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案藏玄機之舊夢疑踪

第12章 第十一章局外人

案藏玄機之舊夢疑踪 费克申 13147 2018-03-22
鬼魂在飄蕩,像霧,像煙,時而在地面上氤氳著,宛如噴在煙灰缸裡的一團煙霧;時而迅速地移動著,快得倏忽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踪;時而騰空而起,在陰暗無比的天上化作一縷烏雲。這是冤魂在討要他們珍貴的生命,是想在這紅塵鬧市中繼續存活而做出的努力。 “這不關我的事!真的和我無關!”他想大聲喊出來,但就是出不了聲。渾身汗,但並不感到熱,而是非常地冷。四肢抽搐,左肩後面一陣陣刺痛。正是這痛楚讓他逃離夢境。 他猛地坐起身來,窗外還是黑暗的,沒有月的夜就是這麼黑暗,尤其是在這比較荒僻的地方。 “真相,真相是什麼?是藏在人心頭的秘密,如果不說出去,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真相就不存在。而這存在的真相是有價值的……那個世界存在嗎?對我們這個世界的人來說,那裡意味著什麼?除了恐懼、思念,一錢不值。如果真的破除了迷信,那麼就連那兩種感情也消失了。”

他苦苦思索著,不知為什麼,他非常不安,似乎局勢要脫離他的控制,雖然他在這幾天前還認為自己是最強大的。 “唉,聽天由命吧。”他拉起毛巾被,遮住全身,準備一覺睡到天亮。 天氣不錯,真的不錯。夏天正在走向後半部分,風已經有些涼意,天更加純淨,閃出明亮的光。太陽高高懸起,四射的光芒柔和了許多。雲依然是夏天厚厚的白雲,但離地面高了許多。這樣的天氣可以讓人的心情舒暢,呼吸也暢快了許多。這似乎預示著為難古洛很久的案子有了轉機。 “這是第一座鐵路橋。”胡亮看著反光鏡中舒適地瞇著眼睛看著窗外的古洛說。 “不是這座,離夜市遠了些。”古洛明明知道自己說的是廢話,論起熟悉交通道路,他遠遠不是胡亮的對手。

“我估計是下一個。”胡亮說著,深深地踩下油門,加快了速度。 果然是第二座橋。這是一座南北走向的橋,橋下面是東西走向的馬路。姬紅雨家在橋的西邊,夜市也在那邊。古洛和胡亮只模擬地走了一次,就估計這裡應該是簡萬庫的犯罪現場。 “車應該是從西邊來的,往西開。”古洛說。 但由於姬紅雨被簡萬庫帶出來時,處於昏迷狀態,在到達橋之前,她是不會知道拐過彎沒有的。而這里道路四通八達,很難確定簡萬庫房子的大體方位。 “這可像大海撈針了。” “如果搞什麼排查,確實如此,但我們要想個簡單些的辦法。”古洛說。 “什麼辦法?”胡亮問道。 “你還記得簡萬庫挪用了公司多少公款嗎?” “一千多萬。”

“準確點兒。” “一千三百四十萬。” “對,可公安部門連同他的總公司又找到了多少呢?” “有三百二十萬沒有找到。” “人們認為他揮霍掉了。但這錢是他不久前才貪污的,他怎麼揮霍呢?他有金卡,吃喝玩樂足夠了……” “你是說他買房了?”胡亮問道。 “對,我想是這樣。三百二十萬或者至少三百萬,能買什麼房子呢?在咱們這裡可以買一套帶花園的別墅或小樓了。咱們去問問主管房地產的部門,看這附近有沒有別墅或豪華住宅。” “不用問他們。往左邊一拐,就是有名的'小巴黎'小區,全市最有名的富人小區。那裡面都是一座座獨立的二層樓,每座樓都有個花園。”胡亮看到古洛詫異的眼神,就解釋道,“我不是正要買房嘛。”

簡萬庫這個農村出生長大的孩子,從來對城里人沒有好感。他一直認為城里人是些寄生蟲,靠貪污(他在死前也堅持說,城里人都是貪污犯)過著富裕的生活,有百貨商場,有公園,有如花似玉的女人,有樓房住,而他卻在臭氣熏天的鄉下度過人生最美好的時期。而現在他要追回這青春的損失,找回沒有享受過的一切,戰勝那些懦弱、神經病一樣的城里人,這個宏大的心願終於在犯罪中實現了。不論是誰,只要走進他的這座豪宅都會承認這一點,並且會眼睛發紅,悲嘆自己的無能。當然這些人裡要除去年長的古洛和年輕的胡亮。 即使如此,胡亮還是說了一句:“這小子過上了人上人的日子。”他站在鋪著羊毛地毯、八十平方米的客廳中央,看著背投電視說。 “怎麼辦?”一起來的一個年輕刑警請示著胡亮。

