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連續自殺事件

第6章 第五章

“可是我聽說——”亞倫正要開口。 “你聽說這老吝嗇鬼很有錢?沒錯!所有人都這麼以為。可是,還是同樣老掉牙的故事。”柯林接著說了十分詭譎神秘而又耐人尋味的話。 “冰淇淋!”他說。 “曳引機!德瑞克的黃金!人們竟然相信一個吝嗇的老傢伙,會放棄變得更有錢的機會而變成個凱子。 “倒不是說安格斯真是個吝嗇鬼。他是個混球,不過是那種好的混球,你知道我的意思。我需要幫助的時候他會幫我,也會幫我們的么弟。只要你遇到麻煩的時候懂得上哪裡找金主就沒問題。 “好啦,我們幹站在這裡做什麼?快進屋裡去!你——你的行李箱呢?” 剛才一直在找機會表現犀利口才的史汪,決定把之前的事當燙手山芋暫時擱置。 “多謝關心,我並不打算在這裡過夜,”史汪回答並轉身對司機說,“你可以等我嗎?”

“好啊,我等你。” “去安置一下行李吧,”柯林大聲說。 “餵——你——約翰,到廚房去讓他們拿半品脫酒給你喝,安格斯有最好的威士忌。你們,跟我來。” 他們跟著柯林走向拱形走廊,留下一個不斷激動喊著他的名字不叫約翰的男人。似乎有心事的史汪碰了一下柯林的手臂。 “我知道這不關我的事,”他說。 “不過,你確定這樣做沒問題嗎?” “這樣做沒問題?什麼沒問題?” “呃,”史汪把那頂灰色軟帽推向後腦勺。 “當然了,我的確聽人家說過蘇格蘭人酒量好,不過這實在太讓人吃驚了。一次喝半品脫威士忌是你們這裡的習慣嗎?等一下他開車會醉得看不見路了,不會嗎?” “你這無禮的薩克遜小子,半品脫指的是一點威士忌的意思。你們兩個!”柯林追上凱薩琳和亞倫的腳步,催促著他們說。 “你們也得吃點東西保持體力才行。”

他帶領他們進入的那條走廊相當寬敞,只是有股潮霉味和老舊石塊的氣味,在半昏暗中幾乎什麼都看不見。接著柯林打開左手側的一扇門。 “你們兩個在這裡等著,”他命令說。 “史汪,臭小子,你跟我來,我要把愛爾絲芭挖出來。愛爾絲芭!愛爾絲芭!你跑到哪兒去了,愛爾絲芭?對了,如果你們聽見後面房間有聲音,別在意,那隻是法律代理人鄧肯還有力士保險公司的華特·查普曼在爭吵。” 於是亞倫和凱薩琳兩人留在這間狹長、屋頂十分低矮、瀰漫著淡淡潮濕油氈布氣味的房間裡。爐架裡生了堆柴火抵禦寒冷的夜氣。藉著火光,以及面對湖的那兩扇窗口投射進來的微弱光線,他們看見這裡頭擺著馬毛呢家具,牆上掛著許多巨大的、裝著鍍金寬邊相框的照片,以及已經褪色的紅地毯。

邊桌上擱著一本大型家族聖經,一幀罩著黑紗的照片立在鋪著紅色流蘇布塊的壁爐架上。照片裡的男人長相酷似柯林,儘管他一頭白髮,沒留鬍鬚,無疑的他就是安格斯。 房裡沒有時鐘的滴答聲,他們說話時不自覺地壓低嗓門。 “亞倫·坎貝爾,”凱薩琳細聲說,臉紅得跟果子餡餅似的。 “你這畜生!” “怎麼?” “老天,難道你還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看我們的嗎?還有那討人厭的《泛光日報》,他們盡喜歡扒些醜事。難道你不在乎?” 亞倫想了想。 “老實說,”他的回答把自己也嚇一跳。 “我不在乎。我只遺憾那不是真的。” 凱薩琳愣了一下,一手擱在放著家族聖經的邊桌上藉此支撐著身體。他注意到她的臉頰又添幾分緋紅。

