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消失的人

第5章 第五章

消失的人 杰夫里·迪弗 8086 2018-03-22
一百年前,住在這幢屋子裡的人可能是一位小有成就的金融家。 也可能是附近高級購物街——第十四街——上某男裝店的老闆。 說不定可能是個政治人物,活躍於、深諳利用公眾事務謀求個人財富的大人物。 然而,這幢位於西中央公園大道豪宅目前的主人,對這幢建築的歷史既不清楚,也毫不關心。那些令房子看起來典雅別緻的維多利亞式陳設和十九世紀末風格的小裝飾,都引不起林肯·萊姆的興趣。他只喜歡房裡現在的樣子:一張雜亂而結實的大桌子、幾張旋轉凳、數台電腦以及各式科學儀器——有密度梯度儀、氣相色譜分析儀、顯微鏡、各種顏色的塑料盒、燒杯、寬口瓶、溫度計、丙烷桶、護目鏡、幾個造型古怪帶有鎖扣的黑色和灰色箱子,看起來里面似乎裝著什麼深奧的樂器。

還有電線。 屋裡到處都是電線,密密麻麻鋪在面積有限的地板上。有的電線綁成一捆連接在某台機器上,有些則消失在牆上隨便鑿的洞裡——為了佈線,這幾面歷經百年而依然平整的水泥板牆,就這麼被破壞了。 林肯·萊姆本人身邊倒是沒什麼電線。他的“暴風箭”輪椅和樓上的床鋪都裝上了麥克風,利用先進的紅外線和無線電技術,可以用聲控來操縱周圍的一些裝置和電腦。現在除了操控輪椅還必須用到放在觸控板上的左手無名指外,其他一些諸如接電話、收電子郵件、切換連接至電腦顯示器的複合式電子顯微鏡畫面的動作,都能由聲控的方式完成。 他還可以聲控操縱他新買的8000型接收器。而此時,這台機器正播著一首爵士樂,讓這個臨時實驗室裡充滿了令人愉悅的樂音。

“控制,音響關閉。”聽見樓下大門關上的聲音,萊姆便不情願地下達了這個指令。 音樂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從大門玄關和走廊傳來的腳步聲。他聽得出,其中一個進來的人是阿米莉亞·薩克斯,她身材高挑,腳步聲乾脆輕快。接著,他又聽出另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那是來自朗·塞林托那雙天生外翻的大八字腳。 “薩克斯,”他們一走進房間,萊姆便嘟囔著說,“那是個大現場吧?很大,是不是?” “不太大。”萊姆這個問題讓她皺起了眉頭,“為什麼這麼問?” 他的目光落在那幾個裝有證物袋的灰色牛奶板條箱上,那是她和其他幾名警員一起搬上來的。 “我只是覺得奇怪,因為你去現場勘查花的時間太長了。你可以放心使用車上的閃光警示燈,你知道的,這正是它們被生產出來的目的。當然,你也可以打開警笛。”當萊姆悶得無聊時,不耐煩的情緒就會上來。在他的一生中,“無聊”是他最痛恨的邪惡力量。

然而,對他這些尖酸刻薄的話,薩克斯非但不為所動,心情反而似乎特別好。她只說:“謎題都在這裡了,萊姆。” 他想起塞林托曾用“詭異”這個字眼來形容這樁命案。 “告訴我詳細情節。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薩克斯盡可能詳細地把案發經過向萊姆敘述了一遍,一直說到疑犯最後從演奏廳逃脫為止。 “去現場處理的兩名警員聽見裡面傳出槍聲,便決定開門衝進去。演奏廳只有兩個門,她們算準時間,從這兩個門同時衝了進去,但嫌疑犯已經逃走了。” 塞林托翻開筆記本。 “那兩名巡警說疑犯大約五十多歲,身材中等,除了鬍子之外沒有明顯特徵,頭髮是棕色的。案發時現場還有一名清潔工,但他說沒看見任何人進出那間演奏廳。不過,你知道的,也許他患了目擊者怕事症。學校方面會把這個清潔工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告訴我,我會去看看是否能幫他想起什麼事情來。”

