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孔雀羽謀殺案

第11章 第十章地毯上的灼痕

獨自走進來的總督察可謂威風凜凜:只見他神清氣爽,鬍子刮得乾乾淨淨,一隻手拎著公文包,另一隻手拎著一個小提箱。 “啊,爵士,”他大聲招呼,毫無窘迫之色,不像是裝出來的。他小心地把帽子放到桌上:“不覺得今早涼快些了嗎?早上好,鮑勃。” “呵呵,”HM說,“別逞強了,馬斯特斯,你騙不了我。該死,我一整晚都盼著聽你講述肯辛頓冒險之旅的故事呢,你可別想就這麼敷衍過去。來吧,說來聽聽。” 馬斯特斯怒目而視,瞪了他好一陣子。 “哦,爵士,這裡也沒有外人,我倒不介意承認——” “好得很,馬斯特斯,全招了吧!你怕她。” “不,爵士,我不怕。”總督察堂堂正正地答道,“沒那回事。但我倒不介意承認——你知我知——我不停地想:真要命,如果現在馬斯特斯太太把頭伸進車裡該怎麼辦!哼!那女人的態度啊。”他摸出一條手帕擦拭著前額,“這還不算,亨利爵士,如果有人聲稱,在警界摸爬滾打二十五年後,一尊光彩照人的維納斯石膏像竟還能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中……呃!抱歉,鮑勃,你看出這有多可笑了吧?”

“是的,長官。”波拉德答道。 “認真做筆記,小子,”馬斯特斯鬱悶地說,“其他的交給更了解內情的人就行。我剛才說了,亨利爵士,我說的玩弄於股掌之中不是你理解的那種意思。我是個警察,我明白自己的職責所在。不過——說正經事。無論我找沒找到什麼東西——”他敲敲桌子以示強調,“我確認了兩件事。” “首先,煙盒上的指紋——女人的指紋——並不屬於德溫特太太。 “其次,謀殺發生的整個下午,德溫特太太都擁有鐵一般的不在場證明。呃?” HM點點頭:“不錯,我們對此也略知一二,”他望著天花板的角落,喃喃答道,“我們也探聽到了一些消息。餵,餵,馬斯特斯,沒人和你開玩笑。出什麼事了?” 馬斯特斯遲疑著:“我看還是乾脆點說完了事的好。不過請注意!”他又抹了把臉,“剛才說到我們上車。我首先詢問她煙盒的情況:她最後一次看見它是在哪裡,等等。起初她只是大笑,而且有點——哼。然後突然之間她就想起來了。她說,當然是星期一下午送給一位朋友了。這位朋友就是萬斯·基廷。看樣子她、基廷以及她丈夫(聽見了嗎,爵士?)星期一下午還一起喝茶呢。基廷借走煙盒,忘了還給她。這就給了我可乘之機。根據我的設想,如果基廷計劃昨天與她見面,應該會把煙盒帶去歸還。於是我把基廷之死的消息告訴了她。”

“然後?”HM催促道。 “我承認,接下來她的反應令我措手不及。一瞬間她只是奇怪地望著我,我不知如何向你形容。然後她往後一倒,放聲尖叫。是的,尖叫。上帝呀,”馬斯特斯的話音中飽含敬畏,“那位女士真是個人物。我有生以來從未聽過如此尖銳的喊叫聲。連轎車都被震得突然轉彎,險些撞上路邊。司機轉過頭,怒不可遏,隨即把車停下,出來拉開後座的門。這時那女人蜷縮在角落裡,微喘著氣,眼淚刷的一下湧了出來,抬手遮住眼睛—— “嗯,爵士,可不是吹牛,那司機當時就拽住我的胳膊說:'我知道你們在搞什麼,欺軟怕硬的傢伙,滾出來!'我說'我是警察';他說'放屁',不騙你,接著他一把將我拖出去,給了我一拳。告訴你,都怪那女人把氣氛搞成這樣。弄得人人都像個——”

