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淘氣包埃米爾

第16章 12月18日星期六艾米爾的英雄業績轟動了全村,他的那些惡作劇也得到了人們的原諒

聖誕節快到了,大家都在廚房裡忙著各自的事情。艾米爾媽媽在蹬紡車,艾米爾爸爸在修鞋,李娜在刷羊毛,阿爾佛萊德和艾米爾正在削耙齒。小伊達纏著李娜,耍和她做一個手指遊戲,這自然影響了李娜的工作。 “因為我得找個怕癢的人,”小伊達說,所以找李娜還正合適。小伊達的手指頭悄悄地扯住李娜的裙子,嘴裡還念叨著: “親愛的媽媽爸爸 給我一點麵粉鹽巴, 宰掉那隻聖誕節豬吧! 只要紮它這麼一下 它就哇哇叫呀!” 當小伊達說到“叫呀”的時候。她就用食指點到李娜身上,每次都弄得李娜又喊又笑,小伊達真滿意極了。 艾米爾爸爸坐在那裡聽著,“宰掉那隻聖誕節豬吧”,可能是這句話使他的腦子轉了起來,突然他說出一句可怕的話:

“對了,快到聖誕節了,艾米爾,該是宰掉你那頭豬的時候了。” 艾米爾手裡的小刀一下子掉在地上,他瞪大眼睛看著爸爸: “宰掉小豬克龍?那可不行!”他說,“這是我的豬!我的戒酒豬,你忘了嗎?” 艾米爾爸爸自然沒有忘。但是他說,整個斯毛蘭誰也沒聽說養豬做伴的。當豬長大了,就該殺掉,正是為了這個才養豬,作為一個莊稼漢總應該知道這些常識。 “連這個你也不懂嗎?”艾米爾爸爸問道。艾米爾當然懂得這事,所以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了。但是緊接著他想出一個好主意,“作為一個莊稼漢,我早就知道有些公豬可以活下去當種豬,我想小豬克龍也可以這樣。” 艾米爾知道不少你可能沒聽說的事情。種豬可以成為許多小豬的爸爸,這個差使可以救小豬克龍的命,艾米爾想,他可不傻。他可以給小豬克龍找一頭從來沒見過那麼小的小母豬,接著小豬克龍可以和它生小豬。它們會醉心此事的!

“聽起來不錯。”艾米爾爸爸說,“不過今年的聖誕節就沒什麼油水了。沒有火腿、香腸,也沒有帕爾特,什麼也沒有。” “請給我一點麵粉鹽巴, 我要做個香噴噴的帕爾特!” 小伊達繼續唱著。艾米爾對她吼道: “閉嘴,你就知道帕爾特!”因為他知道要做帕爾特光麵粉鹽巴還不行,還需要豬血。但可不能用小豬克龍的血,只要艾米爾還有口氣就不行,肯定不行! 廚房裡沉默了好大一會兒。忽然阿爾佛萊德罵了起來。那把鋒利的刀子割破他的大拇指了,鮮血外湧。弄得到處都是。 “罵也沒有用!”艾米爾爸爸嚴厲地說,“在我家裡我可不想听到罵人的話。” 艾米爾媽媽急忙找出一塊乾淨的紗布,包紮在阿爾佛萊德的大拇指上。他又削起耙齒來。這是—個很好的冬活,他要把所有的犁耙都檢查一遍,該換的耙齒都換掉,使春天到來時它們隨時都能使用。

“像說過的那樣……今年卡特侯爾特得過一個沒油水的聖誕節。”艾米爾爸爸眼睛瞪著氣哼哼地說。 那天夜裡,艾米爾好長時間沒有睡著。第二天早上,他砸破他的存錢豬罐。從裡面拿出三十五克朗,接著套上盧卡斯,駕著一輛舊雪車朝巴斯泰法爾莊園駛去,那裡有許多豬。他帶回一頭大肥豬,把它趕進小豬克龍的豬圈裡,然後去見他爸爸。 “現在豬圈裡有兩頭豬。”他說,“去宰一頭好了,可別搞錯了,我得先告訴你!” 艾米爾心中怒火燃燒。有時候,火氣一來他也顧不上是和誰在說話了。為了讓小豬克龍活著,就得讓另一頭可憐的豬去死,想起來真叫人難過,但是他又想不出別的辦法。他知道否則他爸爸就不能安靜下來,他爸爸可不懂得豬也可以和人交朋友。

