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我和小馮前往死者張玉寶妻子的家裡。
準確的說是死者妻子母親的家裡,因為據死者妻子說,由於她媽媽最近一段時間一直身體不好,所以一直住在母親家裡照顧。
死者妻子母親的家在南郊一個前些年興建的別墅區裡,車剛到別墅大門,小馮就笑著對我說:
“郭隊你判斷真準。”
“什麼?”
“你推斷死者會選個物質條件不錯的女人結婚。”
我笑了:
“這太簡單了,你想想,死者那時給我談話時是什麼口氣,深陷戀愛中的人會那麼說話?有情跟沒情,連抱怨都不是一個味道。死者純粹一副對愛情膩味的樣子,既然沒感情,又是身無長技吃軟飯吃慣了的男人,他選老婆會選什麼樣的?很簡單的推斷嘛!”
“要說這個推斷出來是不算難,可郭支隊你別的很多案子推斷也準得嚇人,而且好像有的也沒什麼必然性。”
小馮像局裡很多年輕人那樣,總以為我有什麼秘密絕招,因此逮住機會就問:
“哎,郭支隊,難得我今天跟你出來,給我點撥點撥,有什麼秘訣沒有?”
這種話現在我常聽,但其實根本沒有什麼秘訣,不過那天我還是笑笑,回答說:
“秘訣?有啊。”
“什麼?”
我一本正經地回答:
“七個字。”
“哪七個?”
“處處留心皆學問。”
小馮頓時不好意思地笑了。
“笑什麼,一點兒不騙你,我這秘訣可不是恩金爾先生的秘訣,實在得很。除了我們相關的專業要狠下些功夫外,平時要愛操閒心,什麼事兒,什麼行業都操心,不用精,但一定要有基本常識,日積月累,行行都知道點兒。一到死亡現場,你就不僅能有法醫的眼睛,還能看到法醫眼光之外的東西。所謂破案快,就是常識夠多夠廣夠跟得上時代,不用對每個線索都像電腦似的平均分配力量一一排除,這些知識能入到你骨頭里,自然而然的就能夠抓住重點線索,很多時候選某個線索說出來道理很不充分,可常常對,這對就對在常識和感覺上。”
就在這邊說邊觀察著從別墅區裡進出的人們,包括保洁、保安等等工作人員的過程中,我們來到了死者妻子母親的家門口。
死者的妻子也姓張,就叫小張女士吧。
在小張女士母親的家裡,我見到了五個人,全是女的,除了小張女士,其他四位分別是小張女士的母親、小張女士的五姨、小張女士的大姐、小張女士家的保姆,這幾個人我就分別叫做張老太太、張家五姨、大張女士、張家保姆吧。
這一屋子五個女人年齡各異,可要我看,最順眼的卻是年齡最老的張家媽媽。其他幾個,沒法兒形容。
不知是不是因為牽扯到案子,小張女士的神情一直很僵硬,再配上她那副本來就略顯男性化的平凡模樣,說不出來的有些艮艮的勁兒,透著個既不在乎又很防備的架勢,總之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女人樣。
她的姐姐大張女士呢?氣質又完全相反,儘管能看出她在與時間做偉大斗爭的努力,但毋庸置疑,大張女士的臉還是告訴我們,它來到世間已有四十多年了。大張女士的氣質要女性化得多,而且似乎希望體現出更多的女性化,但令我對她的外貌感到不舒服的倒不是前面那些因素,而是她氣質的一面,那種嘀嘀咕咕的不乏小聰明的是非女人勁兒,這大概已是深入她骨髓的個性了,所以無法從外貌上抹掉。在我的感覺裡,總感到她的面貌、語氣、舉止都多少有些做作。
張家五姨則又走了另一個極端,雖然一直坐在張家媽媽的旁邊,而且對姐姐拿這拿那的要求都是一一服從,像個盡心的護士,但面容實在峻厲得厲害,跟外國電影上五十多歲兇惡苛厲的老修女差不多。
張家保姆同樣是個四五十歲的婦女,沉默寡言,從去到走,我們沒聽到她說一句話。從外表上看,除了不乏小人物應有的心計外,沒有其他感受。
只有張家媽媽,這個看來大約七十來歲的老婦人,身上洋溢著祖母般的吸引力,令人感覺親切舒服。
張家媽媽一頭銀髮,偏胖,但氣色偏黑,身體看起來也不太好,但儘管看起來有些病怏怏的,可在親切衰弱中還能讓你感覺到她身上的那種有見識——有主見的當家老太太氣質。
見到我們,張家媽媽也確實不像一般人見到警察那樣拘謹緊張,她非常大方,像招呼家中客人那樣先熱情地請我們坐下,然後一邊招呼我們喝茶一邊寒暄般開口嘆息自己的身體,三言兩語中使我們得知她已經有了十六七年的糖尿病史,這幾年並發症都出來了,所以狀態很不好。以前離不開保姆,這次犯病,更是拖累了全家人,除了兩個女兒,自己的小妹子也不得不來幫忙照顧自己,還自嘲地說自己這個老廢物這次多虧了兩個女兒孝順和妹妹的體貼,寸步不離的照顧才漸漸恢復,因為她實在太麻煩了,把家裡的其他三個人都忙得脫不開身等等之類的話。
雖然彷彿扯得很遠,但我們都聽得出來,張家媽媽這個老太太表面的嘮叨中其實大有含意——暗示我們她的小女兒這兩個月忙得根本沒有時間顧及到死者的意思。
接著,在這段不算短的家常後,張家媽媽藉口要買個什麼,把小女兒,也就是小張女士支使了出去。
我和小馮都耐心地等著,知道這個老太太並非言不及義的碎嘴子,到該說的時候,自然會開口的。
果然,小張女士剛一出門,張家媽媽,就立刻給我們一個親切的笑容,那意思非常明顯,她要把話題扯回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