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大偵探小卡萊新冒險記

第4章 第四章

“世界上大概沒有一個地方像我們小城那樣昏昏沉沉、枯燥乏味的了,”利桑德爾太太想,“這麼熱,還能做什麼事呢?” 她在市場貨攤之間走,昏頭昏腦在那裡挑選陳列著的貨物。這是個集市日子,街上和廣場上擠滿了人,全城好像該熱火朝天了吧。可是不——它還是照樣昏昏沉沉。市政管理局對面,有幾隻銅獅子的小噴泉發出很輕的、昏昏沉沉的沙沙響聲,那幾隻銅獅子也是昏昏沉沉的。河邊露天咖啡館的音樂聲也很輕,也昏昏沉沉,在奏《睡吧,我的寶貝,快睡吧……》可這是在大白天!麻雀在小桌子之間啄吃麵包屑,不時沉重地蹦蹦跳跳,看上去也是昏昏沉沉,精神不振。 “昏昏沉沉的睡鄉。”利桑德爾太太心裡說。 人們懶得動。他們在市場上東一堆西一堆,站在那裡懶洋洋地交談,要走兩步的話就有氣無力地慢慢騰騰地走。天氣就熱到這種地步。

很明顯,七月裡這最後一個星期三是空前的熱!利桑德爾太太將永遠記住這一個她有生以來最熱的日子之一。整整一個月都又熱又乾燥,可今天熱得特別厲害。顯然是七月趁它的日子還沒過完,決定顯顯它的威風。 “看來要有雷雨。”人們相互說。 許多鄉民已經套好了馬。他們比平時更早地急於回家,免得碰上大雷雨。 利桑德爾太太向一個急著要把貨品賣掉的農民買了他餘下來的櫻桃。她很高興買了便宜貨,把一紙袋櫻桃塞到手提袋裡,已經打算走,忽然埃娃-洛塔蹦蹦跳跳跑來擋住了她的路。 “總算有一個人不昏昏沉沉。”利桑德爾太太想。她溫柔地看著她的女兒,一樣東西也不放過:快活的臉,靈活的淺藍色眼睛,淡黃色的蓬亂的頭髮,曬黑的長腿和剛熨好的夏天的裙子。

“我看到利桑德爾太太買了櫻桃,”埃娃-洛塔說,“利桑德爾小姐可以抓一把嗎?” “當然可以。”媽媽說。 她打開紙袋,埃娃-洛塔抓了兩大把橙紅色的櫻桃。 “你可是上哪兒去?”利桑德爾太太問道。 “這我不能告訴你,”埃娃-洛塔吐了一個櫻桃核,“這是秘密任務。秘密到極點的任務!” “原來如此!好吧,只是回家吃飯別晚了!”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埃娃-洛塔說。 “自從我那天洗禮日錯過了碎麥米飯以後,我總是準時回家吃飯的。” 利桑德爾太太微微笑了一下。 “我愛你。”她說。 埃娃-洛塔用力地點點頭——這還用說——就穿過廣場走。她走的路從她一路上吐的櫻桃核可以看出來。 媽媽看著她的背影站了一會兒。忽然她一陣擔心。等一等,這小姑娘看上去多麼瘦,多麼小,多麼無力自衛啊!她不久前還吃碎麥米飯,而如今拼命地跑去執行什麼“秘密任務”。這樣好嗎?不妨更好地註意她一下……

利桑德爾太太嘆了口氣,慢慢走回家去。她覺得她很快就要熱得發瘋了,還不如待在家裡好。 可是埃娃-洛塔一點不把熱當作一回事。她高興熱,就像高興街上的人和好吃的櫻桃一樣。今天是集市日,她喜歡集市日。說實在的,她喜歡所有的日子,就除了學校裡有手工課的日子。可現在正放暑假! 她慢慢地穿過廣場,拐到小街上,經過夏天的咖啡館,繼續向橋那兒走。總之,埃娃-洛塔完全不想遠離熱鬧的市中心,可埃娃-洛塔如今接受了秘密任務,這個任務必須完成。 白玫瑰司令吩咐她去把“偉大的木姆里克”拿出來,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在安德爾斯被盤問的時候,他差點把它洩露出來了。可以用腦袋擔保,紅玫瑰方面從此沒有停止過搜索,在“莊園”後面的小路周圍一平方毫米一平方毫米地挖。不過還沒聽到他們勝利的歡呼聲,那就幾乎可以肯定地說,“偉大的木姆里克”還留在白玫瑰他們放著的地方——在路邊那塊大石頭上。