艾米爾兩天沒有去豬圈,他讓李娜去餵那兩頭豬。第三天早上他醒來時,外面還是漆黑一團。他聽到一頭豬在拚命地叫,聲音又尖又嚇人,但是一下子就沉默了。 艾米爾對著掛滿冰霜的玻璃窗連著哈了幾口熱氣,玻璃上的冰花立刻化開個小洞。他從洞中向外望去,看到了豬圈那邊馬燈在閃亮,幾個人影在晃動。他知道那頭豬死了。李娜在接豬血,還不停地在血盆中攪動。待會兒他爸爸和阿爾佛萊德就會燙豬刮毛,並把它大卸八塊,卡羅薩·瑪婭和李娜將到釀造房裡洗豬腸子,艾米爾買來的豬就這樣完了。 “只要我紮它這麼一下,它就哇哇叫呀!”艾米爾嘟嚷了這麼一句,就趴在床上痛哭起來,他哭了好久。 不過人就是這樣,時間一長就會忘記。艾米爾也是如此。下午他到豬圈裡坐了一會兒,一面給小豬克龍搔癢,一面感慨地說,“你還活著,小豬克龍,世界上就是這麼不一樣,你,你還活著!”

後來他決定忘掉巴斯泰法爾家的那頭豬。第二天卡羅薩· 瑪婭和李娜在廚房裡忙著切豬肉,忙得不可開交。艾米爾媽媽在攪拌香腸填料,煮帕爾特,收拾火腿,並把它們放到鹽櫃裡去醃。李娜唱著“從湖里吹進陣陣冷風,”卡羅薩又講起了牧師家的頂棚上那個沒頭鬼的故事,艾米爾聽得津津有味,再也不去想那頭巴斯泰法爾豬了,只是想快到聖誕節了,天又開始下雪,下大雪,有多好玩兒等等。 “雪下得都要沒脖子了。”小伊達說。以前下大雪時斯毛蘭人常這麼說。 雪在不停地下。一天過去了,它反而越下越大。凜洌的北風在呼嘯,鵝毛大的雪花在飄舞。從窗戶望出去。連牛棚都看不清了。 “哎呀,這老天爺可真要命。”卡羅薩驚叫起來。 “我可怎麼回家呀!”

“今晚上你別走了。”艾米爾媽媽說,“你可以和李娜一塊在沙發床上睡。” “可以,不過你得像一頭死豬似的一動不動才行,你知道我特怕癢!”李娜接著說。 吃晚飯時,阿爾佛萊德抱怨說他的大拇指疼。艾米爾媽媽解開紗布想看看傷勢怎麼樣了,為什麼還沒長好。 她看到的可不是什麼漂亮的景象。真嚇人!傷口又紅又腫,還化了膿。一條條紅線從拇指延伸出去,都快爬過手腕了。 卡羅薩·瑪婭的眼睛閃出亮光,“血中毒!”她叫道,“這病可危驗了!” 艾米爾媽媽忙去取來紅汞藥水,抹好藥水後又用繃帶把阿爾佛萊德的拳頭和胳膊包紮好。 “明天再不見好轉,最好還是到馬里安奈龍德鎮找醫生去。” 她說。 這天夜里大雪繼續下個不停,暴風雪席捲了整個斯毛蘭,聲勢之大超過了人們記憶中的所有記錄。第二天早上卡特侯爾恃人醒來時,整個莊園被一大張厚厚的、柔軟的白色雪毯覆蓋得嚴嚴實實。天氣不見任何好轉,寒風伴奏,大雪在舞,弄得誰也不敢出門。風從煙筒裡嗚嗚地刮進來,啊呀,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壞天氣。

“這下子阿爾佛萊德可有活干了。”李娜說,“不過這雪鏟不剷都一樣,反正沒有用!” 這天阿爾佛萊德並沒去鏟雪,吃早飯時他的座位空空的,誰也沒有聽到有關他的什麼音訊。艾米爾擔心起來。他戴上帽子,穿上大棉襖走了出去。他抓起廚房門邊的雪鏟,朝著長工房方向鏟開一條雪路。那房子和木工房僅一牆之隔。 李娜透過廚房窗戶看到這些,她滿意地點點頭: “艾米爾真夠聰明的。鏟條雪路,這樣一下子就可以跑到木工房。對了,誰知道什麼時候他需要到那裡去呢!” 李娜也真傻,她竟不知道艾米爾是去看阿爾佛萊德。 艾米爾一走進長工房,立刻感到一陣冷氣撲來。阿爾佛萊德沒有生火。他躺在那張沙發床上不想起來,也不想吃飯。他說,他不餓,這更使艾米爾擔心了。要是阿爾佛萊德連飯也不想吃,那一定是病得厲害。

