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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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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

  • 偵探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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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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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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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節

魔手 阿加莎·克里斯蒂 4416 2018-03-22
我經常回想起收到第一封匿名信的那個早晨。 信是早餐時分送來的,當時,時間對我來說過得非常慢,所以我做任何事都是慢條斯理,不慌不忙。我慢吞吞地拿起信,發現是本地寄出的,地址是用打字機打的。除了這封信之外,另外還有兩封信,一封顯然地帳單,另一封看得出是我那個無聊的堂兄寫來的,所以我先看手上的這封。 現在回想起來,喬安娜和我會對那封信特別感興趣,倒是有點奇怪。當時,我們一點都沒想到這封信引起了什麼樣的後果--血腥、暴力、猜疑和恐懼。 誰都不會把這些事和林斯塔克這個地方聯想在一起。 自從我駕機不慎墜落之後,儘管醫生和護士不斷安慰我,可是我還是擔心了很久,生怕這一輩子都得躺在床上。最後他們終於替我拿掉石膏,我開始學著小心地使用四肢。後來,主治醫生馬可斯·肯特拍拍我的背說,一切都沒問題,不過你必須鄉下靜養,至少要過六個月平平靜靜的日子。

“找一個沒有任何朋友的地方,不要為任何事操心,對地方政治保持一點興趣,聽聽鄰居的閒聊,把當地醜聞一股腦吞下去。稍後喝點啤灑,這是我給你開的藥方。記住,一定要好好的靜養。” 靜養,現在想起來真有點好笑。 於是,我就這麼來到林斯塔克,還有小佛茲。 諾曼人征服英國的時候,林斯塔克是個重要據點,可是在二十世紀的今天,它已經一點都不重要了。它只是個小市鎮,離主要幹道三英里遠,較高處還有一塊沼地。 小佛茲就在去沼地的途中,是間古板、低矮的白屋,門外維多利亞式走廊上的綠漆,都已經紛紛剝落了。 我妹妹喬安娜一看到這棟房子,就認為是病人養病的最理想的地點。屋主的氣質和房子十分相配,是個可愛的小老太婆,其維多利亞式的觀念令人難以相信。她告訴喬安娜,“如果不是現在這種跟從前大不相同的重稅”,她絕對不會想到要出租房子。

於是事情就這麼決定了,雙方在租屋契約上簽好字,過了不久,喬安娜和我就搬進去定居,愛蜜莉·巴頓小姐則搬到林斯塔克一名女傭(“我那個忠心耿耿的佛羅倫斯”)照管的幾個房間那兒。巴頓小姐原先所用的女僕派翠吉暫時由我們使喚。派翠吉是個嚴肅卻很能幹的佣人,每天還有一個女孩在固定時間來幫她忙。 我們剛安定下來幾天,林斯塔克的居民就一一正式來訪。林斯塔克的每個人都有些特徵--喬安娜說,“就像快樂的家族一樣。”瘦瘦的律師辛明頓先生,對人很冷淡,律師太太愛打橋牌,牢騷很多,葛理菲醫生皮膚黑黑的,似乎很憂鬱,他姐姐恰好相反,身材高大,為人非常熱心。牧師是個上了年紀的學者型的人物,老像心不在焉似的,而牧師太太臉上的表情,卻是熱心過度得讓人奇怪。此外還有富有的業餘藝術愛好者皮先生,以及我們房東愛蜜莉·巴頓小姐--典型的鄉下傳統老處女。

喬安娜用驚訝的神情把玩著他們的名片說:“沒想到他們真的會'拜訪'我們--用名片拜訪!” 我告訴她:“那是因為你對鄉下太不了解。” 喬安娜既活潑又漂亮,喜歡跳舞、雞尾灑會、談戀愛、開快車,絕對是個完完全全屬於城裡的女孩。 “無論如何,”她說,“我的外表總算還不太離譜吧。” 我用批評的眼光打量她一下,實在無法同意。 她穿著一身米若汀特地為她設計的運動服,看起來很可愛,可是在林斯塔克這種小地方,還是太惹人注目了些。 “不,”我說:“你完全錯了,應該穿褪色的蘇格蘭呢裙,配上羊毛短褂,或者鬆垮垮的羊毛夾克,戴頂氈帽,穿雙厚襪子,外加又粗又硬的靴子。再說,你的臉也根本不像。”

