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連續自殺事件

第18章 第十七章

“亞倫,”凱薩琳問,“埃列克·法柏斯並不是自殺死的,對嗎?” 夜已深,雨還下著。他們在席拉城堡的客廳裡,把椅子移到熾烈燃燒著的爐火前坐著。 亞倫正在翻看一本有著厚重封面和燙金紙頁的家族相簿。凱薩琳沉默了一陣子,手肘擱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撐著下巴,凝視著爐火。她沒頭沒腦地提出這問題,一如往常的隨性。 他沒抬頭。 “奇怪,”他說。 “以前拍的照片為什麼總是這麼滑稽古怪?隨便拿一本誰家的相簿來看,都會讓人笑彎了腰。要是裡面有認識的人那就更不用說了。為什麼呢?是因為服裝?表情?還是什麼?其實拍照的時候並非真的這麼有趣,不是嗎?” 他沒理會她,又翻了一兩頁。 “毫無例外的,照片中的女人總是比男人來得體面。有一張是年輕時的柯林,樣子就像是拍照前剛喝過一夸脫坎貝爾厄運似的。相反的,愛爾絲芭姨母則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大眼睛的褐髮美人,頗有的風采。照片裡的她一身蘇格蘭高地男裝,羽毛軟帽、方格子服裝等等。”

“亞倫·坎貝爾!” “另一方面,安格斯卻老是裝出一副高傲、有深度的模樣——” “亞倫吾愛。” 他坐直了身子。雨滴啪啪敲擊著窗玻璃。 “你剛才說什麼?”他問。 “只是開場白罷了,”她昂起下巴說。 “或者該說,因為我不得不想辦法引起你的注意。埃列克·法柏斯不是自殺死的,對嗎?” “你怎麼會這麼想?” “看你們的表情就知道了,”凱薩琳回答。亞倫有些擔憂這種事會經常發生,她這種能力恐怕會帶來不少困擾。 “況且,”她回頭環顧屋內,確定沒有旁人,然後壓低聲音說。 “他有什麼理由自殺呢?試圖殺害可憐的柯林的人又不是他。” 亞倫不情願地合上相簿。 白天發生的種種浮現在他腦際:在蔻伊峽谷旅館用餐,艾利斯達·鄧肯不斷強調埃列克·法柏斯是如何犯下殺人罪然後上吊自殺。在這同時菲爾博士始終一言不發,凱薩琳在一旁深思,史汪則寄了篇他自稱燙手的新聞稿給《泛光日報》。

“為什麼,”亞倫說。 “你認為法柏斯沒有殺害柯林?” “因為他不可能知道那晚柯林睡在塔頂房間。” (該死!這點她也察覺了!) “你沒聽見酒店女老闆說的嗎?法柏斯一直待在酒吧里,直到昨天下午打烊才離開;柯林卻是中午過後不久就發誓要在塔樓過夜的。法柏斯怎麼可能知道呢?柯林是心血來潮做的決定,外人不可能知道啊。” 亞倫遲疑著。 凱薩琳把聲音壓得更低。 “放心,我不會四處廣播的!我知道菲爾博士在想些什麼,亞倫。他要我們上車的時候就已經認定安格斯是自殺的了。聽起來很恐怖,但我相信這是真的。尤其現在又聽說乾冰的事,我更加深信不疑了。” 她顫抖著說: “至少我們已經可以確定這不是——超自然現象。當我們在討論毒蛇、蜘蛛、鬼魅之類的東西時,告訴你好了,我真的害怕得要命。結果,只不過是一塊乾冰在作怪!”

“大部分鬧鬼事件都是這樣的。” “是嗎?那麼究竟是誰在裝神弄鬼?又是誰殺了法柏斯?” 亞倫思索著。 “如果法柏斯是他殺,”他終於肯面對這疑點。 “那麼動機很清楚,是為了要讓人以為安格斯死於謀殺——包括柯林差點遇害的事也是一樣。總之,要法柏斯扮演這兩樁案子的代罪羔羊,好讓這整件事平息下來。” “為了保險金?” “看來是如此。” 雨水不斷滴落。凱薩琳迅速瞥了眼走廊。 “可是,亞倫!這麼一來……” “是的,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再說,法柏斯到底是如何被人殺害的呢?” “我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菲爾博士認為凶手是從窗戶逃出去的。沒錯,那扇窗子是被一片鐵絲網釘死了!可是要知道,那隻狗提籠也有一面金屬網。24小時前我還深信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從狗提籠的網子鑽出去呢,然而看來的確是有。”