艾米爾把木柴放進爐子,並點著了火,接著就跑去找媽媽。她來了,別的人也都來了。艾米爾爸爸、李娜,卡羅薩·瑪婭和小伊達,因為現在大家都在為阿爾佛萊德擔憂。 可憐的阿爾佛萊德躺在那裡,緊閉著雙眼。儘管他身上燙得像塊火炭,他還是凍得發抖,那些紅線已經快爬到胳膊肘了,看起來真叫人害怕。 卡羅薩·瑪婭點點頭說:“當紅線走到心臟時,就完了,他就死了。” “你別瞎說。”艾米爾媽媽說。但是要使卡羅薩住嘴也不那麼容易,她知道勒奈貝爾亞全鄉有半打人死於血中毒,她一個個地念叨著他們的名字,並說,“不過現在我們也不能放開阿爾佛萊德不管。” 她還說,要是把阿爾佛萊德的一撮頭髮和他襯衣上的一塊佈在半夜時分埋到房子後面正北的地裡,然後再念句咒語,大概還來得及。她會這麼一個咒語:“推呀推,從魔鬼那裡來。再回魔鬼那裡去,萬物本來就是這樣的,推呀推。”

但是艾米爾爸爸說,阿爾佛萊德割著手時咒罵的那些話已經足夠了,這種天氣半夜到房子北面地裡去埋東西,除非卡羅薩·瑪婭自己去幹。 卡羅薩陰沉著臉搖了下頭:“好好,那隻有聽天由命了,咳咳…… !” 艾米爾卻勃然大怒: “少婆婆媽媽的,阿爾佛萊德會好的,你知道嗎!” 卡羅薩·瑪婭開始讓步了:“當然,小艾米爾,他會好的,當然他會好的。”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拍拍阿爾佛萊德的被子,大聲嚷嚷說,“當然你會好的,阿爾佛萊德,這個我懂!” 但是緊接著她卻轉過身來望著長工房門,嘟囔著說,“不過,我不知道你們怎麼能把棺材從這個小窄門裡抬進來。” 艾米爾聽她這麼說,開始哭起來。他急忙一把抓住爸爸的外套說:“我們必須象媽媽說的那樣,把阿爾佛萊德送到馬里安奈龍德去找醫生!”

這時,艾米爾爸爸卻和艾米爾媽媽交換了個奇怪的眼神。今天無論如何也沒法兒去馬里安奈龍德,他們都知道。這是沒法子的事。但是艾米爾站在那裡這麼難過,也不好直接告訴他。艾米爾爸爸和媽媽也都想救阿爾佛萊德,但是他們真不知道怎麼辦,所以也不知道怎麼回答艾米爾。艾米爾爸爸什麼話也沒說就無精打采地離開了長工房。艾米爾還是不死心,不管爸爸走到哪裡,他都緊跟著爸爸,在後面哭泣、哀求、叫喊,有時甚至威脅。他確實有點急瘋了!他爸爸也不生氣,只是冷冷地對他說:“不行,艾米爾,你也知道這辦不到!” 李娜坐在廚房裡,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正哭得熱鬧,“我還想著我們春天結婚……現在完了,阿爾佛萊德完了,就剩下我一個人,還有四個床單和一打手帕,唉,這些漂亮的手帕呀!” 最後艾米爾終於明白了,沒有人會幫忙。於是他回到長工房裡,整天守著阿爾佛萊德。這真是艾米爾一生中最長最難熬的一天。阿爾佛萊德躺在那裡閉著雙眼。有時睜開眼睛看看,每次他都說句。 “是你在這裡,艾米爾!” 艾米爾看見窗外雪花在飄落,他真恨透了這雪。他仇恨的怒火是這樣熾烈。真能使整個斯毛蘭省,整個勒奈貝爾亞的全部積雪都融化。但是外面的大雪還是不停地下。 “看來這大雪一定要把整個世界都活埋掉了。”