“被害人呢?兇手殺人動機是什麼?” 薩克斯說:“沒有遭到性侵害,也沒有被搶劫。” 塞林托補充:“我問過那對雙胞眙。她一直都沒有男朋友,沒有任何會惹出麻煩的感情因素。” “她是全日制的學生嗎?”萊姆問,“還是有其他兼職工作?” “是全日制的學生,不過她顯然還在外面做一些演出。他們正在調查那個地方。” 萊姆招來看護托馬斯,他的字寫得很好看,請他和過去一樣擔任記錄員的工作,把證物內容寫在實驗室裡的那塊寫字板上。托馬斯拿起筆,開始記錄。 此時,大門處傳來敲門聲,托馬斯便又退出房間。 “有訪客!”托馬斯在大門玄關處高喊。 “訪客?”萊姆納悶地說,現在他根本沒有接待任何訪客的心情。不過,這只是看護開的一個小玩笑,走進萊姆房間的不是別人,而是身材瘦削、腦袋謝頂的鑑定專家梅爾·庫珀。萊姆認識他已經許多年了,在他擔任紐約市警局偵查資源組組長時,曾因一宗盜竊綁架案而與紐約州北部的一個警察局合作。庫珀當時就在那里工作,他毫不客氣地質疑萊姆對某種土壤的分析,而且後來證明他的確是對的。這件事讓萊姆印象深刻,他回去查了一下庫珀的檔案,發現他和自己一樣,也是一位在鑑定領域相當活躍、備受尊敬的專家,也擁有國際刑事鑑定協會的會員資格。這是一個由利用指紋、DNA、現場重建和殘存牙齒辨識個體的專家所組成的團體。庫珀擁有數學、物理和有機化學等學位,在物證分析領域稱得上是第一流的專家。

於是萊姆開始展開遊說,想請庫珀到大城市來,他最後終於答應了。這位平日說話語氣輕柔、擁有交誼舞冠軍頭銜的刑事鑑定專家,目前任職於紐約市皇后區警察局犯罪實驗室,不過當萊姆受託擔任顧問,偵辦一些複雜難纏的案件時,他就會跑來和萊姆一起工作。 和房裡眾人打過招呼後,庫珀把鼻樑上那付哈里·波特式的眼鏡一推,瞇起眼睛看著那些裝有證物的板條箱,銳利的目光彷彿是一名正在掂量對手分量的棋手。 “我們拿到了什麼?” “'謎題',”萊姆說,“這是薩克斯的評價,謎題。” “是嗎?那就讓我們看看能不能把謎題解開。” 庫珀一邊聽塞林托講述案情,一邊戴上橡膠手套準備檢查那些證物袋和罐子,萊姆駕著輪椅來到他旁邊。 “那個,”他用頭示意,“是什麼東西?”他的目光落在一個黏有揚聲器的綠色電路板上。

“那是我在演奏廳裡找到的,”薩克斯說,“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只知道是疑犯放在那裡的——根據他的腳印判斷。” 這塊電路板似乎是一台電腦內部的零件,但萊姆對此毫不驚訝,因為犯罪者永遠走在科技發展的尖端。著名的柯爾特1911點四五半自動手槍剛出廠時,除了軍隊以外沒有人可以合法持有,但搶銀行的劫匪就已經在使用了。除此之外,一些先進的無線電、通訊器材、自動武器、激光探測器、衛星定位系統、移動技術、監視以及電腦加密等設備,往往在執法部門還沒能擁有之前,就已經在歹徒的軍火裝備中了。 因此萊姆不得不承認,有些歹徒的知識的確已經超出他的專業能力範圍。於是但凡涉及電腦、手機以及類似這種奇怪的電路板之類的證物——他將這些東西稱為“納斯達克證物”,他全都請其他專家處理。

