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布穀鳥的蛋是誰的

第21章 第21節

布穀鳥的蛋是誰的 东野圭吾 3739 2018-03-22
緋田發現自己正待在一個陌生的屋子裡。四周擺著些舊家具,像是某座公寓的一個房間。雖然這個房間有點兒陌生,但緋田卻認出這是他的房間。 房間裡到處都是門。他從一邊開始依次把門打開。所有的門都和另外一個房間連結,但卻無法找到通向外部的出口。 緋田在一扇門前停下腳步。儘管門還沒有打開,但他知道裡面是一個陽台。他的眼中清清楚楚地浮現出一副情景:陽台上吊著一具屍體,是智代的屍體。一陣風從旁邊吹過,智代的屍體開始搖晃起來。他不禁焦急起來——我得趕快處理一下,不能讓別人發現。 緋田想盡快把門打開。在焦急當中,他忽然意識到有人正在追他。有人正在向他迫近。緋田知道那個人是誰。她是一個女人,是上條夫人。 ——還給我!還給我!

一個聲音在緋田的耳邊響了起來。緋田沒有勇氣回頭。他想逃走。他想把門打開跑出去。但是,門卻一直打不開……在身體一陣輕微痙攣的同時,緋田醒了過來。他正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眼前的電腦顯示器上是屏幕保護程序的畫面。他點了一下鼠標,屏幕切換到了編寫文件的畫面。他剛才正在寫體能測試通知。 緋田渾身是汗。他呆呆地望著電腦屏幕的畫面,想起了剛才的那個噩夢。自己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呢?沒有必要做這種自我分析。 緋田毫無干勁兒。就在他努力想繼續寫下去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是風美打來的。 “我現在在札幌站,一會兒可以去你那裡嗎?” “可以倒是可以。你要是過來的話,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對不起,晚飯可能不行。具體等見了面再說吧。待會兒見啦,我現在就過去。”風美自顧自地說完,隨即掛上了電話。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風美來到了健身俱樂部。她提著一個大旅行包,走進辦公室,說自己一會兒要去富良野。聽她這麼一說,緋田便明白了。 “為世界杯做準備嗎?”他問道。這次的世界杯在日本舉行,會場便設在富良野。 “嗯。”風美點了點頭,“高倉先生說'不管怎樣先去了再說'。 由於那個事件,上次的集訓半途而廢了。所以,我想在比賽現場實地滑一下,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 “既然競爭的慾望已經被點燃,那就去參賽吧。” “沒有那麼誇張啦。硬要這麼說的話,我只是不想辜負期待。”

“期待嗎……周圍的人對你的期待嗎?” “也包括這個吧。”風美低著頭,聲音很低沉。 緋田看著她,覺得胸口一陣發熱。他知道,他們作為父女相處在一起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事先聲明,你不用顧忌我的感受。這次的比賽並不是什麼最後的機會。你要為你自己去滑,這才是最重要的。高倉教練、公司,還有我,這些事情你通通不用去想。” 風美抬起頭,對父親露出了微笑。 “爸爸,我早就猜到你會這麼對我說了。我知道,我應該為自己而滑。但是這回,我的感覺稍微有點兒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 “我一想到那個人——也就是上條先生——就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那個人那麼不顧一切地來為我加油,等病情好轉、恢復了意識後,他要是知道我放棄了比賽,肯定會大失所望的。”

風美的話讓緋田一時啞口無言。只要提到上條,他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實際上,我昨天又去了一趟醫院。”風美說道。 “醫院?你去探望他了?” “嗯,我去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忍不住,無論如何也要去那看看。” “你一個人去的嗎?”緋田的聲音有些沙啞。 風美搖了搖頭。 “柚木先生和我一起去的。” “他?”緋田回憶起兩天前的事情,不禁吃了一驚。 “他說現在這種時候不能讓我一個人行動,簡直就是一副保鏢的樣子。雖然今天我是來爸爸這裡,但他還是放心不下。” “他什麼也沒說嗎?比如……上次的那個研究。” “如果是和遺傳基因有關的話,他倒是問過我。他還問了好多和媽媽有關的問題。什麼媽媽做過什麼運動啊,是什麼體型啊。真是個奇怪的傢伙。他以前一直調查我和爸爸之間的聯繫,現在又想了解媽媽的事情。可是,媽媽的事情我本來就不怎麼了解,所以就實話實說了。他聽了以後,好像挺失望的。”

柚木果然向風美打探智代的事情。雖然緋田知道沒有擔心的必要,但他還是不能平靜下來,儘管柚木不可能發現智代和風美沒有親子關係的事實。 “在醫院裡,我遇到了上條先生的夫人。”風美說道,“倒不是碰巧見到她的。我之前拜託過她,說夫人去探望的時候,希望能夠通知我一下。” 緋田再次屏住了呼吸。他感覺腳下有些搖晃。 “那個人還在醫院嗎?”他佯裝平靜地問道。 “她中間好像回過一次新潟。不過,她不能撂下她丈夫不管,所以又趕了回來。真是夠辛苦的。” 緋田聽著風美的話,不禁冒出一陣冷汗。女兒什麼都不知道。 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現在談論著的這個女人是誰,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麼。緋田心想,風美現在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但她如果得知了真相,肯定會變得比這個女人更加痛苦。想到這裡,緋田便被罪惡感壓得喘不上氣來。