艾米爾想。 冬天的天很短,雖然象艾米爾這樣坐在那裡熬時間的人們會覺得特長。很快天睛了下來,不多會兒就黑了。 “是你在這裡,艾米爾。”阿爾佛萊德又說。不過現在他說話費勁多了。 米爾媽媽端來了肉湯,讓艾米爾喝了些。她想讓阿爾佛萊德也喝點,但是他不喝。艾米爾媽媽嘆了口氣走了。夜深了,李娜走來告訴艾米爾上床睡覺的時間到了。他們也真想得出來,上床睡覺! “我要睡在阿爾佛萊德旁邊的地板上。”艾米爾說。結果真是這樣,他翻出一床舊墊子和一床蓋馬用的破毯子,他睡覺也不需要更多的東西了。他躺在那裡怎麼也睡不著,瞪著兩隻眼晴看著爐子裡的火光慢慢地暗淡下來,聽著阿爾佛萊德的鬧鐘“嘀嗒嘀嗒”的響聲,阿爾佛萊德急促的喘息聲,以及斷斷續續的呻吟聲。艾米爾好幾次迷糊過去。但是每次他剛睡著就立刻被深切的痛苦驚醒。悲痛在他胸中翻滾,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消逝,他越來越感到這一切是多麼荒謬,而要糾正它卻越來趣困難,很快就永遠沒法挽回了。 當鬧鐘走到早上四點鐘時,艾米爾下了決心。他要把阿爾佛萊德送到馬里安奈龍德去找醫生。即使他和阿爾佛萊德都死在這次行動中也在所不惜。 “你不能躺在這裡等死,阿爾佛萊德,不,決不能這樣做!” 他沒大聲說出來,只是默默地在想。但是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他立刻行動起來,他要搶在別人醒來阻止他的行動前動身。離李娜起床擠奶還有一個小時,在這一個小時裡得把所有的事都做好。 沒有人知道艾米爾在這一個小時裡是怎麼忙活的。雪橇得從馬車庫里拉出來。盧卡斯要從馬房裡牽出來套上,阿爾佛萊德得從床上起來並坐上雪橇。最後這件事最難辦了。可憐的阿爾佛萊德站不住,他沉重地靠在艾米爾的身上,拖著兩條腿終於走到雪橇旁邊,接著一頭栽倒在雪橇上鋪著的羊毛毯子上,躺在那裡就像已經死了似的。 艾米爾把他安頓好,蓋好,只把他的鼻子露在外面一點兒。隨後他坐在車夾座上,把韁繩一抖,示意盧卡斯該出發了!但是盧卡斯卻回過頭來,用迷惑不解的眼光看著艾米爾,在這樣的大風雪裡出車真是前所未有的瘋狂行動,難道艾米爾不知道嗎? “現在是我說了算。”艾米爾說,“不過後面就要看你的了,盧卡斯!” 這時廚房裡亮起了燈光,李娜已經醒了。就在這最後的一分鐘,艾米爾駕著馬拉雪橇穿過了卡特侯爾特莊園的柵門,冒著大風雪走上了大路。 兇惡的大風雪立刻把他吞沒了,雪花在他耳旁亂飛,並封住了他的兩眼,使他什麼也看不見。他想起碼得看清路,就用皮手套擦了下眼,雖然雪橇上掛著兩盞馬燈,他還是連路影也看不見,因為根本就沒有路,除了雪還是雪。好在盧卡斯已經去過馬里安奈龍德多次,在它的腦子深處可能還記得道路的大概走向。 盧卡斯吃苦耐勞,又頑強有勁,大雪天裡出車還真得有這麼一匹馬!現在它使出渾身力氣,拉著雪橇越過一個個雪堆,慢慢地向前走。每次雪橇被陷住都得拚命拉一陣子,但是每次都能向前移動一段。艾米爾不時地用雪鏟子幫忙,他像小牛犢一樣有勁兒。這天夜裡,他拚命鏟雪的情景,在他的一生中都留下了難忘的記憶。 “人被逼得沒辦法時,要多少勁兒有多少勁兒。”他向盧卡斯解釋說。 艾米爾真結實,開始十里路走得還不慢。後來就困難了。對艾米爾來說這簡直是一場災難。他累了,雪鏟在手中變得那麼沉重。再也沒力氣連著鏟幾下了。