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消失的人

第10章 第十章

消失的人 杰夫里·迪弗 5049 2018-03-22
我睡了多久?這個年輕人心想。 表演直到午夜才結束,然後他又到白馬酒吧不知道喝到幾點,回到家已是凌晨三點了。然後和布拉琪在電話裡聊了四十分鐘,不,大概有一個小時。早上八點三十分,那莫名其妙的水管修理工便開始莫名其妙地砰砰敲打起來。 我到底睡了幾個小時? 這個數字遊戲讓托尼·卡爾沃特十分困惑,他最後決定還是別去弄清楚自己究竟有多疲憊。幸好他是在百老匯工作,而不是拍廣告的人,否則往往得從——天哪,上帝啊——清晨六點開始工作。他今天下午的行程是去吉爾格劇院,而這也表示,這個星期六和星期天他都得工作。 他檢查了化妝箱,決定多放一些刺青遮瑕膏進去,因為今天登台的節目是“雕刻下巴的男孩”。這位極受歡迎的明星一向聲稱自己喜歡的是天真無邪的小女明星,但如果讓那些遠從和來的女士們,看見他結實的肱二頭肌上刺著的“羅伯特,永遠愛你”幾個字時,難免會讓人對他的誠實心生懷疑。

卡爾沃特蓋上黃色的大化妝箱,站到門後的鏡子前瞄了自己一眼。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外表看起來比自己實際的感覺要好很多。他的臉上仍留有一點曬黑的痕跡,那是二月份到聖托馬斯旅行留下的成果。而他勻稱的體型也完全讓人看不出他天天灌進肚中的那些啤酒。 (看在上帝的分上,保持一天四瓶就行了。沒問題的。但是,我們能忍受嗎?)至於他的眼睛……是的,眼睛看起來很紅,不過這很容易處理。造型師掌握數百種讓年老看起來年輕,讓蒼白看起來美麗,讓疲憊看起來充滿活力的方法。他先點了幾滴眼藥水,然後使出殺手鐧——用消除黑眼圈的眼部遮瑕膏在眼睛下方塗抹了幾下。 卡爾沃特穿上皮夾克,鎖上房門,沿著長廊走去。他住的這幢公寓位於東村,在這個只差幾分鐘就到正午的時刻,公寓裡一片寧靜。他猜,公寓裡的人大概都出去了,外出享受這一年之中第一個美好的春季週末,要不,他們就因昨夜的放蕩生活而還在沉睡中。

他打開後門走出這幢公寓。這是他的習慣,他總是先走進公寓後方的這條巷子。然而,就在他打算往巷口走去時,他突然發現四十英尺外,在一條從這巷子岔出去的死胡同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他停下來,瞇著眼往那個陰暗的地方望去。是隻小動物。天哪,會不會是老鼠? 不對,那是一隻貓,身上顯然受了傷。他向四周望去,但巷子裡沒有任何人。 哦,可憐的小東西。 卡爾沃特並沒養寵物,但去年曾有一位鄰居把一隻諾里奇小獵犬託給他養,他還記得那個人告訴他,如果發生什麼事,比伯的寵物醫院就在聖馬克街上的轉角處。他必須帶這隻貓去乘地鐵,也許他姐姐會願意養。她收養了幾個孩子了,多一隻貓又有何妨? 在這附近僻靜的巷子裡停留太久不是個好主意,但卡爾沃特已看清楚巷子裡只有他一個人。他慢慢地走過鵝卵石地,這樣才不會嚇著那隻小貓。它正側躺在那兒,發出微弱的喵喵聲。

