個喜歡磨人的小孩子,對待這種男人,手段必須要強勢點。
那麼,接下來給他什麼顏色看呢?剛想著這些,手機響了,這種時候應該沒人會打電話給自己啊,雖然泰輔在附近等著,但是她尚未發暗號給他,沒理由會打來啊。
“電話響了。”川野說。
“我知道。”她不耐煩地說著從包中取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她板著的臉微微舒展了,是行成打來的。
靜奈拿著手機,起身離開座位,邊按下通話鍵邊走出川野視線外。
“餵,我是高峰。”她輕聲而快活地說道。
“啊,你好,我是戶神。現在方便通電話嗎?”
“嗯,可以。有什麼事?”
“其實,有點事想問問。今晚方便見個面嗎?”
“今晚……嗎?”
“不,不是今晚也可以,只是我想盡量早。”
“那現在就可以,我有空。”
“誒,這樣啊,現在在哪?”
“池袋。在處理點事,不過馬上就好了。”說著,靜奈從柱子後窺視了下川野,他還是一臉驚慌失措。見狀,她修正道:“已經解決了。”
和行成約好後,靜奈回到座位,當然,臉上掛著一副生氣的表情。低著頭的川野抬起頭,瞄了眼靜奈。
“上司打來的。質問我在這麼忙的時候跑去哪了,問我是不是和客人在一起,有沒有談成合約,我只能啞口無言。”
“我再投保吧。”川野探過身子,一臉獻媚。
靜奈搖搖頭,把手機放回包裡。
“我再也不會拜託你了。怎麼敢再勞煩您!”
“那麼,怎麼做你才……”
“不需要。”她站了起來,從錢包中拿出咖啡費,放在桌上。
“啊,等一等啊。”驚慌失措的川野一臉要哭的模樣。
“我想好好考慮一下,我們暫時不要見面了。等我想清楚了自然會聯繫你的。”
“ユカリ……”
靜奈走向出口,穿過自動門,考慮著“ユカリ”的漢字究竟怎麼寫。
走往車站的途中,她給泰輔發了短信:成功和川野一刀兩斷。戶神行成找我,現在正趕去銀座碰頭。他好像有事要說。走進地下前,她收到了回信:了解。還要準備那個計劃,我先回去了。
靜奈合上手機,不安感在胸口擴張。她知道“那個計劃”的內容。雖然有功一在不必擔心,但是只要走錯一步他們就會被警察通緝,一想到這,她就無法抑制內心的不安。
約好和戶神行成在銀座二丁目的某個咖啡店碰面。他靠窗坐著,目光投向馬路,若有所思的樣子。倘若他心無旁騖地眺望外面,不可能注意不到靜奈進來的身影。
她叫了他一聲,果然不出所料,他一臉詫異地轉過頭,不由自主地“哎呀”道。
“這麼嚴肅的表情,在考慮什麼?”
行成用手擋了擋臉。
“我看起來這麼嚴肅?真糟。對了,抱歉啊,突然把你叫出來。事情都解決了?”
“嗯,完全解決了。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在對面的座位坐下,靜奈笑答道。這個笑容是由衷而發的,並不是演技。 “一群朋友準備去泡溫泉,大家的時間湊不到一塊兒,就放棄了。就是這麼一樁事。”
“誒,你喜歡溫泉嗎?”
“也不是啦,只是喜歡和大家一起玩。”
“原來如此,大學的朋友?”
“不是,中學和高中的朋友。我大學在京都。”
靜奈開始談起朋友們各自的職業,有時尚設計師、保險業務員等,那位設計師朋友最近為了遠赴紐約進修,和婚約者分手了。這些話自然都是捏造的,提到的那些朋友都是她曾經欺騙男人時扮演的角色。所以,她才能夠如此自然不造作、滔滔不絕。
行成認真地聽著這些故事,時而流露吃驚的神情。望著這樣的行成,靜奈不由得萌生內疚之情。同時,也有些悵然若失。他興趣盎然地聽著的是高峰佐緒裡這個虛構的女性說著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朋友的軼事。
靜奈緘默了,伸手拿起冰早已融化了的ice tea.
