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海天佛國謀殺案

第22章 第十一節

海天佛國謀殺案 范青 4360 2018-03-22
事實也確實如此,笑過之後,老太太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警察同志,我這個小女兒你們也見了,看著好像是個大人,其實就跟沒長大的孩子一樣,最單純不過了。” 我聽得笑了,這是一般父母最愛為兒女錶白的話,含著愛憐,也含著希望他人也能如自己那樣包容孩子。 ——當然老太太的話倒不全是閉著眼瞎講,小張女士的外表頗成熟,但這次我一見,儘管沒說什麼話,但是從舉止、眼神間還是感到這個面貌不年輕的女人保持著近乎小孩兒的任性,那種自以為是、滿不在乎的勁兒頭,——母親眼中也許還是可愛吧?只是給外人的印象,真是不怎麼樣。 小張女士能夠如此,估計跟張老太太的寵愛和事事幫助解決有關。比如這次吧,事涉殺人案,常人一般都會盡量自己接受警察的詢問,避免把家人牽扯進來。小張女士則正相反,掉頭回家,讓正在養病的媽媽為自己解釋。

不知是不是看出我笑的含義,那個看來不乏世俗聰明勁兒的大張女士在一旁開口了: “那還不是你寵的,媽,要是早聽我們的,小妹怎麼會跟那個草包結婚,又怎麼會牽扯到人命案裡,又要去認屍,又要被盤問,現在人家警察還登門調查了。” “好了!”張老太太打斷女兒的話,嗔了一眼,“你總說這些'事後諸葛亮'的話幹什麼?” 大張女士顯然早已不滿媽媽對妹妹的偏愛,因此立刻用帶著無法掩飾的嫉妒口吻搶白說: “怎麼'事後諸葛亮'了?——我事前沒說呀?小妹結婚前像獻寶似的領給我看,我當時就對小妹說,這男人不行,就是個草包,不,是個吃軟飯的!過後有沒有趕快告訴你?讓你阻止小妹結婚?——還我們'事後諸葛亮',這屋裡的當初誰沒有勸過?從剛開始談,五姨就勸過小妹,小妹不聽,還非要和這個草包談,後來連王嫂都勸過吧?你都忘了?——媽不是我說你,你就是寵你的'老小',心肝寶貝,喜歡事事依順她,不聽嘛!現在才弄成這樣。”

張老太太臉色有些不快了。 也許是看到姐姐的臉色變了,那位一直沉默的張家五姨開口了,粗聲粗氣地批評外甥女: “好了!你現在說這個乾什麼?不知道你媽身體現在不好啊?非要搶白她,頂著她?總說我大姐不待見你,你看你那'得理不饒人'的勁兒,招人待見嗎?” 大張女士冷笑一聲,同樣非常不滿地橫了她五姨一眼: “哼!不招我媽待見又怎麼樣?反正她從小都不待見我,最待見你和我小妹,是不是?哼!” 說到這兒,大張女士的聲音變得有些陰陽怪氣了: “我也沒你們的福氣能靠得上我媽,能吃能拿的,所以我也不打算靠我媽一輩子,我呀,招我老公待見就行了。” “夠了!”張老太太的臉陰沉下來,聲調不高但口氣頗嚴厲地衝大女兒嚷了一句。然後又藉口要買個什麼東西,把顯然被憋得彷彿喉嚨裡塞了個大核桃的張家五姨支了出去。

接著,張老太太又迅速回復正常,給我們一個歉意的笑,又說: “唉,警察同志,讓你們見笑了。我這個大女兒說話一貫刻薄,都怪我把她慣壞了。” “你可沒慣壞我!” 大張女士立刻反駁,顯然並沒有把媽媽的嚴厲放到心裡,又搶白一句: “要是慣壞了,也會被草包迷住,最後把警察,還是刑警,都招來了。” 這次大張女士的搶白似乎真把張老太太惹生氣了,她狠狠地瞪了大女兒一眼,然後沉著聲音說: “好,好,你說得好,我不跟你扯了,現在你上樓幫我整理一下衣服可以吧?” 看看張老太太真正嚴厲起來的臉,大張女士可能終於有些怯了,很不情願地站了起來。 大女兒走了之後,又停了片刻,張老太太神色恢復了正常,然後又沖我們笑笑:

