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連續自殺事件

第11章 第十章

要保持理智並非難事,縱使正受著宿醉頭痛之苦,所有人都還算冷靜。然而此刻卻沒來由地竄出一絲迷信的恐懼氣氛。 “你們是不是正在想,”凱薩琳問,“那個關於蔻伊峽谷大屠殺的傳說?有個名叫伊恩·坎貝爾的人被某個受害者的鬼魂追逐,最後——” 她捨棄語言,做了個往下跳的姿勢。 柯林鐵青著臉。 “鬼魂!”他說。 “見鬼!聽清楚了。首先,這裡從來就沒有這種傳說。那本扯謊的旅遊指南這麼寫,是因為這故事聽起來很吸引人。那個時代的職業軍人對於執行軍令是絕不會手軟的。 “再者,那個房間並沒有鬧鬼。多年來安格斯每天晚上都睡在那上面,他從來沒見過有什麼鬼魂。你不會相信這種鬼話吧,菲爾?” 菲爾博士一動也不動。

“我呢,”他溫和地回答。 “只不過是在轉述那位司機告訴我的話。” “一派胡言,約翰在戲弄你。” “不過,你要知道,”菲爾博士鼓著臉頰說。 “他給我的印像不像是會信口胡謅的人。我發現任何事情都可以拿來開玩笑,惟獨鬼魂的事除外。況且,我認為你沒聽懂這件事的重點。” 他沉默半晌。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亞倫問。 “噢,對了,事情就發生在那兩位惡徒和那位女士跑出屋子後門去追史汪之前。弗萊明沒有敲前門,他一聽見叫喊聲,就跑回屋子後方。他發動車子,在路上攔住史汪。可是他說他感覺不太對勁,看見窗口那東西以後在月光下站了幾分鐘,覺得渾身不舒服。這也難怪。” 凱薩琳猶豫著說:“那東西長什麼模樣?”

“穿戴著蘇格蘭無邊軟帽和方格子衣服,臉部凹陷。他就只告訴我這些。” “該不會穿著蘇格蘭裙吧?” “就算有也看不見,他只看見那個人影的上半身。他說那東西很像已經腐爛,長了蛀蟲的樣子,而且只有一隻眼睛。”博士又大聲清了清喉嚨。 “重點是,昨晚這屋子裡除了你們3位以外,究竟還有誰?” “只有愛爾絲芭姨母和女傭柯絲蒂,”凱薩琳回答說,“可是她們都已經回房休息了。” “我說過了,這完全是胡扯!”柯林咆哮著說。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自己找約翰談談,他正在廚房裡。” 柯林站起來,想去找約翰把這事做個了結,可是他沒能這麼做,因為艾利斯達·鄧肯被女傭柯絲蒂匆匆帶了進來,後面跟著個勤奮但一臉倦容的華特·查普曼。這個眼神羞怯、聲音細弱的女孩習慣性的畏縮讓人很難察覺她的存在。

律師矢口不提昨晚和柯林之間的爭執,只是筆直站著。 “柯林·坎貝爾——”他才開口。 “聽我說,”柯林低聲咆哮,兩手往口袋一插,脖子縮進衣領裡,像只闖進肉品貯藏室的紐芬蘭犬。 “該死,我應該向你道歉。對不起,我錯了。就這樣。” 鄧肯鬆了口氣。 “很高興你能夠諒解,先生。若非我和你的家族有著深厚感情,我絕無法原諒這種令人反感至極的惡劣行徑。” “餵!等一下!我可沒說——” “我們就把這事忘了吧,”見柯林再度眼露凶光,律師趕緊下了結論。鄧肯輕咳幾聲,示意他已經將私人恩怨擱在一邊,準備處理公事。 “我想這事應該讓你知道,”他又說,“他們似乎已經找到埃列克·法柏斯了。” “哦?在哪裡找到的?”