“偉大的木姆里克”在石頭的一個小凹坑里,完全可以看出來。安德爾斯斷言找到它非常容易。紅玫瑰把爪子伸到這珍貴的護身符,現在只是時間問題了。今天是集市日,西克斯滕、本卡和榮特准象釘在火車站前面的夏園裡一樣,待在那裡玩旋轉木馬或者打靶。埃娃-洛塔今天可以毫無阻礙地把“偉大的木姆里克”從它那不安全的地方拿走。 安德爾斯為護身符找到了新的埋藏地點:在古城堡內院的井旁邊。這就是說,埃娃-洛塔在這難堪的悶熱中心須先走長路穿過“高草原”,接著回頭穿過全城,然後沿陡峭的小路爬到同“高草原”方向相反的城外小山岡上的古城堡那兒。的確要是一個無限忠誠的白玫瑰騎士才肯爽快地答應幹這種事。比方說象埃娃-洛塔這麼忠誠的騎士。

有人會說,埃娃-洛塔只要拿起“偉大的木姆里克”,很簡單地把它塞到口袋裡就行了。放到新的秘密地點去可以等天涼了再辦。可這樣想的人就一丁點兒也不明白“偉大的木姆里克”和紅白玫瑰戰爭。 為什麼轉移“偉大的木姆里克”這個任務偏要交給埃娃-洛塔呢?難道白玫瑰司令不能派卡萊去辦嗎?就是因為不能:不通氣的老布呂姆克維斯特要卡萊送貨和在食品店裡幫忙賣東西。這是熱鬧日子,鄉下居民進城來買糖、咖啡和鯡魚。 那麼司令為什麼不自己去呢?因為他得待在他爸爸的皮鞋作坊裡。集市日鞋匠本格特松不高興幹活。這時候他丟下工作“溜達”去了。可皮鞋作坊也不能就此關門。會有人送鞋來修理,會有人來買現成的鞋子,何況這是個集市日呢。因此鞋匠莊嚴發誓,要是兒子離開皮鞋作坊,哪怕五分鐘,就要狠狠揍他一頓。

正因為這些緣故,把最可敬的“偉大的木姆里克”從一個秘密地點轉移到另一個秘密地點的神聖任務,這才交給了白玫瑰的忠誠騎士埃娃-洛塔。這不是一個普通的任務,而是個真正秘密的使命。也不管太陽在“高草原”上空炙烤得多麼叫人受不了,也不管地平線上積聚著鐵青色的烏雲!也不管無法湊集市的熱鬧,也不管只好離開"事件的中心"! 埃娃-洛塔拐到橋上向“高草原”走。不,“事件的中心”不是總在熱鬧的集市地區的……今天“事件的中心”完全在另一個地方。 埃娃-洛塔曬黑的腳正好邁大步上那兒去。 烏雲越壓越低,呈鐵青色,很嚇人,甚至有點令人恐怖……埃娃-洛塔慢慢地走——“高草原”熱得空中顫動著霧氣。

噢,“高草原”多麼遼闊廣大啊!穿過它的時候,無窮無盡的時間在過去。不過埃娃-洛塔不是一個人頂著烤人的太陽在這兒走。 當她看見前面遠遠出現格倫老頭的時候,她簡直萬分高興。 格倫老頭不會跟別人弄錯,一看就能認出來。城裡沒有一個人這樣一瘸一瘸地走路。他好像也在上“高草原”去。啊,他順著小道走進核桃樹叢不見了。天吶,他不要也是在找“偉大的木姆里克”吧? 埃娃-洛塔想到這一點就笑起來。可她馬上停住了笑,盯著一片迷濛的陽光看。另一頭又出現了一個人——大概不是本城的人,因為他大踏步沿著經“莊園”到鄉下的路走。等一等,這就是穿華達呢長褲的那個人!當然,今天是星期三!今天象他在那兒說的,他得一筆勾銷他的借據。倒很想知道他們怎樣“一筆把借據勾銷”? ……準是很複雜的事。唉,這種高利貸!大人做多麼荒唐的事啊!