他冷得厲害,靴子裡灌進了雪,腳趾甲也被凍得裂了縫。儘管為了不凍掉耳朵,他在帽子上已經圍了個毛圍巾,耳朵和手指還是凍得發疼。真是糟透了,勇氣也從他的身上一點點地消失,他又想起爸爸的話:“不行,艾米爾,你也知道這辦不到!”他說得併不錯。 盧卡斯也精疲力盡了。每次雪橇陷住都越來越難拉動。最後艾米爾一直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雪橇突然一下沉了下去,艾米爾知道他們陷在溝裡了。 雪橇陷進溝裡,怎麼也拉不出來,不管盧卡斯怎麼拚命拉,也不管艾米爾怎麼用勁推。他累得鼻血都流出來了,雪橇卻還是一動不動地陷在那裡。 這回艾米爾可氣瘋了,他是這麼痛恨這場大風雪,這個雪橇和這條溝。這一連串的事情使他失去了理智。他狂叫一聲,那聲音真像野獸一樣。盧卡斯被嚇得一顫。可能阿爾佛萊德也嚇壞了,不過從外表上看不出他是否還活著。艾米爾突然自己也害怕了。所以猛地停住叫喊,“你還活著嗎!阿爾佛菜德!”他焦躁不安地問。 “不,我可能已經死了。”阿爾佛萊德用一種嘶啞、古怪又特可怕的聲音說。這時怒火從艾米爾的心中頓時消失了,只剩下了難過。他感到他是這麼孤獨。儘管阿爾佛萊德就躺在他的身邊,他還是覺得孤苦伶仃的,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幫他。現在他真不知道怎麼辦好,真想往雪地上一躺,睡過去了事。 好在前邊不遠的路邊上有一個莊園,就是艾米爾把它叫做“大餅地”的那個農莊。突然他看到那邊牛棚裡亮起了燈光,他心裡立刻燃起了一線希望。 “我去找個人幫忙。阿爾佛萊德。”他說。但阿爾佛萊德沒有回答。艾米爾走了,他趟開厚厚的雪層走去。當他走到牛棚門前時,他活像一個雪人。 “大餅地”的農民正在牛棚裡,當地看到卡特侯爾特家的孩子渾身是雪,滿臉鼻血,眼淚漣漣地站在門口時,大吃一驚。艾米爾真的哭了,他現在真是山窮水盡了,他知道要讓這個“大餅地”的主人跟他到外面雪地走一趟並非易事。這個人特不好說話,這個“大餅地”的莊稼漢。好在那個人也知道他不幫忙不行。所以還是牽著馬,拿著繩子等工具走了出來。他—邊幹活一邊生氣地嘟囔著,最後終於幫著艾米爾把雪橇從溝裡拖了出來。 要是“大餅地”的這位農民的心再好一點,他就該幫著把艾米爾他們送到馬里安奈龍德,但是他沒去。艾米爾和盧卡斯只好繼續在雪地上費力地搏鬥。他和它都豁上命了,但是還是走得慢得可憐。他們都竭盡全力,實在一步也走不動了。最後的一刻終於來到了,艾米爾再也堅持不住了,連雪鏟也拿不動了,只有放棄了。 “我幹不動了,阿爾佛萊德!”說著他哭了起來。離馬里安奈龍德只剩下幾公里,已經這麼近了,卻要前功盡棄,真叫人受不了! 阿爾佛萊德一點動靜也沒有,他可能已經死了,艾米爾想。盧卡斯站在那裡低垂著頭。看來它也很難過,它也拉不動了。 艾米爾坐在車夫座上。悄聲哭泣。大雪落在他身上。他一動也不動,現在一切都完了,讓雪就這么下下去好了,他再也無心去理睬這些。 他閉著雙艱,昏昏欲睡。他可以就這麼坐著,坐在車夫座上一覺睡過去,這也不錯,他覺得。 好像不是下雪,也不是冬天,總而言之他覺得好像是夏天。他和阿爾佛萊德坐在卡特侯爾特湖旁,後來又洗操,而阿爾佛萊德要教艾米爾游泳。阿爾佛萊德真怪,他竟忘了艾米爾早就會游泳,還是阿爾佛萊德幾年前教會艾米爾的。艾米爾得讓他看看自己游得有多好!