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布魯特斯的心臟

第7章 第5節

布魯特斯的心臟 东野圭吾 5859 2018-03-22
康子為何不想墮胎呢?拓也尚未完全接受她的理由。因為在這個節骨眼生下孩子,對她而言並不有利。拓也至今反而是基於這種心理,才一直持續和她的關係。然而,她卻說她要把孩子生下來。而且要拓也負為人父該負的責任。但這件事有個先決條件,就是“假如孩子是你的”。 拓也不曉得她除了自己之外,還和誰有關係。所以他無從判斷,生下來的孩子是自己的機率有多大。但是,他心想:就算孩子不是自己的,讓她懷孕、生產還是不太好。畢竟這件事,很可能讓他和康子之間的關係曝光。這種事情絕對得避免。拓也知道仁科星子的自尊心很強,若和康子的關係事蹟敗露,和星子的婚事付諸流水自是不用說,自己在MM重工內的地位也將不保。 拓也記得在性行為過程中,勒住她脖子時的觸感。當時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就這樣掐死她。

他急著趕緊設法解決問題,但卻苦無對策,唯獨時間無情地流逝。 就在拓也六神無主時,仁科直樹找他出來。 說是開發企劃室長,其實只是虛有其名,實際上發號施令的是副室長萩原。因此,拓也至今與開發企劃室開會時,一般都是和萩原討論。萩原是年資十七年的資深員工,而直樹不過是靠父親的權勢坐上室長的大位罷了。或許是本人對這件事也有自覺,直樹幾乎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企劃室隔壁的辦公室中。拓也前往直樹的辦公室,前幾天打高爾夫球時見過面的橋本敦司已經來了。拓也心想,看來要講的果然是和星子有關的事。 “這下到齊了。”直樹一看見拓也就站起身來,指著一旁的會議桌。橋本落座,拓也坐在他身旁。直樹對這間辦公室裡唯一一名女性屬下說:“中森小姐,能不能請你出去一下?”

名叫中森的女員工輕聲回應,起身離開了辦公室。區區室長卻有專用辦公室,外加代替秘書的員工隨侍在側,靠的也都是仁科家的權力吧。拓也再度認知到這點,目送她的背影離去。 “好……”直樹在拓也他們對面坐下來,將雙手交迭在桌上,低著頭沉默不語,好像在思考如何開口。他的表情有些陰鬱,但是輪廓很深,應該算是美男子吧。拓也知道有許多女員工說他長得帥,心想,這是不容否定的事。 “別拐彎抹角,有話直說比較好吧。”沉思半晌後,直樹說:“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 拓也和橋本一起點頭,心想,反正一定是有關星子的事。然而,從直樹口中說出來的名字,卻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我要說的事也沒別的,就是雨宮康子懷孕了。”他說道。

拓也霎時啞口無言,只是看著直樹端正的五官。橋本也目瞪口呆。直樹好像對兩人的反應感到有趣似的面露微笑,但是他的眼神毫無笑意。 “你們嚇了一跳吧。這也難怪。當我知道你們也是康子的男人時,我也嚇得跳了起來。” “你們也……?”拓也說完看著直樹的臉,“這麼說來,室長也是?” “哎呀,就是這麼回事。”直樹說道。 拓也腦中浮現康子的臉,心想這女人還真是腳踏多條船。接著,他將目光轉向橋本。橋本也以相同的神情看著拓也,然後聳聳肩,緩緩搖了搖頭。 “我真的嚇了一跳,我是懷疑她另有男人,但沒想到……” “就我調查的結果,只有我們這三個。”直樹說完,解釋為何找兩人過來。據他所說,康子提起自己懷孕,似乎和拓也幾乎在同一時期。對話內容也相近。對於直樹命令她墮胎,她好像也當作耳邊風。拓也心想,這並不意外。

“老實說,我傷透了腦筋。”直樹面露苦笑。 “於是我想,姑且先找出她其他的男人再說。因為我早就知道,康子和我之外的男人在交往。” “您是不是請了征信社的人呢?”拓也問道。 “不,我親自跟踪康子。過程相當困難,但也挺有趣的。她很難有機會和其他男人見面,所以有點焦躁。” 直樹交相看著兩人的臉,然後說:“橋本上星期四,末永上星期二和這星期三應該和她見過面。我說得沒錯吧?” “室長是星期一嗎?”拓也半開玩笑地問。 “你猜對了。我是上星期五和這星期一。”直樹若無其事地答道,“她和誰見面沒有固定日期,但對象好像只有我們三個。” “虧您能跟得那麼緊。”橋本打從心裡佩服道。 “反正我閒著沒事。”

