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布穀鳥的蛋是誰的

第6章 第6節

布穀鳥的蛋是誰的 东野圭吾 7594 2018-03-22
緋田工作的地方名叫“札幌AA健身俱樂部”。平日里,俱樂部要營業到晚上十點。晚上九點半之前,俱樂部的會員可以使用健身器材,那之後,工作人員便會進場收拾,打掃衛生。雖然緋田的職務是店長,但他會和其他員工一起舉著抹布擦東擦西,拿著拖把拖地。年輕的工作人員都勸他,“您不用乾這些事情”,但緋田自己卻不答應。 俱樂部的老闆很喜歡阿爾卑斯滑雪,在緋田還是運動員的時候就結識了他,因此,才會請緋田來這傢俱樂部上班。儘管他給緋田安排了一個店長的職務,但心裡盤算的卻是利用緋田“著名阿爾卑斯滑雪運動員”的名頭吸引顧客。雖然如此,緋田本人卻不這麼想。他覺得自己的名字還不具備吸引顧客的號召力。 所有善後工作完成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半了。之後的工作是緋田的任務。其他員工回去後,他要再次巡視所有設施。今晚沒有任何異常。他回到辦公室,如釋重負地籲了口氣。

他穿上羽絨夾克,向窗外望去。天空中飄著細雪,看來冬天就要正式來臨了。附近的山上已是一片銀白。風美髮來郵件,說自己已和隊伍匯合,集訓已經開始。 今年的冬天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就在緋田這麼念叨的時候,櫃檯上的電話響了起來。電話很少在這種時候響起。不,在緋田的記憶裡,從來沒人會在這種時候打來電話。 幾種可能性從他的腦海裡掠過,全都是些不祥的事情。他很擔心風美,心想,不會出什麼事吧。不過,如果和風美有關的話,響起來的應該是他的手機。 電話的鈴聲繼續響著。在響到第五聲的時候,緋田拿起了話筒。 “您好,這裡是札幌AA健身俱樂部。”他稍微有點兒緊張。鴉雀無聲的房間裡,聲音顯得異常響亮。 話筒里傳來了“啊”的一聲驚叫。對方以為電話沒人接聽,似乎正要放棄。

“餵,您好,這麼晚打擾,十分抱歉。請問現在還是你們的營業時間嗎?”一個男人說道。 “不是的,我們這邊只營業到十點。” “是這樣啊。那真是太對不起了。我之前不知道你們的營業時間。” “沒關係,那個,請問您有什麼事情嗎?”緋田問道。他在心里松了口氣,這多半是個普通的電話,不會有什麼大事。 但是,對方接下來的發言卻讓他受到了打擊。 “我叫上條。” 確切地說,在聽到這句話的那個瞬間,緋田並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儘管不知道對方是誰,但他仍然感到自己的臉部變得僵硬起來,心跳開始加速。在大腦弄清楚事態之前,自己的身體已經率先拉響了警報。 當“上條”這個發音在他頭腦中變成漢字的時候,他的雙腿開始顫抖,冷汗從身體裡不斷地噴湧而出。

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話筒里傳來了對方“喂喂”的招呼聲。 “您能聽見嗎?” “啊,能,我能聽見。您是上條……先生,是嗎?”緋田勉強出聲答道。他心想,這肯定是另外一個人,絕對是這樣的。 “上條”這個姓氏並不罕見。緋田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祈禱著。 “有件事情想向您打聽一下,您那裡是不是有位緋田先生啊?他叫緋田宏昌,曾經是一名奧運會選手。” 聽到這樣的問題,緋田覺得連站立都變得困難起來。他在櫃檯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想告訴對方“我們這裡沒有那個人”,但卻不能這麼說。這家健身俱樂部的店長是原奧運會選手緋田宏昌——這句話是刊登在俱樂部官方網站上面的。 “我們這裡有這麼個人……您找緋田有什麼事嗎?”

