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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選舉風波

男生賈里 秦文君 4477 2018-03-22
下半學年開始了。 開學伊始,新鮮的事一件接一件。換了新教室,發了新書,班裡同學也都變得面目全非,特別是一些女生,像吃多了發酵粉,一下子又高又大,不知這樣猛長下去,國家球隊是否會把她們物色去?真想寫信去推薦,因為班裡多了幾個"女穆鐵柱",女生們無形之中就更神氣了。 校學生會主席上學期末轉學走了,所以這學期剛開學,就發了一個候選人名單,讓每班從中選一個人當主席。班委會徵求大家意見,大家全說無所謂,主要是那一長串名單中,全是陌生的。有的同學亂開玩笑,說決定選席慕蓉,因為她文筆美。 最後,大家都說,由班委會決定。 下午,班委會約定二點在教室開會,可到了二點整,教室裡空蕩蕩的只有賈里一個人。這幫人,要是在軍隊裡,準得關禁閉。到了二點過五分,陳應達的請假條到了,是託他的一個鄰居帶來的,他指示說,由大家代表他--也不問問大家是否願意代表他,這個專啃英語書的傢伙!

那三個女班委,平心而論,比陳應達優秀一些,她們一點三刻就到了,但等了幾分鐘便被牆外的吆喝聲吸引過去。賈里他們的新教室緊挨著校園的厚牆,牆外是一條狹窄的馬路,不通公共汽車,基本上是條步行街,很安靜。可這個寒假裡,倚牆新搭了個售貨舖,主要賣各種各樣的電器小商品,也賣搶手的東西,吃的用的應有盡有。於是,教室裡整日都能聽見做生意的對話! "這個汗衫好,是32支的,透氣性好……" "餵,這個插座便宜些賣不賣?" 那三個女班委就是被那些廣告招徠去的!這一次,她們步調一致。 到了二點二十分,魯智勝才騎著自行車拎著個大提兜晃晃蕩盪地騎進校園,隨後,那三個女班委飽覽了商品信息後臉兒通紅地回來,討論才算開始。

魯智勝抱著雙肘,挺神秘地說:"餵,聽我的沒錯,咱們選魯艷青吧!" 候選人名單上果然能找出魯艷青的名字。 "多偏心,選自己的本家!"女班委們笑起來。 魯智勝眉飛色舞,說:"豈止是本家,她是我堂姐,知道嗎,叔伯堂姐,親得就像我的姐姐,我們投她一票怎樣?" "為什麼要投她一票?"賈里說,"你覺得她好,我們不覺得。" "她人不錯,我的優點她全有。" "要是她和你像,那優點太少了。"賈里打斷他,不讓他自我感覺太好! "拆什麼台!"魯智勝比比划划,"她真是不錯,你們只要一接觸,就會同意我的觀點的,不信,咱們打賭!"

幾個女班委首先搖頭,往往男生同意的,她們就反對,她們要選男籃隊的隊長,高中部的,長得有點像費翔。 魯智勝二話沒說,就把大提兜抖摟開了,裡面是幾大塊巧克力,包裝富麗堂皇:"餵,我請客,請客。快吃吧,名牌的。" 人手一塊。女生們都叫:"嗬,真大方,為什麼要請客?"就是,魯智勝從未這麼客氣過。 魯智勝笑笑,說:"只要你們選上魯艷青一票就行!" 這傢伙,真有個商人的腦袋,他用巧克力作為賄賂武器。要不是賈里已咬了一口巧克力,他必定原封不動地把巧克力扔在那傢伙臉上。 魯艷青最終未能當選。原因很罕見:初一級某班雖投了魯艷青的票,但在"選舉理由"這一欄裡,明明白白地填著:因為她弟弟請我們吃巧克力。選舉中是很忌諱這種醜聞的,所以雖然魯艷青呼聲很高,最後只是擔任學生會辦的油印小報的主編,而男球星卻當選為學生會主席。

魯智勝暴跳如雷,罵賈里不夠朋友。看他真動氣,賈里很抱歉,有些事都是在一氣之下辦成的,誰都怪不上--假如魯智勝不用小計謀,買來那些該死的巧克力,賈里十有八九會選魯艷青的,對那很帥的籃球明星,他沒什麼好印象。 後來聽說魯艷青知道真情后,把魯智勝訓了一通。魯智勝就是缺少這一類教訓,這很及時!不過,後來再見到魯艷青,賈里就想逃跑,儘管他對她的印象逐日美好起來,而且,魯主編一點不記恨他,見了他,總叫他校友。說實話,這樣賈里才更難過,一直忘不了那個過分尖刻的"選舉理由"。 很快,賈里就更後悔了,因為他們班遇上了大危難,而危難之中更見人心。 牆外的售貨舖近來生意越做越大,居然還賣起了卡拉OK機,每天顧客盈門。買卡拉OK機就必須要試機,這樣,各種嗓門都要在話筒裡一展歌喉,教室中受的干擾就不言而喻了。