“我的臉有什麼不對?我用的是鄉村褐色二號化妝系列。” “就是這一點不對,”我說:“要是你真是鄉下女孩,就只會稍微抹點粉,遮住日曬的痕跡,眉型也會完全描出來,不會只畫四分之一。” 喬安娜笑著說,畢竟到鄉下來住是件新鮮事,她會好好體會其中樂趣。 “就怕你以後會覺得無聊透了。”我用憐憫的口吻說。 “不,才不會呢!我受夠了城市裡那些吵吵鬧鬧的人群。我知道你不會同情我,可是保羅給我的傷害實在很深,要好久好久才能平靜下來。” 我可不大相信這一套,喬安娜每次的戀愛史都一樣。她特別迷戀某些自以為有天才的沒骨氣傢伙,一個勁兒地聆聽對方無止境的抱怨,努力想得到對方的承諾。可是等她發現對方是個忘恩負義的傢伙時,又覺得受到很大傷害,說她的心都碎了--直到大約三個星期之後,又會有一個同樣悲觀憂鬱的年輕人出現,她的心境才又恢復過來。

我沒把喬安娜“心碎”這檔事看得很嚴重,不過我看得出來,到鄉下來住,對她就像是一種有趣的新遊戲,她熱心地去回拜別人。不久,有人邀請我們喝茶和打橋牌,我們一一接受了,也同樣回請別人。 對我們來說,這些活動既新奇又有趣,的確就像一種新的遊戲。 而那封匿名信來的時候,我起初也覺得很驚奇很有意思。 剛拆開信的一、兩分鐘,我困惑地盯著它,因為信是把剪下來的印刷字體貼在一白紙上拼成的。 至於信的內容,則是用最卑鄙的字眼,表示寫信的人不相信我和喬安娜是兄妹。 “嗨,”喬安娜問:“什麼事?” “一封無聊惡毒的匿名信。”我說。 我覺得非常震驚,因為誰都想不到,像林斯塔克這種善良淳樸的地方,居然會發生這種事。

喬安娜立刻露出很有興趣的表情,問:“哦,信上怎麼說?” 我記得小說裡碰到那些惡毒的匿名信,總是盡可能不讓女人看,免得傷害到她們脆弱纖柔的神經系統。 可是我當時卻沒想到別讓喬安娜看信,一聽她的問話,就立刻把信遞給她。 她看完信後,沒有表示任何態度,只露出有趣的表情說:“真是可笑卑鄙透了,我早就听說過有匿名信這種事,可是以前從來沒親眼看過。匿名信是不是都像這樣卑鄙?” “不知道,”我說:“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喬安娜忽然格格傻笑起來,“你對我化妝的看法一定很正確,傑利。我想他們'一定'認為我是個被拋棄的女人。” “而且,”我說:“爸爸身材高,皮膚黑,下巴瘦削,媽媽身材嬌小,眼睛藍色,有一頭漂亮的秀發,我像爸爸,你卻完全像媽媽,在人家眼裡,我們當然不像兄妹。”

喬安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是啊,我們兩人一點也不像,誰都不會想到我們是兄妹。” “確實有人這麼想。”我也沉思著說。 喬安娜說,這件事又可笑又怕人,她一邊用手捲起信的一角,一邊問我該怎麼辦。 “我想,最好的辦法,”我說:“就是大喊一聲'噁心'!把它丟進火裡。” 說到做到,我立刻把它燒了,喬安娜拍拍手,說:“做得真漂亮,你真該上台當演員的。幸好我們還有火,對不對?” “是啊,要是丟在垃圾桶裡,就沒那麼戲劇性了,”我同意她的看法,“當然,我也可以點根火柴,慢慢看著它燒掉。” “你希望東西燒掉的時候,”喬安娜說:“火偏偏就會熄掉,也許得劃好幾根火柴才會燒光。”

她站起來走向窗戶,然後忽然轉頭說:“我在想,到底是誰寫的?” “也許我們永遠也沒辦法知道。”我說。 “嗯--也許,”她沉默了一會兒,又說:“無論如何,這件事實在太可笑了。你知道,我認為他們--他們還蠻喜歡我們住在這兒。” “不錯,”我說:“這一定是某個住得遠些、腦筋不正常的傢伙寫的。” “大概是,哎呀!真是惡劣!” 她走到外面時,我一邊抽飯後煙一邊想,她說得對,寫信的人真是惡劣,一定是討厭我們住下來,嫉妒喬安娜年輕成熟的美麗風采,想要惡意中傷我們。一笑置之或許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再深入的想想,卻又不只是可笑而已。 那天早上,葛理菲醫生來替我做每週一次的例行檢查,我很喜歡歐文·葛理菲,他皮膚黝黑,行動略顯得笨拙,但是雙手卻十分靈巧。說起話來很快,還有點害羞。