他突然停頓,迅速向凱薩琳使了個警示的眼色,因為他們聽見一陣腳步聲在走廊那頭響起。他繼續翻看那本相簿。不久史汪走進客廳。 史汪渾身濕透,幾乎和那天被愛爾絲芭連潑兩桶水一樣。他走到壁爐前,伸出雙手烘烤著。 “要是在這趟任務結束之後我還沒得到肺炎什麼的,”他說,並抖動著雙腳。 “就算我命大。我一直聽從報社指令,緊盯著菲爾博士的行踪。在你看來這很簡單,對吧?” “是的。” 史汪苦著臉。 “哼,才不呢,今天他放了我兩次鴿子。他和家園保衛隊不知道在談些什麼。不過那是下雨以前的事。現在他在做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恐怕連福爾摩斯也猜不出來吧。兩位有什麼新發現嗎?” “沒有,我們正在看家族照片,”亞倫翻著相簿說。他跳過一張照片,翻到次頁,愣了一下,又翻回去。 “嘿,”他說。 “我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張臉孔。”

那是大約1906年前後拍攝的照片,裡頭的男子髮色淺淡,蓄著濃密捲曲的長鬍子,眼眸清澈,相貌英俊。不過這印像或許是這張照片的泛黃色澤所造成的。照片右下角有幾個墨水已褪色的花俏字體:“祝君好運!” “你當然看過這張臉,”凱薩琳說。 “他是坎貝爾家的人。我們家族的每個人多少都長的有幾分神似。” “不,我是說——” 他把那張照片從紙頁上的四角插縫取下,翻過來看,照片的背面用相同的筆跡寫著:“1905年7月,羅伯·坎貝爾。” “原來這就是聰明過人的羅伯!” 越過他肩頭看著照片的史汪卻顯然被別的東西給吸引住了。 “等一下!”史汪大叫著把照片塞回去,迅速翻回前一頁。 “哎呀,真是美女!這個漂亮的女人是誰?”

“愛爾絲芭姨母。” “誰?” “愛爾絲芭·坎貝爾。” 史汪猛眨著眼睛。 “是那個老潑婦——”他張口結舌地縮回雙手,臉色難看極了。 “是的。就是那個潑你兩大桶冷水的女人。瞧瞧她穿著高地傳統服裝的模樣,露出了雙腿。說句題外話,還真是雙美腿呢,儘管以現代的審美標準來看或許稍嫌粗壯了點。” 凱薩琳再也忍不住。 “當然了,”她嘲諷地說。 “和你那位克利夫蘭女公爵比較起來當然遜色多了。” 史汪請他們注意他將要說的話。 “聽著,”他懇切地說。 “我無意冒犯。可是——”他激動起來。 “這位從克利夫蘭來的女士到底是誰?查理是誰?羅素又是誰?你是怎麼和她扯上關係的?我知道我不該問,可是這真的讓我煩到睡不著覺呢。”

“克利夫蘭女公爵,”亞倫說。 “是查理的情婦。” “是的,我知道,可是她也是你的情婦嗎?” “不是。而且她也不是從俄亥俄州的克利夫蘭來的,因為她已經死兩百多年了。” 史汪瞪著他們。 “你在開玩笑。” “不是。當時我們正在辯論歷史議題,而——” “我說了,你在開玩笑!”史汪重複地說,聲音充滿莫名的驚駭。 “非有個從克利夫蘭來的女人不可!就像我寄回報社的第一篇稿子裡所寫的——” 他突然噤聲下來,嘴巴大張,立刻又閉上。他似乎發現自己說溜了嘴,事實上也是。兩雙眼睛定定望著他,氣氛變得詭異凝重起來。 “你在寄回《泛光日報》的第一篇稿子裡寫了什麼關於我們的事?”凱薩琳咬著牙問。

“沒什麼。老實說,我根本沒提到你們!只是開個小玩笑,無傷大雅的——” “亞倫,”凱薩琳悄聲說,邊瞄著天花板一角。 “你是不是該把那對長劍再拿下來?” 史汪本能反射地躲得老遠,並且把背脊緊貼著牆壁。他十足誠懇地說: “反正你們就快結婚了!我聽見菲爾博士說你們必須趕快結婚。既然這樣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故意中傷你們(他的確不是有意的,亞倫心想)。我只是寫——” “真可惜,”凱薩琳接口,眼睛仍然盯著天花板。 “真可惜柯林的腿不方便,不過聽說他的槍法非常高超,而且他的臥房窗戶正好對著主道路——” 她沒往下說,再度警覺起來,因為這時柯絲蒂·麥塔維琪開門進來。 “柯林·坎貝爾想要見你們,”柯絲蒂輕柔地說。

史汪臉色一變。 “他想要見誰?” “他要見你們三位。” “可是他的情況還不適合接見訪客,不是嗎?”凱薩琳驚叫。 “我也不知道,可是他正躺在床上喝酒。” “這下可好,史汪先生,”凱薩琳叉起手臂說。 “你當面向我們作了承諾,卻隨後背信毀約,而且似乎有再犯的意思;你在這兒接受款待,卻心懷鬼胎;你寄了篇或許是你這輩子寫得最精彩的稿子回報社,而且還想挖掘更多——經過這許多事情以後,你還有臉上樓去見柯林嗎?” “你得站在我的立場想一想啊,坎貝爾小姐!” “是嗎?” “柯林·坎貝爾會諒解的!他是個好人!他……”史汪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轉向女傭說。 “我問你,他沒有掛吧?”