“咱們在老地方碰頭。”當時這穿華達呢長褲的人說。老地方原來就是這裡。為什麼就得在這收藏著“偉大的木姆里克”的地方呢!難道沒有別的矮樹林子可以做高利貸交易嗎?顯然沒有,因為穿華達呢長褲的人已經從小路拐彎到核桃樹叢裡去了。 埃娃-洛塔把腳步再稍微放慢一些。特別是她沒什麼可急的,先讓這小伙子安靜地一筆勾銷他的借據,然後她再去拿“偉大的木姆里克”也不遲。暫時她不妨上“莊園”去把所有的房子和走道了解得清楚些。 “莊園”不久又可能成為戰場,這樣先去了解一下,到時會很有好處。 她打“莊園”裡的窗口往外看。嗐,整個天空都黑了!太陽躲起來,遠遠聽到嚇人的隆隆聲。 “高草原”看上去陰陰沉沉的空寂無人。得趕緊去拿了“偉大的木姆里克”就離開這裡跑回家!她跑出門口,拼命順著穿過核桃樹叢的小道跑,一路上聽到可怕的隆隆雷聲。她跑啊跑啊……忽然她站著不知所措。

埃娃-洛塔一下子撞到一個人身上,這人順著這小道從相反方向走來,也像她一樣急急忙忙。她首先只看到暗綠色的華達呢長褲和白襯衫,接著抬頭看見了那個人的臉。噢,多可怕的一張臉啊——臉色蒼白,充滿絕望和恐怖的神色!大人難道可以這樣怕雷雨嗎?埃娃-洛塔簡直可憐他。 可他顯然顧不上她。他瞥了她一眼,又是害怕又是生氣,接著急急忙忙地順著狹窄小道走了。 埃娃-洛塔不高興人家這樣不友好地看她。她習慣於人家快活地看她。她希望在他走掉以前向他表示友好,他也該用應有的態度對她。 “請問幾點種了?”埃娃-洛塔很有禮貌地在後面問他。她問他這句話只是為了找句話說說。 那陌生人渾身哆嗦了一下,很不情願地站住。他起先好像不想回答,可最後看看表,含含糊糊地咕嚕了一聲:

“兩點差一刻。” 他拔腿就跑起來。埃娃-洛塔看著他的背影。她看見他口袋裡露出一捲紙。是從他綠色華達呢長褲的口袋裡露出來的。 他就這樣走掉了。可在小道上留下了一張很皺的白紙。他在匆忙中把它落掉了。 埃娃-洛塔撿起這張紙好奇地看。頂上寫著:“借據”。所謂借據原來是這樣的!值得為了這種東西如此擔心嗎? 震耳的隆隆雷聲嚇得埃娃-洛塔拔腿就跑。她一般說來並不怕雷聲。可現在,正是現在,她孤零零一個人在“高草原”上!噢,在這裡一下子感到多麼不痛快啊!矮樹林子很暗,空氣中使人感到有一種可怕和不祥的東西。她幹嗎不待在家裡呢? ……得趕緊跑,趕緊拼命跑。 可首先得拿到“偉大的木姆里克”。白玫瑰騎士儘管嚇得要命都要忠於職責。離開那塊石頭只有幾步了,只要過了那些矮樹叢……埃娃-洛塔一直跑過去…… 起先她只是悄悄地嗚咽。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看著,嗚咽著。也許,噢,也許她只是在做夢吧? ……也許那兒根本沒躺著……沒躺著一個痙攣了一陣的人吧——就在那塊石頭旁邊…… 接著埃娃-洛塔用雙手摀住臉,轉身就跑起來。從她胸口中衝出奇怪的、可怕的聲音。她拼命地跑,儘管兩腿在發抖。她沒聽見隆隆的雷聲,也沒感覺到雨水。她沒感覺到核桃樹枝抽她的臉。她跑啊跑啊,好像在夢中被神秘不解的危險逼著跑。 跑過了“高草原”。跑過了橋。跑過了瓢潑大雨中沒有一個行人的熟悉街道…… 回家!回家!終於到了!埃娃-洛塔推開園子的矮門。她爸爸在那兒,在麵包房裡。他穿著白色的烤麵包工作服,站在他的烤盤中間。高大,安祥,就跟以往那樣。只要走近他,你就渾身是麵粉。對,爸爸跟以往一樣,雖然周圍的世界變了,變得可怕了,再也沒法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埃娃-洛塔慌忙撲到她爸爸懷裡,緊貼著他,用雙手把他的脖子有多緊抱多緊,把滿身是水的臉藏在他胸口上,痛苦地抽抽搭搭地說: “好爸爸,救命啊!