“坎貝爾博士!你到底中了什麼邪?” “我也不知道,”他爽快地承認。 “不知道是不是蘇格蘭這片土地帶給人的影響——” “但願不是!” “不過我真的很想拿把大刀四處砍伐一番。我的心好久不曾像這樣激動了,我喜歡這感覺。對了,可曾有人對你說,你是個非常迷人的姑娘?” “姑娘?你叫我姑娘?” “這不過是17世紀的普通稱謂罷了。” “但是,再怎麼也比不上你那可愛的克利夫蘭女公爵吧,”凱薩琳說。 “據我所知,”亞倫揚起一邊眉毛端詳著她,“些微比例的缺憾更能激發的熱情。” “噓!” 窗戶對面的那道牆上有一扇半開的房門,那後面的房間突然傳出兩個人的聲音,似乎是在一陣長長的沉默過後突然又開始交談。其中一人的聲音較為凝重老邁,另一個則輕快響亮得多。兩人正在互相道歉,較年輕的那人繼續說:

“親愛的鄧肯先生,”那聲音說。 “你似乎對我的參與很不以為然的樣子。我只不過是力士保險公司的代表,我的職責是前來調查這件理賠案——” “而且要公正地調查。” “當然了。我得進行調查並且提供建議給我的公司,看看是否要受理這件理賠申請,這當中不牽涉任何個人好惡,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也一定盡力。我認識過世的安格斯·坎貝爾先生,而且很喜歡他。” “你私底下認識他?” “是的。” 始終帶著濃重鼻息聲、較老邁的那個聲音,這會兒突然變得像貓撲老鼠似的帶勁。 “既然這樣,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查普曼先生。” “什麼問題?” “你認為坎貝爾先生神智清楚嗎?” “當然,毫無疑問。”

“是否可以說,”那人吸著鼻子,聲音聽來更顯乾澀。 “他對金錢的價值相當敏感?” “可以這麼說。” “好的。很好,好極了。你要知道,查普曼先生,除了貴公司以外,他還跟另外兩家保險公司簽有合約。” “這個我不清楚。” “所以我才要告訴你啊,先生!”較老那人厲聲地說,同時傳出類似拳頭重擊木製品的聲響。 “他和直布羅陀保險公司和行星保險公司都簽有非常高額的保險契約。” “這又如何?” “這又如何!這表示他所有資產就只有人壽保險金,沒有別的了,查普曼先生。他一向謹慎處理,避免落入那些瘋狂覬覦他遺產者的財物,如今只剩這一項,而且他的每一份保險單都列有自殺條款……” “這是理所當然的。”

“我也同意,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你聽我說。就在坎貝爾先生過世的3天前,他又和貴公司簽了一份保險契約,金額是3000鎊。我是否該說,呃,以他的年齡來看,這個額度算是相當高的?” “當然很高,不過我們的醫生認為坎貝爾先生的健康沒問題,至少還能活個15年。” “好吧。可是這樣一來,”法律代理人、印鑑書記艾利斯達·鄧肯先生接著說,“他的保險金總額便達到35000鎊之多。” “真的?” “而且每份契約都列有自殺條款。好了,我親愛的先生!我最敬重的先生!既然這樣,以一個正常人的觀點來看,你認為安格斯·坎貝爾有什麼理由在多立一份保險契約的3天后故意自殺,使得所有契約失效?” 一片沉寂。

亞倫和凱薩琳毫無顧忌地聆聽這對話,同時聽見有人開始來回踱步。他們可以想像那位律師正冷冷微笑著。 “仔細想想吧,先生!你是英格蘭人,但我可是個蘇格蘭人呢,那位死因調查官也是。” “我很清楚——” “你非清楚不可,查普曼先生。” “你到底想說什麼?” “謀殺,”法律代理人脫口而出。 “也許是被埃列克·法柏斯所殺。你已經聽說他們發生爭執的事,也聽說了就在坎貝爾先生死的那天晚上法柏斯曾經打電話來,還有一隻神秘的手提箱(還是狗提籠之類的,不確定究竟是什麼),以及那本失踪的日記。” 又一陣沉默。有人正緩緩來回踱步,憂慮的氣氛瀰漫。接著力士保險公司的華特·查普曼先生以迥異的語氣開口說話。

