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死亡因子

第22章 第二節

死亡因子 范青 4491 2018-03-22
郭愛梅滿意地眨眨眼,示意爸爸繼續講述。 “她和那位胡副市長似乎有很好的——友誼,或者說,三位領導和那位廠長似乎都有幾個在色情行業服務的相對固定的紅顏知己,不需要臨時找。阿紅是海倫臨時派給那個叫顧正文的。阿紅一來,幾個領導就很不滿意,因為她除了先天條件不好,現在嘴角還掛著傷,眼泡還紅腫著,濃妝也掩不住,認為海倫就像愛欺負外地人的奸商那樣,想著既然是一錘子買賣,就以次充好。” 說到這兒,郭小峰莫名的一笑:“但海倫則認為自己好比扶弱濟貧的大俠。後來我們審問她,她說之所以找阿紅來,純粹是好心。因為之前阿紅才被另一個街痞欺負了,挨了打,一點兒錢還被搶走了,回家又被爸媽罵,鄰居嘲笑,心灰意冷,一氣之下服藥自殺了,當然被小姐妹發現救活過來,但情緒特別絕望,自己想幫幫她,有事做也可以散散心。——但在經過午餐的觥籌交錯之後,阿紅還是被找了個藉口打發回家了,幾個領導的意思再找個好看的,不過最後卻沒有換,理由是海倫堅持,而顧正文也不反對。”

“為什麼海倫要堅持?”郭愛梅一迭聲地追問,“海倫知道阿紅有刀嗎?顧正文為什麼不反對?顧正文和海倫以前認識嗎?” “對於這一點海倫交代說堅持是因為阿紅求她,一是這幾個人文明;二是想賺幾個錢。自己想好人做到底。顧正文解釋自己不反對的原因是因為自己很怕這種場合,但是和某些荷爾蒙分泌過於旺盛的政府官員交往卻又不得不參與——這是他的原話,那個阿紅看著比較自卑,不纏人,他覺得更好,反而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糾纏,敷衍過去了事。事實上,他說如他所願,整個晚上阿紅一直照顧著為其他人斟茶倒酒,忙得連口水都喝不上,更別說纏他了。——至於顧正文和海倫,我可以告訴你,他們以前絕對不認識。” 說到這兒,郭小峰看一眼似乎心中有數的女兒笑問:“怎麼樣,是不是有點兒感覺了?”

“我想我已經知道了——”郭愛梅胸有成竹地說,“兇手是——海倫。” “噓——”郭小峰搖搖頭,然後意味深長地看女兒一眼:“別急,最關鍵的,還在後面——” “在午餐期間,闖進來一個喝得半醉傢伙,”郭小峰繼續講道,“這個人和戴立業很熟,他在平原市群藝館工作,我就叫他小鬍子吧,這是一個沒有藝術才能卻充滿藝術家狷狂脾氣的傢伙,他大大咧咧地和戴立業打招呼,並自顧坐下來喝了一會兒酒,當時大家正盛讚戴立業是個高人,原來他請顧正文來投資並非真的要搞活化肥廠,而是利用他的幾百萬投資,然後製造假象來貸款,這樣一來,可以到手幾千萬,貸款到手之後,投資立刻還給顧正文,而顧正文還能保有投資人身份,然後再把化肥廠搞垮,這樣就可以拿一塊地抵債,剩的地還可以再貸款,又是幾千萬到手,或者包裝包裝發行股票,總之,橫豎這些人都吃不了虧,這次午餐就是讓顧正文放心,行長、副市長、公安局副局長都是他們的同道,有這些人保底,什麼花樣都兜得轉。”

“當然,這些內容小鬍子並不知道,他進來時他們就停止交談了,小鬍子進來主要是嘲笑戴立業的,說他還好意思找人投資,先弄垮藥廠,再完蛋化肥廠,現在還想騙誰。戴立業哈哈大笑,說自己高就高在懂得如何搞垮一個企業,搞好了既費力又不一定能得到什麼,搞垮了倒是穩賺錢。並告誡小鬍子不要在這裡喝酸醋了,有這工夫想辦法掙些錢,別整天厚著臉皮讓妮娜白獻身給他,做吃軟飯的男人,把他羞得坐不住了,離開了。” “妮娜是誰?”郭愛梅忙問,此刻開始感到人物有些多,腦子開始亂了。 “妮娜也是一個外地到此討生活的小姐,睡衣象蚊帳的就是她。她不懂藝術卻熱愛藝術,常常為平原市的'藝術家代表'小鬍子獻身,由於有些藝術追求,所以喜歡把自己的外表弄得跟林黛玉似的,有事沒事就長吁短嘆。但她畢竟懂得金錢的重要性,所以除了獻身主要還是賣身,現在和戴立業關係很近,因為戴立業很有錢。”