緋田感覺到對方深吸了一口氣。 “您能告訴我緋田先生的聯絡方式嗎?我想和緋田先生說說有關他女兒的事。要是您手上沒有緋田先生的聯絡方式,我可以把我的手機號碼告訴您,您能幫我轉達給緋田先生嗎?我絕對不是壞人,我在新潟縣的長岡經營一家建設公司,名字叫KM建設。” “KM建設……”緋田絕望地重複著這個名字。絕對錯不了,這個男人就是上條。這個電話就是那個男人打過來的。 “我們公司有自己的網站。您只要到網站上確認一下,就知道我並沒有胡說八道。您要不信的話,我可以把公司的網址告訴您,網址是……” “不,您稍等一下。”緋田呻吟似的說道,“呃,那個,您不必說了。” “那麼,我的手機號碼是……”

“對不起,總之,請您等一下。”這一次,緋田宏昌的聲音變得粗暴起來。對方有些不解,安靜了下來。 緋田不斷地做著深呼吸。他精疲力盡,緊緊地握著話筒,手心裡已經滿是汗水。 緋田心想,我絕不能逃,而且,恐怕自己早就已經逃不掉了。該來的總算來了,僅此而已。緋田不禁捫心自問:“你早就應該做好心理準備了吧?” 緋田想用舌頭潤濕一下嘴唇,但嘴巴里卻是乾巴巴的。 “餵,不好意思,”緋田對著話筒說道,“實際上我就是緋田,我就是緋田宏昌。” “這……”理所當然,這次輪到對方說不出話來了。 “真對不起。”緋田向對方道歉,“因為從來沒人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所以不自覺地就提高了警惕。我就是緋田,絕對不會有錯。”

緋田聽到對方呼地嘆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您就是緋田先生啊。不,您對我提高警惕是理所應該的,是我做出了有違常理的事情。”男人端起了架子,口氣和剛才相比有所變化。 “您剛才提到了我的女兒。” “沒錯。非常重要的事情。因此,我非常想和您見上一面,不知您意下如何?” 緋田閉上眼睛。這個時刻終於來臨。他無法拒絕。 “我明白了。我去哪裡拜訪您呢?” “不煩勞您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去拜訪您。明天我們在您的那家健身俱樂部見面吧,不知道您方便不方便。” “明,明天……嗎?” “實際上,我剛剛抵達札幌。因此才會在這種時候給您打電話。” “您已經到這邊來了啊。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情嗎?”

“不是,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和緋田先生見面。見不到您,我就不回去。”雖然口氣很平淡,但句句擲地有聲。對方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迴旋的餘地。 “我明白了。您明天幾點來?我這邊幾點都可以。” “那我下午四點來,可以嗎?” “四點啊,我知道了。我們這邊有前台,到時候,您和前台的工作人員說一下就行了。” “不好意思,慎重起見,我把我的手機號告訴您吧。” 緋田把對方說出的號碼記在了櫃檯上的便箋紙上。這個號碼令他震驚,以至無法念出。 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緋田不想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那家他經常光顧的酒吧。緋田平時不怎麼喝酒,酒量也不好。但今天,在喝了三杯加了冰的威士忌之後,他仍然沒有一絲醉意。看來,他的神經已經緊張到了無法用酒精麻痺的程度。

緋田在廚房裡“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大口自來水,隨後把自己丟進沙發。他的視線有些模糊,隱約看到前方立著一張照片。那是緋田和風美的合影。兩個人都穿著滑雪服。拍照的地點是在札幌國際滑雪場,當時的風美還在上小學五年級。 緋田抬起沉重的身體,走到櫃子前面。他拿起擺在那裡的照片,把它翻了過來。他取下襯紙,在襯紙和照片的中間找到一小塊疊著的報紙。那是一張剪報。雖然他平時幾乎不會去看它,但也絕對不想忘記它的存在。因此,緋田把這張剪報藏到了這裡。 紙已經劣化得很厲害了。緋田小心翼翼地打開剪報,報導的標題映入眼簾。 新潟醫院新生兒不明去向——正在準備晚餐的護士沒有發現這是從智代的舊梳妝台裡翻出來的東西。緋田便是經由這個報導得知了一個殘酷的現實。他拜訪了智代分娩時住的醫院,但在那裡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妻子生下風美的記錄。不僅如此,他還發現了另外一個事實:就在自己赴歐集訓之後,智代流產了。

在一片混亂當中,緋田終於意識到,原來,在他赴歐進行滑行集訓的時候,智代失去了他們寶貴的小生命。 那之後的日子,她是怎樣度過的呢?緋田只要想想便覺得不快。但是,被藏起來的新聞報導卻將真實擺在了緋田面前。 風美並不是他的女兒——緋田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一切證據都指向了這個事實。他不知道嬰兒是不是智代偷來的,但他可以確信的是,智代並沒有生過孩子。 話又說回來了,流過產的女性能夠提交出生申報單嗎?緋田對這點很是在意,於是便調查了一下。他發現政府機構的管理非常混亂,偽造出生證明其實是很簡單的。只要填上一個確實存在的婦產醫院的名字,然後用從文具店買來的印章在醫生簽章一欄蓋個戳兒就萬事大吉了。在數次嬰兒誘拐事件當中,犯人都是這樣提交的出生申報單。