“那,”拓也說:“您找出我們,打算怎麼辦呢?弄清孩子的父親是誰嗎?” “如果辦得到就好了。但是,這大概是不可能的事。你們能打包票,她肚子裡懷的絕對不是自己的孩子嗎?我先告訴你們,我沒辦法。說不定我是孩子的父親。” 他這段話,令拓也和橋本都沉默了。看見他們的模樣,直樹滿意地點點頭。 “我想,如果我第一個招認,事情會演變得非常糟糕。假如是我的孩子,那女人大概會向我要求龐大的贍養費一輩子。再說,如果引起這種問題,即便我是仁科家的長男,在公司裡的地位也將岌岌可危。”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只好死心和她結婚了吧。”拓也說道。 “那女人或許也是打著這種如意算盤。但是,我沒辦法和她結婚。”

“對了,”直樹看著拓也他們,“我有件事想跟你們確認一下,你們做好了心理準備嗎?假如自己是孩子的父親,做好了以某種形式負責的心理準備嗎?” 他的眼神對著自己,拓也只好先回答。 “坦白說,我很傷腦筋。” “我想也是,你還有星子。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一旦因為這件事而被星子知道你和康子的關係,後果不堪涉想。” 直樹稍微扭曲嘴角,然後將視線移到橋本身上。 “你怎麼樣?” “我也一樣。”橋本答道:“坦白說,我放棄當星子小姐的丈夫了。但是,我放棄倒不光是因為這件事,好不容易一路順遂地走到今天,我不想在這種時候栽跟頭。” “那,你打算怎麼辦?” “這……”橋本口吃了。 直樹點點頭,抽了兩、三口煙。拓也盯著煙頭冒出的白煙,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我想,你們也思考過這件事了。”他先是做了這麼一句開場白,然後又隔了一段時間。拓也和橋本都默不作聲。直樹閉上眼睛說:“我一直在想,如果康子死掉的話,對我們都好……” 拓也身旁的橋本喉頭髮出奇怪的聲音,那是嚥下唾液的聲音。 眾人之間一陣沉默。不久,直樹將變短的煙蒂在玻璃煙灰缸中捻熄。 “如果她死掉的話,對我們都好——”直樹重複之後,看著兩人。 “你們沒有這樣想過嗎?” 拓也觀察橋本的表情,小自己一歲的後進,將手抵在額頭上,一動也不動。拓也明白直樹的言下之意,所以無法拐彎抹角地回答。 “其實,我有個計劃,”直樹說:“是什麼計劃,不用我說你們大概也知道吧。這個計劃需要你們的協助。不,這種說法並不恰當。應該說,這個計劃必須由我們三人合作才能順利進行。我們動作要快,否則事情將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即使如此,拓也和橋本仍然不發一語。不久,直樹靠在椅背上說:“唉,算了。你們大概需要時間考慮。後天晚上,我在飯店訂了房間。我們再在那裡集合吧。我想你們應該明白,但我再提醒你們一次,別忘了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直樹最後以低沉的嗓音叮嚀兩人。 那一晚,拓也在自己家中思考直樹的提議。話雖如此,他的心意已決。不用直樹說,他也認為解決問題的方法只有一個。只有殺了康子。這恐怕是克服目前困境的上上策。 拓也也想過,設計某種突發的意外事故讓康子流產。但是這麼一來,難保康子不會大聲張揚。拓也心想,只有殺了她,怎麼能為了那種女人,毀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撇開她的事不談,拓也也想到了直樹。沒想到他也和康子有染,他提出這次這種商量,徹底顛覆了拓也對直樹抱持的印象。拓也之前一直認為他一事無成,是個廢物,只會躲在隔離開來的辦公室裡想東想西。