能把它抱起來嗎?它會不會突然撲到他身上猛抓?他想起一些防範貓爪抓傷導致發燒而必須採取的措施。不過,這隻小動物看起來這麼虛弱,似乎已完全沒有傷害他的能力。 “嘿,你怎麼啦?小傢伙?”他柔聲問,“你受傷了嗎?” 他蹲下來,把化妝箱放在鵝卵石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去,隨時準備閃避這隻貓突然對他發動的攻擊。他摸到了貓咪,但立刻像觸了電似的把手抽回。這只動物的身體不但冰冷,而且還很瘦——他感覺自己摸到皮膚底下堅硬的骨頭。它死了嗎?可是,不對,它的腳還在動,而且又輕輕發出了喵喵聲。 他又碰了一下小貓。這次……等等,它皮膚底下的不是骨頭,而是木棍!塞在它體內的是一個金屬盒子。 什麼東西? 他被電視的滑稽錄像節目拍進去了嗎?還是哪個混蛋想跟他開玩笑?

他抬起頭,看見有個人突然出現在離他十英尺遠的地方。卡爾沃特倒抽一口涼氣,不禁往後退了一步。那是一個蹲在地上的男人…… 啊,不對,他這時才看清楚。那是他自己的影像,映在一面和人一樣高、放在暗巷角落的鏡子裡。卡爾沃特從鏡中看見自己的臉,神情驚訝,雙眼圓睜。就這麼愣了好一會兒後,他才放鬆笑了起來。但隨即,他又皺起眉頭,看著自己慢慢地往後倒下——那面鏡子緩緩倒在鵝卵石地上,摔成碎片。 從鏡子後面,跳出一個留著鬍子的中年男人。他舉起一根極粗的鐵棒,奔向卡爾沃特。 “不!救命!”這位年輕人高聲尖叫,匆忙後退,“天啊!天啊!” 鐵棒揮了過來,凶狠地在空中畫出一道弧形,擊向他的頭部。 但卡爾沃特飛快抓起化妝箱,朝攻擊者扔去,使鐵棒偏離了目標。他勉強站穩身子,拔腿開始奔跑。攻擊者想立刻追來,卻不小心在濕漉漉的鵝卵石上滑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

“錢包拿去!拿去!”他掏出錢包朝後丟去。但這個人絲毫不予理睬,爬起來後仍繼續追來。他就站在卡爾沃特與大街之間,因此他唯一的逃生方向就是回到那幢建築裡。 哦,天啊、天啊。上帝…… “救命,救命,救命啊!” 鑰匙!他心想,得趕快拿出來!他慌忙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鑰匙,同時回頭望了攻擊者一眼。那個人離他只有三十英尺左右。如果我不能在第一時間把門鎖打開,那麼就……死定了。 卡爾沃特的動作迅速,他用力把金屬鑰匙向前探去,鑰匙也奇蹟般地立刻滑進了鎖孔裡。他快速轉動,門鎖開了,他拔出鑰匙,躍進大門,重重把鐵門甩上。這扇大門立即自動扣上了門鎖。 他嚇得喘著粗氣,心怦怦狂跳,卻不敢在門後休息太久。這個人是強盜?是同性戀性變態?還是毒販子?不管是什麼人,他心想,絕對不能讓這傢伙逃掉。於是他立刻奔過長廊,回到自己的住處門前。這道房門也同樣很快地被打開了。他衝進家裡,立刻把房門關上、鎖好。

他匆匆跑進廚房,抓起電話撥了九一一。一會兒後,有個女性的聲音說:“這裡是警局和火警緊急報案中心。” “有個男人!有人剛剛襲擊我!他就在外面。” “你受傷了嗎?” “沒有,但你們得馬上派警察來!”他喊道,“盡快!” “他還在你旁邊嗎?” “不,他進不來。我把門鎖上了。但他可能還在巷子裡!你們得快一點兒!” 卡爾沃特突然感覺一陣微風吹來。這是怎麼回事?他覺得納悶。這種感覺似乎很熟悉,而他頓時明白——這是他的住處大門被打開時所引起的空氣對流。 九一一的值勤人員說:“餵?先生,你還在嗎?請你……” 卡爾沃特猛然扭頭看向門口,旋即尖叫了一聲。他看見那個留鬍子拿鐵棒的男人就站在離他幾英尺的地方,從容不迫地從牆上拔下了電話線。那兩道門不是都鎖上了嗎?他是怎麼把門打開的?