課堂上,查老師拉開嗓子朗誦李清照的詞,裡頭很悲涼地提到"人比黃花瘦",外面的聲浪卻劈頭蓋臉地壓過來,把清高趕走: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莫回頭--" 轟一下,全班哄笑起來,不知是笑那小賴子似的唱腔,還是笑班級裡嚴謹的氣氛被打碎。總之,一周內,大家的音樂細胞全活躍起來,把一些市面上流行歌曲的詞溫習得滾瓜爛熟。可是,發作業本時,老師們都一個個怒氣沖衝。 查老師幾次去要求換教室,可是,學校沒有空餘的教室,況且,這一帶有五個教室,多少都受音樂聲浪的衝擊,只是賈里他們班首當其衝。 "同學們,拿出毅力來!"查老師鼓勵道,"當然,我也很需要毅力!"

可惜效果不理想,外面的市面越做越大,還裝了個電喇叭,成天吆喝。 開班委會時,陳應達率先提出,假如這噪音問題無法解決,他就準備轉學。當然,他這種優等生,到哪兒都是搶手貨,可其餘的四十幾名同學怎麼辦? 賈里說:"能不能讓他們不賣卡拉OK機?" "他們是電器公司設的門市部。"魯智勝說,"我爸認識他們的頭。" 大家都委託魯智勝回去向老魯求救。可老魯的回答很乾脆:不行,人家有經濟指標,不讓人做生意就是打碎人家的飯碗! 後來才知道,校方也曾干涉過,但都沒有結果。 "讓他們搬家行不行?"從上到下大家都那麼說,可說得心有餘悸,口氣遲疑,因為對方是一個財大氣粗的大公司。

又拖了一周。外面的世界變精彩了,而教室裡的師生卻很無奈。干擾太大,假如再在這種教室讀下去,到了期末考試,准保有一半同學"大紅燈籠高高掛"。而那個陳應達,據說已經在聯繫下學期轉學的事宜,爭做第一個逃兵。 班委會決定向學生會求救,只是那個瀟灑的籃球隊隊長應酬甚多,他總是熱情洋溢地說:讓我把手頭的急事解決了,就辦你們這件事!可他老是辦不完手頭的急事,儘管他一再聲明說:"我站在你們一邊。" 賈里一出學生會就火了:"求他幹什麼?他根本不重視,這個傢伙只知道出風頭!" 那三個女班委有些慚愧,因為她們至今仍對他存有好印象。她們可不管那球星是否辦事,她們只考慮他的男子漢的風度,就那麼不講邏輯。

正巧,那天魯艷青在學生會排版,聽見了幾句牢騷。下午,她就到賈里班來試聽,邊聽邊幅度很大地搖頭,拳頭捏得緊緊的。放學後,她參加了班委會討論,和大家一起起草了告全校師生書,請求大家聲援。 隔了一天,校報就全文刊登了這篇文章,於是,這事引起了強烈反響,師生們聯名寫了信,校長也簽了字。後來報社又派人來調查,並摘錄了那封信,還加了副標題:學生們不該有的煩惱!終於,有一天,那店舖的聲浪停息下來,鋪外貼了張紙條--本店將遷至某路某號,請新老顧客惠顧。 勝利了!大家快活得又叫又跳。 下課後,魯智勝得意洋洋地對賈里說:"怎麼樣,魯艷青是不是位巾幗英雄?" "也許是。"賈里說,"不過,現在我挺捨不得那店鋪搬走了。"

"為什麼、你發瘋了!"魯智勝厲聲批評他。 "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習慣在流行歌曲聲中學習了。"賈里萬分苦惱地說,"今天音樂斷檔了,腦子裡反而一片空白!" "確實,"魯智勝說,"那段日子有新歌欣賞,還可以起哄,很自由很輕鬆的,令人懷念!" 誰也沒想到,這件事居然還有餘波。 這家店鋪拆遷時,乒乒乓乓敲得厲害,賈里他們班有個男生叫林武翔的,趁體育課溜出去看熱鬧,不幸讓飛彈出來的磚瓦擊中腦袋,當場昏死過去,由救護車送至醫院搶救。 林武翔的父母都是盲人,他們拄著紅白相間的盲人棍,到學校哭哭啼啼,孤苦無助極了。