“搜!凡是可疑的東西都交到我這裡來。”胡亮喊道,但他心裡也不知道要搜什麼,或者能搜到什麼。 古洛卻沒有去搜尋那些珍寶、古玩和貴重的東西,他走到電話機旁,看了一眼。這是台仿西洋的舊式電話機,鍍著閃亮的金色。 “都是那些電影、電視劇讓這個土包子開花了。”古洛一邊在心裡嘲諷著,一邊拿起電話機,聽筒裡嗡嗡響著。在話筒手柄的內側,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一行數字。 “這可能是這部電話的號碼。”古洛不由得心中暗喜,他要找的就是這個。 刑警們的搜查結束了,除了找到簡萬庫這處房產的房產證外,其他的都令胡亮沮喪到了極點。 “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胡亮將房產證擲到了茶几上。 “到電話局查查這個號碼,簡萬庫死前的幾天給哪裡打過電話。”古洛把抄在一張小紙條上的號碼給了胡亮。

如果這件事暴露了,就全都完了。他知道這一點,但他卻沒有辦法。是的,他曾經想抗爭,但他知道那是無用的,他遠不是外人眼裡所見的那麼強大。人總是有幾副面孔,或者說,有若干假面具,因場合不同,戴著的面具也不同。像唱京劇一樣,有時要演黑臉包公,有時要演勇猛的竇爾敦,有時還要演小生。這是讓人很勞累的一件事,但人們都在這樣做,就是農民、小市民也都要這樣做,何況是他。因此,當他脫去在公共場合上的威嚴的面具,戴上另一副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那麼可憐。 “我算什麼呀?”而且又是那麼無力。 但這次他真的想反對過,因為事情太大了,大到連那些經過真正大世面的人聽到後都要為之色變。 “就這一次了,就這一次了。”他在內心呼喊著,給自己打氣,增強信心,雖然他知道這是徒勞的。一旦開始了,就很難停住,像多米諾骨牌。所以,光是給自己打氣是不夠的,要想辦法控制局勢。想到這裡,他沉下了心,開始仔細思考起來,理性似乎在慢慢地複蘇,但殺機也同時浮現出來。 “實在沒辦法,就得……”這樣凶狠的想法嚇著了他,他急忙四下看看,同時回想著他是否在深入思考時無意識地將這種想法說了出來。 “太可怕了,要是洩漏出去……”他渾身冒著冷汗,倒在了床上,他真想大哭一場。

線索從來是不會運動的,它就躺在那裡,躺在一大堆東西中,不用任何保護色,它天生就是隱蔽自己的專家。你的眼睛在那些東西上無數次地掠過,但它卻隱藏在深處,有時你就是看見它,也不過是眼光滑過。是的,是滑過,這是個恰當的形容。如果情況沒有改變的話,這個案子就會被擱置起來。古洛在這樁奇異的案件中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案子肯定是有問題的,但卻讓你無處下手來找出其中的破綻,就是說,真正的線索不知在何處隱蔽著,沒有它,就像爆破碉堡一樣,沒有地方放炸藥。現在古洛終於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光明。 “看這個號碼!”胡亮說,“這是興隆縣的,打了好幾個,在簡萬庫死前的幾天裡還打過。但在簡萬庫的手機和他常住的家裡的電話記錄中都沒有這個電話,看樣子這個人和簡萬庫的關係不一般。”

“在他死前的那天打過嗎?”古洛問道。 “沒有,最後一次電話是他死亡前三天的晚上十一點打來的。” “嗯。給這個電話打一個電話,看是什麼人的。”古洛說。 “我正要這樣做,不過,先要問問您的意見。”胡亮笑著說。 “這我相信,如果連這你都想不到,那就趁早辭職吧。”古洛也笑著說。 不過,事情像古洛在許多案子中遇到的一樣,沒有那麼順利。這個電話沒有人接,胡亮打了好幾次。 “我問問那裡的公安局,讓他們查查這個電話主人是誰。”胡亮對古洛說。古洛點點頭。 結果很快就來了,讓古洛和胡亮都吃了一驚。電話的主人是個老公安,已經退休了,他是簡萬庫的舅舅。 “他人在嗎?”胡亮用的是手提方式,為的是讓古洛能聽見。

“不在。前些日子出去了,說是去海南療養。” “知道他住在哪兒嗎?” “我們可以問問,但希望很小。他老婆前幾年就死了,有一個孩子,因為婚姻問題,和家裡鬧翻出走了,現在也不知下落。他經常出門,臨走時就和鄰居打個招呼,說萬一有什麼事幫他辦辦,但從來也不留地址。” “他有手機嗎?” “沒聽說有,至少沒有見過。”對方是縣公安局的副局長,兼管人事,很了解公安局過去和現在的干警情況。 “是什麼時候出去的?詳細日期能查到嗎?” “不用查。他走的那天我在長途汽車站碰見他了,是上個月的十五號。” “十五號?”古洛不由得反問了一句,其實他聽得很清楚。 “對。”對方的回答更是肯定。

