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首後三個小時見到死者的遺孀。其實我什麼都沒看見,隱約聽見陳潔在審訊窗外指認。我順著聲音的方向瞅,那是一面鏡子,鏡子裡面是我的臉。這回聽清楚了,她大聲地說:“我恨你!”
我在想她見過她丈夫沒有,應該見過了。即使她明知我會殺她丈夫,待她掀起白布,看見那具得靠七拼八湊才能組合起來的屍體時,仍然會傷心。我希望她多待一會兒,哪怕是潑婦似的罵街,也算是個陪伴。我心很空,談不上後悔,就是難受。原來當計劃中的事情發生時,也無法立刻接受。
很明顯她走了,張隊進來了。他說稽查高文已經在路上了。
“我已經不是警察了,不需要稽查。”
“我跟他說過,沒用。”他說,“我怕是幫不上什麼忙了。”
“我真沒想到這事你來接手,正月初一讓你忙活一天。”
“是我自己跑來的,我一聽是你,就奔過來了!”
我對他笑笑:“你前妻昨晚讓你進門了嗎?”
“啊?你還關心這個?”
“我還沒見過嫂子呢。”
“我都見不著,你上哪兒見去?實際上沒結婚,只是前女友,就是老公老婆地叫了三年,然後黃了。”
“我也有過一回,在丹丹之前。但是和你不一樣,你們還有聯繫,我那個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
“不說這個了,說點兒有用的吧。”
“好,有用的就是,我挺謝謝你的,我離職那天就該說謝謝。雖然我們才共事一年多,但你一直挺照顧我的。”
“現在想想,我不該把你從交警大隊調過來。”
“是我自願的,你幫我實現了願望。”
他苦笑兩下,搖頭說:“哈哈,我第一次在審訊室這麼審嫌疑人。”
“那你審吧,我沒事。”
“這個案子轉稽查了,我把錄音都關了。我就是告訴你,往輕了供,能控辯到故意傷害,就別算謀殺,能過失殺人,就不要故意傷害。”
“你放心,我有準備。最多判我五年,正常三年出來,到那時,我還是我。”
張隊抿著嘴看看我,掏出紙筆寫了一組數字,遞給我,說:“你手機已經被收了,誰的號碼你都沒有。把我電話背下來,沒準兒以後能用得著。無論什麼情況,你都是我的小老弟,我絕不會怨恨你。我二十四小時開機。”
我看著紙條心中默念兩遍,點頭說:“收了吧。”
“好,”他留包煙給我,“我去看看稽查來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