後來他們一起游呀遊,遊了好遠。在水中玩得真愜意!艾米爾說:“就你和我,阿爾佛萊德!”他等著阿爾佛萊德象往常一樣回答,“我相信,就你和我,艾米爾。”但是卻聽到“咣當”一聲響,不對!在水里游泳怎麼會咣當響呢? 艾米爾從夢中驚醒,用力睜開眼睛一看。他看到一個犁雪機。在大雪中發現一架犁雪機,可能還是從馬里安奈龍德來的。開犁雪機的司機瞪大眼睛看著艾米爾,好像他看到的不是勒奈員爾亞村卡特侯爾特家的那個孩子。那個身上堆滿雪的孩子,而是見到了一個小鬼。 “到馬里安奈龍德的雪都犁開了嗎?”艾米爾急切地問。 “嗯”司機說:“不過你得快點,再過半小時就又走不過去了。”但是半小時對艾米爾來說已經足夠了。 當艾米爾衝進來時,候診室裡坐滿了人。醫生正從門診室裡伸出頭來看看該誰看病了。這時艾米爾大喊一聲,把在座的人都嚇了一跳:“阿爾佛萊德在外面雪橇上,快要死了!”醫生當然不是傻瓜,他立即從候診室裡找了幾個有勁的漢子把阿爾佛萊德抬了進來。並把他放在手術台上。醫生匆匆忙忙地檢查了下阿爾佛萊德,就向外邊喊道:“諸位快都回家吧!現在我有要緊事要做!” 艾米爾原以為阿爾佛萊德只要一見到醫生就會好起來。可是這時他看到醫生也像卡羅薩·瑪婭一樣直搖頭,不禁又害怕了。不管怎麼說,要是來得太晚了,要是阿爾佛萊德沒法活了,那可怎麼辦呀?想到這裡他心裡十分難受。他噪子裡帶著哭聲向醫生展開了攻勢, “你要能救活他.你能得到我的馬……可以再加上我的豬。只要你能治好他。你說行嗎?” 醫生認真地看了看艾米爾說:“我將盡力而為,但我不能許諾什麼。” 阿爾佛萊德躺在那裡。一點活著的跡像也沒有。但是他突然睜開眼睛。迷惑不解地望望艾米爾,“是你在這裡。艾米爾。”他說。 “是的,艾米爾是在這兒。”醫生說,“不過,最好他出去一會兒,因為現在我要給你開刀。” 阿爾佛萊德的眼睛裡立刻閃現出惶恐不安的神情,他可不習慣上醫院、開刀一類的事情。 “我猜他有點怕。”艾米爾說,“可能最好我還是和他在一起。” 醫生點點頭:“好,既然你能把他送到這裡,你也能看下去。” 艾米爾用力抓住阿爾佛萊德那隻健康的手一直緊握著它。醫生就在另一隻手上動手術。阿爾佛萊德一句話也沒說,既沒有叫喊,也沒有哭泣。只有艾米爾在哭,在悄悄地,無聲她哭,所以沒人注意到。 直到聖誕節除夕的前一天,阿爾佛萊德和艾米爾才回到家,但是艾米爾的英雄事蹟早已傳遍了勒奈貝爾亞。大夥兒都在歡笑。 “卡特侯爾特家的那孩子,我從來就很喜歡。”人人都這麼說:“我真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老盯著他,揪他的毛病。調皮點兒,哪個男孩子不一樣!” 艾米爾從醫生那裡還帶回來一封寫給他爸爸和媽媽的信。信上寫著,“你們有這樣一個孩子,是你們的驕傲。” 艾米爾媽媽在她的藍本子上寫道。 “上帝終於使我這顆母親的心得到了安慰,過去它曾經為艾米爾飽嚐痛苦。我要讓全村人都知道這件事。” 那天早上,當他們發現艾米爾和阿爾佛萊德都失踪了時,整個卡特侯爾特別提有多擔驚受怕了。艾米爾爸爸急得肚子疼。病倒在床。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艾米爾了。後來從馬里安奈龍德傳來的消息使他稍微放心了些。當艾米爾回到家並跑進臥室裡來看他時,他的肚子還沒好利索。艾米爾爸爸看著艾米爾,眼睛裡閃動著淚花。 “你是個好孩子,艾米爾。”他說。艾米爾一聽高興得心裡“怦怦”地跳。這當然是他喜歡他爸爸的那些日子中的一天。 艾米爾媽媽站在那裡,心裡充滿著自豪。 “對,他真能幹,我們的艾米爾!”說著她摸摸艾米爾的捲發。 艾米爾爸爸躺在那裡,肚子上放著個熱鍋蓋,在用它暖肚子。這時候那鍋蓋已經涼了,需要再加加熱。 “我會幹。”艾米爾熱切地喊,“我都習慣侍候病人了。” 艾米爾爸爸讚許地點點頭。 “你去給我倒杯果汁。”他對艾米爾媽媽說。現在他的日子過得真愜意,只要躺在床上,就會有人照顧。艾米爾媽媽還有點別的事要幹,所以耽誤了一會兒才去倒果汁。當她正在弄果汁時,從臥室裡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是艾米爾爸爸的聲音。艾米爾媽媽—秒鐘也沒停留、立刻衝了進去,恰在這時那個大鍋蓋朝著她急速飛來。她急忙往旁邊一跳,總算躲開了。但是在慌託之中卻把果汁杯扔了出去,果汁灑落在那鍋蓋子上,“滋滋”冒起一股白煙。 “該倒霉的孩子,你把鍋蓋燒得多熱!”她向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艾米爾問道。 “我以為得像烙鐵那麼熱呢?”艾米爾說。 後來才弄清楚,艾米爾到廚房去烤鍋蓋時.他爸爸睡著了。艾米爾走回來,看到爸爸睡得那麼香甜,自然不想打攪他,而是小心翼翼地揪開被子,悄悄地把鍋盞放在他的肚子上,不幸的是鍋蓋烤得太熱了。 艾米爾媽媽盡力安慰她的丈夫,“好好,我給你拿石膏抹劑來了。” 但是艾米爾爸爸起床了。他說,艾米爾回來了,他也不敢再躺在床上養病了,另外他還要去看看阿爾佛萊德。 阿爾佛萊德坐在廚房裡,臉色還有些蒼白,胳膊上還纏著繃帶,卻又高興又滿意。李娜圍著他轉來轉去,真像著了迷。她和卡羅薩·瑪婭在聖誕節前要把所有的銅鍋、銅盤、還有煎鍋之類的銅器都擦拭一新。但是李娜怎麼也踏實不下來。她一手拿著抹布,一手拿著奶酪蛋糕盤子圍著阿爾佛萊德走來走去,就像是在廚房裡出乎意料地撿了塊金子似的。小伊達也目不轉睛地盯著阿爾佛萊德,她那麼嚴肅地看著他,好像是對回到家來的是否真是那個老阿爾佛萊德沒把握似的。 卡羅薩·瑪婭這回又得到了一個神吹的好機會。她又大講起血中毒來,直講得嘴角上起白沫。阿爾佛萊德能有這麼個結果就該滿意了。她說,“不過你也別太大意了。因為你知道,血中毒可不好治愈,它還會復發,有人病好後過了好長時間又犯了,就是這樣。” 這天晚上卡特侯爾特全家都喜氣洋洋。艾米爾媽媽拿出新做的面腸,他們圍坐在充滿著聖誕節氣氛的廚房裡,歡歡樂樂的,真像開了個面腸宴會。艾米爾、他媽媽、爸爸和小伊達、李娜還有卡羅薩·瑪婭都興高采烈地坐在那裡,歡聚一堂。就像聖誕節除夕夜一樣,還點起了蠟燭,桌上還擺滿了別的東西。那香腸,可真好吃,用油煎得黃黃的,再加上越桔醬,吃起來真帶勁,特別是阿爾佛萊德,別看他一隻手不那麼方便,可吃得特多。 李娜含情脈脈地看著阿爾佛萊德,趁著他坐在那裡心情愉快的時候,她提出了那件好事。 “哎,阿爾佛萊德,現在你的血中毒也好了,我們春天可以結婚了吧!啊?” 阿爾佛萊德嚇了一跳,越桔醬也一下子灑到褲子上不少。 “我可不敢答應。”他說,“我還有一個大拇指,誰知道它會不會也來個血中毒?” “不過,”艾米爾說,“都時候,我只有把你埋到房子北面了,肯定的,再去趟馬里安奈龍德我可受不了!” 