“去***。”HM倒吸一口涼氣,瞪大眼睛,“然後你如何應對?” “我當然揍回去咯。然後我跳到他背後,將他雙手反剪銬住,他動彈不得,但還對我大吼大叫,於是驚動了路人們。接著——哎,後面就不說了。關鍵是,”馬斯特斯吼道,“這場騷亂根本是那女人的惡作劇,還爭取了思索對策的時間,她一邊靠在座位上假裝哭哭啼啼,一邊還從指縫裡對著我偷笑呢。 “我知道,她也知道我知道。但最後還是她出面平息了混亂。啊,她探出車外,慷慨大度又楚楚可憐地說,求求你們住手,我不要緊。但她的那種方式令圍觀的所有人(包括警察)都以為她只是為了避免出醜而已。他們對我的指指點點真是不堪入耳—— “我們再度起程。但她還不肯放過我,不停地拍打我的膝蓋。她開始滔滔不絕地哭訴這有多麼多麼可怕,人人都知道萬斯·基廷有多麼多麼喜歡她,雖然他們之間清清白白。她說別人甚至有可能懷疑到她頭上,呃?我說是的,百分之百有可能。然後她說,為今之計只有直接帶我去見能夠證明她無辜的人。你也許不相信,可她徑直把我領到——”

“我知道,”HM懶洋洋地答道,“領到'鴿舍',帕克街十八號。” 馬斯特斯盯著他:“喂喂餵!你該不會在耍我吧?拜託,我看你已經——” “不,不,說下去。” “領到你說的'鴿舍',帕克街十八號。”總督察冷冷答道,“兩位老處女姑媽家裡。她們好像組織了一場橋牌聚會之類的。還沒等我弄清楚她想幹什麼——不然我會把她單獨隔離——她就忙不迭地撲到她們中間,把爆炸性新聞公諸於眾。我可沒吹牛,她像個悲劇女王一樣被眾人簇擁在中間,她們沒完沒了的嘮叨把我的耳朵都擠爆了。噢,德溫特太太真是與眾不同,真的。她真是我平生所見過的最最聰明的女人。非但沒給我機會問她問題,反倒讓我陷在人群中疲於招架。她們說看到一個活生生的蘇格蘭場警察是多麼——呃!——激動人心哪!她們問我警察是不是真的喬裝打扮去查案;伯恩茅斯的卡車謀殺案是怎麼回事,如此云雲。哦,我好容易應付過去了,好吧。但付出這些代價,換來的只是一屋子人聯合作出的不在場證明,以及煙盒上的指紋並不屬於她的證據。”

馬斯特斯對珍妮特·德溫特星期三下午行踪的描述,與昨晚德溫特本人的說辭完全吻合。 “等一下,”他解釋,“我本以為逮到她的破綻了,所謂租車一整天的問題。在沃南街等候的司機(你注意到了嗎?)看見她走出房門準備上車時,尚且不認識他。但這說明不了什麼。那種租車方式,下午和晚上安排的司機不一樣。下午替她開車的是另外一個人。嗯,今天一早我到墨丘利車行兜了一圈,找下午替她開車的人談了談。五點鐘基廷中彈時,她正和兩位姑媽以及之前同去看戲的另外三人一起,走出牛津街的一家飯店。不在場證明,堅不可摧啊。”馬斯特斯深吸一口氣,鼻息狂暴地轟鳴著,“以上就是全部了。” “嗯,多麼不平凡的一夜,”HM說,“你需要喝一杯,現在就喝。或許我們接下來的話會令你略微振奮一些。但先說說總體印象。你如何看待德溫特太太?除了她很聰明這一事實以外?”

“絕非善類,”馬斯特斯立刻答道,“冷得像塊冰,還有些別的。我了解這種人。八年還是十年前被處以絞刑的內斯塔·佩恩和她類似,而現今這位女士的能力和手段更是猶有過之。按照規律,這種人不會犯下謀殺,但他們站在一邊冷眼旁觀謀殺的過程——啊,而且他們與普通人不同,事後從不會方寸大亂。如果德溫特太太從基廷之死中獲得了什麼好處,我就要著手尋找隱身於她背後的人……” “她確實獲益匪淺,”HM說,“我不知道基廷的遺產有多少,但至少有二十萬英鎊,而她悉數收入囊中。”他提綱挈領、異常簡明扼要地將與德溫特會面的經過介紹了一遍,“現在盡可以施展你的推理了。但老天在上,馬斯特斯,在連杰里米·德溫特的面都沒見過以前,千萬別直接跳到結論。嘿?”

