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山森夫人正好從社長辦公室走出來。
“有什麼事嗎?”山森社長開口問道。夫人好像這時才注意到我們兩人。
“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不過你好像有客人啊!”她望著我的方向,於是我對她點頭示意,不過她卻沒有任何表示。
“那你先去打發一下時間再來好了。由美沒有跟你在一起啊?”
“她今天去茶會了。”
“是嗎?那大概一個小時之後,你再來吧。這邊請。”
山森社長推開了門,我又和夫人點了一次頭之後,就走近社長辦公室。我感覺到她的視線一直頂著我的背影——如同刺一般的視線。
進入社長辦公室以後,山森社長馬上請我坐在沙發上。幾乎在我坐下來的同時,女祕書就走出辦公室了。大概是去準備飲料吧!
“我看了你寫的小說了。”他一坐下來,劈頭就是這句話。 “很有趣呢!雖然我個人不是那麼喜歡復仇的主題,不過犯人微妙的苟且心態這個點很不錯哦!我最討厭那種一邊說著一大堆理論,一邊報仇的小說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所以只是沒意義地說了:“這樣啊!”
“但老實說,我也有覺得不太滿意的地方哦!我最不喜歡的點啊,就是用犯人的遺書來揭開部分的複雜疑團。我不贊成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犯人隨隨便便的告白這件事。”
“您說得有道理。”我說:“是我沒才華。”
“沒這回事啦!”正當他說著客套話的時候,女祕書端著冰咖啡出現了。
我一邊從包裝紙袋裡抽出吸管,一邊想著槓鈴的事情——我說的當然是剛才死命壓在我脖子上的槓鈴。
某個人把濕答答的毛巾蓋在我臉上,然後從槓鈴上面壓下來。
那人究竟是誰呢?
是眼前這個山森社長嗎?
冷靜想想,我便明白犯人並沒有要置我於死地的意思。如果在這種地方死了人的話,會引起極大的騷動,這麼一來,犯人的身分也會很快就曝光了吧!
也就是說,這是警告。
就像昨天有人潛入我家一樣,對方只是打算給我警告——要我別再插手。
而且毫無疑問地,那號人物就在這個中心裡。
“冰咖啡怎麼了嗎?”聲音突然傳進我耳裡,讓我嚇了一跳。這時我才知道自己看著咖啡杯出了神。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這個咖啡真好喝……”我這麼說完之後,才發覺自己根本連一口咖啡都還沒喝。
“你今天來的目的,我已經大概知道了。”他津津有味地喝著咖啡,說道:“你是想要問一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對吧?”
“……”
“為了問這個問題,你跑去跟各式各樣的人見面了吧?像是金井呀、坂上呀,還有我們家的小女兒,也被你盤問過了。”
“您知道得真清楚。”
“嗯,因為他們都算是我身邊的人啊!”
“身邊的人”嗎?
“不過誰也沒對我說出真相呢!”
山森社長露出一個含蓄的微笑。 “為什麼你可以斷言他們說的不是真相呢?”
“因為……”我回望著他一臉期待的面孔,“那些的確不是真相吧?”
他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事似的,露出微笑。然後靠在沙發上,點燃了一根煙。 。 “為什麼你要如此在意那件意外呢?那件事情跟你毫無關係,對我們來說都是過去的事了。雖然不是一件應該忘記的事情,但也沒有必要一直翻出來談。”
“可是我確信有人因為那個意外而被人殺死了——就是川津先生和新里小姐。而且川津是我的男友。”
他輕輕地搖搖頭,過了一會兒之後,開口說道:“傷腦筋耶!”他說完,深深地抽了一口煙。 “前兩天有刑警跑到這裡來哦!”
“刑警?來找山森社長嗎?”
“沒錯。聽說川津和新里兩個人有關係的地方,就是去年不知道在哪個雜誌上刊登的紀行文。那個刑警好像是要從他們兩個人在工作上各自的關係人開始,進行調查。那個時侯我就被詢問了哦!就是'請問你知不知道什麼'之類的。”
“您應該是回答'不知道'囉?”
“當然!”他用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因為實際上就是沒有啊!那個時侯就是碰到意外,然後很不幸地死了一個人——只是這樣而已。”
“我很難相信就只有這樣。”
“你不相信的話,我會很困擾的。”山森社長用宛如從胃部發出的低沉聲音說著。他的臉上還是漾著微笑,可是眼底卻完全沒有笑意。
“你不相信的話,我會很困擾的哦。”他又重複了一次,“只是單純的船難事故。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故事。”
我沒有回應他這句話,只努力地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說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煩您——我想見您的千金。”
“見由美?”他挑起單邊眉毛,“你找我女兒有什麼事嗎?”