“拿去市中心給托比·蓋勒。”他做出指示。 托比·蓋勒是聯邦調查局紐約電腦犯罪防治處一位能幹的年輕人,曾幫過他們很多忙。萊姆很清楚,只要把這塊電路板交給蓋勒,他就能告訴他們這是什麼裝置,以及從什麼東西上面拆下來的。 薩克斯立即把證物袋交給塞林托,他再轉交給一名制服警員,由這名警員負責運送到市中心去。但薩克斯突然又讓他回來,上前檢查了證物袋上的保管卡,確認這名警員在文件上簽了名,才放心讓他離去。證物在從犯罪現場到法庭審理期間,所有經手過的人都必須在那份單子上簽名。 “薩克斯,你剛才參加的評估測驗結果如何?”萊姆問。 “呃,”她猶豫了一下才說,“我覺得一定能過關。” 這樣的回答讓萊姆覺得有些驚訝。阿米莉亞·薩克斯並不是一個很自信的人,每當有人恭維她的時候,她總是很不好意思,很難坦然接受。

“我想也是。”他說。 “薩克斯'調查警司',”朗·塞林托想了一下說,“她的分數一定很高。” 接下來,他們繼續研究在音樂學校現場找到的煙火類證物:引信和鞭炮。 至少,薩克斯已解開一個謎題了。她向大家解釋說,兇手把兩張椅子後仰,讓它們只用兩條後腿斜靠著,用一根細棉線綁住這兩把椅子,使它們保持傾斜。接著他把一根引信綁在棉線中央,點燃。過了大概一分鐘,引信冒出的火花把棉線燒斷,椅子便倒向地板,發出砰砰的聲音,讓外面的人誤以為凶手還在裡面。另外,他還點燃第二根引信,引燃了鞭炮,讓外面的人認為那是槍聲。 “有辦法根據這些東西追查疑犯嗎?”塞林托問。 “這是很普通的引信——無法追查來源,那個鞭炮也炸了,查不出製造者,什麼都沒有。”庫珀搖搖頭說。萊姆知道他說的沒錯,因為擺在他面前的只剩一些細碎的紙屑,以及一根燒焦的引信金屬芯。經過化驗,那條棉線的成分也很簡單,就是普通的純棉,同樣不可能由此追查出什麼線索。

“現場還有一枚閃光彈,”薩克斯說,看了一眼手上的筆記本,“當警員看見他站在被害人身旁時,嫌疑犯舉起了一隻手,接著便是一道閃光,晃得她們什麼都看不到了。” “有閃光彈留下的痕跡嗎?” “我找不到,她們說大概在空氣中揮發了。” 好吧,朗,正如你所說的,“詭異”。 “那就繼續往下說吧。腳印呢?” 庫珀調出紐約市警局的鞋印數字資料庫,那是萊姆擔任紐約市警察局偵查資源組組長時所建立的檔案資料。經過幾分鐘瀏覽比對後,庫珀說:“是黑色的愛步牌便鞋,尺寸大約是十號。” “痕跡證物呢?”萊姆問。 薩克斯從牛奶箱裡拿出好幾個塑料證物袋,裡面裝的都是從黏性滾筒上撕下來的膠帶。 “這是在他走過的地方和屍體附近採集到的東西。”