“好了,基本情況我已經介紹完了,你來猜猜誰是兇手,動機是什麼。”郭小峰拿起一杯茶,邊喝邊看著女兒。 “本來我腦子很清楚,現在你說的越多我倒越不能確定了。”郭愛梅嘟囔地托起了腮,她偏頭想了一會兒說,“我本來很確定,你又說後面的很重要,嗯——那我猜是兩種動機之一,為權利或為失去的尊嚴!對不對?” 郭小峰不動聲色: “你不能給我這樣一個如此模糊的答案。” “那麼晚上小鬍子在不在三樓?” 郭小峰詭異地一笑,點點頭。 看著爸爸的笑容,郭愛梅立刻有了決斷:“是權利鬥爭的原因。你在放煙幕彈,最後的插曲是為了攪亂我的思路,你一向如此。” “沒有的事,”郭小峰矢口否認,接著又一笑,“不過你可以詳細解釋一下。”

愛梅點點頭。 “兇手是海倫,”她說,“或者三樓有一個她的同夥兒。你看,一、兇手用的所有凶器都是那些小姐隨身帶的,如果沒有內奸,兇手怎麼知道有那麼多合手的東西呢?二,每人都喝安眠藥昏睡過去了,如果沒有內應,外人怎麼投?” “暫停!”郭小峰舉起一隻手,“一直為客人服務的是阿紅。” “但她一樣可以設法投藥,那樣的環境,誰會注意?” “倒也是。”郭小峰承認。 “當然——”郭愛梅權衡了片刻。 “可能阿紅就是幫兇,海倫精明強幹,控制了她。因為前面說了,她以前和這些人根本沒有交往,這次能參與純屬意外,她為什麼要殺這些人,這些人並沒有特別的羞辱她,相比之下,她應該認為他們還是些君子,比起她平時交往的那些無賴、粗漢來說。真正的可能是海倫可能和某個領導有勾結,為了權利的目的,心狠手黑,嚓!幹掉了這些人。”

郭愛梅做了個砍人的手勢,儘管她也知道人是被捅死的,然後從容總結:“否則如何解釋海倫偏偏那天堅持要阿紅來?偏偏那天關照她?只有一個解釋,借——刀——殺——人!” 郭小峰微笑著搖搖頭:“我應該說你前面的分析都是對的,但結果卻不對。兇手並不是海倫,這個血案也不是權利鬥爭的緣故,我給你的信息都是有用的。” “你說是妮娜和小鬍子聯手作案?”郭愛梅吃驚極了,“小鬍子為失去妮娜和自己男性的尊嚴,妮娜為了愛情?天哪!聽起來像小說的情節,我想我是太不浪漫了。” 郭小峰默默地望著女兒,又輕輕搖搖頭:“我最後的插曲的重點並不僅是為描述小鬍子,你沒聽到戴立業的發財手段嗎?” “那又怎樣?雖然做的很壞,可並不直接傷害誰呀?”

“傷害了阿紅呀?別忘了我最初介紹的,她媽媽是藥廠的,爸爸是化肥廠的,他們全家都因為兩個廠子的倒閉而陷入絕境。” “難道你說兇手是她?”愛梅張大了嘴巴,“但,但這都不是針對阿紅,她的問題還可以想想其他的解決之道。” “當然可以,但不是每個人都有把苦難變成財富的能力的,大部分人都適合本分樸素的生活,不用太費心機和頭腦,愛梅,你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就像她對我說的,生活從父母下崗就開始變慘了,尤其是母親癱瘓之後,父親又沒有本事,借錢借的沒什麼親戚朋友了,自己一氣做了小姐,鄰居更看不起她家,爸媽一邊用她'不干淨'的錢,還一邊罵她,名聲還毀了;而且整天和流氓、地痞甚至是逃犯交往,很危險,自己長的又不好看,在這一行也混不開,也賺不到什麼錢,根本看不到前途。所以才會有心灰意冷之下的自殺之舉。”