苦惱的日子開始了。緋田不知下過多少次決心要去報警,將一切和盤托出,公之於眾。但是,每次他的決心都不夠堅決。他一想到自己這麼做之後將要失去的東西,便徹底失去了做下去的動力。 緋田深愛著智代。她離開了,緋田從來沒有對其他女人動過真情,之前沒有,之後也不會有。他不願在自己如此深愛的女人身上貼上犯罪者的標籤,這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忍受的。就算她做出了令人無法原諒的行為,走上了犯罪的道路,緋田也會不顧一切地跟著她走下去。他知道,無論何時,自己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當初,緋田把有孕在身的智代獨自留在家裡。正因為如此,智代才會背負上“必須生出一個健康的孩子”的壓力。 緋田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智代流產。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個時候智代遭受的打擊和悲傷,緋田便會感到一種心如刀絞般的痛苦。她找不到一個可以談心的人,不知道如何向丈夫解釋失去寶寶的事實,每天都在被絕望折磨著。 苦惱逼迫她做出了孤注一擲的選擇——智代決定從別的什麼地方偷一個嬰兒作為替代。 至於她是如何行動的,這仍然是個不解之謎。但是,緋田不想責備智代。在遠征歐羅巴期間,每次給智代打電話的時候,他都會問“肚子裡的寶寶怎麼樣了”、“順不順利”、“醫生是怎麼說的”等問題。智代總是會用明快的口氣回答說,“嗯,一切順利哦”、“醫生都說了,什麼問題都沒有”等等。對於明明流產卻說不出口的智代來說,每次通話都是一段備受煎熬的艱難時刻。 緋田想像得出,在得到風美這個女兒之後,智代的內心沒有享受過一天的安寧。毫無疑問,智代每天都生活在恐懼當中——“總有一天會暴露吧”、“警察會不會找到這裡”、“萬一碰上孩子真正的父母怎麼辦”……可以肯定的是,智代沒能從良心的苛責當中解脫出來。她無法對整日沈浸在欣喜當中的丈夫說出實情。 苦惱日復一日地堆積起來,終於演變成了自殺。她可能只是想從這種痛苦當中逃離出來,覺得唯有自殺才能補償自己犯下的罪責。她連一封遺書都沒有留下。或許,她曾在心裡祈禱,希望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一個永遠不要被公開的真相。但是,留下那張新聞剪報成為了她最大的失算。她大概早已將其他資料處理掉了,只是在梳妝台的抽屜裡留下了這麼一張而已。 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呢?面對這樣的問題,緋田遲遲找不到答案。緋田知道,從道義上講,他應該去報警,但卻怎麼也下不了決心。他不想把智代當成罪犯。而且,只要一想到風美得知真相後傷心的樣子,緋田便徹底陷入了絕望。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不捨得離開風美。他無法忍受沒有女兒的生活。 在最開始的十年裡,緋田一直相信風美是自己的女兒。智代死後,風美便成了緋田唯一的親人。對於緋田來說,風美是智代留給自己的“遺物”,是無人可以替代的,是被自己親手拉扯大的。儘管緋田的大腦能夠理解風美不是自己的孩子,但他的心靈卻一直拒絕接受這個事實。他根本無法想像自己和風美斷絕關係後的樣子。 儘管他知道這樣不是辦法,但緋田還是像之前一樣繼續和風美生活下去。絕對不能讓警察知道——緋田決定繼承智代之前承受的痛苦。 但另一方面,緋田也得到了快樂。風美的滑雪技術每天都在進步。進入初中後,她的成長步伐絲毫沒有停滯。在讀初一的那個冬天,風美參加了全國中學生滑雪大賽,並在迴轉項目中進入了前十。雖然風美的出發位置十分不利(第四十位出發),但她仍然用不畏失誤、果敢勇猛的滑行將眾多高年級學生遠遠拋在了身後。儘管如此,那天回家之後,風美還是倒在床上大哭了起來。她十分後悔,如果不是出現了一些小瑕疵的話,她的成績還會更好。 緋田由此確信,有朝一日,這個孩子絕對能夠成為一名偉大的選手。 讀初二那年的冬天,風美在迴轉和大迴轉項目上都取得了第三名的成績。