“你應該清楚,爵士,我從來不會一步跳到結論。”馬斯特斯宣稱。 HM看了他一眼,可馬斯特斯話鋒一轉:“不過我倒因此產生了幾種想法,效法你的風格,暫時保密。可是德溫特!德溫特!哎,我今天早上剛剛聽到與這位先生有關的一些情況。” 此刻馬斯特斯邁著沉重的內八字腳步,在屋裡來迴轉圈。他瞥了瞥HM,搖搖頭。 “不,沒什麼對德溫特先生不利的消息。正相反,還令他看上去更顯誠實了。早上我從副局長那裡正式獲准負責偵辦此案時聽說的。事實是,德溫特先生正力主重新調查達特利一案。的確,似乎他對案情自有一套理論。上個月他來過局里三四次,想調取達特利一案的捲宗。其中有一條:本傑明·索亞那頗具聲望的公司過去曾有幾次涉嫌出售贗品古董。”

根據馬斯特斯盯著HM的那種方式,波拉德懷疑這是一個誘餌。但HM沒有回應,只說: “毫無疑問,他們還告訴你,他們打發菲利普·基廷到我這兒來了。研究菲利普非常有意思。鮑勃,請你將菲利普的證詞要點讀給馬斯特斯聽聽。”在波拉德朗讀的過程中,HM興致盎然地審視著總督察。 “我想現在你不至於還對'十茶杯'是一個秘密團伙的觀點那麼嗤之以鼻吧?呃,馬斯特斯?” “那倒不一定。” “無話可說啊。噢,好吧,你發現有趣的地方了嗎?” “太多了,而且全是問號。”馬斯特斯斷言,“要么存在一個名為'十茶杯'的秘密團伙,要么不存在。德溫特太太要么是成員,要么不是。加德納要么和基廷吵過一架,要么沒有。加德納要么在星期二晚上把手槍從德溫特家裡帶走了,要么沒帶走……”

HM不勝其煩:“要么明天會下雨,要么不會。不,不,孩子,如果你總來個陳述句再予以否定,世上一切都可以設計成問題的。這件事絕沒那麼複雜。不,我所說的有趣之處,是指菲利普·基廷扮演的角色。難道你不同意嗎,鮑勃?” “基廷?”波拉德吃了一驚,“莫非你是指德溫特?” “所以你不同意咯?嗯……那麼,”HM咕噥著,“為了展開充分討論,請根據你的印象,對他進行簡要的性格側寫。” 波拉德思索著:“我會說他十分與眾不同。性格討喜,至少表面上如此。謹小慎微。喜歡別人將其視為家庭的一位朋友。頗為自己的坦率態度而自豪,但多少有些優柔寡斷。他可能會騙人,但我很懷疑他會進行謀殺。對他喜歡的人忠心耿耿。他顯然很喜歡弗蘭西絲·蓋爾,正如他顯然十分厭惡德溫特太太一樣。”