“我想再問她一次同樣的問題,因為上一次她沒有回答就逃走了。”
“不管問幾次都一樣,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我不這麼認為。總而言之,請讓我和令千金見面。就算她的回答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話,也沒關係。”
“這樣我很困擾。”山森社長的眼神完全拒絕了我的要求,“我女兒在那次事故當中,受到非常大的驚嚇。我們夫妻兩個人的想法,都是希望她能儘早忘記那件事情。而且由美在那個時侯幾乎是昏迷狀態,所以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她也應該都忘了。今天就算她真的記得好了,也只會記得'什麼事都沒發生'而已。”
“不管怎麼樣,您都不能讓我和令千金見面嗎?”
“正是如此。”他冷冷地說著,然後像是要觀察我的反應一般,緊緊盯著我。對於我表現出的沉默,他似乎感到滿意了。
“能麻煩你體諒我們嗎?”
“也沒別的辦法了。”
“沒錯。”
“那可以請您告訴我一些事情嗎?”
他伸出左手,手心朝上,像是在說:請。
“先是竹本幸裕的事。他是在什麼情況下參加那次遊艇旅行的呢?他應該不是會員,也不是工作人員吧?”
誰都不清楚關於這個人的種種,天底下哪有這麼荒謬的事。
“他的確不是會員,”山森社長若無其事地說:“不過在招呼非會員客人的時候,常常看到他。尤其是在室內游泳池。其實因為我也常去那裡,所以自然而然就熟起來了。但是除此之外,我們之間也沒有更進一步的交往了。”
我回想起山森社長曾經是游泳選手這件事情。在同一瞬間,竹本幸裕十分擅長游泳這個事實也浮現在我腦海。
“這麼說來,就算是山森社長的介紹囉?”
“就是這樣。”
雖然我還是先點了頭,但這並不代表我完全相信這番說辭。他的這番話,或許他自己認為說得通,然而竹本幸裕和山森社長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居然沒有人知道,這點真的很可疑。
“除了竹本先生之外,還有另一個跟大家沒什麼關係的人,一個叫作古澤靖子的女人。”
“啊……是的。”
“那位女士也是透過山森社長的關係參加的嗎?”
“嗯,沒錯。”山森社長突然用大得很不自然的音量說道:“她也是游泳池的常客。不過自從那次意外之後,我就沒有再見過她了。”
“也沒有聯絡嗎?”
“沒有,我想她應該是在那次意外中嚇倒了吧!”
“您知道古澤靖子搬家了嗎?”
“搬家?不知道。原來她搬家了啊……”他輕咳一聲,看來好像是打算向我表示他對這件事情毫無興趣。
“那還有……呃……”
抓準了我中斷問題的時間點,他一邊看著手錶,一邊站了起來。 “這樣子可以了嗎?不好意思,我之後還有事。”
沒辦法,我只好慌忙地跟著站起來。 “謝謝您了。”
“呵呵,繼續加油吧!不過……”他盯著我的眼睛說:“別做得太過火。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知道該收手的界線,這是很重要的。”
他原本可能想用開朗的口吻說,不過在我耳中聽來,卻是極其黑暗。
女祕書一路目送著我離開房間。我記得她的名字應該是村山則子,她也有參加去年的旅行。
“我也想向您請教一些事情。”在離開之際,我試著對她說道。
不過她只是保持著微笑,慢慢地搖了頭。 “不說多餘的話,是秘書的工作。”
她的聲音很好聽,語氣彷彿像是站在舞台上說話一樣明晰。
“不管怎麼說都不行嗎?”
“嗯。”
“真是可惜。”
她再度露出微笑。 “我拜讀了老師的書了。非常好看呢!”
她口中的這個“老師”指的好像是我,我有點驚訝。 “是哦?謝謝。”
“接下來也請您繼續寫出更多好看的書。”
“我會努力的。”
“為此,我想您還是不要太熱衷於不必要的事情比較好。”
“……”——咦?我重新審視了她的臉龐,看見她美麗的笑容依舊。
“那麼我就此告退了。”接著她就離開了。我則呆呆地目送著她身材姣好的背影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