一下子,輿論反過來了,不少人都責怪班委會多事,都說假如那店鋪不搬,這個慘案就不會發生,還說賈里他們只顧出風頭! "他們的腦子都壞掉了。"賈里忿忿然,"那磚敲壞的大概是他們的腦袋。" 三個女班委也受到了牽連,老是嘟著嘴,無精打采,像三棵苦菜。 魯智勝開始也站在賈里一邊,說:"這是兩回事!"後來,情況升級了,聽說林武翔可能會有後遺症,魯智勝心地本來就不壞,因而也急了,"糟糕,別變傻瓜!他是家裡的獨生子,沒有他,怎麼辦?" 賈里也深感內疚。他第一次感覺做件好事是那麼難。他和魯智勝自告奮勇去照顧林武翔的父母,可被他們拒絕了,他們沒什麼文化,就覺得兒子是個犧牲品,因此就很氣惱! 接著,許多不明真情的人見了賈里他們都投來鄙視的目光,彷彿他們是害人精,真是只顧自己出風頭。 賈里陷入深深的苦惱中,每天八點半就躺在床上,想著林武翔滿頭是血的模樣,夜裡就光做噩夢。那段時間,作家正巧去外省深入生活,賈里媽媽也有點擋不住,她很同情兒子,可又無能為力。漸漸地,兒子的憂愁傳染給她,她也開始失眠,而且比賈里略勝一籌。 賈梅是真正的樂天派,在這種情況下,她照樣吃,照樣睡,還嚷嚷說體重有所增加。 媽媽去過學校幾次,校方並沒有責怪賈里他們。查老師說:"假如呼籲搬遷錯了,我也有一份責任!可實際上沒錯,兩件事沒有直接的因果關係。" 但兩件事畢竟還是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的,所以在"民間",對賈里他們的不滿情緒仍在升級。林武翔的病情消息也不斷傳來:他仍在休克;醫生說,可能偏癱。到後來,賈里自己也產生錯覺,一聽到林武翔的名字他就面紅耳赤,腦子發漲。 "唉,要是我知道林武翔會受這樣的傷,我情願在噪音中度過一生。"賈里終於委屈地說出了這句話,然後嚎陶大哭,誰勸都沒用! 最倒霉的是魯艷青,她被許多人指責,包括那個瀟灑的學生會主席也對她耿耿於懷,他忘記了自己許諾過:我站在你們一邊! 賈里媽媽只能打長途電話向作家求援,作家畢竟是作家,很有大將風度,他讓賈里聽電話,只說了一個充滿激情的問句:"如果樣樣都順利,還要你努什麼力?" 就這句話,讓賈里茅塞頓開,賈里頭一次感覺到,爸爸像一棵老樹,風吹雨打全都一一經歷,所以泰然處之。他很想快點也長成那樣的老資格的人物。 事情結束的一筆出乎意料地簡潔。 賈里聽說林武翔要開刀治療,又鼓足勇氣和班委會一起寫了倡議書,希望大家捐款,資助困難中的林武翔。這一舉動,蓋過了那一片閒言碎語,得到了更廣泛的支持。連校長都上門來說:我也捐一份!一大筆錢經由盲人夫婦顫抖的手送至醫院。手術十分成功,林武翔休養一陣就上學來了。賈里故意問了一些方程式,結果他對答如流,像沒事一樣,只是人有些白。 那天,班里為此開慶祝會,查老師為這個慶祝會取名為"雙喜臨門"會,他一向有些詩人氣質,因而慷慨激昂地說: "噪音趕走了,林武翔也平安歸來,真是雙喜臨門。看來做一個中國的孩子需要為許多事操心,但是,中國的孩子也很幸運,因為能創造世界,堅強些,孩子們!" 大家熱烈鼓掌,許多應邀參加的家長,譬如賈里的母親都感動得落淚了;吳家姆媽雖未收到請柬,可是不請自到,同時,也是其中哭得更奔放的一個。 會後,賈里找到魯艷青,她是作為校報的特邀記者來參加慶祝會的。 "你好!"賈里說,"校友!" "你好!"魯艷青也擺擺手,"校友!" 他們相互笑笑,然後,賈里鼓足勇氣說:"明年,明年我一定要選舉你當學生會主席,我已經知道,應該選舉怎樣的人。" "謝謝你,校友。"魯艷青又笑笑,"不過,我不能為了這留一級,因為今年七月我就考大學了。" 賈里有些難過,也許真正的人生滋味就是多味的。魯智勝這胖子乘機抬高自己,大咧咧地說:"我說我的眼光準,沒錯吧!" 反正,誰也不會天生是伯樂的,這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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