“據說有人在蔻伊峽谷附近的農舍看見他。” 這時查普曼開口。 “我們不能去逮他嗎?”這位保險員提議。 “我知道蔻伊峽谷距離這兒並不遠,一個下午的時間足夠開車往返了。何不干脆搭我的車,咱們一起找他去?” 律師的神態帶著股宛如死屍的恬靜。 “鎮定點,親愛的伙伴。鎮定,鎮定,鎮定!等警方確認了那人是埃列克再說吧。要知道,以前也曾經有人聲稱看見他,一次在愛丁堡,另一次在亞爾郡。” “這個埃列克·法柏斯,”菲爾博士突然開口,“就是在坎貝爾老先生死的那天晚上來拜訪過他的那個人?” 所有人全轉過身來。柯林匆匆為他們介紹。 “久仰了,博士,”鄧肯透過夾鼻眼鏡端詳著菲爾博士。 “事實上,呃,我必須承認我到這兒來,有部分理由是希望能見你一面,”他微笑著說。 “這顯然是一樁謀殺案,不過有些情節相當令人困惑。你能為我們解開謎底嗎?”

有好一陣子菲爾博士沉默不語。 他皺眉凝視著地板,用手杖末端在地毯上劃著不知什麼圖案。 “呣,”他說著用金屬包箍的手杖尾在地上敲了一記。 “我相信這的確是謀殺案。倘若不是,我也不會有興趣。不過——埃列克·法柏斯!埃列克·法柏斯!” “他怎麼了?” “埃列克·法柏斯到底是誰?他是什麼人?我很想多知道些關於他的事。例如,他和老坎貝爾的口角究竟是為了什麼?” “冰淇淋,”柯林回答。 “什麼?” “冰淇淋。他們想要用全新的方法製造冰淇淋,大量製造,而且有各種蘇格蘭方格子圖案。不,我是說真的!安格斯一直都在思考這類發明。他們建了一間實驗室,用乾冰做實驗——非常昂貴的化學玩意兒——花掉大把鈔票,搞得煞有其事。安格斯還想發明一種新型曳引機,播種和收割穀物兩用的。他還贊助那些尋找德瑞克寶藏的人,說是一旦找到了,所有出資人都會變成百萬富翁。”

“法柏斯是什麼樣的人?勞動工人之類的嗎?” “噢,不是的,這傢伙受過教育,只不過和安格斯一樣,對金錢很沒概念。長得黑黑瘦瘦的,脾氣暴躁,酷愛杯中物,是個騎單車高手。” “呣,原來如此,”菲爾博士拿手杖指著說。 “壁爐架上擺著的是安格斯·坎貝爾的照片吧,我猜?” “是的。” 菲爾博士離開沙發,緩步走了過去。他把那幀罩有黑紗的照片朝著光線舉起,邊調整眼鏡,屏息研究著。 “看來,”他說,“不像是會自殺的那種相貌。” “當然不像,”律師微笑著說。 “可是我們不能——”查普曼開口。 “你是坎貝爾家的什麼人,先生?”菲爾博士客氣地問保險員。 查普曼沮喪地將雙手一攤。

“我不是坎貝爾家的人,是力士保險公司的代表,而我得盡快趕回我在格拉斯哥的辦公室,否則公司運作就要停擺了。知道嗎,菲爾博士,我也聽過你的大名,他們說你是個正直的人。我可以告訴你:當證據顯示一個人做了某件事的時候,再怎麼爭辯他'會'或者'不會'這麼做,都是多餘的。” “就像手杖的兩端,”菲爾博士說,“所有證據都指向正反兩個方向。麻煩就在這裡。” 他漫不經心地踱回壁爐架前,將照片放回原位。他似乎滿懷心事,異常費力地(對他來說)在全身口袋摸索,連鼻樑上的眼鏡都歪斜了,最後搜出一張畫滿塗鴉的便條紙。 “根據柯林·坎貝爾那封相當詳盡的信所敘述的,”他繼續說。 “加上今天早上他告訴我的一些事,我試著把目前我們知道的,或者說我們以為我們知道的所有相關案情列出一張清單。”