卡羅薩·瑪婭瞪了艾米爾一眼,“哼,什麼事你都能亂開玩笑!我都聽夠了。”她生氣地說。 他們坐在聖誕節燈燭光下,是這麼愉快,氣氛好像還有點隆重。艾米爾媽媽趁機從圍裙口袋裡拿出了那封醫生寫來的關於艾米爾的信,並念給大家聽。讓大家都聽聽也沒壞處。她想。 念完後大家都沉默了,是那麼安靜,因為那信中通篇都是些美好而莊重的語言。最後小伊達說,“都是寫的你,艾米爾。” 艾米爾坐在那裡臊得滿臉通紅,不知朝哪裡看好。大家都盯著他看,可真叫人難受。他使勁朝窗子外面望,但是那外面也沒有什麼吸引人的。他看到天又開始下雪了,想到明天又該有人起來鏟雪了。 他又開始撥弄起面腸,並低垂著眼皮吃起來。只是偶爾抬起眼皮急匆匆看看他們是否還在看他。 別人暫且不管,他媽媽肯定還在那裡盯著他,她的目光被她心愛的孩子吸住了,再也離不開了。他坐在那裡,紅紅的雙腮,捲捲的頭髮,還有那雙圓圓的眼睛,真可愛!他媽媽覺得他真像個聖誕節小天使。現在醫生的話也證明她是對的,應該為他而自豪。 “真奇怪”。艾米爾媽媽說。 “有時候我看到艾米爾,總覺得有一天他會變成個大人物。” 艾米爾爸爸對此不大相信,“什麼大人物?”他問。 “嗨,我怎麼知道?大概……市政委員會主席或者別的什麼人物。” 從李娜那邊立刻傳來一陣譏笑,“讓一個調皮鬼去當市政委員會主席,那怎麼可能?” 艾米爾媽媽嚴厲地看了一下李娜。但是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氣乎乎地做了個手勢讓大家再加點面腸。 艾米爾夾了幾塊放到自己盤子裡,接著慢慢地澆了些越桔醬在面腸上,同時思考著他媽媽剛才說的話。要是長大後能當上市政委員會主席也不壞,反正總得有人要當!接著他又想起李娜的話,要是當個調皮的市政委員會主席,那可以做些什麼樣的惡作劇暱? 他在自已的杯子裡倒些牛奶,又繼續思考,市政委員會主席的惡作劇可不同於一般的調皮搗蛋。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正在這時,他想出了一個特別好笑的惡作劇,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把嘴裡的牛奶一下噴過桌子。象往常一樣又落在他爸爸身上。艾米爾爸爸這回沒有特別發火,總不能責罵一個剛做過這麼一件大好事,得到醫生這麼表揚的孩子。艾米爾爸爸只是擦了下身上的牛奶,憂鬱地說:“一看就知道是誰回來了!” “你可別這麼說。”艾米爾媽媽生氣地說。艾米爾爸爸沉默了。也開始考慮他的兒子和他的前途來了。 “艾米爾能當上市政委員會主席,這我懷疑。”最後他又說。 “但是他大概能變成一個好樣的男子漢。只要他能長大、壯實,只要上帝賜福於他的話。” 艾米爾媽媽點點頭並附合著說,“對,對,要是上帝保佑他的話。” “還得艾米爾自己也樂意的話。”小伊達接著說。 艾米爾微笑了,笑得那麼甜。 “這得等著瞧!”他說,“你們等著瞧吧!” 這天晚上就這樣過去了,夜里大家都睡得又香又甜。大雪紛紛揚揚,落滿了整個卡特侯爾特,整個勒奈貝爾亞和整個斯毛蘭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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