格倫老頭……” “出什麼事了,好孩子,格倫老頭他怎樣了?” 她渾身哆嗦,很輕地回答一聲: “他躺在'高草原'上,死了。” 難道這就是不久前還昏昏沉沉、和平安靜的那個小城嗎? 現在認不出它來了。 一個鐘頭左右就全都變了樣。小城象蜂窩似的嗡嗡響。警車開來開去,電話滴零零響個不停,居民們互相談論,東猜西想,擔心著急,問警車比耶爾克把兇手捉到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他們關懷地搖著頭說:“可憐的格倫死得多慘啊……真——的……不過他本人也不大清白,也許這就不足為怪了……但還是……多麼可怕呀!” 一大群好奇心重的人跑到“高草原”去。可“莊園”周圍已經戒嚴,誰也不讓過去。警察局把警察派到那裡去真夠快的,快得出奇。 正拼了命在調查。全拍下照來了,每一米土地都搜查過,一切都記了下來。兇手哪怕留下一點痕跡沒有呢?沒有,一點兒也沒有,即使留下點痕跡,也全給瓢潑大雨沖掉了。連一個香煙頭也沒留下來。檢查死者遺體的法醫只能確定一點:格倫老頭是被子彈從後面射死的。皮夾子和手錶都在。謀殺顯然完全不是為了搶劫。 首都警察局來的偵緝長希望同發現屍體的小姑娘談談,可福爾斯貝格醫生不答應。他說小姑娘需要安靜和恢復常態。不過偵緝長怎樣怕耽擱時間,也只好聽他的。不過福爾斯貝格醫生還是告訴了他,說小姑娘一直在哭,常常反复說:“他穿綠色的華達呢長褲!”她顯然看見過兇手。 可也不能通報全國,因為特徵就只有一個:綠色的華達呢長褲!即使小姑娘看到了兇手——這一點偵緝長還沒確定——兇手這時候準已經換了裝。不過他還是打電報給全國各地的警察局,要求注意一切穿綠色華達呢長褲的可疑人。現在只剩下一件事了,就是繼續偵察和等待小姑娘復原,好跟她詳細地談談。 埃娃-洛塔躺在媽媽的床上。她想不出有比這兒更安全的地方了。福爾斯貝格醫生來看她,給了她藥,讓她睡好覺,不再做惡夢。同時媽媽和爸爸答應通宵守在她身邊。 可是沒用,根本沒用……埃娃-洛塔頭腦裡充滿了纏繞著不肯去的念頭。噢,她真是乾嗎要到這“莊園”去呢!現在全毀了。她一輩子再也不會快活了。人對人這麼壞,還怎麼快活得起來呀!她過去當然也知道有這種事,可沒如今清楚。只要想一想:昨天她還和安德爾斯一起逗卡萊,講起殺人兇手來像說什麼笑話,而且還笑話他!現在她一想起這件事就渾身不自在。她再也不這樣做了!這種事連開玩笑也不能夠,因為會招來災殃,真成為事實的。萬一都怪她,所以格倫老頭才……所以格倫老頭才……不,她不要想這件事情。可她如今要完全變個人,對,對,一定得變。她要變得更像個女人一點,像比耶爾克叔叔曾經說過的,她再也不參加玫瑰戰爭了——正是由於這場玫瑰戰爭她才碰到這件可怕的事……不,還是別去想,頭要裂開的…… 關於玫瑰戰爭的一切都結束了。她再也不玩這個遊戲,永遠不再玩了!噢,她將多麼寂寞無聊啊! 埃娃-洛塔的眼睛又充滿了淚水,她抓媽媽的一隻手。 “媽媽,我覺得我老得不行了,”她哭著說,“就像我已經十五歲了!” 接著埃娃-洛塔睡著了。可在她沉入有益健康的夢鄉以前,她想起了卡萊。所有這一切他是怎麼想的呢?卡萊多少年來都在追踪犯罪分子——這會兒真出現了殺人兇手,他會怎麼辦呢? 大偵探布呂姆克維斯特聽到這可怕的消息時,正站在他爸爸的食品雜貨店櫃檯後面。他正給顧客用報紙在包兩條鯡魚,“騙子崗”的卡爾松太太滿肚子新聞地飛奔進店。