“然後呢?”律師說。 “如果你同意,”菲爾博士緊皺著眉頭說,“我想把它念出來。有一兩件事用客觀語法來說,或許會更清楚一些。倘若我說錯了任何一點,請隨時糾正我。” 1.安格斯·坎貝爾平時都在10點鐘回房休息。 2.他習慣從房間裡面把門上鎖並且拉上門栓。 3.他睡覺時習慣把窗戶關上。 4.他有每晚睡覺前寫日記的習慣。 菲爾博士抬頭眨著眼睛。 “沒有錯吧,我想?” “沒有,”柯林說。 “接著對案發當時的環境的簡略敘述。” 5.案發當晚9點鐘,埃列克·法柏斯上門來找安格斯·坎貝爾。 6.埃列克硬闖入屋內,上樓到了安格斯的臥房。 7.當時兩位女性都沒有親眼看見他。

菲爾博士揉揉鼻子。 “問題來了,”他補充著說。 “法柏斯是怎麼進屋子的?他沒有硬把大門撞破吧?” “如果你越過那道門去瞧瞧,”柯林伸手指著回答。 “你就會明白。這道門直接通向塔樓的一樓,那裡有一扇雙木門通向庭院。那道門原本應該是鎖上的,可是多半時候沒有。法柏斯就是從那裡進來的——沒半個人看見。” 菲爾博士低頭寫著。 “這應該夠清楚了。好啦,準備面對大堆疑問吧。” 8.當時法柏斯帶著類似手提箱的東西。 9.他和安格斯發生爭執,被安格斯趕了出去。 10.法柏斯離開的時候空著雙手。 11.愛爾絲芭·坎貝爾和柯絲蒂·麥塔維琪及時趕到,目睹了他被驅逐的經過。 12.她們擔心法柏斯會再回來搗亂。當我們了解到那座塔樓是孤立的,而且有著朝外的入口和5層空蕩的樓層,這點尤其可以理解。