“被救之後,她還是心灰意冷,想不出活著有什麼意思,也不知道落到這種局面該怨誰,想來想去,就覺得後來如果不是因為父母失業——或者下崗吧,家裡窮透了,欠了一屁股債,自己本來可以讀大學——因為自己曾是個多好的學生呀!然後有個好工作的,然後……總之,未來就算不輝煌也不會這樣淒慘。但現在卻是這麼一個絕望的局面,她想不出以後怎樣做才能改變命運,所以情緒一直絕望,覺得生不如死。” 愛梅的眼圈紅了。 “可是——”片刻之後,郭愛梅還是不可思議,“為什麼要殺這些人呢?如果要追究責任,相關的人應該還有很多。” “你在說什麼呀,阿紅是激憤之下的行為,又不是法院,要公平的量刑。” 郭愛梅回味了一會兒,搖搖頭:“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最初我也不敢信。”郭小峰同意。 “看完筆錄,我只是認定阿紅有問題。原因倒不是刀,而是一,她投藥最方便;二,根據顧正文的回憶,她忙得水都喝不上一口,那就應該是最後昏過去,看到滿屋子人紛紛昏睡過去,為什麼不找人來?” “結果一審,沒想到結果那麼簡單,阿紅是個急性子,簡單、粗暴,開始希望嫁禍戴立業,一看不行,就洩氣交代了。” “其實我當時的反應和你一樣,恐怕那幾個死鬼一時也不會相信。”郭小峰說:“但是通過交談,想想她短短一生的性格特徵,也就相信了,你看,一氣之下不讀書了,一氣之下做'小姐'了,一氣之下要拿刀報仇,一氣之下又自殺了,應該說她確實是個不太聰明,脾氣又暴烈的女孩兒,天真地以為可以通過某些簡單的行為改變命運,當然——結果證明是越來越糟。”

郭小峰寓意不明地搖搖頭:“那天本來好好的,當然都不待見她也讓阿紅更心灰意冷,但到中午在吃飯的時候,聽到那些人的高談闊論,才明白原來自己爸爸媽媽的廠子就是這樣被故意弄垮的,為了他們自己的腰包,幾千人就這樣沒了飯碗,而且這種倒霉還延續了下來,比如她,就由一個幸福的獨生女兒,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阿紅給我說到這裡時,又變得激動起來,她說看著他們吃得滿臉油光,得意快活的臉,想到躺在床上的媽媽、整天酗酒的爸爸、債務纏身的家。摸著臉上的傷,又想到自己沒有的未來,本來怨命的她突然意識到他們就是她不幸的根源。她立刻非常激憤,越看越覺得他們都該死,為了自己的奢侈就毀了多少人只求簡樸的生活,越想越激動,我前面說了,本身她就不想活了,又是個很衝動的人,身上隱隱作痛的傷又加劇了她的憤怒,突然決心殺掉這些人,為自己,也為那些因為這些人而倒霉的人報仇。所以她中午回去拿了媽媽的安眠藥,又求海倫安排晚上也陪他們,然後就行動了,至於故意不殺戴立業是為了想嫁禍給他,讓他倒霉。” “這樣說——”愛梅眉毛快挑到了頭髮上,圓圓的眼睛裡全是不可思議,“這是個偶然事件,如果那些人不在中午的飯局上說出自己的生財之道,就不會有這些事?或者說如果在場的人沒有阿紅也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也可以這麼說。” “這真是我聽到的最不可思議的殺人動機,”愛梅依然那副表情,只是又搖起頭來,“沒有直接衝突,一時興起就做下這樣的血案。” “最不可思議?”郭小峰不以為然地看看女兒,“其實也不少見。” “也許吧,但我不能跟你比,爸,你是刑警,什麼古怪類型的殺人犯都見過聽過。” “可你總學過歷史吧,這樣的事屢見不鮮。” “哼!”愛梅自嘲地一笑,“我這幾年曆史課就記住了各個朝代的開始和結束,還有各個農民起義的歷史意義。” “得了,就算中國歷史你全忘了,那也總聽說過楊貴妃怎麼死的吧?電影電視總不斷的拍,甭管怎麼戲說到發神經的程度,也都有馬嵬坡這一段,不說她最後死沒死的,士兵逼著殺她總還是各個導演的共識。那些一定要殺她的衛兵不也是和她毫無私怨?和阿紅一樣,不過是跟著倒霉的小人物罷了。” 郭愛梅望著爸爸,張大了嘴巴,片刻之後,“噢——”她恍然大悟地說,“我知道了,你是說,表面看來很偶然的動機,其實也是必然的。” “啊,我可不想拿我的頭代替你的頭,你怎麼想都行。”郭小峰動了動,松乏一下僵硬的身體,“回到我們開始的話題,你不是想知道你如果成了大人物我希望你做什麼嗎?” “什麼?” 郭小峰向後一靠:“我記得很清楚,在阿紅被痛斥為喪心病狂,開始兩眼發呆地悔過之前,她一邊擦嘴邊的紫痕,那是紅腫過後的痕跡,一邊委屈地說:'本來,我也可以當一個體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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