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寓言童話 隨風而來的瑪麗阿姨

第2章 第一章東風

你要找櫻桃樹胡同嗎?那隻要問一問十字路口那位警察。他把帽子稍稍往旁邊一推,搔著頭想想,就會伸出戴著白手套的手,用一個大指頭指點著說:“先往右,再往左,然後向右拐一個大彎,就到了。再見。” 照他指點的路走,一準錯不了,你就來到櫻桃樹胡同的正當中。胡同的一邊是房子,另一邊是公園,當中有長長的櫻桃樹。 要是你想找十七號——你準得找它,因為這本書就講的這一家——你一下子就能找到。第一,這座房子在整條胡同里最小。第二,這家人家牆粉剝落,需要粉刷了。可這房子的主人班克斯先生對太太說,她或者是要一座漂亮、乾淨、舒適的房子,或者是要四個孩子。兩者都要,他可沒這個條件。 班克斯太太經過再三考慮,決定情願要大女兒簡,第二個孩子邁克爾,要最小的一對雙胞胎——約翰和巴巴拉。就這麼定了,班克斯一家於是在十七號住了下來。布里爾太太幫他們燒飯,埃倫幫他們開飯,羅伯遜·艾幫他們除草,洗刀子兼擦皮鞋。班克斯先生老說:“幹這種活,羅伯遜浪費了時間,我浪費了錢。”

當然,除了這幾位,幫他們的還有一位保姆,叫卡蒂。可她完全犯不著寫到這本書裡來,因為這個故事一開頭,她正好離開了十七號。 “她走沒跟你說,事先也不打個招呼。我可怎麼辦呢?”班克斯太太說。 “登報吧,親愛的,”班克斯先生一邊穿鞋一邊說。 “我真希望羅伯遜·艾不講一聲就走,因為他鞋子擦了一隻忘了一隻。我穿出去成了一雙陰陽鞋。”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班克斯太太說。 “可你還沒告訴我,保姆卡蒂的事到底怎麼辦。” “她人都走了,我看不出你能把她怎麼辦,”班克斯先生回答說。 “換了我,我就拖人到《晨報》去登個廣告,說班克斯家的簡、邁克爾、約翰和巴巴拉(不提他們的媽媽)急需一位保姆,人要盡可能地好,工錢要盡可能地少。然後我就等著保姆到前面院子門口來排長隊。她們一準會叫我氣炸肚子:為了妨礙交通,給警察添了麻煩,我得付給他一個先令。好了,現在我得走了。嗐,跟在北極一樣冷。今天吹的什麼風?”

班克斯先生說著把腦袋伸出窗口,低頭看看胡同口布姆海軍上將的房子。這座房子是胡同里最雄偉的,全胡同都為它驕傲,因為它造得跟一艘船一樣。花園裡豎著一根旗桿,屋頂上還有個鍍金的風標,樣子像個望遠鏡。 “哈!”班克斯先生很快把頭縮進來。 “海軍上將的望遠鏡說是東風。我也這麼想。都冷到骨頭里去了,我得穿兩件大衣。”他心不在焉地在他太太的鼻子旁邊親了親,跟孩子們招招手,就出門進城去了。 班克斯先生每天進城,當然,除了星期天和銀行假日。他在那裡坐在一張大桌子後面的一把大椅子上工作。他整天工作,忙著數鈔票和硬幣。他有一個黑色小皮包放零錢。回家有時候給簡和邁克爾,讓他們放到存錢罐裡去。碰到他省不出一點錢來,他會說:“銀行破產了。”大家一聽,就知道他那一天沒剩什麼錢了。

好,班克斯先生帶著他的黑色小皮包走了。班克斯太太走進客廳,整天坐在那裡給報紙寫信,求他們馬上給她找位保姆,她在等著。簡和邁克爾在樓上兒童室窗口朝外張望,心想不知誰會上他們家來。保姆卡蒂走了他們很高興,因為他們不喜歡她。她有老有胖,身上一股大麥茶氣味。他們想,不管誰來也比她好,就算只好那麼一丁點。 等到太陽開始在公園後面下去,布里爾太太和埃倫就上來給他們吃晚飯,給雙胞胎洗澡。簡和邁克爾吃過晚飯,坐在窗口等爸爸回家,聽東風在胡同里櫻桃樹的光禿禿的樹枝間呼呼地吹過。這些樹在暗淡的光線中前後左右搖晃,好像發了瘋,想連根從地上蹦起來似的。 “爸爸來了!”邁克爾突然指著一個砰地撞到院子大門上的人影說。簡盯著越來越濃的暮色看。