“那是幾點鐘?” “早上八點。” “嗯。”古洛放下了電話。時間,這是個很古怪的東西。物理學說它是不可逆的,每個人都要按照規定的時間生活。每個人也有私人的時間,盡頭就是死亡。這規定的時間和私人時間的結合才使得我們可以有秩序地存在。前者據說是馬克思的發明,是他在近代社會裡看到了時間的重要性,看到了真正主宰人們生產和生活的時間。不過,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對時間已經司空見慣,沒有誰去刻意注意它,或許是有意識地躲避對它的計算,因為死亡是最令人恐懼的。就像人們不注意語言一樣,哲學家卻在那裡面發現了真理。古洛聽到的十五號,對不是這天生日或有什麼紀念的人來說是那麼普通,完全可以讓它從身邊走過,無聲無息地在勞動和睡夢中流逝過去。但這對古洛來說,卻猶如一聲霹靂,震醒了他迷茫的思維。 “讓我們看看這張地圖。”古洛的食指和中指間夾著煙,向上豎起,抬著頭走到胡亮辦公室牆壁上的全省地圖前面。他看了一會兒,問胡亮道:“有沒有全省的火車和長途汽車的時刻表?” “有。”胡亮從抽屜裡拿出兩本時刻表。古洛仔細看了後,又回頭看著地圖說:“瞧,我們進入了一個誤區。那具無名屍體褲腳裡掉的車票是化民縣的,我們就以為這人是化民縣的居民,但其實不然。你看,如果從興隆縣來咱們這裡沒有直達的列車,必須先坐長途汽車到化民縣換乘火車……” “你是說,那死人可能是簡萬庫的舅舅?”胡亮問道。 “不能肯定,但我認為也許這個死人和本案有關。你看,這人乘坐的是十五日的列車,是慢車。我當時就納悶,看這人的穿戴和身體情況,不像是個窮人,可他為什麼要坐慢車呢?現在可以解釋了——興隆縣公安局副局長是八點在長途汽車站見到的他,看時刻表,從興隆去化民縣的汽車,上午只有兩趟,一趟是八點半的,一趟是十一點的。他坐的是八點半的,到化民縣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從化民縣到這裡有路過的特快和快車,但特快是半夜的,快車是上午九點路過,他可能是為了趕時間,或者快車的票不好買,就坐了下午三點的慢車。有車票為證。” “噢,如果真是簡萬庫的舅舅,這案子可就太有意思了。”胡亮說。 “是啊,是很有意思,但這不過是我們的猜測。再和興隆縣公安局聯繫,讓他們提供這人在海南更詳細的線索,然後請海南幫忙找找這個人。如果沒有,那就是說,他沒有去海南,而是來了我們這裡。噢,還有,讓他的孩子來,認認屍體。同時,從醫院裡找找他的病歷,看他身體上有沒有特殊的標誌。”古洛說。 “這一切可以聯繫起來了。”古洛想。他已經回到家裡,換上了睡袍,躺在沙發上,看著妻子看的電視節目,吃著花生米,喝著啤酒,想著案子,這是他最愜意的時刻,比破了案的心情還要舒暢。人就是在看到希望時最興奮和激動,一旦希望成為現實,勝利的空虛馬上就來了,人又變得沒有了著落,這就是古洛現在的心情。 “簡萬庫、他的舅舅,還有夏侯新生,這裡面一定有名堂。如果能把他們之間的關係揭開,這個案子就破了。即使像現在這樣抓不住夏侯新生的證據,那時他也會說出來的,會說出一切的。”古洛很了解像夏侯新生這樣自以為是的白領精英是多麼脆弱。他們的自信就建築在認為自己是天下最聰明的人的想像之上,如果這個神話被摧毀,他們立刻就垮了下來,那時他們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蠢貨。 “但是,這似乎有些牽強,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也用不著殺人,而且是殺兩個,如果加上那個李英傑,就是三個人,雖然李英傑是自殺的。是什麼樣的仇恨,能讓夏侯新生如此喪心病狂,如此失去人性,如此不顧一切。'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他不是不懂。這個受過高等教育,有著無數金錢的人,為什麼還要幹這種傻事呢?不,不會的。當然兇手,特別是高智商犯罪者的心智很難以正常的標準測度,但,儘管這樣,也還是讓人難以理解。所以說……”一個新的猜測突然湧上了古洛的心頭。他能感覺到這是冰冷的念頭,不僅讓他渾身發涼,而且很是噁心,像是吃了什麼不衛生的東西。 “可能一切都要重來才行。”古洛第一次覺得他的推理出了毛病,但最讓他感到氣餒的是他竟然不知道這漏洞在哪裡。 “我真的老了。”古洛頹然想道。