庫珀接過袋子,將裡面的長條形的膠帶逐個取出,小心翼翼地分別放在幾個檢視盤上,避免它們交叉污染。黏在膠帶上的東西大部分是灰塵,與薩克斯做的對照樣本相符,這說明這些東西的來源既不屬於兇手,也不屬於被害人,而是在一般刑事案現場裡都會找到的東西。不過,有幾條膠帶上黏了一些纖維,而且是薩克斯在嫌疑犯走過的地方或觸摸過的物體上採集到的。 “用顯微鏡看看。” 庫珀用鑷子夾起纖維放在載玻片上,然後放到雙目顯微鏡下觀察——這是分析纖維最常用的儀器。接著他按下一個按鈕,原本由目鏡才能看到的畫面,立刻被投射到房間裡的一台大型液晶電腦顯示器上,每個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顯示器上的纖維像一條灰色的粗繩索。 纖維是刑事鑑定中的一個重要線索,因為它們很常見,會從一個對象轉移到另一個對象身上,而且很容易識別。它們可分成兩大類:天然的和人造的。萊姆立即發現這既不是,也不是高分子聚合纖維,所以說這些纖維是天然的。 “但這是哪一種天然纖維呢?”梅爾·庫珀大聲問。 “看一下細胞結構。我敢打賭這是排泄物。” “什麼?”塞林托問,“排泄物?你是說大便嗎?” “我指的是類似絲這樣的東西,它是從蟲子的消化道裡出來的,然後染成灰色,再經過去光處理。梅爾,其他載玻片呢?” 梅爾把其他的載玻片一一放至顯微鏡下觀察,證實這些纖維都是同一種。 “疑犯穿灰色衣物嗎?” “不是。”塞林托回答。 “被害人的衣服也不是灰色的。”薩克斯說。 又是一個謎。 “啊,”雙眼還放在目鏡上的庫珀說,“這裡好像有一根毛髮。” 顯示器上出現一根長長的棕色毛髮。 “這是人類的頭髮。”這根毛髮上有數百個毛鱗片,萊姆留意到這一點,於是便這麼判斷。如果是動物的毛髮,就只會有幾十個毛鱗片。 “不過,這是假的。” “假的?”塞林托問。 “嗯,”他耐著性子說,“這是真的頭髮,但是從假髮上掉下來的。這很明顯……你看頭髮的根部,那不是毛囊,而是膠質。雖然這可能不是嫌疑犯的頭髮,不過還是值得寫在證物表上。” “這麼說,他的頭髮不是棕色的了?”托馬斯問。 “基本上是這樣,”萊姆簡潔地說,“這正是我們所關心的問題。你就寫:疑犯可能戴一頂棕色假髮。” “遵命,主人。” 庫珀繼續進行檢驗,在另外兩張黏性膠帶上,找到一些細微的土壤顆粒和某種植物碎屑。 “梅爾,先放大植物碎屑。” 在對紐約市的刑事現場證物進行分析時,林肯·萊姆總把重點放在與地質、植物和動物相關的物品上,因為這座城市只有八分之一屬於美洲大陸,剩下的全都由島嶼組成。這表示每個區在礦物、植物和動物種類上多多少少都具有自己的特色,就算與鄰近區域有相同之處,也很容易追溯出特定的位置。 過了一會兒,顯示器上出現了形狀相當奇特的紅色植物嫩枝和一小塊葉片。 “太好了。”萊姆說。 “好什麼?”托馬斯問。 “這種植物很稀有。這是紅色山核桃樹,在這座城市很罕見。我只知道兩個地方有,一個是中央公園,另一個是河畔公園,還有……啊,看看那個,看見那團藍綠色的東西了嗎?” “在哪兒?”薩克斯問。 “沒看到嗎?就在那兒!”萊姆感到一種痛苦的沮喪,恨不能從輪椅上跳起來自己用手指出顯示器上的位置,“就在右下角。如果說那根樹枝是意大利,那麼那一小團東西就是西西里島。” “看到了。” “你覺得如何,梅爾?是地衣,沒錯吧?我敢說這是菊葉地衣。” “也許吧,”梅爾謹慎地說,“但是地衣的種類實在太多了。” “可是藍綠帶灰的地衣卻不多,”萊姆冷冷地說,“事實上,幾乎沒有。而這一種絕大部分只存在於中央公園……太好了,我們現在有兩條線索指向這座公園了。現在,我們再來看看土壤。” 庫珀換上另一個載玻片。顯示器上出現如小行星般的土壤顆粒,但看不出什麼明確的信息,於是萊姆說:“拿一點樣本去做氣相色譜分析。” 氣相色譜分析儀是由兩種化學分析儀器結合而成的,第一種儀器將受測物質分離為單純的元素成分,第二種儀器分析則辨識這些元素的種類。