隨後,在初三那年的冬天,儘管在大迴轉上還是第三,但在迴轉項目上,風美拿到了冠軍。 風美的輝煌還在繼續。在十天后進行的全日本錦標大賽的女子迴轉項目上,風美力壓高中生、大學生,甚至是已經參加工作的成年選手,一舉奪得了桂冠。在全日本錦標大賽的歷史上,風美是第二個以初中生身份問鼎冠軍的選手。 以這次大賽為契機,緋田風美成為了日本滑雪運動的希望。但這反而讓緋田宏昌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風美的名字被登上了體育報紙和專業雜誌。單是這一點便讓緋田宏昌無法忍受。風美以後要是被更大的媒體——也就是電視台——盯上,那可如何是好?雖然阿爾卑斯滑雪選手很少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但對這件事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如果年輕漂亮的風美成為了奧運會的奪牌熱門,那麼大眾媒體極有可能會在短時間內給予她高度關注。這樣一來,風美就很有可能出現在電視上。 到時候,面對電視屏幕上的風美,難保沒有人會依靠自己的直覺,意識到“這個人和某某長得很像”。 說到相似程度,如果只是普通人的話,那怎麼樣都無所謂。但是,如果那個人和十幾年前的嬰兒誘拐事件有關的話,事情就另當別論了,特別是風美的親生父母。在看到風美的樣子後,他們極有可能爆發出什麼靈感,回憶起什麼事情。 他們肯定會確認緋田風美的出生日期。當得知這個日子和他們那被人偷走的孩子的生日極其接近的時候,他們會怎麼做呢? 他們大概會直接找到風美本人吧。於是,在親眼所見之後,他們一定會確信風美就是他們那個被人偷走的孩子。這或許就是血緣之間特有的羈絆吧。緋田對自己和風美沒有血緣關係這件事十分在意,這種自卑感把他的想像進一步推向了不祥的深淵。 緋田知道,風美的親生父母在電視或者照片上看到風美的那一刻,一切便早晚會水落石出。這只是一個時間問題。而風美在大眾媒體上拋頭露面,只會讓這個時刻提前到來。 緋田希望風美能夠成為一名頂尖的阿爾卑斯滑雪選手。他堅信,有朝一日,風美將在世界賽場上縱橫馳騁。他希望風美在奧運會上出場。不,不僅僅是出場,他希望風美能夠實現自己未盡的夢想,完成日本阿爾卑斯滑雪界的夙願,贏得一塊奧運會獎牌。 但是,在實現夢想的同時,風美也將變得全國知名。 北歐混合式滑雪的荻原健司,雪墩障礙式滑雪的里谷多英,跳台滑雪的船木和喜……這些人的大名,幾乎家喻戶曉。儘管這些項目的關注度還不如阿爾卑斯滑雪,但緋田知道,不管項目有多冷門,只要掛上了“奧運金牌得主”的稱號,他們便會一夜成名,婦孺皆知。 在教風美滑雪時,緋田的心裡充滿了矛盾。一方面,他希望風美變得更快更強;另一方面,他也意識到自己正在朝著毀滅的深淵不斷墜落。 那是風美讀高一那年的冬天。雖然她已經加入了學校的滑雪部,但狀態卻第一次陷入了低迷。儘管已經進入了正式賽季,但風美的成績卻一點兒也沒有提高。學校的教練向緋田宏昌徵求意見。緋田看完她的滑行之後,立刻就發現了其中的問題。滑雪板的板刃翹得太高了,以至於破壞了全身的平衡。這只是一種毫釐之間的微妙差異。雖然風美本人和她身邊的人都沒有發覺,但緋田一眼便看了出來。 緋田自己也有過相同的毛病,他也曾經為此而煩惱過一陣。這是一個惡性循環:由於板刃過高,指尖不得不反復進行調整;隨著這種調整,身體的其他部位逐漸失去平衡,越滑越差。 風美所在的高中是一所具有阿爾卑斯滑雪傳統的名校,但學校裡面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指導她。不,不是沒人能指導她,而是沒人敢指導她。雖然只是一年級學生,但風美卻是上屆全日本大賽的冠軍。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是緋田宏昌的女兒。 緋田知道,要想克服這個毛病,是沒有捷徑的,只能通過不斷的訓練慢慢改正。只要把這些事情告訴她,風美的煩惱就能迎刃而解了。 但是,緋田卻有些猶豫,因為風美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我果然是個沒有天賦的人,還是放棄阿爾卑斯滑雪吧。” 