他最近得了高血壓,頭動不動就暈,身體也經常是疲乏無力,醫生說要終生服藥。這對於已經年過花甲的古洛來說,終生其實不長了,但他仍感到心理上的壓力,一個一直生活在健康中的人很難承受這樣的打擊。不過,他還是保持著那種永不服輸的精神。 “不,還要想想,到底是哪兒牽強。”他閉上眼睛,也聽不到電視中的音響,妻子似乎並不存在,外面的世界和他隔絕了。幾十分鐘後,他覺得想透了問題,但又覺得無可奈何。他像一個撈救命稻草的人,把一切放在那不可靠的聯想上。 三天過去了,海南方面盡全力尋找簡萬庫的舅舅周偉正,最終在興隆縣提供的周偉正可能去的若干地方中的一處老年公寓裡找到了他去年曾在這裡住過的記錄,但今年他沒來。據和他去年在一起的、也是東北退休的一個乾部說,他要是來,一定會和他聯繫的。 “我們倆去年處得很好。他能來找我。”這個紅鼻頭的樂觀主義者充滿了自信地對公安人員說。 “他沒有去海南,而是來了我們這裡,在這里送了命。”這是個陰沉沉的早上,胡亮看著走進辦公室的、臉色和天氣一樣的古洛,很肯定地說。確實,就目前來說,事實正在按照古洛的猜測行進。可古洛依舊在擔心。 “興隆的調查來了沒有?”他的聲音無精打采,像是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剛才那邊來了電話。周偉正的兒子真夠孝順的,聽到死人可能是他父親,還哈哈一笑,說這個老東西真的死了。還說他早就和父親斷絕了關係,也不知道他父親身體上有什麼特殊之處,說讓我們找他的表哥簡萬庫。他們也去了縣醫院,沒有周偉正的病歷,據說這人身體非常好,根本就沒看過病,真是個怪物。” “你說什麼?”古洛沒聽清後面的話。 “我說周偉正是個怪物,六十多歲的人了,居然沒得過病。”胡亮稍稍提高了嗓門,他感到古洛的聽力出了問題,但卻不好意思去提醒他上醫院看看。 “我要是這樣的怪物就好了。”古洛心中暗暗想到。 “這麼說,這個死人……”古洛想說出自己昨晚上的想法,但門一下子開了,隨著就是一聲大叫:“你們都是乾啥吃的?”一個打扮得十分妖豔的中年女人赫然站在門口。她瞪著眼睛看著胡亮,接著又掃了古洛一眼。古洛從她的眼睛裡並沒有看到和那聲震屋瓦的狂吼相應的怒火。 “你是誰呀?”胡亮看著女人邁著男人一樣的大步走了進來,吃驚地問。 “我是誰並不重要。”女人用現在電視劇或電影中最流行的台詞說。她一屁股就坐在沙發上,用力很大,沙發不由得呻吟了一聲。 “你說什麼?你是什麼人?到刑警隊來幹什麼?”胡亮生氣了。一個刑警跑了進來:“胡隊長,這女人說找你,我還沒通知你,一眨眼,她就溜進來了。”是收發室的警察,他為自己的失職感到羞愧,所以臉是紅的。 “說的啥話?啥叫溜進來的?我是來反映情況的。別看我這人不重要,情況可重要。”女人看看古洛,一副粗野的神情。古洛深知人類中最強大的是潑婦,沒有人敢和這些人抗衡,就轉過臉去。 “哼。”女人輕蔑地用鼻音來表達她對神探最大的不敬。 “啥情況?快說!”胡亮真的不耐煩了。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而且和賈寶玉一樣,喜歡女兒,厭惡女人。 “周偉正的事,我知道了。”女人還真有些懼怕胡亮,趕緊挑最有懸念的事情說。就像一根針扎在了神經最多的地方一樣,胡亮立刻說:“你等等,我來記錄。”他拿出記錄本,“說詳細些,先從你的身份說起。”女人頓時容光煥發:“我慢點兒說,行不?” “不行。”胡亮斬釘截鐵地說。 “那行吧。我叫韓翠珍,是興隆縣人,現在不是了。我兩年前來這兒做買賣,買賣還行,我掙得也還行,人們都叫我富婆,忒難聽,我不讓他們叫。做生意這玩意兒,得有素質,知道不?我怎麼做的,你們猜不著,我也不告訴你們,這是企業秘密……” “說正事兒。”胡亮厲聲說。 “行。就說周偉正吧。我倆是那關係,明白不?”她不是個好演員,那害羞一看就知道是裝出來的,“這人……其實挺好的,可太窮,太窮了,和我不般配。再者說了,我是滿人,我祖上是王爺,說起來,好賴不計我也是個格格。還有,他是二婚,我可是黃花閨女。就這麼的,就黃了。我……” “你是不是想認屍體呀?”古洛插嘴道。 “對了。姜還是老的辣。”她向古洛拋了個媚眼。 在胡亮和古洛領著韓翠珍到法醫室的路上,這個女人把話匣子的蓋子丟了,胡亮不勝其煩。但古洛卻在認真地聽著,還時不時發問:“你知道他有個外甥叫簡萬庫嗎?” “簡萬庫?不知道。他還有個外甥?這個死鬼嘴可真嚴。” “你知道遠大公司嗎?” “不知道。” “你也是買賣人,那可是家大公司呀。