“什麼?” “掛,爛醉,”史汪解釋說。 “嘴歪眼斜,醉醺醺,喝到不能再喝。” 柯絲蒂開心地笑了,並向他保證柯林並沒有喝到不能再喝。只不過這保證很值得懷疑。因為根據柯絲蒂的經驗,她會認為當一個人醉到從兩層樓高的地方摔下來卻平安無事的時候,才叫做喝到不能再喝。但史汪並不明白這點。她的回答令他十分滿意。 “我會找他理論的,”史汪一臉正經地說。 “同時我也要和兩位理論一番。我專程到這兒來,結果呢?” “再怎麼說都無助於改變現狀的,”凱薩琳說。 “不過,你還是說吧。” 史汪沒聽她的。 “我在路上被人追趕,”他繼續說。 “傷勢慘重,說不定還會得到敗血症。這也就算了。第二天我再度造訪,換了新套裝,在奧斯汀瑞德服飾店賣10基尼金幣一件哩,結果被那個女人潑了兩桶水。不是一桶,提醒你們,是兩桶。” “亞倫·坎貝爾,”凱薩琳嚴肅地說。 “你覺得這件事很有趣嗎?” 亞倫再也忍不住。他把頭一仰,狂笑起來。 “亞倫·坎貝爾!” “抱歉,”亞倫邊辯解邊抹著淚水。 “我想,你最後還是非得嫁給我不可。” “我可以發布這消息嗎?”史汪立刻說。 “亞倫·坎貝爾,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才不干呢!想都別想!” “這不是你能夠做主的,姑娘,這恐怕是解決眼前困境的惟一辦法。我還沒看過《泛光日報》,不過我能猜到他們都報導些什麼小道消息。” 史汪緊抓住這點。 “我就知道你不會生氣,”他說著雀躍起來。 “我發誓,我寫的稿子沒什麼值得非議的地方。我沒提你們時常四處造訪不干淨的房子。這實在是中傷——” “四處造訪不干淨的房子?”凱薩琳急躁地打斷他。 “這是什麼意思?” “很抱歉,”史汪同樣不客氣地回嘴。 “我實在不該在你面前說這話的,坎貝爾小姐,我說溜嘴了。反正這應該不是事實,就把它給忘了吧。我想說的是,我必須同樣毫無保留地對待兩位和所有讀者才行。” “你們要來嗎?”柯絲蒂還在門口耐心等候。 史汪調整著領帶。 “要,我們這就去。我知道柯林·坎貝爾是個好人,他會體諒我的處境的。” “但願如此,”凱薩琳深吸了口氣。 “噢,老天,但願他能體諒!你說他在房間裡喝威士忌嗎,柯絲蒂?” 這問題並不需要答案。當他們隨著柯絲蒂上樓,通過走廊來到屋子後側,柯林用行動回應了。席拉城堡的房門非常厚實,房內的聲音很難穿門而出,因此他們此刻聽見的聲音並不響亮,然而還是清楚地傳到了樓梯間。 我愛著一位姑娘,一位美麗的姑娘; 她的純真好似山谷中的百合! 她甜美有如石南花,美麗的紫紅石南花—— 柯絲蒂打開房門,歌聲戛然停止。在這個滿是橡木家具的寬敞臥房裡,只見柯林·坎貝爾躺在原本應該是病床,事實上也無疑是張病床的床上。只不過那老傢伙的硬朗模樣讓人很難這麼認為。 他的腰部以下全上了繃帶,一條腿微微抬高,用金屬支撐架固定著。他的背部深陷在大堆枕頭里,使得他只能勉強抬起頭來。 儘管頭髮和鬍鬚都修剪過了,蓬亂的毛髮依然如故。陷在毛叢中的臉頰紅潤,眼神出奇地和藹。不通風的房間聞起來像釀酒廠。 柯林以病人身份要求房間要光線充足。吊燈上的燈泡發出白光,照亮他倔強的笑容、俗氣的睡衣和堆在床頭桌上的雜物。他的床鋪靠在一扇設有遮光簾的窗邊。 “進來!”他大喊。 “快進來陪我這老頭子。躺在床上真難受。柯絲蒂,再去拿三隻酒杯和一壺酒來。你們!你們三個,各自去拿張椅子坐在這裡,這樣我才看得見你們。我無聊到只好拿這當消遣。” 他面前擺著已經空了的酒壺,和一把非常輕盈的20口徑獵槍。他正忙著清理槍膛和上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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