“省省吧,鄧肯先生!我們總不能老在這裡繞圈子啊!” “是嗎?” “沒錯。你問得容易:'他會不會這樣或那樣做?'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他硬是這麼做了。你能聽我說幾句嗎?” “當然。” “好!坎貝爾先生平常就睡在塔頂的房間,對嗎?” “沒錯。” “他死的那天晚上,有人看見他和平時一樣在10點鐘回房,並且從裡面扣上門鎖和門栓,對吧?” “對。” “次日清晨他們在塔樓底下發現他的屍體。他死於脊椎斷裂,加上好幾處墜樓所造成的創傷。” “是的。” “根據驗屍結果顯示,”查普曼繼續說,“他沒有被人迷昏或製伏的跡象,因此可以排除意外墜樓的可能性。” “我沒有排除各種可能,親愛的先生。不過請繼續說。”

“假設是謀殺。那天早晨房門仍然從裡面鎖著並且上了門栓,而任何人無論如何都無法攀登上那扇窗戶(這點你可沒辦法否認了,鄧肯先生)。我們從格拉斯哥請了一位專門的煙囪工人來看過那扇窗戶。 “那扇窗子從地面算起有58呎3吋高,塔樓面對湖的方向也沒有別的窗口,往下舖的是光滑的石材,往上是坡度陡峭的圓錐形石板屋頂。 “那位煙囪工人發誓,無論用什麼繩索或工具,任何人都無法爬上那扇窗戶,或者從那上面下來。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可以解釋得更詳細些——” “沒這個必要,親愛的先生。” “無論是有人攀上那扇窗戶,把坎貝爾先生推下來,然後爬回塔底;或者躲在房間裡(事實上並沒有),事後再爬下來。這兩種情況都可以排除。” 他停頓下來。 然而艾利斯達·鄧肯先生絲毫沒有訝異或受挫的反應。 “既然這樣,”律師說,“那隻狗提籠又是怎麼跑到房間裡的?” “什麼?” 老邁的聲音繼續說: “查普曼先生,讓我替你複習一下。那天晚上9點30分,埃列克·法柏斯跑來大鬧了一場,強行進入屋子,甚至闖進坎貝爾先生的臥房。他們,呃,很難把他擋在門外。” “沒錯!” “之後,愛爾絲芭·坎貝爾小姐和女傭柯絲蒂·麥塔維琪被召喚進了房間。因為家人擔心法柏斯又跑回來,或者躲在什麼地方,伺機出來傷害坎貝爾先生。 “坎貝爾小姐和柯絲蒂搜遍坎貝爾先生的房間。她們翻看了櫃子等地方,甚至連床底下(據說這是女人的習慣,我也會這麼做呢)都看過了。剛才你也說了,房裡沒躲半個人。可是請你注意,先生,注意了。 “第二天早上他們撬開坎貝爾先生的房門後,發現床底下有一隻皮革和金屬制的東西,類似大型手提箱,一側有個鐵絲格柵,就是人家用來提著狗出門的那種箱子。兩位女性都發誓前一晚,就在坎貝爾先生鎖上房門並且拉上門栓之前,她們檢查床底的時候,那東西並不在那裡。” 那聲音很有技巧地停頓一下。 “我只想問你,查普曼先生,那隻箱子怎麼會在房間裡的呢?” 保險公司的人發出一聲咕噥。 “我再強調一次,先生,我只是提出疑問。現在請你跟我一起去找那位死因調查官麥英泰先生談談——” 這時隔壁房間傳來腳步聲。一個人影進入前面那個昏暗的房間,還彎下腰避免撞上過低的門框。他打開房門旁邊的電燈開關。 燈光大亮,凱薩琳和亞倫心懷愧疚地被逮著正著。一盞巨大、足可容納而且也確實裝滿了6只燈泡的黃銅枝形吊燈在他們頭頂閃耀。 