一些看起來完全相同的白色粉末,經過儀器分析後可能會分離出十幾種不同的化學物質,例如碳酸氫鈉、砷、嬰兒爽身粉、石炭酸和可卡因等。我們可以把色層分析儀想像成一個賽馬場,起初所有的構成元素都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但由於每個成分出發後的行進速度不同,漸漸便產生了差別。到終點時,質譜儀會把這些成分與資料庫中已知的龐大資料比對,進而確認這些成分的名稱。 根據庫珀的分析結果,薩克斯從現場取回的這些土壤中含有一種油脂,但經過比對後,資料庫只能識別出這種油脂屬於礦物油,而非植物油或動物油,除此之外,沒有更詳細的信息了。 萊姆立即做出指示:“把樣本送到聯邦調查局去,看看他們實驗室的專家是否有辦法處理。”說完,他又瞇起眼睛看著下一個塑料袋。 “那就是你找到的黑布嗎?” 也許是條線索,也許什麼都不是…… 她點點頭。 “這塊布是在被害人被勒殺的那個房間角落裡找到的。” “這是她帶來的嗎?”庫珀問。 “也許,”萊姆說,“但也不能排除是來自兇手身上的可能性。” 庫珀小心翼翼地挑起這塊布,仔細審視了一會兒。 “是絲,手工縫的邊。” 萊姆默默凝視著這塊黑布。它折疊之後只是一小塊,但一展開就變得相當大,足足有六乘四英尺。 “我們已知道他是先躲進那間休息室,等那個女孩進來,”萊姆說,“我敢說他就是這麼幹的——躲在角落裡,把這塊黑布蓋在身上,於是別人就看不見他了。他本應把這塊布帶走的,但那兩名巡警突然出現,讓他來不及拿走。” 可憐的女孩。當殺手像變魔術一樣出現,把繩索套上她的脖子,她一定被嚇呆了吧? 庫珀在這塊黑布上找到幾個黏在上面的斑點。他把這些污漬刮下放在載玻片上,顯示器隨即出現清晰的影像。在顯微鏡下,這些污漬呈現出不規則的邊緣,有點像肉色的生菜。庫珀用探針刺了一下,發現這些物質是潮濕的。 “這是什麼鬼東西?”塞林托問。 萊姆判斷說:“是某種橡膠,氣球碎片——不對,沒那麼厚。再看看這個載玻片。梅爾,有一些弄髒了,應該也是肉色的。拿去做氣相色譜分析。” 在他們等待分析結果時,門鈴響了。 托馬斯匆匆走出房間到樓下開門,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信封。 “是指紋。”他說。 “啊,太好了,”萊姆說,“指紋送來了。梅爾,快用指紋自動辨識系統比對一下。” 聯邦調查局功能強大的“指紋自動辨識系統”服務器在西弗吉尼亞州。把指紋轉成數字檔案輸進這部服務器後,便能和全國的聯邦部門或州政府的指紋資料庫進行比對,並能在幾小時之內得到結果。如果指紋夠清晰的話,甚至幾分鐘內就能得到答案。 “指紋情況如何?”萊姆問。 “還算清楚。”薩克斯把照片舉給萊姆看。有許多指紋殘缺不全,但其中一張照片上清楚地留下了嫌疑犯的整個左手掌印。萊姆一眼便發現這個殺手有兩根指頭變了形——無名指和小指,這兩根手指黏在一起,被同一塊皮膚裹住,而且上面很光滑,沒有紋路。儘管萊姆對法醫病理學也有相當的了解,但還是無法根據這張掌紋照片判斷這是先天畸形還是後天受傷所致。 真是諷刺,萊姆看著這張照片心想,嫌疑犯受傷變形的是左手無名指,而那卻是他頸部以下唯一能動的部位。 這個念頭一閃,他又皺起眉頭。 “梅爾,把這個畫面保持一會兒……薩克斯,拿近一點,我要看清楚些。” 薩克斯走到萊姆身旁,讓他近距離再把指紋照片看了一遍。萊姆問:“你發現這些指紋有什麼不尋常之處嗎?” 她回答:“沒有……等等。”她突然笑了出來,“這些指紋是一樣的。”她快速翻動這些照片。 “疑犯的指紋……全都是一樣的。那個小疤痕,全都出現在相同的位置。” “他一定是戴了某種手套,”庫珀說,“上面有假的指紋。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除了在電視節目中。” 這名嫌疑犯到底是什麼人? 顯示器上出現了氣相色譜分析儀的檢驗結果。 “好了,我分離出了純乳液……這是什麼東西?”