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消失的人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消失的人 杰夫里·迪弗 5122 2018-03-22
“魔法師”手上的刀消失了。 他並沒把刀子扔掉,也沒有藏起來。這一秒,這個長條形的金屬出現在他的手指間,對準萊姆的臉,而下一秒,刀子又不見了。 這個男人的頭髮是棕色的,沒有鬍子,身上穿著警察制服,他在房間里四處走動,掃視著房裡的書籍、CD唱片和海報。他點點頭,似乎對某個東西相當欣賞。那是一個奇怪的裝飾品:一個小小的紅色神龕,裡面擺放著一尊中國的戰神和警察之神——關帝像。這位刑事科學家的臥室裡竟然會有如此與他的身份不相稱的東西,但“魔法師”似乎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 他走回萊姆身邊。 “原來,”這個男人看著萊姆的醫用可調節病床,聲音嘶啞地說:“你和我想像的不大一樣。” “那輛車,”萊姆說,“沉入河裡的那輛,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哦,那個啊?”他不屑一顧地說,“你是說沉車障眼法?我根本沒在車裡,早在它衝進水里之前,就跳出去藏進了灌木叢……這是很簡單的戲法:只要把窗戶關緊,這樣目擊者看到的大部分都是車窗的反光,然後再把我的帽子放在椅背頭枕上。觀眾看到我在車內,完全是出於自己的想像。胡迪尼也經常這麼做,有時他甚至根本沒進過那些他打算脫逃出來的車輛。” “所以,河邊的輪胎印並不是剎車痕,”萊姆說:“而是由車輪加速造成的。”他惱怒自己竟然沒想到這個,“你在油門上壓了一塊磚頭。” “放磚頭太不自然了,很容易被找到那輛車的潛水員識破,所以我放的是一般的石頭。”“魔法師”仔細凝視著萊姆,然後用嘶嘶的聲音說:“可是,你從不認為我已經死了。”這句話並不是疑問句。

“你是怎麼潛入這個房間的?為什麼我沒聽到任何聲音?” “我比你早進來,十分鐘前我就溜上樓了。我之前也去過你樓下那間'戰情室'——不知道你怎麼稱呼它,可是沒人留意我。” “你就是剛才送證物來的那個人?”萊姆隱約回想起來,那幾箱在社區小學和斯文森牧師旅館房間蒐集到的證物,是由一位巡警送進來的。 “沒錯,我剛才就站在樓下的門口,有個警察搬了幾個箱子來。我向他打了個招呼,替他把箱子搬上來。如果你身穿警察制服,而且看起來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誰都不會阻攔你。” “然後你就上樓躲在這裡——披著一塊和牆壁同樣顏色的絲布。” “這個戲法已經被你識破了,不是嗎?” 萊姆皺起眉頭,看著這個人身上的警察制服。這套衣服看起來是真的,而不是戲服,唯一和一般制服不同的地方在於,此人沒掛胸牌。萊姆的心突然一沉,他知道這套衣服是從哪來的了。這套制服肯定是拉里·伯克的,那位在集市展附近的巷子一度逮捕“魔法師”的巡警。 “你殺了他……拉里·伯克,你殺了他,然後換上了他的衣服。”

“魔法師”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製服,聳聳肩說,“更正一下,我是先換上了他的製服。”又是一段嘶啞、不帶任何情緒的嗓音,“我希望他脫光衣服,這樣我才能從容逃走。他自己脫下來的,省了我不少事。然後我才開了槍。” 萊姆心中湧起深深的挫敗感。他雖猜到“魔法師”會拿走伯克的步話機和手槍,但卻從沒料到這個人會利用伯克的製服變裝,並對追捕他的人展開攻擊。他喃喃地問:“他的屍體在哪兒?” “在西區。” “西區的哪裡?” “我想,我還是保密吧。再過一兩天總會有人找到他的,最近天氣熱得很。” “你他媽的混蛋!”萊姆罵道。他現在雖是平民身份,但在內心深處,林肯·萊姆永遠是個警察。他和伯克同樣身為警察,再也沒有比這更密切的伙伴關係了。