亞倫心中想像的艾利斯達·鄧肯和華特·查普曼的模樣和實際所見相去不遠,只不過這位律師身材較為高瘦,那個保險員則比他預期的要矮壯一些。 律師先生的肩膀有點傴僂,而且似乎有近視眼,喉結很大,光禿蒼白的頭頂四周長了圈灰髮。他的領子稍嫌大了點,不過那身黑色套裝和細條紋長褲倒還相當體面。 查普曼則是個臉孔清秀的年輕人,穿著剪裁時髦的雙排扣套裝,態度溫文儒雅但略顯憂心忡忡,梳得光滑的漂亮頭髮在燈光下油亮亮的。若身處在安格斯·坎貝爾的年輕時代,像他這樣的人會在21歲蓄起鬍子並且留它一輩子。 “噢,噢,”鄧肯瞇起眼睛看著亞倫和凱薩琳。 “你們,呃,看見麥英泰先生了嗎?” “沒有,我想是沒有,”亞倫開始介紹自己。 “鄧肯先生,我們是……” 律師的目光朝另一扇門游移,面對走廊門的那扇門。 “親愛的先生,”他自顧向查普曼說話。 “我猜他可能上塔樓去了。請你跟我來好嗎?”鄧肯回頭看了兩位新來者一眼。 “你們好啊,”他禮貌性地招呼。 “失陪了。” 他不再說什麼,只替查普曼拉住房門,讓他先出去。他們出了房間,房門關上。 凱薩琳在他們背後呆立著。 “哇!”她放聲大叫。 “真想不到哇!” “沒錯,”亞倫同意說。 “他看起來的確有點迷糊,除了談正事以外。不過我認為他是那種忠誠不貳的好律師,我支持這位紳士的意見。” “可是,坎貝爾博士——” “請你別再叫我坎貝爾博士好嗎?”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亞倫,”凱薩琳眼裡閃著好奇和驚愕。 “這情況真是可怕,然而……你聽見他們的談話了吧?” “當然。” “他不可能是自殺的,但也不可能是遭人謀殺。這——” 她沒繼續說下去,因為查理·史汪從走廊繞了進來。這個史汪是充滿記者熱情的傢伙,算是個謹守禮儀的人,然而這會兒卻忘了把帽子摘下,那頂帽子詭異地掛在他後腦勺。他活像踩在蛋殼上似的悄悄溜進來。 “有故事可寫嗎?”他純粹是為了演說效果開口發問。 “這故事值得寫嗎?跳樓,老天……說真的,我認為這裡頭沒什麼名堂,可是我的採訪編輯——抱歉,你們這兒稱作新聞編輯——覺得這或許是個好題材。他說對了嗎?” “你到哪裡去了?” “找女傭問話。頭一個找女傭總是沒錯,只要你找得到她們。好啦。” 史汪兩手開了又合,邊環顧著房間,確認裡頭沒別人,然後壓著嗓子說: “坎貝爾先生,我是說柯林·坎貝爾,已經把那位老女士給找了出來。他們就快帶她來這裡跟我碰面了。” “你還沒見到她?” “還沒!我必須讓她對我留下好印象,如果我想藉這次機會成名的話。這應該不難,因為那位女士對《泛光日報》持有正確觀感,不像有些人,”他狠狠地瞪著他們。 “不懂得欣賞。這或許能拿來做每日故事的題材。哎呀,那位女士說不定會邀請我住下來呢!你們認為如何?” “我認為有此可能。不過——” “打起精神來吧,查理·史汪,好好表現!”他像做著小禱告似的呼喊出來。 “反正我們都得跟著她的,因為她似乎是這地方的主掌者。你們,好好準備,坎貝爾醫生隨時都會帶她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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