“怎麼了?”行成迷惑地問道。靜奈自己也意識到,她不僅突然緘默不語,連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沒什麼,覺得自己盡說些無聊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她擠出笑容說道。
“一點都不無聊,我覺得很有趣。”
靜奈搖搖頭。
“不談這些了。對了,說起來,你有什麼問題想問我?”
啊,行成失聲說道。看來他並沒有完全忘記這個,只是難以啟口罷了。
“抱歉,明明是我叫你出來的……事實上是牛肉丁蓋澆飯的事。”
“牛肉丁蓋澆飯?麻布十番店的菜單的事?”
“不,不是那個……怎麼說呢,和那個也有關係,想問問前幾天你提到過的牛肉丁蓋澆飯。”
“我都說過些什麼?”
“就是那個啊,你小時候吃過和我家味道相似的牛肉丁蓋澆飯。”
“啊,啊……”
“你提過那個店在橫須賀。還記得店名嗎?”
面對行成認真的眼神,靜奈的不安感又回來了。不知道時至今日,他為什麼要問這些。當然,她不能說出“有明”。
“是什麼呢?隔了太久了……”她故作一聯沉思狀。
“你提過這是朋友家開的店。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呢?”
這個問題,她不可能不作出回答。牛肉丁蓋澆飯喚醒了塵封的記憶,她甚至當眾流淚了,這個朋友對於高峰佐緒里而言相當重要,連名字都不記得的話也太假了。
“矢崎……小姐。”
脫口而出的名字讓靜奈也嚇了一跳,她覺得全身熱得厲害。這是她的真名,它代表著自己和哥哥們並不是親生兄妹。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脫口而出這個名字。之前她也好幾次瞬間就捏造出假名字。然而,此時此刻,頭腦中一片空白。她突然厭惡再告訴行成捏造的名字。
“ヤザキ小姐,名呢?”行成問道。
靜奈的胸口湧出一個衝動,雖然她想要冷靜下來,雖然她知道必須要謹慎行動,她還是如此作答了:
“靜奈。”
“ヤザキシズナ小姐,漢字怎麼寫?”行成掏出記事本。
“矢崎靜奈”,她邊寫下這幾個字邊努力抑制內心的悸動。這件事絕對不能告訴哥哥,他們肯定會責備自己乾了件蠢事。
靜奈自己也不確信這樣是否正確,這樣做的理由只有一個:她想要告訴他真名。
“為什麼想知道她的名字?”靜奈問道。
“發生了些事。”行成一臉尷尬,隨後,他望著記事本上的那幾個字,“矢崎靜奈,好名字啊。是個怎樣的人?”
“相當朝氣蓬勃,和哥哥關係很好。”
靜奈拼命按下內心噴湧的炙熱。現在,行成在詢問自己的情況,不是用假名,是用真名!對此,她可以直言不諱,不用扯謊——這點讓她高興得難以名狀。
站在黑暗中的小路上,抬頭仰望身旁的建築物。都已經多少年沒做這種事了啊,泰輔想著。為了看獅子座流星雨,他們偷偷從孤兒院溜出來,應該是從那次以來吧。還好那時用的8形環沒扔掉。
但是,這麼做真的沒關係嗎?
這是頭腦靈活的功一想到的點子,應該沒錯吧。儘管如此,聽到今晚這個計劃時,他還是嚇了一跳,不,不是嚇了一跳,而是感到一陣害怕。
“從頭到尾都檢查過了,我有信心。不過,你不用陪我,我一個人來。”
功一這麼說,他沒理由打退堂鼓。每次危險的時候,他們都是合力度過的。
上面傳來了聲響,泰輔快速開了下手電筒再關上,這是“沒問題”的暗號。
沒過多久,功一滋溜地沿著登山繩降下,上面不停傳來“卡擦卡擦”的金屬聲,定然是兩個8形環碰撞發出的吧。
功一還是一如既往那麼敏捷地安全著陸,他的肩上背著帆布包。
“順利嗎?”泰輔問。
“所以我才下來了。快點收拾好。”
兩人貓著身子跑了出去。
假期結束的第一天早上,萩村信二就被磯部係長喊了過去。
“怎麼了,看上去很累啊。”磯部從文件中抬起頭,看了眼萩村。
“也沒這麼誇張,只是很久沒遠距離駕車了,肩膀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