緋田決定等到世界杯結束。既然風美有參賽的意願,那就一直沉默到比賽結束吧。緋田下定決心,一旦風美完成了比賽,他便會盡快把真相告訴她。 “你和那個人……和上條先生的夫人,聊了很久嗎?” “不,也就說了十分鐘左右吧,站著聊的。” “這樣啊。” “爸爸,你知道嗎,上條夫人的兒子也得病了。所以,她不能一直待在這裡,好像得兩邊來回跑。” “啊啊,前幾天聽她說過。她兒子好像一直在住院。” 這個話題讓緋田的心情依然複雜無比。他們說的不是別人,而是風美的親哥哥。 “你知道他得了什麼病嗎?”風美壓低聲音說道。 “不知道,我倒沒問這個……” “聽說是白血病。” “什麼?”

“據說病情十分嚴重,化療幾乎沒有什麼作用。真是不幸啊,聽說他才二十多歲。唯一的希望就是骨髓移植了,但是他們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人選,挺發愁的。夫人說,她真不知道上條先生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跑到北海道來。”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緋田的心騷動起來。他覺得胸口裡似乎堵著個什麼東西。它不斷地膨脹著,但還沒有完全成形。 “爸爸。” 隨著風美的叫聲,緋田終於回過神來。他發現風美正歪著腦袋一臉驚詫地看著自己。 “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在她兒子處於這種狀態的時候,她丈夫還被捲到了巴士事件裡,真是太不幸了。” “可不是嘛。我總想幫幫她,但是卻什麼也做不了。”風美悲傷地低下了頭。

“我都說了好幾遍了,把上條先生變成那個樣子的不是你。你沒有錯。” “這我知道……” “時間還來得及嗎?”緋田問道。實際上,他想一個人待會兒。 風美看了一眼手錶。 “嗯,我差不多該走了。”說完,她站了起來,“打擾你工作了,對不起。” “沒事。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嘛,你只要考慮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到底參不參加世界杯,最後還是由你自己來決定。但是有一點,你不能帶著敷衍了事的心態去參賽。一來,這是對其他選手的不敬。 二來,這種心態很可能會導致失敗,造成重傷。那些支持你的人,應該不想看到你滑到一半就退出的樣子。 ” “嗯,我知道了。相信我吧。” 最後,她說了一句“回頭再聯繫”,隨即向出口走去。

緋田送她離開後,匆忙返回辦公室。他在電腦前坐下,連上網絡,隨即敲出了“白血病”這個關鍵詞。 緋田開始閱讀顯示在屏幕上的信息。不一會兒的工夫,他覺得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後背上卻彷彿有一股冷氣正在,上下游走。 ——果然是這樣。 他的視線集中到屏幕裡“骨髓移植”這幾個字上。隨後,他又讀了一下相關說明。說明中寫著,如果是陌生人的話,白血球的配型成功的機率在數万分之一到數百萬分之一之間。即便是病人的父母,也鮮有骨髓匹配的例子。但是,如果是兄弟姐妹的話,配型成功的機率將上升到百分之二十五。 緋田心想,他為的就是這個吧。 在兒子被絕症折磨的時候,上條特地來到北海道的真正理由肯定就是這個。他並不是單純地想和風美見面。他是抱著“風美可能成為骨髓提供者”的一絲希望來到這裡的。

緋田回憶起上條帶著風美初中時代的報導找上門來的事情。他可能真的是從那時起便注意到了風美的存在。雖然注意到了,但是出於某種理由,他並沒有把事實真相說出來。但是,由於兒子得了白血病,他必須得找到骨髓提供者,因此,上條才決定和風美見面——這麼想的話,一切便都合乎條理了。上條之所以沒和夫人說,可能是怕一旦無法證明和緋田風美的血緣關係,夫人的精神將受到打擊吧。 緋田在電腦前抱住腦袋。 隱瞞風美的身世真是罪孽深重!緋田心想,自己應該在得知真相的時候便去報警。在上條夫婦和風美面前,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罪人。正因為如此,緋田之前才下定決心:只要能夠看到風美在世界杯上的英姿,他便會把所有真相都告訴她。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現在他的這種等待相當於犯罪。 這個決定帶來的影響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風美的哥哥現在一定還在尋找骨髓移植者。對他來說,自己繼續隱瞞真相無異於加速他的死亡。 緋田想一睹風美在國際賽場上的英姿,但他知道,這個願望只不過是一種單純的利己主義。他不能為了這種虛榮去毀掉別人的一生,更不用說因此無視一條或許能夠救活的生命。 緋田關上電腦,站了起來。他突然覺得頭暈目眩,搖搖晃晃幾近跌倒。椅子翻倒在地,發出一聲巨響。 或許是聽到了響聲,一名工作人員跑了進來。 “緋田先生,您沒事Ⅱ巴?” 緋田點點頭,朝著準備過來幫忙的工作人員笑了笑。 “沒事。我年紀大了,腳底下絆了一下。” “您的臉色好像不太好啊。” “什麼事都沒有。沒關係的,真沒事的,謝謝你。” 緋田轉過身,把後背轉向一臉擔心的工作人員。他仍舊步履蹣跚,彷彿在雲上漫步。 緋田心想,沒有辦法,儘管躲避至今,但天譴還是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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