店裡一下子開了鍋——大家提問,感嘆,驚叫……買賣停了下來,所有的人圍住了卡爾松太太。她像開機關槍似的嘰嘰呱呱說個不停,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甚至說的比她知道的還多。 以保衛社會安全為己任的大偵探布呂姆克維斯特站在櫃檯後面聽著。他什麼也沒說。他也沒提問。他站那裡就像癱瘓了一樣。他聽了個大概,悄悄溜到外面倉庫裡,在一個空箱子上坐下來。 卡萊在那兒坐了半天。諸位會想,他又在跟他的假想談話對手交談了吧!的確,交談的時機很合適!可是不,他沒跟任何人交談。他在那裡動腦筋。 “卡萊.布呂姆克維斯特,”他想,“你是個窩囊廢。你就是個庸庸碌碌的窩囊廢!還是大偵探呢!你要成為偵探,就像舊彈弓要變成一支槍!城裡會發生最可怕的犯罪案件,而你卻只能站在櫃檯後麵包鯡魚。也好,你就繼續幹這種事吧,也算你還有一點用處!” 他就這樣捧著頭坐在那裡,一腦子倒霉的想法。為什麼偏偏今天他要在店裡幫忙呢?要不然安德爾斯就不派埃娃-洛塔而派他去了。這樣發現被殺者的就是他卡萊。也許他去得及時還能防止犯罪行為的發生或者能苦苦規勸,使兇手投案自首吧?總而言之,就像他平時做的那樣…… 可卡萊馬上又嘆了口氣,想到他過去只是在想像中做這些事。他忽然充分認識到現在已經發生的情況,使他大為震驚,一下子覺得怎麼也當不成大偵探了。這不是假想的兇殺案,一下子就可以查得一清二楚,接著就能坐下來向假想談話對手誇口的。這是如此可怕如此醜惡的事實,卡萊簡直覺得難過。他因此看不起自己,但又很高興,真心地高興他今天不是埃娃-洛塔。可憐的埃娃-洛塔! 卡萊決定不問一聲就離開爸爸的店。他必須去跟安德爾斯談談。他不敢去找埃娃-洛塔。卡爾松太太哭訴著說“麵包師傅的小姑娘半死不活,在看醫生”,這件事現在全城都知道了。 只有安德爾斯一個人甚麼也不知道。他正坐在皮鞋作坊讀著《金銀島》。從早晨起沒人上他這兒來過,謝天謝地,因為安德爾斯這會兒正在一個熱帶的島上,周圍是兇殺的海盜——還顧得上什麼鞋掌嗎?當卡萊不敲門就把它推開的時候,安德爾斯看他就像準備看見獨腿的約翰.西爾弗似的,等到看見這只是卡萊,不禁又驚又喜。他從他那張三腳小板凳上跳起來,興奮地大聲唱: 十五個人扒著死人箱, 唷呵呵,一瓶朗姆酒! 卡萊嚇得渾身縮緊。 “別唱了,”他說,“你不要唱了!” “唉,我只要一唱,音樂老師正好也說這句話。”安德爾斯樂意地承認。 卡萊正要開口說話,安德爾斯阻止他說: “你知道埃娃-洛塔拿沒拿到'偉大的木姆里克'啊?” 卡萊用責怪的眼光瞪了他一眼。在卡萊把事情都告訴安德爾斯之前,安德爾斯還會胡說出多少傻話呀?他再一次打算開口,可安德爾斯又一次打斷他的話。白玫瑰首領悶聲不響地坐得太久了,現在他的話盒子打開了。他把《金銀島》一直塞到卡萊的鼻子底下。 “這種書才夠味,真好看,”他說,“簡直有趣得不能再有趣了。就得活在那時候,那時候充滿冒險的事情!現在這種事情一點也沒有了。” “一點也沒有?”卡萊叫起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於是告訴安德爾斯在我們這個時代出了什麼事。 當安德爾斯聽到他吩咐轉移“偉大的木姆里克”的命令帶來什麼結果時,他陰暗的眼睛更陰暗了。他恨不得馬上跑到埃娃-洛塔那兒去,即使不是安慰她,至少也表示叫她去做這種事真是一隻豬。 “我可不知道那兒會躺著死人啊!”他難過地咕嚕說。 卡萊在他對面坐下,心不在焉地把木釘子敲進桌子。 “你怎麼會知道呢,”他回答說,“這種事不是常有的。” “什麼?” “'莊園'旁邊的死人啊。” “一點不錯,”安德爾斯說,“可埃娃-洛塔不會有什麼可怕的事的,你瞧著吧。要換了別的小丫頭,那就馬上昏倒了,可埃娃-洛塔不會。她還要告訴警察一大堆重要情報呢。” 卡萊點點頭。 “她也許還看見了什麼人……喏,就是可能殺了人的人。” 安德爾斯哆嗦了一下。可他遠沒有卡萊灰心洩氣。非同小可的事件,哪怕是恐怖,只是使這快活的、審慎的、非常好動的小伙子渴望做點什麼事。他希望這會兒就馬上做點什麼事。跑去追查兇手並且逮住他——最好一個鐘頭完事。他不是卡萊那種幻想家。 當然,斷定幻想妨礙卡萊成為一個勇於行動的人,這是不公道的——有人可以用親身經驗證明完全相反——可是卡萊行動之前總先經過很長的思索。他愛坐在那裡想了又想,應該承認,他有時候也想出極好的東西,可大都是些沒根沒據的空想。 安德爾斯不幻想。他不在胡思亂想上浪費時間。他精力充沛,一動不動地坐著對他來說是真正的折磨。他成為白玫瑰司令不是偶然的。熱愛生活,愛說話,機靈,不管做什麼事都時刻準備帶頭,他比誰都適合當司令。 他最糟糕的就是他的家庭環境,他父親象暴君似的壓制他。可安德爾斯不是受壓的人。他盡量少在家,總是用平靜的心情忍受著和父親的衝突。任何痛罵都從安德爾斯身上彈回來,就像豆子從牆上彈回來一樣,在最厲害的責罵以後五分鐘,他跑到街上來還是照常快快活活的。對安德爾斯來說,袖手坐在皮鞋作坊裡簡直是毫無意思,因為有那麼重要的事情要他馬上插手去做。 “走吧,卡萊,”他果斷地說,“我把作坊鎖上,隨爸爸愛怎麼乾就怎麼幹吧。” “你認為沒關係嗎?”卡萊問道。他很清楚皮鞋匠的脾氣。 可安德爾斯只是吹了聲口哨作為回答。 不過萬一顧客上門,倒是必須告訴他們皮鞋作坊為什麼鎖上門,而且是在星期三。安德爾斯拿起鉛筆在一張紙上用楷書寫著: 由於發生謀殺案暫時停業。 接著他把紙釘在門上,把鑰匙一轉。 “你怎麼啦,瘋了嗎?”卡萊一見通知就全身一震。 ”這樣寫不行!” “這樣寫不行?”安德爾斯沒把握地說了一聲。 他側著頭想。也許卡萊是對的——這樣寫不行。他扯下那張紙,跑進作坊,再改寫一張。一轉眼安德爾斯已經快步走掉,旁邊跟著卡萊。 過了一會兒,對門的馬格尼松太太拿著一雙便鞋來修理。她在門口停下來,奇怪得鼓起了眼睛,念道: 由於天氣關係 本皮鞋作坊 暫停營業。 馬格尼松太太搖搖頭。這位皮鞋師傅過去也不總是在家,可如今變得更厲害了。 “天氣關係”——你們聽到過這種事情嗎? 安德爾斯急急忙忙上“高草原”去。卡萊很不情願地跟著他走,他一點兒也不想上那兒去。可安德爾斯堅信警察們急著在等卡萊幫忙。當然,安德爾斯不止一次取笑這位大偵探的怪念頭。可現在發生了真正的犯罪案件,他倒把這件事忘掉了。現在他只記得卡萊去年的出色成就。正是由於他幫忙才逮住了三名匪徒!沒說的,卡萊是一位出色的偵探。安德爾斯很高興承認他的優點,毫不懷疑警察不會忘掉卡萊.布呂姆克維斯特的功勞。 “你怎麼不明白,你肯效勞,他們會很高興的,”他說。 “對於你來說,搞清楚這件事真是再容易不過了!我給你當助手。” 卡萊處於左右為難的境地。他不能對安德爾斯說,他只能對付幻想的兇手,而真正的兇手只叫他噁心。他走得那麼慢,安德爾斯忍不住了。 “你倒是走啊,”他最後叫道,“碰到這種事,每一秒鐘都非常寶貴,你好像不知道似的。” “依我看,就讓警察們自己去辦這個案子得了。”卡萊說,想擺脫困境。 “這話是你說的!”