雖然時機不太對,但對他刮目相看了——這是拓也心中老實的感想。和直樹共同擁有相同的秘密,對拓也而言是有利的。如果他站在自己這邊,和星子的事也將進行得更加順利。問題是橋本,能夠相信那男人到什麼程度呢?不,相信他的前提是,他有沒有膽量殺害康子呢? 礙事者解決掉就好了吧? ——這個念頭掠過腦海,但拓也發現自己常常將殺人想得太過容易,不禁搖搖頭。兩天后,三人依約聚集在東京都內飯店的一間客房中。這是一間雙人房,擺了一張茶几和兩張椅子。拓也和橋本坐在椅子上,直樹坐在床上。 “Yes或No,你們下定決心了嗎?”直樹看著兩人的臉說。 拓也側眼確認橋本微微點頭,自己也點頭。 “很好。坦白說,如果你們到了這個節骨眼還在猶豫的話,我打算不聽你們的答案,請你們直接出去。”說完,直樹拿出撲克牌,各發給拓也和橋本一張牌。拓也一看,是鬼牌。直樹將剩下的牌遞到拓也面前,要他隨意抽一張。

“這麼做是什麼意思?”拓也問道。 “用來聽你們答案的方法。”直樹答道。 拓也沒有進一步追問,避免讓橋本看見地抽了一張,是方塊國王。接著橋本也一臉高深莫測的神情抽了一張。 “好,這是命運的一刻。”直樹說,拿出一個白紙做成的盒子。 “如果是Yes,就將鬼牌放進這個盒子,如果是No,就放進另一張牌。如果兩張都是鬼牌的話,我們的協議就談成了。假如其中一張是另一張牌,我們的聚會就到此結束。各自想辦法解決康子的問題。” 拓也佩服地想:原來如此,他還真是設想周到。按照這種作法,就算事情談不攏,直樹也不知道誰是Yes,誰是No。而站在拓也他們的立場,即使回答是Yes,也不會被對方知道。拓也確認牌之後,放進盒中。接著橋本也放進去。剩下一張牌插進其他牌中,這麼一來大家就不用緊張了。 “那麼,我要看囉。”直樹避免讓兩人看見,確認盒中的兩張牌。拓也注視他的表情。他霎時皺緊眉頭,然後抬起頭來。 “不幸的結果。”直樹說:“不過,這是對雨宮康子而言。現在,我們在場的三人意見一致。” 他攤開兩張牌給拓也他們看。 直樹說:“最棒的就是沒有人會懷疑我們,第三者不曉得我們和康子的關係。” “關於這一點,我有自信。”橋本稍微揚起下顎,“我之前行事謹慎,應該沒有人知道。” “這種想法會不會太天真?實際上,室長就知道我們的事。” “我們可以說是一丘之貉,末永說得沒錯,我們大概沒辦法放心。再說,說不定康子會告訴誰。但是我想,應該是沒有問題。” “但是就這點而言,我們事到如今也無可奈何。”拓也說道。 “沒錯,所以,我們必須事先擬定萬一被人懷疑時的對策。” 直樹拿出一張A4大小的紙,在紙上以原子筆寫下“不在場證明”,然後在底下畫了兩條線。 “一旦我們成為命案關係人,刑警一定會詢問我們的不在場證明。如果到時能夠提出不在場證明,就洗清了我們的嫌疑。如果無法提出的話,警方將會一直死纏著我們不放。” “您打算用時刻表的招數嗎?”橋本將手帕抵在額頭上問道。他沒有出汗,這大概是他緊張時的習慣動作吧。 “如果有我們知道而警方不知道的列車,那也可以,但是很遺憾,沒有那種東西。” “但是您已經有了打算,對吧?” 拓也看著胸有成竹的直樹,他點了個頭說:“警方首先大概會認為是單獨犯,或頂多兩名共犯,他們基於過去的經驗會這樣判斷。但是我們有三個人,所以就出現了這個招數。” “什麼招數?” “接力。” “接力?” “沒錯。接力棒是屍體。”直樹在紙上稍隔間距寫下“東京、厚木、名古屋大阪”,然後在大阪兩個字上方打×。 “康子在大阪遇害。但是屍體的發現地點是在——”他手上的原子筆筆尖經過名古屋、厚木,停在東京的地方。 “大約距離五百公里的東京。” 拓也深吸一口氣,看了橋本一眼。橋本目不轉睛地將目光落在紙上。拓也緩緩地吐息,然後對直樹說:“請您說明一下。” 直樹又在紙上寫下A、B、C。 “這個ABC就是我們。執行計劃當天,A、B、C分別在大阪、名古屋、東京。首先由A殺害康子,譬如這是在晚上六點半。在那之前,A要事先做好六點之前的不在場證明。” 他在大阪兩個字旁寫下“六點三十分,A殺害康子”。 