卡爾沃特不斷退後,撞上了冰箱——他已經無路可退了。 “你想幹什麼?”他低聲說,緊盯著這個男人的脖子和畸形的左手,“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位攻擊者沒理他,反而朝四周張望了一下。他先看向廚房的桌面,然後目光又瞟向客廳的那張木製大茶几。他似乎因為發現了某個東西而高興起來。他轉回頭,似乎像後來才決定實施這一動作似的,掄起鐵管朝卡爾沃特高舉的雙手揮去。 他們抵達了現場,沒開警笛。 來了兩輛警車,車上各有兩名警員。 第一輛警車還沒完全停下,坐在車上的小隊長便躍出了車門。他們在接獲九一一通報後,只花了六分鐘就抵達現場。雖然那個報案電話被突然切斷,但由於報案中心裝有來電地址自動辨識系統的設備,因此馬上查出了報案人所在的位置。

六分鐘……如果運氣好的話,他們有機會找到平安無事的報案人。若是運氣不佳,至少也能困住剛殺了人此時仍留在現場搜刮財物的嫌疑犯。 他拿起摩托羅拉步話機呼叫:“調查警司四五三一號呼叫總台,我已抵達第九街報案現場。完畢。” “收到,四五三一號。緊急醫療小組的救護車已在路上,請問有無傷者。完畢。” “目前情況不明。完畢。” “收到,四五三一號。完畢。” 他派一名警員繞到公寓後面守住門窗出入口,又讓另一名警員留在正門,第三名警員和他一起奔進公寓一樓的大廳。 如果他們運氣好的話,嫌疑犯也許會從窗戶跳出去逃跑而跌斷一條腿。在今天這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他完全沒有心情與那些混賬在地上扭打。

這裡是,此地南北向的街道名全以字母A、B、C命名。儘管這裡治安已漸漸改善,但仍是曼哈頓最危險的區域之一。因此,當這兩個警察一奔進一樓大廳,就已經把手槍抽出來拿在手上了。 如果他們運氣好,遇到的嫌疑犯也許只拿著小刀,或像上星期遇到的那個精神病患者所用的武器:他用筷子當劍,用垃圾桶蓋子當盾牌。 不過,至少他們已經得到第一個好運氣了——他們不需找人來替他們打開上鎖的防盜安全大門。就在他們跑到大門跟前時,正好有一位老太太開了門出來。她提著一個沉甸甸的購物袋,袋口露出一個巨大的菠蘿,而她整個人也因袋子的重量而向一旁歪斜。她被這兩名警察嚇了一跳,驚訝地不停眨著眼睛,但還是扶住大門讓他們快步奔入。對於她好奇而提出的問題,這兩位警察只匆匆丟下一句話:“老太太,不關你的事。”