他表示我的傷勢有顯著的好轉,又說:“你沒什麼不舒服,對不對?是我的錯覺,還是你今天早上的確受天氣影響,心情不好?” “不是,”我說:“是因為今天吃早飯的時候,我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卑鄙匿名信,所以連我嘴裡都留下了一股臭味。” 他手上的袋子突然掉在地上,瘦削黝黑的面上,露出興奮的神色,說:“你是說,你也收到一封匿名信?” 我很有興趣地問他:“已經有其他人收到匿名信了?” “嗯,有一段時間了。” “噢,”我說:“我懂了,我還以為因為我們是外地人,所以才惹別人討厭。” “不是,不是,跟那沒關係,只不過是--”他停住口,接著又問:“信上怎麼說?至少--”他忽然害羞地紅著臉說:“或許我不應該問?”

“不,我很樂意告訴你,”我說:“信上只說,跟我一起搬到這兒來的漂亮女孩,不是我妹妹!我想,寫信的人意思還不只這樣。”他黝黑的臉氣得通紅,“真可恥!令妹--希望她沒有因此感到不安吧?” 我說:“喬安看起來有點像聖誕樹上的小天使,可是她事實上很摩登,很堅強。她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因為以前從來沒碰到過。” “我也希望沒有。”葛理菲親切地說。 “總之,”我堅定地說:“我想也只有這樣做最好,因為這件事實在太可笑了。” “是啊,”歐文·葛理菲說:“可是--” 他停下來,我立刻打斷他的話說:“不錯,問題就在'可是'這個關鍵上。” “對,我想會。” “當然,這種人心理一定不健全。” 我點點頭,“照你看,有什麼人比較可疑嗎?” “我希望自己能猜出來,可惜我也想不出誰有嫌疑。你知道,匿名信這種討人厭的東西,可能有兩種起因,第一種是針對某個人或某些特殊的人,寫信的人心裡懷有某種恨意,於是採取一種卑鄙狡詐的手段寄出匿名信。雖然可恥可恨,但是寫信的人不一定心理有病,也很容易追查出來。可能是被解僱的佣人,或者嫉妒的女人等等。但是如果收信者很平凡,沒什麼特徵,情形就比較嚴重了。” “寄信的人不分青紅皂白,只想達到破壞別人的目的,就像我剛才說的,寫信者的心理不健全,而且興趣會越來越濃。當然,最後總會追查出來(多半是最不可能的人),就是這麼回事。去年,本郡另外一邊也發生過這種事,後來查出來是一個大布莊附設女帽部的主管做的。誰都想不到,那麼一個安靜、優雅的女人--已經在那兒服務好幾年了。” “以前我在北方實習的時候,也發生過這種事,結果發現只是私人恩怨。可是,儘管我看過幾次這種事,現在還是忍不住有點怕!” “這件事已經發生一段時間了嗎?”我問。 “我相沒多久,當然,也很難說,因為接到匿名信的人都不會到處宣揚,多半都扔進火裡。” 他停了停,又繼續說:“我自己就收到一封,辛明頓律師也收到一封,還有一、兩個可憐的病人也跟我提起收到匿名信的事。” “意思全都差不多嗎?” “嗯,可以這麼說,全都是有關性方面的事,這是最大的特徵,”他笑了笑,又說:“辛明頓先生的罪名,是跟他的女職員有姦情--可憐的老金區小姐至少有四十歲了,帶著夾鼻眼鏡,牙齒又像兔子一樣。辛明頓把信直接交給警方。我那封匿名信上,罵我沒有職業道德,跟女病人亂來,還若有其事地把細節寫得很清楚。信的內容都很幼稚可笑,但是居心卻很惡毒。”他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總而言之,我很害怕,你知道,這種事可能會變得很危險。” “我想是的。” “你看,”他說,“這些信雖然很幼稚、很惡毒、可是遲早總有一封會說到某個人心裡的致命傷,到時候,天知道會發生什麼,我也怕那些遲鈍、好猜忌、又沒受過教育的人,可能會產生不良的反應。他們只要看到白紙黑字,就認為是真的,所有麻煩也都會產生。” “這封信沒什麼水平,”我想了想,說:“我想是沒受過什麼教育的人寫的。” “喔?是嗎?”歐文說著就離開了。 事後當我想他那句“是嗎?”時,感到相當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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