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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冒險的代價

男生賈里 秦文君 4596 2018-03-22
在賈里他們學校,高中部的男生是最引人注目的,他們幾乎都是高頭大馬,衣著入時,能說會道。他們有時故意到初中部走一趟,引起低年級學生一陣肅靜。而在初中部中,初一又是最受輕視的,被叫做"六一娃",彷彿他們和那些穿開襠褲吵著要糖的小傢伙沒什麼區別。賈里對這種不平等地位極為不滿,倒是賈梅她們無所謂,說她們小,她們就越發奶聲奶氣起來。 初一男生想在校園內一舉成名是多麼困難,知名人士需要顯示特點,但賈里沒有任何特徵,若臉上長個大疤倒也能醒目幾分。後來賈里發現,較優秀的成為大家偶像的男生幾乎都集中在籃球隊。所以一看到海報說籃球隊招考新隊員,他立刻就熱血沸騰。 入隊考核實在簡單,但出乎意外,不考彈跳,也不考反應,考官一腳把球踢得很遠,讓賈里去撿,又拿出一大堆雜物叫賈里抱著走幾步,然後拍拍他肩說:"祝賀你。"

賈里進校隊的消息不脛而走,妹妹賈梅更是熱心的消息傳播者,那些藝術團裡搽慣洗面奶的女孩們也知道了,見了賈里就叫他"籃球新星",有幾個還嘰嘰喳喳地叫道:"你該買糖請客!多榮幸呀,進了校隊!" "下次比賽我們給你當啦啦隊!" 賈里很願意大家奔走相告,特別是藝術團那些女孩的轟動,還有魯智勝的熱情鼓勵:"我這體重是沒法玩球了,你好好練,將來當國手,我嘛,當你經紀人也行,當保鏢也行!" 週六下午籃球隊訓練,賈里一身新運動服進場,不料,當即被人擋在場外,說:"今天撿球的人有了,你在場外看衣服。"

"什麼?!我是隊員。"賈里報出名字。 "知道,你們是編外隊員,專管撿球和看守正式隊員的衣服。" 一個晴天霹靂,賈里沒昏過去就算是堅強的,他當下就來個不告而辭--當這種零雜工嗎?請另請高明。 但是,賈里的名聲由此一落千丈,藝術團有些女孩叫他"吹牛專業戶"。賈梅為此紅了幾次眼圈。 賈里發誓要出名,要與眾不同。等到初三,說不定就老了,關鍵是在眼前迅速地成為知名人士。 今年秋遊,學校讓初二以上學生全到蘇州看古代園林建築,獨獨把初一安排在市區的長風公園。媽媽給賈里兄妹裝了許多好吃的,賈梅心意滿足,而賈里卻很窩火,搞什麼,他不是那種只貪吃的娃娃,幾塊巧克力就能滿足。小學時去公園秋遊還馬馬虎虎,現在是個別校徽的中學生了,居然也去公園秋遊,實在太沒名氣了,他很願意和魯智勝一起混入去蘇州的隊伍裡,哪怕餓一天也行,只要不死就沒問題。

可魯智勝得過且過,還作出很大度的樣子:"何必如此認真,放一天假玩玩,總比上課要開心!" 長風公園他們去過多次,很奇怪,人越大就越覺公園小。那假山和土包差不多,閉著眼就能爬到頂,剩下的就是划船,嗬,全是些穿得花花綠綠的小學生在划船,賈里也羞於同他們為伍。 他們坐在岸邊,賈里一個勁說沒勁。魯智勝很體察朋友心境,說:"你覺得太平淡了,是嗎?可是出名是需要冒險的!" "我才不怕冒險!" "吹牛!假如有人掉進河裡,你敢救嗎?" "當然敢救!" 可惜,河面上風平浪靜,沒有任何險情,總不能掀翻一條小船製造一個冒險機會。魯智勝說:"好啦,沒辦法檢驗。"

"真想檢驗也行。" "怎麼?"魯智勝蠢蠢欲動。 "你跳下水去,然後我來救你。這樣,我們兩個都出名了!" 魯智勝說:"那樣我會變成個丑角,再說,我怕水,是個旱鴨子!"--是個旱鴨子其實更逼真,會游泳還要人救? 接著他們兩個就商量如何兩個人同時成為英雄。魯智勝專出餿主意,說這兒是郊區,去找個墳堆轉一轉,然後對大家說遇上鬼了,那鬼穿蘿蔔褲,跳迪斯科。 "那不行,沒人相信,說不定大家會說咱們講迷信,老腦筋。"賈里搖搖頭。 "去找條蛇來也行,拎著它到處走。"