天氣熱得很…… 他努力保持冷靜,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 “你怎麼找到我的?” “在集市上,我離你的一位同伴很近,就是那個紅頭髮的女警。我們的距離太近了,就像咱們倆現在的距離一樣。我還朝她的脖子吹了口氣——相比之下,我也說不清是那時還是現在讓我覺得更開心……無論如何,我聽見她用步話機和你通話,她還提到你的名字。我沒花多少力氣就查到了你的資料,你的名字經常見報。你是個名人。” “名人?我這種畸形人,像嗎?” “當然。” 萊姆搖搖頭,緩緩地說:“我已經是過去式了,早就離開指令的核心了。” 這句話中的“指令”二字從萊姆的唇邊溜進架在床頭板上的麥克風,進入電腦中的語音辨識系統。 “指令”是個關鍵詞,可以啟動電腦,讓它準備好接受下一個命令指示。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工作窗口,只能從他這邊才看得到,“魔法師”那裡則不能。請輸入指示?電腦無聲地提出請求。

“指令核心?”“魔法師”問,“這是什麼意思?” “我以前在警局裡掌管整個部門,但現在,那些年輕的警員甚至不回我的電話。” 電腦抓住了這句話的最後兩個字。它馬上做出回應:你想打電話給誰? 萊姆嘆了口氣。 “我給你講個故事:就在不久前的某一天,我要找一位警探,他是局裡的警官,名叫朗·塞林托。”電腦立即回應。撥號,朗·塞林托。 “那時我告訴他……” 突然,“魔法師”皺起眉頭。 他飛速上前一步,把萊姆面前的屏幕轉了過來,只看了一眼便當即臉色大變。他飛快地拉掉電腦連接至牆邊的電話線,又拔掉電腦的插頭。電腦只發出“啵”的一聲輕響,就徹底陷入了沉默。 “魔法師”轉過身來,離萊姆只有幾英尺的距離。萊姆把頭往枕頭上一仰,以為那把鋒利的剃刀將馬上出現。然而,對方竟然後退了一步,呼吸急促起來,發出哮喘患者才有的那種嘶嘶聲。從他的表情看來,萊姆這次的舉動似乎讓他頗為讚賞。

“你也懂那一套,對不對?”他問,臉上露出冷笑,“這是純粹的魔術,你用語言轉移我的注意力,使出典型的言語誤導手法。這叫'策略',我們的專有名詞。你做得很好,剛才說的話都非常自然——直到你提到那個朋友的名字為止。是這個特定的姓名毀了你的魔術,你懂嗎?姓名是不自然的,只會讓我起疑心。不過,在這之前,你的表現真的很不錯。” 敬最著名的魔術師——無法移動者…… 他繼續說:“但是,我也並不差。”他上前一步,把空空的手掌打開給萊姆看。他手指一揮,從距離萊姆眼睛極近的地方掠過,使他不由得感到一陣瑟縮。他感覺耳邊有個東西劃過,當“魔法師”的手再次舉起時,手指間忽然多出四個雙刃剃刀。他握起拳頭,那四個刀片便化成了一個,夾在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間。

不,不能……這比疼痛更讓萊姆畏懼,他害怕再喪失身上任何一個感官。 “魔法師”把刀片移至萊姆的眼前,來回移動著。 接著,他笑了一下,退後兩步。他偏過頭,看向房裡另一邊的陰暗處。 “現在,尊敬的觀眾朋友,就讓我們開始今天的魔術表演。這一次,將由這位朋友協助演出。”他這些話是用戲劇性的誇張腔調說出的,聽起來十分詭異。 “魔法師”舉起一隻手,露出那把亮閃閃的剃刀,另一隻手則迅速流暢地解開萊姆的睡褲和內褲的褲帶。那把剃刀在他手中像飛盤一樣不停轉動,同時緩緩朝萊姆的鼠蹊部推進。 這位刑事鑑定學家的臉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他一定會這麼想……”“魔法師”對那些想像中的觀眾說,“他知道這把剃刀正貼在他皮膚上,也許已經割開他的皮膚,他的生殖器,切開了靜脈或動脈。而他居然什麼也感覺不到!”