董事長兼總經理叫夏侯新生,這可是個少見的姓。你難道就沒聽說過?” 女人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但時間是那麼短暫,以致一向滴水不漏的古洛居然忽視了。後來古洛才知道這一疏忽使他付出了代價。 “不知道。咱們市裡公司老鼻子了,誰能都知道。再說,你說的這家公司和我肯定不是同行,我就更不知道了。” 韓翠珍一看見屍體,就像忍耐了好長時間,現在忍不住一樣,突然放聲大叫了一聲,接著就是一陣號啕。古洛幾乎被她矇騙了過去,但他立刻就反應過來,不由得勃然大怒:“你號什麼?這是個沒頭的,你就能認出來?” “啊!”韓翠珍愣了一下,但這種女人的反應通常是極快的,“我能認出來,他的體型就是這樣。” “體型?你說說他有多高?”胡亮問道。 “多高?有這麼高。”她比劃了一下。 “你看好了,這可是兇殺案,你仔細看,要是胡說,可是犯法的。”胡亮聲色俱厲地說。韓翠珍像是被胡亮嚇著了,她用袖口堵住嘴,走上前去。 “你認不出來?”古洛說。 “嗯。”韓翠珍不得不承認。 “是誰讓你來的?你來這裡就是為了認屍,還是有什麼別的目的?”古洛問道。 “我……是縣公安局給我打了電話,說他可能死了,問我他身上有沒有特殊的記號。我當時想不出來,就說沒有。後來,我……”她看看古洛,像是在下決心一樣。 “他拋棄了你,或者說是他要和你黃的。你恨他,要來看看你恨的人的下場。”古洛說。 “你說的也對也不對。是他拋棄了我,這不假。我也想看看他的死相。當時我們打架,他打我,可狠了。我就說他不得好死,果然讓我說對了。這是老天爺的報應,為我這個可憐的女人懲罰惡人。不過,我和他還是有感情的,我一看到他,也許不是他,但我就當是他,我的心就疼起來了。他其實也沒那麼壞。”韓翠珍摁著胸口,居然抽泣起來。這次是真的。 “是不是他?”古洛還抱著一線希望。韓翠珍搖搖頭:“認不出來。他身上好像也沒啥印跡。” 韓翠珍走了後,胡亮很納悶地說:“這是什麼心理狀態,純粹是有精神病。” “可能,女人的心思,誰知道。”古洛沉思了一會兒說,“走,再去會會那個夏侯氏。” 夏末——這裡已經是夏末了——的陽光明媚極了,尤其是在這裡,沒有那麼多的車,也沒有多少大工廠,雖然老百姓的日子比南方差了一些,但用經濟學的術語說,這叫機會成本,就是說你的選擇最終都是有代價的。看看這裡,沒有喧囂的車水馬龍,沒有霓虹燈照耀下的不夜城,沒有紙醉金迷、聲色犬馬,卻有著湛藍的天,像上好的棉絮一樣的白雲,空氣新鮮得讓人能感到血液的奔流。還有他在陽台上種的各種花草,更讓他覺得生活的美。 “啊!真好!”即使他老了,他也想大喊一聲,讓那些只追求物質生活的人生生氣,雖然他知道那些人肯定會嘲笑他的。 他決定出去走走,主要是想給孫子買些雪糕。那是個強壯、不聽話的孫子,但和大多數中國老人一樣,他對隔代的人總是縱容。他拿了手杖,一步步地走下樓梯。這是單位分給他的房子,在這座樓的四層,鄰居們都是縣里各個黨政機關的干部。因此,人們生活得十分和諧,從來沒有吵過架。 到了門口,室外強烈的陽光使這裡變得很暗。迎面走進來一個人,並不匆忙。善於觀察生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一個老年人,雖然他很強壯。他看見鄰居不由得一愣,當然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像普通人一樣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驚了一下。但,出樓的人卻更加吃驚,驚奇得叫了出來:“怎麼是你?”他踉踉蹌蹌地向後退著。 “嗯。”對方冷淡地回了一句,就匆匆地上樓去了。顯然,他根本不把老人的反應看在眼裡。 社會的現像有那麼多偶然,人生理狀況的好壞,或者說不同,往往決定一個事物的走向。如果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主管記憶力的大腦細胞像年輕人一樣,古洛就不會走那麼多的彎路了。老人本來想著要打個電話,但在給孫子買雪糕時,他已經把剛才的邂逅忘了個一干二淨了。 夏侯新生神采飛揚,一筆成功的交易,對他這種商人來說,是最大的報酬和激勵。他的心情是那麼好,甚至點上了一支煙,雖然他已經戒了很長時間了。 “如果我到了六十歲,就恢復抽煙。”他下著決心說。 一縷青煙滯留在空中,像是永遠不會消散了。 “說什麼往事如煙,煙也可以存在很長時間。”夏侯新生不由得為自己的哲學觀察得意起來,“將來,等我沒事了,也研究研究哲學。”他往煙灰缸裡彈著煙灰。這時令人喪氣的敲門聲響了起來。未來的哲學家和秘書是有暗號的,所以當他聽到敲了四聲,他就知道來的不是讓他高興的人。 “請進!”越是對那些不受歡迎的人,就越是要拿出周全的禮儀。這就是有教養人的所為,夏侯新生總是這樣教育下屬們。 一張紅潤的年輕的臉,這種面相是在向歲月挑戰,是在克服著大自然的規律。另一張恰恰相反,這是一張老年人的臉,雖然沒有多少皺紋,但無情的光陰卻在許多細小的地方給人以暗示。 “噢,是你們吶。”夏侯新生笑了笑,但誰都能看出來他是不歡迎這兩位客人的,“坐吧。不,請坐。你去倒些飲料來,要好的。”他囑咐著女祕書。 女祕書靜悄悄地走了出去,關門的時候也很小心,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這安靜的作風肯定影響到房間裡的氣氛。多麼靜謐,像是走進了停屍房。 “有何貴幹?”夏侯新生終於敗在了這兩個臉皮很厚的警察手上。 “還是那個案子,就是簡萬庫被殺的案子。”古洛沒有馬上回答,他等著拿來飲料的女祕書走了出去後才說道。 “這案子還沒結呀?”夏侯新生瞪著眼睛問。不像是裝的,他確實吃驚,“這效率……對不起,不是說你們,我是說政府部門的效率都夠嗆,要是放在我們這裡,企業早就破產了。” “不是效率低,而是我們十分慎重。你們企業擺弄的是物和錢,我們卻處理人命,人命關天呀。”胡亮說。古洛不由得詫異地看了胡亮一眼。 “好小子!回答得真妙。”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知道什麼也比不上人的生命,就是動物的生命也是可貴的。你們要問我什麼?我可……”他的話剛說到這裡,就被敲門聲打斷了,“進來!” 一個風度翩翩、黑眉秀眼的壯年男子走了進來,古洛認出了這個人就是辦公室主任陳壽。 “哎呀!你們來啦。”陳壽笑容可掬地伸出手和古洛、胡亮握手。 “你也坐下吧。”夏侯新生冷淡地說。 “這……好嗎?”又是個不願招惹是非的人。但他還是坐在牆角的沙發上了,臉上還保持著帶著笑意的皺紋。 “這個簡萬庫的老家,你應該知道是什麼地方吧?”古洛說。 “原來知道,現在忘了。” “那我告訴你,是興隆縣。想起來了嗎?” “想不起來。就算是吧,和我有什麼關係,本人可是這裡生、這里長的。” “你沒有去過興隆縣?” “沒有。那裡沒有我公司的業務。” “簡萬庫有個舅舅,叫周偉正,你知道嗎?或者說,你認識嗎?”古洛死死盯著對方的臉,但那上面沒有任何表情。 “我怎麼能認識他的舅舅呢?就是他我也不熟悉。好像我已經向你們反复說過很多次了。我再一次聲明,我和簡萬庫本人頂多是個上下級關係,他的親戚和我根本搭不上。一些農村人,你也太小看我了。”夏侯新生輕蔑地撇撇嘴。 “農村人和我們沒有什麼區別,不用看不起他們。何況,簡萬庫的舅舅不是農民,他是我們的同行,一個老警察,縣公安局的。” “是嗎?我不知道,更不認識這麼個人。我很奇怪,你們問我這些幹什麼?是不是來找我解悶兒的?如果下次你們再拿這些問題來的話,那就恕我無禮了。”夏侯新生有些生氣了。 “他不是這個意思,我們總經理是想說……”好脾氣的陳壽立刻出來打圓場,他似乎知道警察的震怒非同小可。 “你別插嘴!我在和他們說。”夏侯新生這回是真惱怒了。陳壽的臉色閃過一道陰影,他似乎也被激怒了,但乾他們這一行的,最懂得什麼叫忍耐。他尷尬地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算我多嘴還不行?” “我們問你這個問題,是因為他和簡萬庫的案子有牽連。不過,這是例行公事,你不要生氣。”古洛只好陪著不是。夏侯新生笑了笑,陳壽也笑了。夏侯新生看了陳壽一眼,很有些自豪的樣子,又笑著對古洛說:“對不起,我的態度不好。怎麼,他到你們那兒去了?可按理說,他應該先來公司呀。” “為什麼?”古洛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但機會總是轉瞬即逝,快得看不清它的樣子。 “沒什麼。我想一般人應該這樣。” “對,你說得對。”古洛誠心誠意地贊同道。 人是從蠻荒中走出來的,他們的骨子裡、血液中、深沉的下意識中存在著那時的遺傳,其實就是野獸般的遺傳。儘管農耕文明,特別是工業文明改造了人們,讓他們衣冠楚楚、談吐風雅,但時不時的他們還會顯露出野獸的本能。