"對,最好是條毒蛇,吐著紅信子,這樣才驚險。" "險是險,萬一它咬傷人……" "抓住它的七寸就行!"賈里說,"餵牠個蛤蟆。" "不行,女生會說我們殘忍。" 這個瞻前顧後的傢伙,假如面面俱到,哪還叫冒險!真是徹底的平庸。 正在想著機會,機會就向他們頻頻招手。 不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的呼叫:"快停下!停下!……餵,快抓住他!"他們兩個一躍而起,踮著腳伸長脖子,只見林蔭道上,一個年輕婦女正氣急敗壞地叫著,一手指著前方,像要哭出來似的,她穿著高跟鞋,因此跑得歪歪扭扭,步子很蒼老一樣。在她前面十多步的地方,有個青年在逃著,手裡拿著個女士提包,紅顏色的。

"他搶她的包!"魯智勝尖叫著,嗓音都變了。 賈里只聽耳裡轟的一下,陷入一種極度興奮狀態,只在電視裡見過那些力鬥歹徒的勇士,沒料到,機會那麼偏愛他。他什麼也顧不得多想,說了聲:"上!"就像彎弓出箭一般呼嘯而去,直奔那個男人,有點奮不顧身。 那大盜也怪,被賈里攔腰一把抱住後,倒不拔出匕首什麼的利器,只是破口大罵說:"他媽的,你搗什麼亂!再不鬆手我就揍你!" 這時,魯智勝大喘著趕到,看肉搏戰已經拉開大幕,就喊著:揍你這老賊,掄起拳朝那大盜打去,沒料想被人家握住拳頭,猛力推了一把,一個趔趄倒在地上,臉埋在那兒,鬼哭狼嚎起來。 那女人也趕到,挺生氣地對賈里說:"你是哪個學校的?怎麼這樣蠻橫。"

"你,你不是說,抓,抓他!"賈里急得語無倫次。 "搞什麼,我們是一家人,兒子任性,發了脾氣就跑!"那婦女說,"我叫他爸爸去追!" 賈里這才想起剛才是看見有個男孩一溜煙跑去,現在已無影無踪了。 魯智勝摀住臉,急歪歪地說:"怪他為什麼拿女人用的紅包--我們以為他是搶劫來的!" "幫老婆提包不行嗎?"那男人理直氣壯,彷彿那也是個英雄業績,"到你們大了,也會常常做這種差使的。" 夫婦兩個急渴渴地奔走,找他們的小皇帝去了。賈里撇撇嘴,鄙視地說:"什麼男子漢,還挺沾沾自喜,彷彿無上光榮似的!"

"不過,"魯智勝說,"他的拳術不錯,讓我受了傷。" 賈里抬頭望去,只見魯智勝確實受了些輕傷,臉頰上擦破一塊皮,沒出什麼血,只是出現幾道血痕,像是磨過頭的牛仔布上的斑紋。 "很疼嗎?"賈里只會用一味藥,"我去討些止痛藥給你。" "還可以忍受。"魯智勝說著,抽了口冷氣,表示他正經受著極大的煎熬。 "真倒霉,英雄沒做成,倒差點成了狗熊。"賈里說,"不過,這是我們兩個男子漢的秘密,你總不會甘於當笑料吧?" "世界上這種傻瓜已經絕跡了。"魯智勝有時候會顯出精明本色,"你是個徐文長,依你看,怎麼向大家解釋這些傷痕?"

"對,可以把那個男人說成是真正的大盜,搏鬥中,你受輕傷倒下了,我卻將他生擒,你看怎樣?" "好吧,就算我是第二號英雄吧!"魯智勝慷慨地說,"名利方面,我無所謂。" "不行!"賈里說,"那個大盜呢--大家會問,怎麼回答?" "這是枝節問題,好混!" 但就是這個枝節問題,使他們好生煩惱,怎麼也確定不了哪種說法好,魯智勝閒下來就生事,嚷嚷說傷口痛得極兇,一跳一跳。衛生老師坐在大草地上,她帶了一個藥箱,但他們沒去求她,主要是沒想好怎麼解釋,而那個老太又善於追根刨底。兩個人躲躲藏藏,出了公園門,四處找藥店。