萊姆看著自己的褲子,等待鮮血從那裡冒出來。 然而,“魔法師”卻微笑著說:“不過,那把刀說不定已經不在那裡了……也許跑到別的地方去了。也許是這裡。”他把手伸進嘴巴,取出一把長條形的刀片,高高舉起。接著,他皺了一下眉頭。 “等等……”他又從嘴裡掏出一把刀片,緊接著又是一把。現在,剛才那四把剃刀又回到他手中了,他把刀片像撲克牌一樣展成扇形,然後拋向萊姆的身體上方。萊姆張開嘴巴,不禁畏縮了一下,以為刀片會掉下來刺傷他。但是……什麼也沒發生。這些刀片全都消失了。 憑著頸部和太陽穴的感覺,萊姆知道此時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前額和太陽穴也滲出了汗水。他瞥了鬧鐘一眼。覺得這段時間漫長得像已過了好幾個小時,但實際上,托馬斯才離開了十五分鐘而已。

萊姆問:“你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殺害那些人?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並沒有全殺掉他們,”他憤怒地糾正萊姆,“你破壞了我在哈得孫河和騎馬者的表演。” “好吧。那麼,你為什麼要'攻擊'他們?” “這並不是為了我自己。”他回答,然後突然咳起來。 “不是為了自己?”萊姆懷疑地說。 “這麼說好了,這些人所代表的,並不只是他們表面上看起來的那個人。” “這是什麼意思?'代表'?能解釋一下嗎?” “魔法師”喃喃地說:“不,我沒必要向你解釋,”接著,他看了房門一眼,“而且咱們的時間也不夠了。”他圍著萊姆的病床緩緩繞行,呼吸相當粗重。 “你知道觀眾心裡在想些什麼嗎?有些觀眾會希望看到魔術師無法及時逃出來,希望看到他淹死,看到他掉到釘床上,看到他被烈焰吞噬。有個魔術名叫'燃燒的鏡子',這是我的最愛。節目開始時,魔術師會先呆呆地看著一面鏡子。他看見鏡中有位美麗的女人,深深吸引著他。後來,他終於忍受不了誘惑,便踏進了鏡子之中。這時,觀眾會看見場景變換了,現在站在鏡子外面的是那個美麗的女人。突然,一陣煙霧升起,而她快速把裝扮一變,轉眼就變成了撒旦。