“我這倆孩子沒一個省心的。” 我也笑了笑,看來這個富裕之家和小戶人家一樣,也有姐妹間的嫉妒和煩惱,大概也不乏經濟上的原因。但對於我們來說,其實反而好,因為不會互相包庇。當然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因此我接過話頭轉向了案子: “我們還是談談死者張玉寶的情況吧。” “唉!”張老太太先嘆了口氣,然後款款說道: “張玉寶什麼情況說實話我也不清楚,你想他統共也不過和我那老姑娘結婚半年,之後就鬧離婚,分居也兩個月了,之前我都不知道那人是誰。我最早見他,是直到結婚前,我姑娘那時才領回家,我看了看,感覺不是個殺人放火、膽大妄為的主兒,就問也沒問,隨他們結婚去了。結婚後那人倒來家多了,我也沒什麼特別感覺,覺得跟我大閨女說的似的,沒什麼本事而已。至於其他的,張玉寶在外面有什麼,跟誰結過什麼仇?我真是不知道,也不光我,我敢說我小女兒也不清楚,要是清楚,她會跟這樣的男人結婚?唉,我那小女兒看著是個大人,其實跟孩子似的,膽小,沒什麼心眼兒,最實誠了。也算被我慣壞了,有什麼事都回家說,她是真不知道,不是我老婆子袒護女兒,真的,你想她見警察還害怕呢,哪有膽量敢干什麼犯法的事兒?”

我聽得忍不住又笑了,真是奇怪的辯解邏輯,父母的邏輯!不過老太太把話說成這樣,我也不打算就此問題再追問了,因此換了個問題問道: “對了,他們這麼快就鬧離婚,是不是後來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不愉快呢?” “沒有沒有,警察同志剛才你們也聽見了,我們全家都反對,我小女兒開始也是被愛情蒙了眼,所以死活要結婚。等真過了日子,人一冷靜,也就看出問題了,現在的年輕人幹什麼都不比過去,愛思前想後的,他們現在幹什麼都憑感覺,過得好就過,過不好就散,並沒有什麼。” “噢!”我點點頭繼續問,“剛才聽你大女兒說大家當初都反對,沒想到你這個當媽媽的倒這麼豁達,我相信你閱人的眼光不會比你女兒差呀?” 老太太看了看我,突然笑了,很睿智的那種笑。

“想來你也是有孩子的,這位警察同志,”張老太太直言不諱地說道,“不過大概還小,沒有我這煩惱。在你們這些'明人'前我也不說暗話,說穿了吧,我能看不出那是個'繡花枕頭'?可那又怎麼樣呢?也確實是我大閨女說我的,我把我那小女兒給寵壞了,所以這孩子一直脾氣大,眼界高,'高不成,低不就'地拖到三十多歲了。要是我這老丫頭打算一輩子不結婚,我倒也沒什麼,可我看出來了,她心裡還是想有個家,那她遇見個想結婚的,我幹嗎不成全她?就是那男人不成器又怎麼樣?我閨女高興,這就夠了。——我那妹子和大女兒,還有我們家保姆,因為這個事兒都說我老糊塗了。我是懶得跟她們解釋,——糊塗?糊塗什麼?她們才糊塗,總說要嫁給靠得住的男人,誰靠得住呢?嫁給誰才能保證一輩子長遠呢?都是想當然!——我那妹子一直過得很好,孩子都上大學了,從沒想過丈夫會怎麼樣,以前整日間還給別人指導怎麼管住老公,而且以前在家還動不動還煩煩的,嫌我那妹夫老實,沒情趣呢,總覺得日子好不好的,過不過的都是她自己說了算,一副手拿把穩的勁兒!——結果呢?就是一年前,還不到一年,突然發現我妹夫有了外遇!這還不算,再往深處一查,呵!可不是剛有啊,和那野女人已經交往了十多年了,想到想不到?——一直覺得靠得住,老了老了不還是沒靠住?——所以我也常說我大女兒,別總覺得你老公就是十拿九穩的,人不到死說不得這話。——要不我說她們才糊塗,總說嫁給這樣的不行,嫁給那樣的才划算?什麼不行,什麼划算的?嫁給誰最行?最划算?要我說,嫁給誰都好,都划算,只要你願意,'千金難買心裡想'——自己痛快最划算!”