安德爾斯發火了,“你也知道他們會把事情搞亂,你自己都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別裝傻啦,咱們走吧!” 他把硬不想走的大偵探的一隻手抓住,拉了就走。 他們就這樣來到戒嚴的地點。 “你聽我說,“安德爾斯猛然想起來,“咱們完全給忘記了!” “忘記了什麼?”卡萊問。 “他們把'偉大的木姆里克'也給封鎖在裡面!紅玫瑰那些人萬一想拿到它,就得衝過警察的封鎖線。” 卡萊想著點點頭。 “偉大的木姆里克”碰到過不少事,可在警察保護之下卻是第一次。 警察比耶爾克在戒嚴圈裡巡邏,安德爾斯直接跑到他面前。他把卡萊拉去,讓他站到比耶爾克面前——跟一隻把主人的東西叼回來等著主人稱讚的狗絲毫不差。 “比耶爾克叔叔,卡萊來了。”他充滿希望地說。 “我看見了,”比耶爾克叔叔回答,“他要什麼?” “什麼他要什麼?讓他到那兒去偵探吧,”安德爾斯說,“檢查一下犯罪現場……” 可比耶爾克叔叔搖搖頭,他的樣子異常嚴肅。 “走開吧,孩子們,”他說,“回家去吧!還得謝謝你們,可你們太小,不懂事呢。” 卡萊臉刷地紅了。他很清楚。他極其清楚,這裡用不著臉色堅決、說話響亮的大偵探布呂姆克維斯特。可怎麼跟安德爾斯說清楚呢? “總是這樣的!”回城時安德爾斯恨恨地說,“即使你破掉從史前人類開始的所有案件,警察還是不肯承認私家偵探有什麼用。” 卡萊很不自在。這種話他自己也說過幾十次。他衷心希望安德爾斯談點別的。可安德爾斯說下去: “他們早晚要碰一鼻子灰。可你要答應我,除非他們跪著求你,你不要插手辦這件案。” 卡萊很樂意地答應了。 他們每走一步都遇到一群群沉默不響的人。他們不斷看著矮樹叢那方向,探員們這時候正打算找到這場人命案的謎底。今天“高草原”驚人地靜。卡萊感到心中空前的沉重。最後連安德爾斯也受到這壓抑氣氛的影響。也許比耶爾克叔叔是對的吧?也許不管卡萊是個多麼有本領的偵探,這個任務他可承擔不了。 兩個朋友陰著臉一步一步回家…… 西克斯滕、本卡和榮特也在從“高草原”回家。今天他們象安德爾斯所想的那樣休戰一天,去坐旋轉木馬和打靶,快快活活地過了好幾個鐘頭。可半小時前可怕的消息傳到公園,公園的人馬上走空了。西克斯滕、本卡和榮特跟所有的人一起到“高草原”來——只是為了證實一下,有了結果就可以直接回家了。就在他要回家的這個時候,他們遇到了安德爾斯和卡萊。 今天紅白玫瑰雙方沒有互相辱罵。無畏的戰士們都不聲不響,臉色蒼白。五個人親親密密地進城,一路上比他們短短一生中的任何時候更多地想到死這件事。 孩子們深深同情埃娃-洛塔。 “她真可憐,”西克斯滕說,“他們說她完全垂頭喪氣,一直躺在床上哭。” 在這整個可怕的事件中,也許正是這件事最使安德爾斯受到刺激。他好幾次抽搐著嚥口水。埃娃-洛塔這樣哭都怪他…… “得去看望她,”最後他說,“送她一束鮮花或是別的什麼……” 其他四個人瞪圓眼睛看他。難道埃娃-洛塔這樣不行了嗎?送花給小姑娘——他準斷定埃娃-洛塔已經不行了! 可是他們越想越覺得安德爾斯的想法高尚。埃娃-洛塔應該得到鮮花,她完全配得到鮮花。極其激動的西克斯滕回家拿來媽媽的一棵紅天竺葵,五個人鄭重其事地帶著花上埃娃-洛塔家裡去。 埃娃-洛塔睡了,不能驚動她。可她媽媽接過花放在她的床頭旁邊,讓她醒來好看見。 埃娃-洛塔參與了這件事,這還不是她所得到的最後一件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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