滿街逛著,什麼店都有,獨缺藥店,彷彿這一帶的人都從不生病。路越走越偏,郊區味越發濃起來,遠遠還能看見菜地什麼的。魯智勝打退堂鼓了:"算了,現在傷口不怎麼跳了,回公園算了。" 正巧,邊上就是一個公廁,魯智勝說要方便一下,賈里就響應了。裡面空無一人,兩個人很放鬆,邊蹲在那兒,邊商量如何當英雄出名的事。 "餵,"魯智勝說,"就說那大盜逃走了,那就沒法追問了。" "那不是放虎歸山嗎?太沒水平。"賈里說,"英雄從不干這種事!" "說送公安局了行嗎?" "送哪個公安局?人家問下去你怎麼答?"賈里說,"說謊也分高級和低級!" "那,那我就白犧牲了一次?"魯智勝斤斤計較起來。 "不,今天總算也體驗過一次英雄上陣的滋味……" 賈里話音未落,門開了,走進一個人,瘦瘦的,穿黑衣服,一下子旋風似的走到他們跟前,用低低的鬼魂一樣嗓音招呼道:"餵,你們好!"那是個長相一般的人,只是他笑得不懷好意,讓人見了心裡發顫。 兩個小傢伙一驚,本能地想站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人摸出把真正的匕首揚了揚,急促地命令道:"蹲下,別動!"寒光一閃,他們倆只能乖乖地蹲下去。 那人彎下腰,撿東西似的麻利地取下魯智勝的手錶,還把兩個人的口袋翻了一遍,值錢的就毫不客氣地收去,那把刀就放肆地在他們眼前閃來閃去。一時間,他們兩個英雄都幾乎沒了思維能力,光感覺小腿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蹲十分鐘!"那人凶狠地說,"否則就吃刀子。" 說完那話,大盜幾步就奪路而去。 "我,我們不是在做夢吧?"魯智勝蹲在那兒戰戰兢兢地問:"再蹲下去,我腿都麻了。" 賈里已跳起來束褲子,說:"餵,追不追?那大盜逃了!" "他有刀……"魯智勝努力地站起來,"別弄出入命!" "不追我們太吃虧了!"賈里說,"這個壞蛋!" 在關鍵時刻,賈里倒忘了要做什麼英雄了,彷彿那種念頭找都找不到,他只是生氣,感到受了極大的侮辱,那衝力就是一種複仇的願望。所以他就顧不上怕了,追了出去。那魯智勝也算為朋友兩肋插刀,雖然被恐懼攜去了靈魂,可兩條腿還是跟隨好朋友衝出去。 那個格鬥的場面賈里後來也說不清楚,也不夠壯烈,反正他邊喊抓強盜邊追,那大盜火了,順手給他一下於,不知怎的,他就挺不爭氣地倒下了,屁股下濕漉漉的,再使勁也爬不起來。倒是魯智勝人胖中氣足,扯著嗓子拼命叫喊,結果那菜地裡的農民趕了過來。 後來,來了兩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飛馳著把他們兩個送到醫院。醫生檢查下來,說是賈里的臀部被刺了一匕首。這事倒也奇怪,賈里當時也沒察覺疼,上了藥反而大痛起來。醫生讓賈里住院,他不能躺也不能坐,只能合撲在病床上,心裡恨那大盜大下流,怎麼下刀這種部位! 魯智勝臉上那塊血痕也被大大的白紗布包上了,護士們問他情況,他毫不猶豫地把它說成是追大盜路上摔的,既然他的故事合情合理,那就成全他吧,賈里也沒有去拆穿他。後來,只有他們兩個在場時,魯智勝也把這傷口說成是一個光榮的紀念,而且語氣中肯,毫不慚愧。大概是說的次數多了,他自己也相信這種說法是事實了。 總之,賈里和魯智勝兩個一下子發達起來,學校廣播站把他們的名字提了一遍又一遍,戴大蓋帽的公安人員還上門來記錄經過情況,還把被搶的東西發還他們。賈里在外科病房住了一周,幾乎天天有一幫子同學來探望。魯智勝也每天必來,只要別人一提這事,他就眉飛色舞地把話搶過去。 "咳,當時我們就想著為民除害,就跟董存瑞也沒什麼大差別。不是吹,是英雄還是狗熊,關鍵時候不就一目了然了?" 幾個女同學敬佩地望著魯智勝,彷彿住院的是這位老弟!這是否太過分了? "我爸的單位還請我作報告!"魯智勝更神氣,"是我爸去聯繫的。" 那老魯當了個英雄的爸,飄起來,其實,他兒子這英雄質量一般。但賈里沒什麼發言權,他只是挺狼狽地撲在那兒。人家受傷,即使纏個胳膊或者貼個膏藥,還能挺胸昂首,講究個氣概,就他可憐見的,挺出醜,也不能展示傷口。 只有賈里的爸理解他,悄悄地問:"你感受到什麼?也想去做報告?" "沒有什麼大意思。"賈里腦門抵在枕頭上,真心實意地說,"我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 爸爸說:"這種感覺很不錯!"然後,就給兒子一個同志式的微笑,笑得賈里受寵若驚,一抬身,傷口猛痛。 賈里拆了線就開始上學。校園裡那股"英雄熱"還沒降溫,賈里一露面,大家就奔走相告,用手點來點去。那幫藝術團的女台柱們見了他,目光裡充滿崇敬。賈里覺得滋味全變了,他倒情願她們對她嘻嘻哈哈的,開幾句玩笑。因為現在她們的眼光就把他劃出了那個他熟悉的圈子。 魯智勝那大塊頭餘興還很濃,臉頰上的紗布堅持不懈地貼在那兒招搖過市。一次賈里火了,猛一下子把它揭下來,說:"結束吧!" 那幾道血痕早已消失多日了,就等人來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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