“很好。那麼,”HM不動聲色,“為什麼他謀殺了她呢?” 一陣沉默。見另兩人瞠目結舌地瞪著自己,HM魔鬼般輕輕一笑。 “為什麼他謀殺了德溫特太太?不,孩子們,我的意思不是現實中的謀殺;我是指星期二晚上在德溫特家裡的那場殺人遊戲。還記得嗎,蓋爾那姑娘告訴我們,德溫特太太因頭痛而告辭上樓之前,他們只玩了短短一局?嗯哼,菲利普·基廷扮演兇手,屍體則是德溫特太太。他在傑姆書房的沙發上捉住她,用絞索將其勒死。我說,馬斯特斯,你玩過這種所謂的殺人遊戲嗎?” 總督察的神情暗示,他與其在此說這種蠢話,倒不如去辦更要緊的事情。他顯然認為HM跑題了。 “說到蓋爾小姐,”他指出,“我們是不是最好請她上來?她在樓下,不肯和除你之外的任何人談話,基於某種原因——” “瞧,我比較淘氣,”HM充耳不聞,盯著半空,“我喜歡玩殺人遊戲。我每每觀察到一點:如果你在遊戲中扮演兇手,你只會去殺害自己喜歡的人,或是關係十分親密的人。我不清楚其中的奧妙,只是陳述事實。如果殺害自己不喜歡或者不認識的人,感覺就沒那麼溫馨愉快了。人們都很迴避這一點,我從來都不知道有誰在遊戲時謀殺現實中沒打過交道的人;而且下手之前估計會思想鬥爭大半個晚上。就算是我捕風捉影好了,你多半是這麼想的。但如果菲利普·基廷果真厭惡德溫特太太,那麼,該死,他為什麼要殺害她呢?” 馬斯特斯露齒一笑。 “恐怕這對我來說太難以捉摸了。也許這就是報紙上那些所謂潛意識的一種。拜託,爵士!如果你沒有其他實質性見解——” “沒有,還有一點很奇怪,孩子,為什麼我們的朋友菲利普如此肯定他的堂弟基廷是被某種機械裝置殺害的呢?” 馬斯特斯大受震動。 “機械裝置?”他追問道,“機械裝置是怎麼回事?怎樣的機械裝置?” “呵呵。你的老怪物總有出人意料的一手,不是嗎,馬斯特斯?我也不知道,只不過菲利普一番話中突然出現機械裝置,令我覺得格外離奇。這和他的圓滑個性格格不入,不像他的風格。但是,當然,我興許又在捕風捉影了,嘿?” “但是,該死——餵,鮑勃,你拿到驗屍報告了嗎?”馬斯特斯舉棋不定。他接過報告研讀起來,然後又遞給HM。報告中有些內容似乎勾起了HM的興致,於是馬斯特斯滿腹狐疑地望著他:“有什麼線索嗎?在我看來已經塵埃落定了。他死在那支點四五手槍之下。機械裝置!你是指某種事先設下的射擊機關,他一拉繩子或是什麼東西,就觸發扳機而中彈?但這種東西能兩次擊中他?還能擊中不同部位?這玩意***又到哪裡去了?” 總督察又一次疑竇叢生地打量著HM。 “不對呀,爵士。你會提起機械裝置,非常奇怪。不妨承認我突然有這種想法。餵,我不是憑空杜撰,有一次我看到話劇中有一種詭計——可操作性很強。那是個藏在電話聽筒裡的射擊裝置。電話鈴一響,受害人拎起話筒,舉到腦袋旁邊——砰!一槍打穿了耳朵,連兇手的影子都沒出現,就這樣。由此,我正在考慮那個有噴嘴的煤氣管……” “煤氣管?”HM坐直身子,狂吼道,“什麼煤氣管?” 一絲極為隱蔽的微笑緩緩爬上馬斯特斯的臉龐,但他還裝出一臉無辜的模樣。 “難道你沒留意?我還以為你早已發現了呢。” “馬斯特斯,”HM說,“你故態復萌,又對我留了一手。所以你又搬出老一套把戲了,嘿,該死,我可不敢苟同你的做法!你最大的樂趣莫過於欺騙我——” “哦,明明是你總對我來這一套吧,”馬斯特斯冷靜地反擊,“餵,爵士,別大動肝火嘛!我只是請你留心那間閣樓小屋,拜託。你還記得嗎?小屋的天花板很低,最多九英尺高。” “就算我在聽吧。那又怎樣?” “你看,”馬斯特斯接著說道,“從天花板上垂下來一條筆直的煤氣管,並沒有支架之類的固定物,末端卻是一個鉛塞,就這些。還有,這根管道並非位於房間正中央,而是更接近門口一些。事實上,它離陳屍的準確位置非常近。”總督察又一次熱切地盯著HM,“在有所進展之前,這些小情報我不想告訴別人。但奇特的事實是,爵士,一根普通煤氣管的管口直徑與點四五手槍的槍口直徑非常接近。呃?” HM異常好奇地看著他:“我說,孩子,你也用不著這麼迫不及待地矇騙我吧?難道你沒把那東西從天花板上弄下來好好檢查一下?'藏身煤氣管中的槍',作者漢弗瑞·馬斯特斯。你的想像力好豐富。還有,如果存在那種圈套,啟動機關之前誰會自告奮勇將管口的鉛蓋取下呢?” “噢,考特利爾今天正在查,”馬斯特斯一笑,然後變得嚴肅起來,“請注意,我可沒說這是真的。特別是報告中說那支點四五確實被使用過,更令人沮喪。但我還有另一個提示,可能你還沒留心。在煤氣管口正下方的地毯上有一塊火藥灼痕,呃?” 傳來一陣急促而憤怒的敲門聲。門開了,弗蘭西絲·蓋爾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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