緋田知道,這並不是她的真心話,只不過是一種自暴自棄式的發洩。不過,從她的這番話裡,緋田可以讀出,自己正面臨著一個重大的選擇。 如果就這樣放任不管的話,她的狀態將會一直低迷下去,最後可能只會比普通選手略強一點兒。到那時,她不但會更加自暴自棄,或許還會產生徹底放棄滑雪的念頭。 緋田心想,如果放棄了滑雪,風美就不太可能登上報紙或者電視。因為,除了滑雪之外,風美真的沒有其他擅長的東西了。無論把她放到哪裡,她都只是一個普通女孩。 在這種情況下,雖然緋田肯定會非常痛心,但比起失去風美,這或許還是一個能夠接受的結果。 無法像原來那樣滑行的風美,把一肚子的氣全都撒到了周圍人的身上。雖然她有點兒自暴自棄,卻仍然堅持訓練。風美似乎堅信,只有不顧一切地滑下去,才是突破瓶頸的唯一方法。 看著身體滑得幾近要報廢的風美,緋田不禁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那時的緋田經常一本正經地想,如果能把成績提高一秒,就算減去一年的壽命也是值得的。 那個時候,緋田經常會對自己講一句話—— 如果一個人害怕失去什麼,那麼,他將永遠無法達到完美的境界。 緋田想起這句話,不禁大吃一驚。 儘管自己通過不懈的努力,總結出了一套有效的訓練方法,但卻為了一個自私的理由不教給風美——緋田覺得,自己的這種行為簡直就是對體育精神的褻瀆。如果就這樣毀掉她的阿爾卑斯滑雪生涯,那麼,自己的夢想也將隨之毀滅。 那天早晨,風美像往常一樣扛著滑雪板走了出去。緋田悄悄地跟著風美,一同來到了滑雪場。在看過她的幾次滑行之後,他慢慢走到她的身邊。父親的突然出現,著實嚇了風美一跳。 “風美,”緋田說道,“你想不想登上阿爾卑斯滑雪運動的巔峰?” 她看著緋田的眼睛,使勁兒點了點頭。 “嗯,我想。”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你是否能夠忍受任何事情?” “嗯,能。” “你能不能把阿爾卑斯滑雪當成比爸爸還重要的事情來對待?” “啊?就算你這麼說,我也……” “到底能不能?!如果爸爸快死了的時候,正好有比賽,你會怎麼做?難道你打算拒絕出場嗎?” 風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一雙丹鳳眼瞪得大大的。 “我一定會出場的。我這麼做了,爸爸才會高興。” 緋田點點頭,拼命忍住,不讓眼眶中的淚水流下。於是,他下定了決心。 緋田想把事實真相告訴風美。他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時候,但他知道,只要風美在阿爾卑斯滑雪上獲得成功,那個時刻早晚會到來。緋田心意已決——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懼怕。在那天到來之前,我要把自己所有的技術都傳授給她。如果把真相對她和盤托出的話,那我就沒法再教她了——別說教她了,或許連靠近她都變得不可能了。 靠著緋田的指點,風美很快便走出了低迷。不僅如此,在那之後,風美的狀態越來越好。她就像開了竅似的,開始在各種比賽里大顯身手,先是蟬聯全日本錦標大賽冠軍,緊接著又拿到高中三連冠,簡直就是所向無敵。 每當風美向著滑雪選手的最高境界邁上一個台階,緋田便覺得自己向人生的終點靠近了一步。是明天,還是後天?緋田在這種思慮的包圍中艱難度日。 於是,就在今天——不,確切地說應該是昨天晚上,這個時刻終於到來了。 對於報紙上的嬰兒誘拐事件,緋田親自去過長岡,做了一定程度的調查。那起事件發生在長岡市內的大越醫院。根據報紙的報導,嬰兒的親生父親名叫上條伸行。上條是當地一家著名的建築公司的社長,公司的名字叫做KM建設。據說,在事件發生的時候,KM建設的社長還是上條的父親。上條的妻子——也就是那個被偷走孩子的母親——名叫世津子。 如今,那個上條來到了札幌,而且還口口聲聲說想談一下關於風美的事情。 難道說,今天就是…… 緋田握著自己和風美的合影,用指尖摩挲著女兒的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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