庫珀沉吟著,“電腦判斷說這是一種類似褐藻膠的東西。從來沒聽說過——” “牙齒。” “什麼?”庫珀問萊姆。 “這是一種粉末,加水調和後用來製造模子。牙科醫生使用它來做牙套和修補牙齒。也許我們這名疑犯最近剛看過牙醫。” 庫珀繼續研究顯示器上的資料。 “我們還有微量的蓖麻油、丙二醇、鯨蠟醇、雲母、氧化鐵、二氧化鈦、焦油和一些中性色素。” “有些是化妝品中常見的物質。”萊姆說。他回想起以前辦過的一個案子,那次嫌疑犯用唇膏在被害人的鏡子上寫淫穢的字句,而萊姆根據在嫌疑犯袖子上找到的唇膏殘餘物質定了他的罪。為了處理那起案件,他曾專門研究過化妝品的成分。 “是她身上的嗎?”庫珀問薩克斯。 “不是,”薩克斯回答,“我檢查過她的皮膚,被害人並沒有使用化妝品。” “好,先記在寫字板上,以後再看看是否有什麼用處。” 接下來是檢查繩索,即殺人工具。梅爾·庫珀在陶瓷檢視板上研究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說:“這種繩索有兩層,白色外層包裹住一條黑色的芯。內層和外層都是用絲線編成的,質地相當柔軟,儘管由兩條繩索纏成的,卻沒有一般繩索那麼粗。” “這有什麼用處?這根芯能讓繩索更耐用嗎?”萊姆問,“還是比較容易打結?或比較難解開?到底是為什麼?” “不知道。” “又多了一個謎題。”薩克斯用戲劇性的誇張口吻說。萊姆要不是心裡表示同意的話,一定會立刻發火的。 “是啊,”他有點狼狽地承認,“這對我來說是全新的東西。我們繼續吧,我想看一些熟悉的,一些我們能用的東西。” “那個繩結呢?” “是行家系的,但我認不出這是什麼結。”庫珀說。 “把一張繩結的照片送到聯邦調查局。然後……我們在海事博物館裡有認識的人嗎?” “他們幫我們解決過幾次繩結的問題,”薩克斯說,“我會傳一張照片給他們。” 這時,聯邦調查局紐約辦事處電腦犯罪中心的托比·蓋勒打了電話過來。 “很有趣,林肯。” “真高興我們讓你覺得有趣了,”萊姆嘟囔著說,“你何不直接告訴我們,你從這個玩具中發現了什麼對我們有幫助的東西?” 留著一頭鬈髮的年輕人絲毫沒有受萊姆刻薄語氣的影響,尤其是當談論的話題涉及電腦零件的時候。 “這是一個數碼錄音器,體積相當小。你的嫌疑犯錄了一些聲音在硬盤裡,延遲了一段時間後才播放。我不知道他到底錄下了什麼,因為他放入了一個自動清除程序,把所有的資料都毀了。” “他錄下了他自己的聲音,”萊姆喃喃地說,“現場警員聽見他說手上有人質,但其實那是錄音器播放出來的。目的和那兩張椅子一樣,疑犯故意用錄音器來矇騙外面的人,讓他們以為他還在那個房間裡。” “有道理。這個錄音器上有一個很特別的揚聲器,這裝置雖小,但擁有很不錯的低音和中音,可以把人類的聲音模仿得很像。” “磁盤上沒留下任何東西嗎?” “沒有,什麼都沒剩。” “媽的,我想要嫌疑犯的聲波紋。” “抱歉,它已經被自動清除了。” 萊姆悶悶不樂地嘆了口氣,剩下該向蓋勒道謝的話,便全由薩克斯去說了。 接下來,他們開始查看被害人手上那隻被踩碎的手錶,但沒人能想出嫌疑犯這麼做的原因。除了手錶被損壞時顯示的時間外,也找不出任何線索。有時候,嫌疑犯會故意把犯罪現場的手錶或時鐘調到一個錯誤的時間,然後再加以破壞,以此誤導警方的調查。但這只表停住的時間正是被害人死亡的時刻。這代表什麼呢? 謎題…… 看護托馬斯把他們觀察到的信息記在寫字板上時,萊姆開始繼續檢驗下一個證物袋裡的東西——學校門房的簽名簿。 “簽名簿上有一個名字不見了,”他沉思著說,“九個人簽了名,但上面只有八個名字……我想我們必須請專家幫忙了。”萊姆立即對麥克風發出指令:“指令,電話。撥號,金凱德,逗號,帕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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