除了行使暴力外,當危險逼近的時候,他們會有直覺,會作出一定的反應。許多人都是這樣想的,但這是徹頭徹尾的胡言亂語,沒有人會對看不見的危險感到心驚肉跳,也沒有人會對自己不知道的死期將臨而有什麼異樣的感覺,更不可能覺察到眼下就會有什麼不測。知道這一點的就是一個好警察,因為他相信理性。周偉正就是這樣一個有經驗的、出色的警察,雖然他已經退休了。 他看到了鄰居臉上那驚奇的表情。 “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樣。”他半帶嘲諷地想。雖然他想對了,但他卻輕易地放棄了這個念頭,他還有重要的事要辦。 “這個不長進的敗家玩意兒,他怎麼不知道這是在找死呀!他把我看成什麼人了?以為我可以呼風喚雨,扭轉乾坤?不,他不知道我是怎麼小心翼翼地過活的,不知道我為他費的心血,我這是在玩火呀!”他深深知道對方的厲害,但為了代替父母將他撫養大的姐姐,他冒了這個險。這是對人心那個最不可測的東西的冒險。就像真正的賭徒一樣,這是性命的賭博,而且是沒完沒了的賭博,直到某個盡頭,那時天就亮了,賭局該散了,人們該回到墳墓中長眠了。 他拿起電話,不是為了直覺,而是要和外甥聯繫,問問情況好些沒有。雖然他臨走前,已經用電話安排了一下,但他還是放心不下。 電話沒人接。 “這不可能呀!約好的今天五點鐘通話呀。”他有些納悶了,外甥從來不會失約的。他想打手機,但他的習慣是從來不使用手機,也從不記對方的手機號碼。從這點說,他確實老了,落伍於時代了。更何況他和外甥的聯繫只通過一部電話,這是他對對方的承諾,就是盡可能地置身局外。他每隔半小時就打一次,直到晚上十點,以致他都掌握了電話裡蜂音的節奏。 他開始擔心了,難道對方真下手了?這是可能的,因為他知道這種冒險基本上結局都不好。但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 “不會,如果是個有理智的人,是不會做出這種傻事的。難道外甥又有什麼過分的舉動?如果是這樣,那就是咎由自取了……但我自己呢?如果簡萬庫出了問題,我也難逃滅頂之災,這是肯定的。”想到這裡,他感到渾身都滲出冷汗來,口乾舌燥,眼睛幾乎看不到東西,連高度數的白熾燈都變成了昏黃色。 “我該怎麼做?難道坐以待斃,或者束手就擒?或者去解釋一下,保住自己的命再說……不,這絕不可能。”多年的公安工作讓他是那麼現實,幻想或者夢想很少佔據他的頭腦,他也幾乎沒有僥倖的心理。 他站起身來,走到桌子前,拿起了香煙,緊張使他忘掉了吸煙。煙有時就像強心劑,當然也許是抽煙的人有意將它作為振奮精神的良藥。吸了一口,他的情緒就變了:“想整我,恐怕也沒那麼容易。想當初,我開始乾的時候,就已經想到過萬一以後翻臉,就只好魚死網破了。也許現在就是這個時候了。豁出去了!”他激動起來,狠狠地抽著煙,房間里頓時煙霧騰騰。一支煙抽完了,他又接上了第二支,煙又一次讓他轉換了想法:“冷靜!要冷靜!任何時候都要保持理智。你是個警察,一個真正的警察是不會屈服在感情之下的。讓我好好分析一下,和過去分析案情一樣。”他坐到寫字台前,拿出紙筆,在上面寫下了一個“一”字,就在這時幻覺出現了,他似乎又回到了上班時的那些日子。以前有了案子,他就經常在家裡,按照時間順序和人物勾勒出案情,這種方式讓他破了不少疑難案件。 “第一,”他邊寫邊想著,“簡萬庫死了,為了那經濟問題,或者還有別的。對,別的,別的是什麼呢?”他畫了一個問號,“第二,就要收拾我了。用什麼方法?僱凶殺人?這簡便,只要有錢,也最容易逃脫法網。第三,我該怎麼辦?雖然我很強壯,如果是過去我會把殺手殺了的,但現在畢竟老了,眼花耳背,不是那些職業殺手的對手了……報警?主意不錯,真正是魚死網破了,可這對我的傷害更嚴重,雖然保住了命,但今後也是身敗名裂、雖生猶死……要不,走步險棋……”他想的險棋就是和對方談判。外甥死了,他可以既往不咎,只要對方答應他,從今以後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但他很快就否定了這個不現實的想法。 “太幼稚了。我真是老糊塗了,這不是與虎謀皮嘛。”他苦笑著,搖搖頭。忽然一個想法出現了,很自然地出現了。 “對了,我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我的設想都是空中樓閣。簡萬庫到底死沒死,我還沒有整明白呢。