“那不是爸爸,”她說。 “是別人。” “接著那人影讓風吹得晃來晃去,彎著腰,拔掉院子大門的門閂。他們看出那是一個女人,一隻手摀住帽子,一隻手拿著個手提袋。簡和邁克爾看著看著,看到了一件怪事,那女人一進院子大門,好像就給一陣風吹起來,直往房子門前送。看起來是這樣的:風把她先吹到院子門口,讓她打開院子門,再把她連同手提袋等等吹到前門口來。兩個看著的孩子只聽見很響地砰的一聲,她在前門口著地的時候,整座房子都搖動了。 “多滑稽!”這種事情我從沒見過,“邁克爾說。 “咱們去看看她是誰!”簡說著抓住邁克爾的胳膊,把他從窗口拉開,穿過兒童室,來到外面樓梯口。他們從樓梯口這裡,一向能夠清楚看到門廳發生的事。

這會兒他們看見他們的媽媽從客廳出來,後面跟著一位客人。簡和邁克爾看到新來的人有一頭髮亮的黑髮。 “像個荷蘭木偶,”簡低聲說。那就是說她很瘦,大手大腳,有一雙直盯著人看的藍色小眼睛。 “你會看到他們都是些乖孩子,”他們的媽媽說。 邁克爾用胳膊肘狠狠地頂了頂簡的腰。 “他們一點不淘氣,”媽媽嘴裡這麼說,可心裡沒譜,好像連她也不怎麼相信自己的話。他們聽見新來的人哼了一聲,看來她也不相信。 “好,至於證明信……”班克斯太太往下說。 “哦,我有個規矩,從不那證明信,”那人斬釘截鐵地說。班克斯太太瞪大眼睛看看她。 “可我以為照規矩是要拿出來的,”她說。 “我是說,我知道大家都這麼辦。” “我認為這是古老十八代的舊規矩,”簡和邁克爾聽見那斬釘截鐵的聲音說。 “老掉牙了,可以說早都過時了。”

班克斯太太最討厭的就是過時,對過時東西簡直受不了。因此她緊接著說: “那好吧。我們可不在乎這個。當然,我不過是問問罷了,因為也許,呃,也許你要拿出來。兒童室在樓上……”她在前面帶路上樓,一路講個沒完,只顧著講,就沒看到後面的動靜。可簡和邁克爾在樓上樓梯口看著,對新來的人這時候的古怪舉動看得一清二楚。當然,她是跟著班克斯太太上樓,可她上樓的辦法與眾不同。她兩手拿著手提袋一下子很利索地坐上樓梯扶手滑上來。班克斯太太來到樓上樓梯口,她也同時到了。簡和邁克爾知道,這種事從來沒有過。滑下去的時常有,他們自己就常乾,可滑上來的這種事從來沒有過!他們好奇地盯著這位新來的怪人看。 “好,那就全講定了。”孩子們的媽媽鬆了口氣。

“全講定了。只要我高興,”來的人說著,拿起一塊有紅花有白花的大手帕擦擦鼻子。 “孩子們,”班克斯太太突然看見他們,說,“你們在這兒乾嗎?這是照顧你們的新保姆,瑪麗·波平斯阿姨。簡,邁克爾,說'你好'呀!這是……”她朝小床上的兩個娃娃揮揮手,“一對雙胞胎。” 瑪麗阿姨牢牢盯住他們看,看了這個看那個,好像在拿主意她是不是喜歡他們。 “我們得說嗎?”邁克爾說。 “邁克爾,別淘氣,”他的媽媽說。 瑪麗阿姨繼續把四個孩子看來看去,接著她大聲吸了口長氣,好像表示她已經下定決心。她說:“我幹。” 事後班克斯太太告訴她丈夫說:“她好像是給了咱們大面子似的。” “也許是的,”班克斯先生用鼻子擦了一會兒報紙角,很快又把頭抬起來。媽媽一走,簡和邁克爾就靠到瑪麗阿姨身邊。她站得像根電線桿,雙手疊在胸前。 “你怎麼來的?”簡問她。 “看來像是一陣風把你給吹到了這兒。”

“是這樣,”瑪麗阿姨回答了一聲。接著她解開圍脖,脫下帽子,掛到一根床柱上。看來瑪麗阿姨不想再說什麼話——雖然她哼了好多次——簡也就不開口。可瑪麗阿姨一彎身去開她的手提袋,邁克爾忍不住了。 “多好玩的手提袋!”他用指頭捏捏它說。 “著是毯子,”瑪麗阿姨說著把鑰匙插進鎖孔。 “你是說裝著毯子?” “不,是毯子做的。” “哦,”邁克爾說,“我明白了。”其實他沒怎麼明白。 這時候手提袋打開了,簡和邁克爾一看,裡面空空的什麼也沒有,他們更奇怪了。 “怎麼,”簡說,“裡面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你這是什麼話?”瑪麗阿姨反問了一聲,站起身子,看來好像生了氣。 “你說裡面什麼也沒有?”