13.她們搜索了所有空房間,以及安格斯的臥房。 14.當時她們沒發現安格斯的床底下有任何東西。 “沒錯吧?”菲爾博士又抬頭問。 “不,你錯了,”一個高亢、尖銳而獨斷的聲音響起,把所有人嚇一跳。 沒人看見愛爾絲芭姨母走進來。她板著臉傲然站在那裡,雙手交握著。 菲爾博士朝她猛眨眼。 “哪裡錯了呢,夫人?” “你說柯絲蒂和我搜房間時,那隻狗提籠不在床底下,這並不正確。它被擱在那兒。” 6名聽眾驚恐地望著她。所有人幾乎同時開始說話,經過一陣狂躁的嘈雜叨絮,最後被鄧肯帶著律師權威感的嚴肅發言鎮住。 “聽我說,愛爾絲芭。你明明說過,床底下什麼都沒有。” “我說那裡頭沒有手提箱,沒說沒有那東西。” “你的意思是說,安格斯將房門上鎖並且拉上門栓之前,那隻狗提籠已經在他床底下了?” “是的。” “愛爾絲芭,”柯林露出篤定的眼神說,“你在撒謊。老天,你在撒謊!你說過床底下什麼都沒有,我親耳聽見的。” “我告訴你的是鐵一般的事實,柯絲蒂也會這麼說的,”她像給予恩賜似的朝所有人投去不懷好意的一瞥。 “晚餐準備好了,我可沒辦法替你們每個人安排座位。” 她毫無轉圜餘地地撂下這麼一句,便走出客廳,關上門。 問題是,亞倫心想,這對案情會不會有影響?他同意柯林·坎貝爾露骨的指控,認為愛爾絲芭在撒謊。只不過她屬於那種慣於對家務事信口欺瞞的人,只要她認為在用意良善的情況下都可以說謊,因此很難判斷她所說的究竟是事實抑或謊言。 這回輪到菲爾博士平息眾人的議論。 “這點暫時存疑,”他說,“繼續吧。接著是幾個顯而易見的疑點。” 15.安格斯將房門從裡面上了鎖並且拉上門栓。 16.隔日清晨6點鐘,送牛奶的人在塔樓底下發現他的屍體。 17.他的死因是墜樓造成的多處創傷所致。 18.死亡時間大約在晚間10點到凌晨1點鐘之間。 19.他沒有因為服食迷幻藥等因素而導致精神恍惚的問題。 20.案發後房門依然緊鎖著而且上了門栓。由於門栓生鏽,很難把栓柱穩固地插入栓座,這排除了在上面動手腳的可能性。 亞倫腦海裡浮現昨晚他看過的那道房門的影像。 他記得那組門栓鏽蝕得厲害,堅固的門鎖也已被撬開。想要利用細線之類的工具操控這門鎖顯然是不可能的。菲爾博士繼續發言,這影像瞬間被沖淡。 21.那扇窗戶無論如何都爬不上去,這點已經由煙囪工人證明。 22.沒有任何人躲藏在房間裡。 23.顯然有人睡過那張床。 菲爾博士鼓起腮幫子,緊蹙眉頭,用鉛筆敲著便條紙。 “說到這裡,”他說。 “讓人不得不再度提出疑問。柯林,你在信中並沒有提到,第二天早上屍體被發現的時候,他是否穿著拖鞋或晨袍?” “不是,”柯林說。 “他穿著羊毛長睡衣。”菲爾博士低頭做筆記。 24.他的日記不見了,不過那有可能是案發之後被人拿走的。 25.窗戶鎖上面只有安格斯一個人的指紋。 26.床底下有一隻用來帶狗出門的箱子,但那並不屬這屋子所有,可能是法柏斯帶進來的。可以肯定這東西在那個晚上以前並不在屋裡。 27.那隻箱子是空的。 “由此我們可以得到下面的結論——” 菲爾博士停頓下來。 “繼續說!”艾利斯達·鄧肯尖著嗓門催促。 “什麼結論?” 菲爾博士哼著鼻子。 “各位,我們無法逃避這事實,這是難以避免的了。我們不得不面對的結論是(1)安格斯·坎貝爾是蓄意自殺;或者,(2)那隻箱子裡裝著某種東西,逼得他為了逃命而從窗口跳下身亡。” 凱薩琳微微顫抖起來。可是查普曼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我知道,”他說。 “母蛇、蜘蛛,類似傅滿洲的把戲。昨天晚上我們已經討論過了,一點幫助都沒有。” “你能否定我所陳述的事實嗎?”菲爾博士輕彈著便條紙說。 “不能。你能否定我的嗎?毒蛇!蜘蛛——” “加上鬼魂,”柯林笑著說。 “啊?” “一個叫約翰·弗萊明的蠢蛋,”柯林解釋著說,“他聲稱昨晚看見有個身穿高地傳統服裝,沒有臉的人站在塔樓窗口前。” 查普曼的臉沒了血色。 “我不知道有這種事,”他說。 “不過我很願意相信,鬼魂和毒蛇或蜘蛛一樣,懂得在事後把箱子的鎖給扣上。我是英格蘭人,凡事講求實際。這地方、這房子實在是夠有趣的,不過我要告訴各位,我絕不會想要在那個房間裡頭過夜。” 柯林起身離開椅子,激動地來回踱步。 “夠了,”稍微喘過氣來時,他大吼。 “真是夠了!” 菲爾博士勸戒似地向他使著眼色。柯林的臉上滲出汗來,粗壯的頸子青筋浮突。 “聽著,”他力求鎮靜,咽了嚥口水說。 “我來到這里以後就不斷聽見鬼魂之說,讓我厭煩透了,必須有人把這些無聊的蠢話轟到九霄雲外,而我呢就是那傢伙。告訴你們我打算怎麼做。今天下午我就要把我的行李搬進塔樓,以後我就睡那裡了。要是真有什麼臉蛋醜陋的鬼魂現身,要是真有誰逼我從窗口跳下……” 他的視線落在那本家族聖經上。抱持無神論的柯林跑了過去,把手擱在上面。 “我在這裡發誓,接下來整整一年我每個週日都會上教堂。是的,還會參加祈禱會。” 他說著沖向通往走廊的門,把它打開。 “你聽見了嗎,愛爾絲芭?”他大吼一聲,又跑回來接著聖經。 “每個週日,還有周三的祈禱會。鬼魂?幽靈?巫術?這世上難道再沒有腦袋清醒的人了嗎?” 他的聲音在屋內迴盪,像是充滿回音似的。凱薩琳試圖要他冷靜其實是多餘的,因為柯林現在感覺舒坦多了。分散眾人注意力的是柯絲蒂·麥塔維琪。她從門口探出頭來,用微弱得近乎驚恐的聲音說: “那個記者又來了,”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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