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 報案者的門牌號碼是1J,在公寓一層的後半部分。小隊長快步跑到這扇房門前,閃至左側。另一位警員站在門的另一邊,他向這扇門瞄了一眼,點了點頭。於是,小隊長便掄起拳頭,重重捶向房門。 “警察,開門!快開門!” 屋裡沒有回應。 “我們是警察!” 他試著轉了一下門把手。好運氣又來了,這道門並沒有上鎖。小隊長用力把門推開,然後兩個人同時往後退,等待了一下。好一會兒後,小隊長才慢慢把頭探出,向屋內窺視。 “哦,我的天啊……”當他看見客廳中央的景象時,忍不住叫了出來。 “運氣”這個字眼徹底從他的腦海中消失了。 快速變裝戲法的成功要訣是:只要在外貌和舉止上做一點簡單但明顯的改變,便能讓觀眾分散注意力,從而達到誤導的效果。 而把自己變裝為一位七十五歲的老太太,就是差異最大的改變。 馬勒里克知道警方一定會迅速到達現場。於是,他在卡爾沃特的屋子裡做完簡短的表演後,便快速換上他逃脫用的服裝:一件高領的藍色連衣裙和一頂白色假髮。他把彈力牛仔褲的褲腿拉高,藏進裙擺,露出一雙不透明的彈力褲襪。他摘掉鬍子,在臉上撲上大量腮紅,畫上眉線,又用一根黃褐色的細眉筆在臉上連畫幾十下,製造出滿臉皺紋的效果。最後,他再換上另一雙鞋。 至於誤導的部分,他找到一個購物袋,在裡面塞滿報紙,把那根鐵管和其他用來表演的武器也一起塞進去,然後又從卡爾沃特的冰箱拿出一個新鮮菠蘿放在最上面。如此一來,就算在他離開這幢建築時遇到其他人,這些人或許會瞟他一眼,但注意力最後一定會落在這個超大的菠蘿上。 此時,身上仍穿著女人服飾的他已走到距那幢公寓四分之一英里遠的地方。他停下腳步,靠在一幢建築物的牆邊,彷彿走累了停下來喘口氣的樣子。在確定無人注意後,他馬上溜進一條暗巷,伸手一拉,便把身上那件用小尼龍搭扣扣上的連衣裙整件脫了下來。他把裙子和假髮塞進套在腰上的一條寬鬆緊帶裡,利用鬆緊帶的彈力壓平這些衣物,這樣藏在襯衫底下就沒人能發現了。 他放下褲腿,從兜里掏出一個小袋子,取出裡面的卸妝棉。他將臉部的腮紅、皺紋和眉線徹底擦乾淨,再用一面放在口袋裡的小鏡子檢查了一下。卸妝完畢後,他把卸妝棉丟進購物袋和菠蘿放在一起,然後用一個綠色的垃圾袋把所有東西都裝在裡面。他找了一輛違規停放的汽車,打開汽車後備箱,把這個垃圾袋扔了進去。警方絕對不會想到去搜查路邊車輛的後備箱,而且,更有可能的是,在這輛車的車主回來之前,這輛車已經被交警拖走了。 走回街上,他朝西區的地鐵站入口走去。 尊敬的觀眾,你們覺得這第二場表演精彩嗎? 他自己覺得這次表演相當完美,因為他“不小心”在濕滑的鵝卵石上摔了一跤,而讓表演者得以乘機逃走,又鎖上了兩道門。 但是,當馬勒里克走到卡爾沃特的後門時,他手中已握著開鎖工具了。 馬勒里克曾研究過多年開鎖技術,這是師父教他的第一個技巧。開鎖需要兩樣工具:一把扳鉗,用來伸進鎖孔中轉動,以抵住裡面的鎖齒,另一樣工具是撬片,用來一一挑開鎖孔中的鎖齒,好讓門鎖能轉至開啟的位置。 如果一次只挑開一根鎖齒,那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把鎖打開。不過,馬勒里克學過一種難度相當高的技術,稱為“擦揉法”,這種開鎖方法是將工具插入鎖孔中來回快速移動,同時把所有的鎖齒都推開。唯有在開鎖者能完全正確地感覺出鎖孔的轉矩和施加於鎖齒上的壓力時,擦揉法才能成功,而馬勒里克就是憑藉這種技巧,才能在不到三十秒的時間內,只用一根幾英寸長的開鎖工具便打開了這幢公寓的後門以及卡爾沃特住處的房門。 各位觀眾,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吧? 但這就是魔術師的能力,你們也都知道:把不可能的事變成真實。 他在地鐵入口處停了一下,買了一份《紐約時報》,一面假裝翻報紙,一面暗暗打量來往的行人。和上次一樣,這次看起來還是沒人跟踪他,於是他便匆匆走下樓梯去搭乘列車。嚴格來說,真正嚴謹的表演者會再多等一會兒,直到完全確定沒被人跟踪才能離開。但馬勒里克沒有那麼多時間。下一個要表演的節目難度會更高,他為自己設下了最大的挑戰,因此他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為了不讓觀眾失望,他絕不能冒任何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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