張老太太的一番話說得不僅小馮,連我都聽愣住了,這麼豁達看開的父母可不多見。 稍停,我笑笑說: “有道理,不過結婚畢竟不是兒戲,這不兒戲倒不是什麼觀念不觀念的,關鍵是一結婚就意味著簽了一張契約,而這契約主要牽扯的可不是感情,而是實在的問題,要是兩手空空的倆人結婚,那當然簡單,可你們情況不同,你全家人反對,恕我直言,除了怕你小女兒遇人不淑外,恐怕也不乏經濟方面的考慮吧?” 張老太太聽完又是一笑: “那是,瞞不住你們警察的眼吶,不過她們幾個就是瞎擔心,出沒出息的主意,既然你說到這點兒了,那我還實話實說,我防備了這點,除了市裡的一套兩室兩廳的房子是我小閨女的,別的她名下沒一分錢,房子還是婚前財產。這樣還怕他們結婚?要不過夠年頭兒,就是離婚,那個張玉寶是不是也休想分走一分錢?至於要是真能過夠能分走半套房子的年頭兒再離婚,那分給他半套房子的錢我也認了。至於現金?我平時會給,可要想大把的拿?對不起,沒有!還有,要是惹我閨女不高興?對不起,還是沒有!所以呀,我根本不在乎他們結不結婚,張玉寶是騙子也好,草包也罷,我能虧掉什麼呢,我閨女又能虧掉什麼呢?說句不客氣的話,養條狗逗你開兩年心不也得出些錢,買點兒狗糧,添件狗背心什麼的?怎麼花不是花?我是看得開,我樂意讓我閨女這麼花,再說也花不了幾個,你說是不是?”

我這次沒有笑,也沒有回答,仍然看著老太太,等著她說下去。 張老太太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又笑笑,顯出幾分推心置腹的模樣: “當然,你可能不信,覺得我這當媽的想得也太開了,是,'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說實話現在想這麼開也是我實在沒法子了,我是當媽的,肯定希望女兒能遇個好男人嫁了,那樣馬上死了我也能閉眼。可姻緣是人的緣分運氣,要是總遇不到,你能一直把孩子圈家裡?再進一步說,好男人再多,你沒眼光,分不出好壞,那不還是白搭?偏我現在身體還不好,眼瞅著也不知道哪天說過去就過去了,到了這時候,想不開是不是也要想開?我老閨女一領回來這個張玉寶,人家都說糟糕,我說:好!為什麼?人不經歷練長不大,要是沒眼光,早不上當晚上當,要是早晚必然要上當,那還不如早上當,趁年輕爬起來時還能利索點兒。等五十了才發現丈夫變了心,那才是兜頭一棒,人都能氣得變成另外一個人!所以,關於結婚的事,我一口應承了。我那妹子和大女兒都不知道的心思,其實我不是圖喜歡,就是圖通過這個事兒,讓我小閨女先感受感受吃軟飯的男人甚麼德行,知道結婚過日子是什麼滋味,趁我這當媽的還在,一旦出現什麼問題還能幫著處理處理,沒準兒對孩子將來更好。這也是個歷練,要不然,萬一我死了,她手裡真有幾個錢,又沒準主意,碰見個更惡的,被騙得人財兩空不說,沒準兒還挨打受罪呢?那時可不真能氣得想殺人放火的?現在藉這個事兒,除學學分辨人,我也想讓我小閨女趁機學習學習怎麼處理錢,學不會掙也要學會保住爹媽留給的那點兒血汗錢。人要是能學會妥當處理事兒,心裡明鏡似的,什麼時候也不會落到殺人放火犯法的地步,因為早早就處理完了,你說是不是,警察同志?”

我點點頭: “我相信,人人要都有您這頭腦智慧,除了打仗,為點兒芝麻綠豆大的事兒殺人放火的案件就不可能發生。” 張老太太也呵呵地笑了起來,在笑聲裡又緩緩說道: “警察同志,你抬舉我老太太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不是我老太太在你們跟前吹牛,就張玉寶那點兒小聰明,濛濛外面那些光長褶子不長腦子的女人行,到我老太太這兒,別看我病歪歪的,打著點滴都能讓他蹦躂不起來。警察同志,你相信我,我們真犯不著怎麼他,沒必要。——還有,那張玉寶在外面有什麼仇家,怎麼死的,我們也真是不知道。” “我相信,我相信。”我連忙回答,老太太也笑得越發慈祥了,就在這個時候,我又用不容置疑的說氣說道,“不過信是信,但我們還要和你們家裡其他人談談,就現在。”

正笑得慈祥的張老太太,聽了我這話,笑容不自覺地突然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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