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著那具渾身髮烏的屍體看了半天。
“怎麼樣?”老陶問我,眼睛裡露出一絲憂慮。
“我知道了。”我抬起頭,“你不用解剖了。”
老陶略微遲疑地說道:“現在應該已經死亡二十四小時,按規定可以解剖——”
“我知道,你回去吧,下面的事我來做。”
老陶點點頭。
我再次找到老李,老李告訴了我案發現場的情況和當時了解的情況。
按說發生這樣的事,人們應該打110的,但因為派出所和酒廠很近,那些工人就直接找老李了。
老李說,發現屍體的是廠裡的一個工人,也是個年輕的孩子,那人上完廁所出來後,好像看見一個貓跑到了廁所後面,一時玩心大起,轉到了廁所後面,結果發現死者倒在那裡,於是嚇壞了,趕快跑到派出所報案。
老李去的時候已是當天下午了,屍體倒在廠廁所後面,簡單檢查了一下,感覺人應該已經死了很長時間,至少有七八個小時了。當時老李除了通知了我們和死者家屬,同時又在現場做了簡單的勘察,但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因為周圍被看熱鬧的工人踩踏得亂七八糟的。
聽完後我問:
“那張一龍為什麼成了重大嫌疑人呢?”
“啊——”老李回答,“當時我問死者這兩天有什麼異常沒有。報案人說,沒有什麼異常,就是前一天死者被老闆張一龍狠狠訓斥了一頓,好像因為一個女孩兒的事。當時死者的父母也在場,你看到他們了,再說也沒什麼其他嫌疑人,我們不得不把張一龍帶了回來,免得被人說成'警匪勾結'!”
老李說到這裡,氣哼哼地看了我一眼。
我裝作沒看見:“那把報案人的名字告訴我。”
“啊,他叫蔡立威。”
到了廠子,我才知道蔡立威已經不住在廠裡的宿捨了,據說跑回了自己的家。我在廠裡做了些簡單的調查,然後決定找蔡立威了解情況。蔡立威的家在一個普通的居民區裡,他的父母離異了,跟著自己的奶奶一起生活。
我很容易就找到了蔡立威的家,但費了很大的力氣,甚至一個好心的鄰居幫忙,經過反复的吆喝,才很不容易地敲開蔡立威家的大門,進了門我才知道,蔡立威的奶奶並不算很老,然而聾的厲害。
他的家陳舊、凌亂,但並不算寒酸,只是散發著說不出來的沉悶味道,彷彿就算僅僅坐在那裡,都會產生一種人生沒有希望的感覺。
直到我進去,蔡立威一直坐在自己的臥室裡。他的名字聽起來彷彿是個很高大威猛的男孩子,但其實非常瘦小,尖尖的小臉上有一個尖尖的鼻子,有些像老鼠,加上他染成沙色的頭髮,真是格外的形似。看他的臉,年紀似乎更小,也許只有十六歲。
我亮明了自己的身份,簡述了自己的來意。
蔡立威飛快地瞟我一眼,揉了揉鼻子,等著我的問話。
“你再描述一下發現屍體的經過好嗎?”我問。
蔡立威的眼睛翻翻我,然後又講了一遍,和老李轉述的沒有太大的區別。
“你和死者在廠裡住一個宿舍,是嗎?”
蔡立威點點頭。
“聽說你和路建偉的關係非常好?”
蔡立威咧嘴笑了一下。
“小偉哥很照顧我。”
“那麼你對死者應該了解得比較多了?”
蔡立威看著我,稍微猶豫了一下:“一般吧。”
“那麼在前一天張一龍訓斥路建偉的事,你清楚嗎?”
蔡立威點點頭,神情放鬆了些。
“能談談為什麼嗎?”
“小偉哥在外面談了個女朋友,被龍哥知道了——”
“龍哥?”我聽了一陣不舒服,這可真像香港電影黑社會老大的稱呼。
蔡立威繼續講:“龍哥好像不願意,就訓了小偉哥一頓,讓他們分開,小偉哥本來不同意,後來龍哥好像惱了,發了很大的脾氣。”
“後來呢?”
“後來小偉哥好像同意了。”
我想了一會兒:“那麼小偉有沒有心裡不滿,我是說,畢竟是被迫同意的。”
“小偉哥當然不快活。”蔡立威露出了一點曖昧的笑容,“他和那個妞已經那個啦——”
“噢?這麼隱秘的事你都知道,看來你們關係真是很好了,人家都說你們形影不離。”
“是呀。”
“那麼小偉為什麼要同意呢?”
“啊,小偉哥最服龍哥,我們都服龍哥,不可能為個妞兒就不聽龍哥的話。”
“這麼說,小偉和那個女孩兒的感情也不怎麼樣了?”
“哎,就是玩玩兒嘛!”蔡立威顯出一副模仿某些成年人的那種很老到的、不屑一顧的表情。
“你和那個女孩兒熟嗎?”
蔡立威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慌的光芒,一迭聲地喊道:“不,不,不,我不認識她。”
“那麼其他人呢?有誰和她熟嗎?”
“不!”蔡立威又揉了揉鼻子,“龍哥管得很嚴,他不准我們這樣的,就是因為那女孩兒到廠裡找小偉哥被他發現,才大發脾氣,讓小偉哥立刻把她攆走了,後來為這個又訓的小偉哥。”
“這麼嚴,你們受得了嗎?”
蔡立威的頭突然低了下去,聲音也小了許多:“龍哥對我們挺好的,雖然管得嚴些,可我們都知道,他是怕我們學壞了,那個女孩兒很爛的。”
我默默地聽著,心情比早上舒展了許多。
蔡立威突然抬起頭,眼睛裡充滿了企求:“龍哥不會干那種事的,他們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是說小偉的爸爸媽媽。”
“我們會調查的。”我笑了笑,“對了,路建偉前天有沒有請假?”
蔡立威看著我,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麼案發前一天晚上,就是前天夜裡,小偉是否在宿舍裡住呢?”
“是的。”
“那麼直到第二天下午發現屍體之前,都沒有看到路建偉,你沒有找他嗎?”
蔡立威臉色蒼白了。
“我沒有,我有自己的事做。”
我看著蔡立威抗拒的臉,沒再說什麼就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