“於是,這位魔術師就被困在地獄裡了。他被鐵鍊鎖在地上,四周開始冒出火焰,將他團團圍住。他唯一的逃生出口就是那面鏡子,而且必須穿過烈焰才能逃生。火牆越來越近,就在他即將被大火吞噬之時,他突然掙脫了鐵鍊,躍進火中,穿過鏡子回到另一邊的安全之地。惡魔奔向魔術師,飛上空中,然後消失不見了。接著,魔術師拿起鐵鎚將鏡子打碎,在舞台上走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打一個響指。此時,一道閃光突然出現,而你可能會這麼猜,在閃光中魔術師變成了惡魔……觀眾們都愛看這一套……但我知道,其實很多人都希望勝利者是烈焰,讓表演者死亡。”他停了一下,“當然,這種事總是不斷反复上演。” “你到底是誰?”萊姆喃喃地說,感到完全絕望了。 “我?”“魔法師”湊近他,憤怒地吼道:“我是北方的巫師,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魔術師;我就是胡迪尼,那個能從燃燒的鏡子裡逃出來的人。手銬、鐵鍊、密室、腳鐐、繩索……任何東西都無法困住我。”他惡狠狠地緊瞪著萊姆,“除了……除了你以外。你很厲害。我真害怕你會成為唯一能困住我的東西。我必須先來阻止你,趕在明天中午以前……” “為什麼?明天中午會發生什麼事?” “魔法師”沒回答,只轉身看向陰暗處。 “尊敬的觀眾朋友,現在登場的是我們今天的壓軸好戲——'燒焦的人'。各位請看我們這位表演者,他身上沒有鐵鍊、沒有手銬、沒有繩索,但他卻不可能逃走。這個難度簡直比世界上第一個脫逃術還高——當年聖彼得被關進監獄,雙腳鎖上腳鐐,外面有重重警衛看守,而他卻成功逃脫了。當然,他有一位很重要的伙伴——上帝。不過,我們今晚的表演者完全沒有外援,他只能靠他自己了。” “魔法師”手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灰色物體,萊姆還來不及扭開頭,“魔法師”的手就突然壓了過來。瞬間,萊姆的嘴便被一塊水管膠帶貼住了。 接著他關掉屋裡所有的燈,只留下一盞小夜燈。他走回萊姆床邊,先伸出食指,然後和拇指摩擦了一下。一道三英寸長的火焰頓時從他的食指頂端升起。 “魔法師”來回移動這根手指頭。 “你出汗了,我看見你流汗了。”他把火焰湊近萊姆的臉。 “火焰……很迷人吧?在魔術中,它也許是最令人讚嘆的東西。火是最佳的誤導品,所有人都會看著火光,絕對不會把目光移開。這時我的另一隻手可以做任何事,而你絕對不會注意到。比如說……” “魔法師”的另一隻手中突然出現了萊姆那瓶蘇格蘭威士忌。他先含了一小口酒,然後把火焰舉至唇邊,雙目直視萊姆,讓他不由得感到一陣畏懼。不過“魔法師”卻笑了,他把頭一偏,張嘴朝天花板上噴出一道火焰,同時微微往後一退,看著這道烈酒化成的火焰消失在黑暗的空中。 萊姆瞄向房間角落的牆壁。 “魔法師”又大笑起來。 “你以為這樣會觸動火警探測器?我早來一步,已經把電池拆下來了。”他又朝天花板噴了一次火焰,才把瓶子放下。 忽然,一塊白色的手帕出現了。他把手帕蓋在萊姆的鼻子上。這塊手帕浸過了汽油,辛辣的油氣頓時讓萊姆的眼睛和鼻子感到一陣刺痛。 “魔法師”把手帕捲成一條短繩,又扯開萊姆的睡衣領口,把手帕像圍巾一樣裹住他的脖子。 他走到門口,無聲地拉開門閂,把門推開,向外張望。 在汽油味中,萊姆還嗅出了另一股味道。這是什麼氣味?一種濃濃的、煙熏般的味道……啊,是威士忌。 “魔法師”一定沒把塞子塞回瓶口。 但很快,這股氣味便蓋過了汽油味。這氣味太重了,房間裡立刻充滿了酒味。萊姆當即明白這個人做了什麼好事。他把酒從床一路倒到門口,把烈酒當成了導火引線。 “魔法師”手指一彈,一道白色的火球從他的手掌飛出,落入淌在地上的純麥芽威士忌上。 烈酒被引燃了,藍色的火焰在地板上快速前進。火焰很快引燃一堆雜誌、引燃床邊的一個紙盒以及一把藤椅。 用不了多久,火焰便會爬上床單,吞噬他毫無知覺的身體,然後吞噬他有知覺的臉和腦袋——這才是真正恐怖的時刻。他轉頭看向“魔法師”,但他已經離開了,房門已被關上。煙霧開始刺激萊姆的眼睛,又灌入他的鼻子。火焰漸漸爬近,引燃了紙盒、書籍和海報,熔化了CD。 不到一分鐘,藍色和黃色的火焰就已蔓延到林肯·萊姆床邊的地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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