先要確定這個前提,才能想下一步的對策。” 他想了很長時間,在人們需要幫助的緊要關頭,首先會想起和他最親近的人,周偉正也不例外。他先想到了兒子,但很快就否定了。他知道兒子是真正的忤逆不孝。 “這副蛇蠍心腸到底像誰呢?”他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他的妻子是個溫柔內向的女人,從來沒和他吵過架,一貫是用崇拜的眼神和敏捷的行動來執行他的命令,雖然使用“命令”這個詞彙有些誇張。可她死了,是人類最無可奈何的病魔——癌症將她帶走的。那些日子他真像下了地獄一樣,就是過去了這麼多年,還是不堪回首。也正是因為他對妻子的深厚愛情,讓他至今沒有找到續弦。倒是有一個對他真是不錯,以他的經驗那個女人是真的愛他,但和妻子不能比……他的思緒在空中飄搖著,像是被風吹著的淡淡雲煙,但他還是停了下來。 “對,問問她。也許她知道……不,不會,她並不知道簡萬庫這個人,更不知道他是我的外甥。不,她不可能知道。”他放棄了給那個女人打電話的念頭,又苦苦思索起來…… 就在這時,一輛警車從他住的樓下經過。車上的人是縣公安局刑警隊隊長,過去曾經是他帶過的新警察,是個有良心的年輕人,經常來他家裡看看自己的師傅,每次還要給師娘上香,比那個不孝之子強多了。他才從外地出差回來。在外地時,他聽到師傅可能死了的消息,心裡總是放心不下。於是,就有意無意地向他熟悉的窗口飛快地掃了一眼。 “唉,燈是亮的,我師傅在家呀。”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周偉正的情況了。 “停車。”他想了一下,決定上去看看。 師傅的臉色不太好,也許是屋子裡有煙的緣故,現出青灰色,眼神也和平常不一樣,游離不定,像是在想什麼重要的事。 “淨扯淡!他們說你不在了。”他是個直率的人,一下子就漏了口風。 “誰說的?”周偉正的神經像吸鐵石下的鐵屑一樣站立了起來。於是,刑警隊長就告訴了他省城公安局的通報。 “無頭屍?我死得真不好。”周偉正苦笑著說。 “我也說,他們太牽強附會了。可他們說你的外甥被人殺了,所以懷疑你也出事了。” “這叫什麼聯想?沒有邏輯關係嘛。”“省城是哪個傢伙?夠敏感的,也夠有想像力的。是不是古洛那老東西?”周偉正暗想,一股寒意在他的脊梁骨上跑過。他不僅知道古洛的大名,而且也配合過古洛破案,深知那是個犯罪分子的剋星。 “是,我也是這麼想的。那我走了,出差回來,還沒回家呢。”刑警隊長笑著走了出去。 “完了,這下證實了,簡萬庫死了,是被殺的。”周偉正頹然地坐到了椅子上…… 刑警隊長回到家,好好地睡了一覺,消解了多日的疲勞。現在他的精神和這早上明媚的陽光、晴朗的天空一樣,爽快、亮堂。他一路和同事們打著招呼,走進分管刑偵的副局長辦公室。他本來想匯報這次出差的收穫,但不知怎的,他先說起了周偉正的事。 “咱們省城的哥們儿真能瞎想,硬說我們周老爺子死了,哪兒有的事。我昨天晚上回來,去他家,他還好好地活著呢。” “你說什麼?周偉正沒死?”副局長吃了一驚。 “活蹦亂跳的。” 一股微弱的電流到達胡亮的耳邊,頓時變成了無比強烈的高壓電。 “簡萬庫的舅舅沒死,昨天回來了。他沒有去海南而是去了黑龍江的五大連池,那裡有他的親戚。”胡亮對古洛說。古洛的心裡像是打倒了五味瓶,滋味真複雜。一方面他知道他的擔心,或者說他的更符合邏輯的推測是對的。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那不可靠的推理也自有一番道理。 “我的聯想錯了,這個死屍看樣子是局外人。但這又能說明什麼呢?能徹底推翻想像嗎?”他第一次猶豫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的外甥死了嗎?” “知道,縣公安局的人告訴了他。” “是嗎?”古洛含含糊糊地說。胡亮知道這時正是古洛的思想如同奔騰洪水的時候,就沒有再說什麼。 果然如胡亮所料,古洛在這一瞬間,不,也許是近半個月來思索的能量凝結成瞬間的光芒。他看到了那幅犯罪現場圖,雖然有許多細節還隱藏在迷霧般的案情中,但他至少作出了兩個推理中的一個選擇。 “我們得出趟差了。”古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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