該會推定犯罪時間是下午五點到晚上八點之間。換句話說,刑警會這樣問我們:下午五點到晚上八點之間,你在哪裡……? ” “這種情況下B和C當然回答得出來。他們不用說謊,因為實際上事先做好了不在場證明。” “但是A要怎麼回答才好呢?他在六點之前有不在場證明,但是六點之後到十一點左右沒有不在場證明。” “A在大阪,屍體是在東京被人發現的。” 直樹解釋之前,拓也說:“要在五小時之內到東京殺害康子,再回到大阪是不可能的事。” 直樹點點頭,表示他說得對。 “也就是說,三人都有不在場證明。但前提是警方不知道A、B、C是共犯。” “但是有個大問題。”拓也說:“究竟誰要當A呢?沒有人會想當直接動手的殺人犯。” “話是沒錯,但是非得有人動手才行。” “還有一個問題。就算A按照討論內容執行殺人計劃,也不能保證B和C能夠完美地完成後續的工作。直截了當地說,B和C能將罪推到A一個人身上。到頭來如果A被逮捕,B和C只要主張A的供述是捏造的就好了。” “A是否信得過其餘兩人嗎?嗯,這倒也是。畢竟是這麼浩大的工程,必須事先以某種形式形成共犯結構。” 直樹拿出另一張紙和印泥。 “這樣吧。決定當A的人先在這張紙上寫下——我們共謀殺害雨宮康子,然後再在這句話中間蓋上自己的拇指指印,而決定當B和C的人在這句話的兩側署名並蓋上拇指指印,這算是一種聯署書。這張紙由A保管,這樣B和C就不能背叛A了。” 直樹偏著頭,彷彿在問:“有問題嗎?” “呃……”橋本開口問:“那A要由誰當,這也是由室長決定嗎?” 於是直樹目不轉睛地盯著橋本的眼睛,問道:“假如我說你當A,你會接受嗎?” 橋本瞪大眼睛搖頭。 “我想也是。我話先說在前頭,這件事和我們在公司中的地位無關,我想公平地決定角色。” 直樹又拿出先前的撲克牌。 “從中抽出一張,按照數字大小依序決定喜歡的角色如何?” 拓也稍微想了一下,答道:“好吧。”橋本也同意。 “但是在那之前,能不能讓我們檢查撲克牌?”拓也說。 直樹扭曲嘴角抿嘴一笑,然後遞出撲克牌。撲克牌並無特別奇怪的地方。拓也遞給橋本,他也仔細地檢查後,將撲克牌還給直樹。 “這下你們能接受了吧?” 直樹洗了幾次牌之後,將一迭撲克牌在茶几上攤開。 “好,末永你先抽。最大的是A,最小的是2,數字相同就以花色定勝負。” 拓也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然後伸手抽牌。不知為何,康子的裸體霎時掠過腦海。 拓也把心一橫,攤開抽到的牌。橋本失聲“啊”地叫了出來。 “你抽到了一張好牌。”直樹說道。 拓也的牌是紅心國王。他心想:太棒了,後抽的兩人不可能都抽到A吧。 “好,輪到橋本了。”在直樹的催促之下,橋本伸手抽牌。但是,他的手在抓住牌之前停了下來。拓也也感覺得到,他的手不停地在顫抖。橋本做了一個深呼吸,下定決心地抓住一張牌,然後打開。果然,橋本“啊”地張開嘴巴,但是沒有發出聲音。他大概大受打擊,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吧,他抽到的是梅花4。橋本用手搗住口,盯著茶几上的梅花4。他看起來像是要做好殺害康子的心理準備,也像是在思考如何設法擺脫眼前的局面。 “那麼,換我抽。”直樹掃視一迭撲克牌,閉上眼睛拎起其中一張,然後在臉旁邊翻面,用力丟在茶几上。那是方塊2。 橋本“呼”地長吁一口氣。拓也不發一語,看著直樹的臉。提議的人是他,所以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直樹閉著嘴巴,全身僵住了將近一分鐘。接著,他的唇邊漾起一抹冷笑,看著兩人說:“好,既然角色決定好了,先來製作聯署書吧,之後再討論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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