她說著,從空袋裡拿出一條漿過的白圍裙,把它圍在身上。接著她拿出一大塊日光牌肥皂、一把牙刷、一包頭髮夾、一瓶香水、一張小摺椅和一瓶潤喉止咳糖。簡和邁克爾瞪圓了眼睛。 “可我剛才明明看見手提袋裡是空的,”邁克爾悄悄說。 “噓!”簡說,只見瑪麗阿姨這時候拿出一個大瓶子,瓶子上有張標籤寫著: “睡前一茶匙。” 瓶頸掛著一把匙子,瑪麗阿姨倒了滿滿一匙子深紅色的水。 “是你喝的藥水嗎?”邁克爾充滿好奇心問道。 “不,是你喝的,”瑪麗阿姨把匙子向他伸過去。邁克爾看著他,皺皺他的鼻子,表示拒絕。 “我不要喝,我不用喝。我不喝!” 可是瑪麗阿姨的眼睛盯住他,邁克爾一下子發覺,你朝瑪麗阿姨一看就不能不聽她的話。她有一種古怪的東西——一種使人又怕又說不出地興奮的東西。匙子越來越近。他屏住氣,閉上眼睛,咕嘟一口。滿嘴都是甜味。他轉轉舌頭,一下吞了下去,滿臉堆起了笑容。 “冰草莓汁,”他高興得發狂。 “還要喝,還要喝,還要喝!”

可瑪麗阿姨的臉還是那麼板板的,給簡倒一匙子。可倒出來的水閃著銀色、綠色、黃色的光。簡把它嚐了嘗。 “是橙汁,”她說著舔嘴唇。可她一看見瑪麗阿姨拿著瓶子向雙胞胎走去,就奔到她面前。 “噢,別,請別給他們。他們太小。他們喝不了不好。謝謝你!” 瑪麗阿姨不睬她,只狠狠地看她一眼讓她別響,就把匙子尖往約翰嘴裡灌。約翰起勁地呱噠呱噠喝,簡和邁克爾一看灑在圍涎上的那幾滴,就斷定這一回喝的是牛奶。接著巴巴拉也喝到了她的一分,咕嘟咕嘟喝下去了,還把匙子舔了兩次。 瑪麗阿姨這才倒了一匙,一本正經地自己喝下去。 “晤,糖酒,”她說著吧嗒一下嘴唇,用塞子把瓶子重新塞了起來。 簡和邁克爾的眼睛驚訝得鼓起來,可是沒工夫多想,因為瑪麗阿姨已經把怪瓶子放在壁爐架上,向他們轉過臉來。 “好了,”她說,“馬上上床。”她動手給他們脫衣服。他們看到,釦子和搭鉤讓卡蒂大嬸解開很費工夫,可是瑪麗阿姨手裡,轉眼都解開了。不到一分鐘,他們已經上了床,看著瑪麗阿姨在暗淡的燈光中拿出其餘的東西。 她從毯子手提式袋裡拿出七套呢睡衣、四套布睡衣、一雙高統鞋、一副骨牌、兩頂浴帽、一本貼明信片的簿子。最後拿出來的是一張折疊行軍床,還有羊毛毯和鴨絨被,她把床架在約翰和巴巴拉的小床之間。 簡和邁克爾樂滋滋地看著,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可他們兩個都明白,在櫻桃胡同樹胡同十七號出了了不得的大怪事。 瑪麗阿姨把一件呢睡衣從頭上披下來當帳子,在它下面脫衣服。邁克爾被這新來的怪人迷住了,再也忍不住,向她叫著說:“瑪麗阿姨,你永遠不再離開我們了吧?” 睡衣底下沒有回答。邁克爾又忍不住了。 “你不會離開我們了吧?”他焦急地嚷嚷說。 瑪麗阿姨的頭伸出睡衣,樣子很兇。 “那邊再有人說話,”她嚇唬說,“我就叫警察了。” “我不過說,”邁克爾膽怯地開口,“我們希望你不會很快就走……”他住了口,覺得滿臉通紅,腦子很亂。 瑪麗阿姨把眼睛從他身上移到簡那裡,一聲不響。接著她大聲吸了吸鼻子。 “我呆到風向轉為止,”她簡單地說了一聲,吹滅她的蠟燭,上床睡覺了。 “那就好,”邁克爾說,一半說給自己聽,一半說給簡聽。可簡沒在聽。她在回想這事發生的經過,思索著…… 瑪麗阿姨到櫻桃樹胡同十七號的經過就是這樣。雖然大家有時侯嚮往卡蒂大嬸管家時的那種更安靜、更正常的日子,可總的說來,瑪麗阿姨來了大家還是很高興。班克斯先生高興,因為她一個人來,不妨礙交通,他用不著給警察小費。班克斯太太高興,因為她可以告訴別人,說她孩子們的保姆非常時髦,不讓人看證明信。布里爾太太和埃倫高興,因為它們可以整天在廚房喝濃茶,不用上兒童室開飯。羅伯遜·艾也高興,因為瑪麗阿姨只有一雙鞋,而且是她自己擦的。 至於瑪麗阿姨自己覺得怎樣,那就沒人知道了,因為她從來不跟大家多說話……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